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短篇小说）

吴茂华

[2100字]

        ——盐城旧事之一

吴茂华

     盐城往西是岗门镇，初为歇脚码头。通县达乡，店房林立，商贾云集。镇东吴四爷初贩私盐，后开当铺。近迁紧邻，遭天火蒙难而来。得四爷资助开饭馆，招名厨物色俊俏丫头，远购活禽，近买青货。爆炒烩炸，色美味香。老板端菜揩桌，笑容可掬。食客闻风而动，财源广至。新砌正房换门面，店大利宽不欺外客，扬名三县四乡。
     四爷酷喜煎鱼爆肚白斩鸡，家人做不来，抬腿进饭馆为客，衣袖挥，酒菜到。老板得空隙作陪，用完淘钱，自然不收。当铺生意不多兴隆，一天就几笔，利狠。整天清闲手痒，硬拉老板赌博。场子隐于饭馆里间雅座，搓搓麻将摸摸纸牌，这无聊人生不就有某种乐趣吗？四爷水性扬花，深得轻浮女子钟爱。有时邀老板租船，轻浆徐撸，两岸景致养眼。日移星沉，船靠停西门桥，桥旁有藏娇楼，青楼女花枝招展，那份柔情怎能与自家女人比呢？次日太阳出，那船又把他们摇回小镇，打发新日子。
    四爷四十余六，娶二妻，方生一女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席间时有怨言。老板心领神会，知他相中店中臀大能生养的丫头，充当媒人。无奈那丫头贞烈，打骂不从。还是老板设局叫四爷智取了，成全四爷又一桩美事。
    蜜日子没过几天，饭馆夜遭天火，烧毁房间若干，差点殃及当铺，幸亏有个伙计机灵，喊人挖土取沙堆成防火带，领了赏钱。四爷不忘前恩，依旧仁义，资助老板东山再起。镇上新添兵营，灯红酒绿，食客更是盈门。来年春暖花开，四爷果然喜得贵子，摆宴席谢亲朋，并叫孩子认老板为义父，两家人又多了亲戚关系。
    转眼儿，四爷家女公子一十有六，花骨朵招人爱。老板家有男初长成，眉清目秀，双手拔弄算盘珠子如飞，响声悦耳如歌。两人常在门口街巷相遇，眉来眼去，日久生情。胆大时背着家人相约去盐城戏馆看《珍珠塔》。虽说生米往熟饭上煮，但还得公事公办，让外人少非议。两家请来三媒六证，择佳日完婚。四爷与老板结成亲家，亲上加亲，两家人变成一家人。
    老板日进金夜添银，财大不免气粗，镇上摊的各种捐税数他家出得最多。老板不在洗碗抹桌，这些事，挥挥衣袖，差役下人去干。偶尔到灶上与客桌间跑跑，真的做起老板来了。卧室里裱了号称瓢城一支笔伍瘦谷老先生亲笔书写的李杜诗，苏辛词，还裱上祝枝山的画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床头上方贴着两行颜体：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看得四爷不敢怀疑是老板的雕虫小技。庭院里种花草，养鸽雀。花红草绿，鸟鸣雀叫，好一派风光。四爷中年得子，又恋新妇，虽常来馆中尝美食，却改赌博之恶习，亦不约老板去藏娇楼了。害得四爷不由自主地跟老板学起厮文来，种花养鸟，糊字裱画。则是多一份造作，缺一份神韵，少一份共鸣而已。
一日，四爷在亲家喝得醉烂如泥，和衣与老板同宿。半夜被尿蹩醒，忽听有人在天井里怪叫：罗世雄，我找你报来了——叫你家遭天火，死个干净，一个也不留！四爷的心猛颤了一下，酒彻底醒了。他老家住在鱼肥米甜四季繁华的扬州府，祖上家底殷厚，为争一块茔地与人结仇。被仇家买通名镇江两岸的杀人打盗罗世雄。此人心狠手辣，做完事后，点上火，手脚做得犹如遭天火一般。那日，四爷溜出去看人家赌钱，逃下一条小命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四爷年轻是硬骨汉子，落难盐城贩卖私盐，十年匆匆过，察访不到仇人踪影。二十年过了，人到中年，子女齐全，吃喝玩乐中，几乎忘记雪耻之事。
    那天井喊叫的不正是老板吗！？初来小镇，许多人不知老板底细。饭前酒后，滴水不漏。连至交四爷都不知半点。，四爷三脚并着两脚走，天井里。老板着魔一般，边喊边点燃自家房舍。一种本能促使四爷唤醒佣人，七手八脚折腾到天亮，灭了火。损失不太大。老板置下酒席答谢，散后四爷问昨夜动静，老板听后，茫然不知所云。
      四爷忆起童年往事，十岁那年看戏，不慎入魔，逢单月梦游。人在梦中，心在戏里，深夜鬼哭狼嚎，搅得半个扬州府不得安宁。还是他爹去杭州请来降妖法师，盘腿打坐，默念经文，待四爷入梦，又欲出屋神游，一声怒吼，木剑迎头劈下，惊了梦，从不再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四爷屈指一算，数年前的这一夜——四爷恍然大悟，连连冷笑。此仇不报，枉为人夫人父也！
四爷仿佛变了一个人，常称当铺中事多，身体不适，不常去老板家作客，老板带上礼物探视。后来，老板也懒得走动，两家日渐生疏起来。
     恍惚一年已近，四爷病重，唤回女儿。期限一到，果然在这天后半夜里，一场天火在老板家烧起来了。火借风，风借火，越烧越旺，越旺越使四爷高兴。大小人等，没逃出一个，其掺状不能言表。四爷家早用土沙做好防火带。四爷拖着病身，让女儿披麻戴孝，亲自操办老板一家人丧事。上等柏木做的寿材，别人看了，心疼那价钱。茔地选在镇东南首一块风水宝地，竖碑立牌。四爷特地去请泰山庙法师，领上不少和尚来为老板家念经超度亡魂。镇上哪家葬事办得这番圆满，这番凤光？！遭天火前，四爷借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取之用之，却为四爷留下美名。
    三个月后，女儿早产，生一男婴。好女不嫁二夫。娘儿两个吃闲饭。四爷倒挺乐意。后来，遇人谈及此事。四爷怕漏嘴，唏嘘不出声。镇上人时常见四爷领着外孙逛街，便夸孩子长得如何白净如何聪明伶俐，夸得四爷笑容满面。则是笑过之后，不免想到：自己的外孙不就是老板的亲孙子吗？！

                                                            通信地址：江苏省射阳县特庸中学吴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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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吴茂华 于 2008-6-19 20:56 编辑 ]

天涯倦客

近迁紧临（邻）？遭天火前，老板借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谁借谁的？是不是颠倒了？）
呵呵，很精彩啊，怨怨相报何时了呢？

吴茂华

本来有4000多字。改掉一半。
传上来的，是没完全校对好的稿子，对不起天涯和若风了。
不知道能否改过来！？

天涯倦客

原帖由 吴茂华 于 2008-5-5 17:28 发表
本来有4000多字。改掉一半。
传上来的，是没完全校对好的稿子，对不起天涯和若风了。
不知道能否改过来！？

可以改过来的，你点帖子（一楼）下面的“编辑”，把原来的清空，把完整的重新复制到里面。

芭蕉叶下

天火，人为的天火，燃烧后却不能让良心永久的平息！

吴茂华

原帖由 芭蕉叶下 于 2008-5-6 21:58 发表
天火，人为的天火，燃烧后却不能让良心永久的平息！

无悔寻梦人

叙述悠悠往事，有江北川的味道，欣赏了。

吴茂华

原帖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6-13 00:42 发表
叙述悠悠往事，有江北川的味道，欣赏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写此文时,1992年,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芭蕉叶下

原帖由 吴茂华 于 2008-6-30 19:47 发表
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写此文时,1992年,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问好在文字阡陌一路勤奋的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