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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河岸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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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8 21: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岁月像一条长长的河流,我们在河岸上行走。从迢迢的时光之流回望过去,我会看到遥远的淡漠时光里的自己。
童年
童年,有时候,特别是读别人写童年的文字时,我总有点恍惚,我有童年吗?我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呢。模糊,灰暗,是黑白的照片。缺少应有的温暖的色调,快乐的色调。
按说,我的童年也是不错的吧。那时,没有米,田里长着盐蒿和各种野菜,野草疯长,大块的田荒芜着,长着白色的盐碱。那些草也是好的,要看着,不让人们割回家。父亲就是那个看草的人。叫看青。我跟着父亲在田里晃悠,我看见了一些野花,长在芦苇地里的野茶叶,紫红色的叶和茎,粉红色的小花,开在幽深的芦苇深处,很引人注目。但,吸引的可能就是我一个人。父亲说,这种菜,羊吃是最好的,因为它有白色的汁液。而猪是不能吃的,猪吃了会中毒。但是,我不管这些,我喜欢它们的花。我特意把野茶叶的花掐回家,插在瓶子里,养着,可以养很多天。我看着它们在我家草房子唯一的窗台上绽放摇曳美丽,是一件快乐的幸福的事情。我还看见一种叫除菜的小花,花黄色,盘比较大,也艳丽,但有点俗气。我不太喜欢。父亲从田里给我戽来一些小鱼,祖母就很开心地煮给我吃。而我惊讶地发现,父亲吃着一小碟青翠的腌制的小菜,我说,爷,你吃的是什么?父亲很爽朗的笑,说,是除菜。我很惊异,想它们好吃吗?我试着吃了一口。涩涩的,有点苦。父亲说,好吃。我心里知道家里原来并不宽裕。而父亲从来都不说。祖母每天用一只浅绿色的茶壶炖米饭给我吃。茶壶是放在锅膛里的,一直吃了很多年,壶身熏黑了,壶把也断了。那时,我们这儿开始栽水稻了。
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祖母很神秘地递给我一只白色的饼,多么香甜的饼。我问祖母,那里来的面呢?祖母说,不要问,天上下的。我的脑海里立刻显现出天上下面的情形。也许就像下雪一样吧。我想。祖母这样说,我居然就相信了,一直到四十岁的一天,我忽然想起祖母说的话,想起,我当年那样坚信不移,面是天上下的。不禁笑了。多么天真,多么傻气的我呀。
祖母有着一双裹过的小脚,很臭。她常常把那个长长的咸鱼干一样的青色的裹脚布,放开来。让她的一直被禁锢着的不自由的小脚舒服舒服。一放开来,那个臭味就在空气里到处飘散,我赶紧跑开去。但是,她洗完脚后,要喊我给她剪指甲。我只好到她身边。但是,洗过的脚还是很臭,特别是脚丫里,都被脚汗沤白了。除了大拇指,其他的脚趾头都弯曲着,向着脚心,祖母就给我讲她裹小脚的事,疼呀,不给裹呀,哭呀。但是,没有用,不裹大人就不让,找不到婆家的。在夜里就哭呀,脚钻心地疼。偷偷把它放了,第二天,大人看见了,又给裹起来。受罪呀。祖母一边说,一边把脚翘到我的腿上,让我给她剪指甲。我其实很不乐意给她剪,因为太臭了,即使洗过也没有用。我的手也沾上了臭味。但是,我还是慢慢给她把嵌到肉里去的指甲扳出来,一个一个仔细剪掉。她自己是没有办法剪的,祖母长得比较胖。但是,我却认为是富态。祖母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美人。银盆大脸,皮肤很白,我看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小巧玲珑,很惹人爱的模样。老了的祖母,一点也不丑,很慈祥。身体特别好很勤劳。对我特别好,常常给我讲故事,背着我上村子上串门。所以,我给她剪剪指甲,实在是很应该的。
我在自己的其他文字里不止一次讲过祖母给我讲故事的事情。冬天的晚上,母亲在昏暗的豆粒大的煤油灯下做席子,母亲一直匍匐着身子,把自己伏在席子上,祖母只好带着我,等母亲吧席子做完,再带我睡觉。在那样漫长的七十年代的乡下的夜晚,除了外面漆黑一团的夜,和呜呜吹过屋顶的寒风,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祖母的蹩脚的故事,总是不能自圆其说的故事,就变得温暖亲切,带着无限的吸引力。祖母的故事实在是太一般了,王小二开饭店,还有姐妹残害的故事,姐姐用有毒的梳子杀死了妹妹。这个故事,我听过好多种版本,经过结局都不雷同。但是,祖母的故事实在是太少了,她就给我唱歌,祖母和我坐在里面的床沿上,我的小腿就在床边上晃荡,她开始教《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就一句一句地学,祖母总是夸我记性好,学得快。但是,我后来才发现,她唱得词全是错的。而且音调跑得厉害,简直让人受不了。但是,那时,我却是喜欢的,是打发长夜的很好的方法。她给我唱的民间小调却是最经典的,“姐在房中淘白米,二对喜鹊来报喜,喜鹊不住喳喳叫,哪有心肠把米淘。”母亲很发对祖母给我唱这样黄的小调。里面讲到姐姐之所以没有心思淘米,是远处来了一个穿长衫的先生。那时,我怎么能够懂,所以后面的歌词也不曾记得。而祖母也是零零散散唱不出来了。我常常要感谢祖母的吧,我的喜欢文学,和她应该是有着很大的联系的。这应该是我最早的文学的启蒙,而我并不知道,而祖母,从来也想不到这个的吧。她只想让我在寒冷的冬夜不要干扰母亲编席子,把一个长长的夜熬过去。但是,她又是极有耐心的,很悠然的,任劳任怨的,或者说很享受这样的一个过程的。
祖母
从乱世里过来的一个旧式的女子,却没有受到那个时代的心理上的伤害。这是一个奇迹。我问过祖母,记不记得孙中山的辛亥革命。祖母微笑,说,我们不识字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兵荒马乱的,到处在打仗,很害怕。祖母在父亲三岁的时候,祖父就死了。祖父是横死,很不光彩。因为赌钱,输了很多的钱,拿不出,被人杀了。那时,杀一个人,好像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祖母就带着父亲一个人过,在那样的乱世里,孤儿寡母是怎样的情形。我们其实难以想象。
祖母长得漂亮。我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我从祖母八十岁的慈祥的面容里,还看出她当年的温婉来。她面如满月,眼睛不大,但,很好看。身子不高,但体态娇小,身上的皮肤柔软,美好。祖母喜欢梳一个鬏,挽在脑后。祖母的头发全白了,白得像雪一样,不是那种银灰的颜色。我常常给她梳头。原来她还有一个银色的簪子,后来不用了。因为新时代,不时兴了。我就用小皮筋给她很不讲究地扎一下。祖母的头发很油,常常发出一股隔宿小菜的味道。我在给她梳头的时候,常常被熏得后退几步。然后又忍住了,继续上前给她梳头。
祖母在夏天的晚上,喜欢把外面的白色小褂子脱掉,光溜溜的坐在树下。我们就笑,说,奶奶,有人来了。她说,不怕。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谁。我们就笑。她把扇子伸到后背给自己挠痒,弄得呼哧呼哧地响。我就跑过去,把扇子拿过来,在她后面使劲挠,她说,慢一点,弄破了,死丫头。我说,那样才解痒。
冬天的晚上,祖母喜欢抽烟。祖母有一根长烟管的烟袋,烟管是木头做的,已经被多少年磨黄了,很光滑,烟袋嘴是金色的铜做的,很漂亮。祖母喜欢抽烟叶子。我家的屋后就曾经种过,细长的叶子,浅绿色,开红色和黄色的小花。长到老了,就把叶子拿到太阳下晒,晒成褐色,就用棍子碾碎了,就可以做烟叶了。据说这种烟叶子劲很大,很冲,祖母吸的时候,有时候会咳嗽起来。我会给祖母装烟叶子。我一般不喜欢女人抽烟,觉得女人抽烟就是不学好,一般抽烟的女人脚都比较乱,在外面总有拐男人。但是,祖母抽烟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从来不觉得祖母是女人。在我眼里,一个年老的女人,性别的概念就不那么明显了。祖母喜欢躺在床上,凑着挂在墙上的煤油灯抽烟,祖母抽烟时,腮帮子一吸一鼓的,她的头型就印在墙上,她的床边有一只藤条做的箱子,上面蒙了一层白色的塑料纸,塑料纸上落了许多黑色的烟灰,有的地方都被烙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洞,那是烟灰落下来烫的。我过一阵,要给她掸一掸,清理一下上面的污垢。母亲和祖母的关系并不算好。我看见母亲扫地的时候,竟然不少祖母睡觉的地方,我就非常的不平。我把家里的垃圾扫了,全部倒到母亲的屋子里了,因此被母亲打了一顿。但是,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伸张正义的事情,一直认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壮举。
后来,读一个朋友写他母亲在深夜抽烟的情节,知道一个没有丈夫的年轻女人,如何熬过漫长的夜晚,对于祖母的抽烟,就有了另外一层的理解。祖母守寡,是从二十三岁的时候。我现在想,这真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二十三岁,太年轻了。
可是,祖母带着父亲,很健康地活着,给父亲娶了亲。八十三岁那一年,祖母去世了。我给身体还温热的祖母梳头,我跪在床上,一滴眼泪也没有。一点也不害怕,我镇定地不像我自己。那年,我二十四岁。祖母走了,安详,温暖,没有什么大的痛苦。现在的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的父亲常常忘记了祖母已经去世这个事实,总在大白天对母亲说,妈妈在煮饭呢。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喊妈妈。而祖母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母亲  身世之谜
我在我的文字里不止一次写我的母亲。我用很复杂的心情写我的母亲。在很浓厚的亲情背后,隐藏着的我的私密的心情,其实,难以言表。因为,我的母亲是我的养母,我的三姨。
他们在一开始,就竭力要隐瞒我的身份。但是在乡下,这是无法作假的事情。因为乡下人太不会作假了。小孩子间的偶尔的吵闹都会把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八岁的时候,我刚上学,还是有点傻的年纪。我想,小时候,我是很傻的。在操场上走着的时候,两个高年级的女学生走过来,一边回头看我一眼,声音很小的嘀咕,这个小孩是抱的。她们鬼祟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原来就那样的敏感。我想到她们在说我,她们的话我也听见了。虽然她们故意放低了声音。但,她们也许有意要让我听见。让一个人知道真相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吧。但是,我回家没有说。我是一个内敛的人。我从此留了一个心。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是,我还不能相信它。我走到桥上,一个人走的时候,有一个村子上的人看见我,走到我身边故意说,你想不想你的妈妈?我就很奇怪,我妈妈就在家里,我为什么要想?那个人就把嘴向远处噘了一下,说,不是,是那个妈妈。我就很厌恶地快步走过他,不再理他。但,心里的那个疑问就像巨大的问号一样,越长越高了。
但是,我不敢去问母亲。母亲不会说的。我回家跟祖母哭的时候,祖母就抱了我在门前骂,说,谁家的孩子不是抱着长大的,难道自己在地上就能长大吗?祖母的确常常抱着我,多数是背着我。
然而母亲却不置一词。我就在母亲的那间藏着我身份的秘密的卧室里到处找。我居然认为,我可以找出蛛丝马迹。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在土黄色的厚厚封面的户口簿里,我看到了我的身世之谜,我看到第一页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李小大,原来我叫这么一个可笑的名字。李小大,女,文盲,从蒲庄迁入。这一行字,我反复看了多少遍,我一遍一遍地确认着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原来,我真的是抱的。我想起村子上一些成年男人的看我的怪异的目光,给我说话时,淫邪的口气。原来我不是他们的本家。在一瞬间,如同轰雷掣电,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住了,我的内心起了巨大的风起云涌的波涛巨澜。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祖母,母亲,父亲他们一直都是知情的,只有我,一直蒙在鼓里。我一直被一种假象欺骗着。一瞬间,我泪流满面,我看到了生命里最大的真实。我哭了,肝肠寸断地哭,我不敢给祖母听见,祖母的耳朵一直很灵。我知道,我是这样一个被遗弃的人了。然而,为什么呢。我想回家,我想去问个明白。现在,我和他们,所有的人都是敌人了。祖母对我的喜欢,母亲对我的爱,都是虚假的,虚伪的,他们怎么可能喜欢一个领回家的孩子。我感到了天塌地陷的苦痛。我无法接受。原来一切是真的,那些操场上,路上,同伴之间的吵嘴的话,都是真的,他们都在讥笑我,讥笑我不是母亲生的。
我没有说,我把这个事情闷在心里。但是,从那一个晚上,我就开始变了。我变得沉默。和母亲变得疏远。我开始怀疑他们对我的一切都是假意的。即使,他们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我却无法信任。我开始有了心思。我独自一个人琢磨着。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引起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是很别人不一样的,人家有母亲,自己的母亲,贴着骨肉的母亲,而我从母亲身上一直感到一种异样的疏离。
我看见我的蒲庄的姨娘,却不是这样。说不清的喜欢,很亲切感。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的。姨娘总在夏天送桃子和杏子给我吃。手里揽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鲜艳的桃子,黄黄的杏子。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喜欢吃长着红嘴尖的桃子,麦黄时节的杏子。那时是因为姨娘吗?我自己也不能回答。姨娘来的时候,常在我家门前的凉床上坐着,和母亲说话。我就在旁边听着。有时,姨娘会在我家吃午饭,在炎热的夏天,我们就在门前的楝树下摆了桌子,一家人围着吃。姨娘会用摊的饼给我裹韭菜,裹成一个筒状的,我原来是不喜欢吃韭菜的,嫌它味重,而且塞牙,但是,从姨娘裹了之后,我就喜欢吃韭菜了。特别是这样的吃饭。
后来,知道姨娘原来是我的母亲之后,我慢慢就明白,为什么我一看见她就会产生那样的亲切和依恋的感觉。
母亲其实是不太管我的。我晚上也跟她睡觉,她也很宠我。早上,我总坐在她怀里,她给我穿衣服。我喜欢她的温软的怀,但是,我在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隔膜。我自己一直没有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我想,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吧。我总会一个人默默地琢磨心思。从看了我家的户口簿之后,我就变得更厉害了。只是没有人注意罢了。
父亲
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在那个乡下天色清淡的黄昏,父亲一只手牵着我的小手,一只手拎着一只黄色的煤油瓶去村子上的小店,打煤油的情景。父亲应该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人。我对于父亲比母亲更要感到亲切。因为,我觉得,母亲和我还有一点血缘的关系,而父亲和祖母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了。但是,他们的对于我的喜欢却甚于母亲。我一直这样觉得。
其实,我在很多文章里,写到父亲。小时候,父亲非常的宠我。喜欢抱着我,让我爬到他的腿上,用胡子扎我。我闻见他身上的好闻的汗味,烟味。真的,小时候,我特别喜欢闻父亲嘴上的烟味。父亲特别的爱小孩子,他是真的爱,没有一点虚情假意的,倒是母亲,总让我觉得虚假和不真实。也许,所有的女人都会做吧。父亲在我上学的时候,给我包书皮,很郑重的样子,虽然也没有叫我好好读书,他对于我的读书,以为是可有可无的。但是,他说,我能够读到那里,他就供到哪里。他不曾想到,我后来的读书,叫他负了巨大的债务。
父亲是一个开朗的人,虽然他没有孩子,在骨子里,很放纵自己的生活。他喜欢赌博,而且非常糜烂。但是除了这个缺点,父亲就全是优点了。勤劳,热心,爽朗,是一个极好的丈夫。他的赌博却是母亲不能忍受的,他常常把家里输得精光。母亲的钱不管藏在哪里,他都是能够找到的。
父亲喜欢唱歌,在春天的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了晚饭,在桌子边坐着,也没有事,就互相说着家常的话。父亲就给我们讲他在年轻的时候,在上海给人推车养活祖母的事情,讲自己在福建做工人的事情。说自己怎么胆大,晚上一个人从山上的棺材旁走过去,翻过几座山去看电影。然后就给我们唱二三十年代的电影歌曲。父亲的嗓音洪亮浑厚,穿透力很强。他唱的歌真动听呀,我想,如果他年轻一点,也许可以成为歌唱家的。他唱的《四季歌》和《小燕子》,我都学上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父亲那个晚上唱歌的样子。他的潇洒的身影,浑厚的嗓音。
发表于 2011-3-30 19:2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过去的岁月是苦涩的,也是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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