家有四子（小说）（编号090）

桥边芍药

家 有 四 子（小说）

邻居老两口的人生轨迹，和社会底层人群的人生轨迹大致相同，但也有不少特殊的地方。这两口都是七十岁出头的人了。男的叫袁不方有初中文化，说话做事很有理性，女的叫吴月亥，但没有文化，也没有正式的企业工作。他俩结婚早，那时男二十女十八，是按婚姻法起码的规定办的，不到十年，便生下四个儿子。
小时，他们俩都是农村一个庄上的，连名字都是当地一个出名的老私塾先生起的。这老先生很有学问，经史子集读了不少，堪舆算卜也不生疏。那时农村孩子生下时，都是家人乱起的小名，什么小猫小狗小羊小马之类，直到七八岁时才由家人带上鸡蛋作为茶礼，请老先生起大名字。袁不方的母亲带着儿子找到那位私塾老先生，老先生道“你家姓袁，就叫袁不方吧。
袁不方母亲又补问了一句：“先生，这名字好吧?”老先生道：“当然好，人生就要圆，不能方，方就是刚强；就是惹祸；圆就是和蔼就是得人缘”接着老先生又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吟起李渊《百字碑》中的诗句“和蔼立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钝斧砍石易破，利刀割水难开，不争不斗是贤才。”
当吴月亥的母亲带着女儿同样找到那老先生，先生问道：“什么时候出生的？”“五月初一。”先生又问道：“什么时辰？”吴母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知是晚上快睡觉时生的，请先生断吧？”先生掐指默念道：“酉时太阳落西山，戌时上灯屋内亮，亥时睡觉正上床……那是亥时。亥时夜里安静，女孩以后脾气温顺，你家姓吴就叫吴月亥吧。”
袁不方成人之后，一直秉承老先生的意旨和母亲的遗传，微笑待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探索向前。他在码头装卸队工作后，先是当伙食团会计，工资三十多元。当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因收入底，感到全家生存压力大，便向领导打报告，改当了装卸工人，这一来每月收入可达80-100元，但码头装卸是重体力活，又是分量包干，他体力不济。于是他以微笑的姿态与班长和力气大的人套近乎。于是这些人每当干完自己的那份活，便主动帮助他完成任务。当然他也情到礼周，当农村老家人送来花生、山芋、板栗 之类土特产，他毫不吝惜送些给帮助过他的人。他手握钢锹干活，手掌磨起了血泡也忍着，把领导发下的纱手套省下来，给孩子打纱裤、袜子；把皮带机的旧皮带割点做鞋底；他开荒种菜自食自给。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也学会打毛衣，上鞋底等家庭活计。
后来他孩子更多，当我看到一个孩子鼻孔鼻涕一伸一缩，呼呼啦啦，心中很有感觉，背后便问道：“你怎么生那么多小孩？”
他答道：“那时政府没号召计划生育嘛。”
我又补问道：“跟你同时期的人，考虑生多了，负担重不只生两个。”
他答到：“我头脑没人家聪明，考虑不多。”
尽管老袁在多生问题不露心曲，后来这个问题的滥觞还是从吴月亥口中道出来了。这也是别人追问的结果。她道：“我家不方是个孝子，一切听娘的。我当时生第二个孩子后，就想生个女儿，谁知第三胎又是男孩，他娘得知马上夸奖：”好好！男的好！人说丫头落地锅铲子叹气！”我还是想生个女儿，所以又怀了第四胎，谁知又是男孩。我当时心里很难过。他娘又劝我:你没听人说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从前古人还有生十二个儿子呢’后来我怎么也不愿生了，还与他娘吵了一架”
光阴辗转如梭似电，转眼间袁不方的孩子长大了，工作了。那时工人头上还有耀眼的光环，虽没有住房，可两个儿子都找到了对象，而且还是城里姑娘，也很快结了婚，生了两房孙子。紧接着三子和四子也长大了，虽都进入企业工作，但头上耀眼的光环消失了，只能在农村中找对象了。谁知城市的观念也波及到农村，乡下女子的条件也一蹿老高，没有住房没门。无奈之下，老袁只得到事业单位的老朋友借点，儿子和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凑齐七万，幸亏那时房价低，也顺利购了一套，为了三子完了婚。老袁深知诚信和面子比金钱还重要，虽然债主说不等用，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但钱快点还好。况且四子又等着办大事呢。他急得夜不能寐，最后毅然决定老两口外出打工，虽然两人都六十好几了，但舍此别无他策呀？三年后老袁两口子回家了，不但还清了债务，还解决三子问题的同样办法，为四子办了大事。
照理说，到了这个地步，又到了“从心所欲”之年，可以松口气了，该过上含饴弄孙，清闲自在的日子了，谁知“东窗事发”，旧日土地刺丛中又出新芽，前两位媳妇又鼓噪起来，说上人一碗水没有端平，他们两个先结婚的不如后面的，如今他们又下岗，又要租房子，又要买养老保险，孩子上学又要补习，日子怎么过啊？  正视这些问题，老袁又急得全身火燥燥，几乎冒汗。他觉得这又是一个大问题，如今一些人，把古人的见贤思齐丢之殆尽，替之是见“钱”思齐，更有一些青年女子见”钱”思移，家庭观念脆弱，在十三亿人中有几人能做到“举案齐眉”呢。他的两对儿媳下岗后，都在外地天各一方打工，不可不警觉呀！所以在春节期间两个儿媳来聚餐时，他郑重地对他们道：“你们两家住房问题，我一定帮助解决，虽然目前经济能力有限，但我们可以把三年困难时期度难关的精神再拿出来，开荒种地，来个开源节流……退一万步讲，我老两口还有一套房子，以后还能解决一户呢，你们放心，放二十四个心！”
老袁庆幸自己家住郊区，三年困难时期粮食定量低，他在江边、湖边、河边开了不少荒地，来了个“瓜菜代”硬是填饱了全家人肚子，没有挨饿。时过境迁，如今是解决经济问题，也一定能够解决。春节过后天气渐暖，老袁便走访了一些老同事家。他们都年岁已高，随之退休金增加，恋地心思不浓，经老袁一说，都心甘情愿把地让给老袁耕作。“春播一粒钟，秋收万颗子”春天是农民最忙的日子，也是老袁最忙的日子。他宵衣旰食，每天挖地不止，终于把那些地整理好种上该种的种类。遗憾的是在本市上班儿媳没有一个插手帮忙，他也无一句怨言。只是他的老伴吴月亥依附、顺从、紧跟其后。她觉得丈夫的一切主见是对的，自己要助一把力。只有到了要做饭的时候，她才提前回家一下。
农业一年中有三大阶段：播种、管理、收获。单管理中又有许多项目，除草施肥，浇水、排水、灭虫……老袁播种后又面临着管理中的那些项目。他每天晨光熹微中起床，拎起夜间装满排泄物的塑料桶出门上地。因肥料不足，他还码头清扫那些泼洒的化肥，弄得一身灰尘仆仆。人类也许有个共性，干一件事情一旦决心下死了，再苦再累也乐观以付，矢志不渝，如同英勇的战士面对淋漓的鲜血，密集的弹雨，也勇往直前，冲锋陷阵。夏天高温到380C老袁也照样下地，只是中午略避一下高峰，三点钟准时出门。但是地熏日晒，片刻间汗水便把衣服湿透。天道酬勤，汗水换来沉甸甸的收获，所以从四月到十一月，都是老袁喜悦的丰收季节，每天都从地里挑一担归来。开先是韭菜、黄瓜、莴笋、蚕豆、豌豆；其后的豆角、苋菜、空心菜、南瓜、油菜籽，再其后是玉米、绿豆、芝麻、花生、白菜、山芋、萝卜。除自家食用少量外，极大部分都是送到市场销售。恰巧近两年蔬菜价格上涨幅度大，尤其是大蒜、绿豆由每斤3-4元，涨到每斤10元，这使老袁得到颇丰的经济效益。
俗语说，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吴月亥这个出身农家的女人，一生都在困难与贫穷中锤炼，锻成了一身除了劳动还是劳动的习惯。在一年三百六十天的室内室外事务中没有半点啙窳懈怠，如同一只陀螺旋转不停。她拾柴劈柴，做饭洗衣，下地劳动，晒收玉米、花生、芝麻、洗腌白菜、萝卜、雪里蕻；洗切菜边，打捞浮萍，搜挖蚯蚓，养鸡养鸭。甚至，连别人倒下的鱼骨头，她也要拾回锤碎，喂鸡喂鸭。另外，三子夫妻二人都上三班倒，遇到错不开的日子，又要喊她去接六岁的孙子上学放学。时值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又要坐公交车到二十多里路的儿子家去。她早晨赶去，晚上赶回。有时累得拖不动腿，只得换老袁去。她是累了，累得脸皮发黑，皮肤松弛，眼睛老大。有一位女邻居劝她道：“老姐姐，身体要紧，别为孙子前后忙碌奔波了。”
吴月亥叹口气道：“没有法子，鼻涕往流，哪个上人不望下人好呢。”
正好一个男邻居听到，便插口道：“那烟囱里的烟不是往上冒吗？下人也要对上人好啊！”
吴月亥道：“孝不孝，那就看他们的了。”
老袁为加深两代人的情感，除了经常送自己产品到儿子家，遇到下雨的星期天，还吩咐妻子买些荤菜做好，通知儿媳孙子来吃饭、喝酒。。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二子从“长三角”打工回来，老两口决定为他接风洗尘。这天，吴月亥左一把汗，右一把汗，做了鸡、鱼、肉、蛋等一大桌子菜，外加白酒、啤酒、饮料，丰盛之极。儿子门到齐后，赤背上阵，大口酒，大块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香烟缭绕，笑语喧哗。然而突然间风云突变，乒乒乓乓，噼里哗啦，爆裂声，撞击响成一片，其中还夹杂不同口音的大呼小叫，我慌忙跑进他家大门，一下呆了，只见他四子手握一把钢锹，背上划了几道血痕。吴月亥双臂抱着四子双腿跪在地上哭着喊：“好儿子！好儿子！千万不能动武，千万不能动武啊!”屋内桌子已经掀翻，碗盘碟子酒瓶打碎满地，鸡鱼肉蛋也散落一地，一场盛宴不欢而散，几个媳妇正在清扫收拾。吴月亥继续在哭：“知道这样，我不生许多就好了。”
老袁走到她身边劝道：“别哭了！别哭了！”我把老袁拉到旁边悄声问道：“是什么事？”老袁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是小弟兄闹点小矛盾。”后来还是邻居从他们媳妇口中探知，原来是席间四子批评，斥责三子，说三子老是把老娘拖去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迟早要把老娘拖死。“三子脾气刚强火爆，说四子无权批评他，于是两人燃起战火硝烟。自此，三子好长时间没有来父母家，不过老袁偶尔还是送他的产品到三子家。
最近，一个有文化的邻居送老袁一个文绉绉的称号，说他是“维系家族，庇荫后代的模范“不过我觉得老袁要戴上这顶桂冠，似乎还缺失不少。
作者：桥边芍药  地址：铜陵市横港邮箱8号   
邮编：244013  手机：13865629282

桥边芍药

征文重在参与！

胡益民

许多时候，多子多矛盾，难以回避！

桥边芍药

谢谢胡老师精彩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