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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光輝《七表妹》发表在《读者》2008年第7期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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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6 15: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吴光輝散文《七表妹》发表在《读者》2008年第7期头条
           七表妹(又名:憧 憬 纯 情 时 代)
    (发表于《当代小说》诗文版2007年第5期、《散文百家》2007年第10期)
                
     “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看到七表妹今天已经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故作天真地把她的母鸭吞嗓管子捏起半边唱这样的儿歌,还像陀螺似地直打转转,我就想起二十多年前打粮囤的情景。那时七表妹才十一、二岁,她脑瓜子后面拖着的那根又细又黄的小辫子,伴着有节律的儿歌上下打颤,每跳一次她屁头上的一块破补丁就像扇子似地扇一下。
      七表妹只比我小一岁,是我大舅家的小老巴子。大舅家住在废黄河北的孟圩,那里只能种一些旱作物,三麦、黄豆、地瓜、棒豆,就是不长水稻。当年七表妹完全用原生态去唱“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的儿歌时,表情是那么的虔诚、真挚,就像她真的能唱出五谷丰登似的。而今她却用早已变得老气横秋的吞嗓管子,依旧在高唱着她的虔诚和真挚,可天真无邪的目光早已荡然无存。
       多少年前,苏北废黄河一带农村每到农历二月初二,一大清早天还没麻亮,就会此起彼落地响起一片鞭炮锣鼓声,就会传来小伢子稚嫩的儿歌。那时,七表妹也和村子里各家各户小伢子一样,用铁锨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草木灰铲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以自己为圆心,以铁锨为半径划圆。那铁锨上的草木灰纷纷扬扬,洒落一地,就会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这样象征性的粮囤也就打好了。七表妹能歌善舞,会和她的六个哥哥姐姐一起,站在她家的土场上,一边唱着儿歌,一边划一个又一个圆圈,打一个又一个粮囤,尽情挥洒她的天真烂漫。
       唱儿歌打粮囤是我对七表妹儿时最深的记忆,后来我随父母进了城就很少有机会见到七表妹了,这种记忆也就格外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大约十年前,七表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我突然在我居住的城市无意间和她偶遇,而且看到她居然骄傲地挺着一个大肚子!那天下傍晚我下班路过易初莲花门口,离老远看到一个土俚巴鸡的乡下女子站在人群中间煞是醒目,就好像一片洋山芋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土地瓜,紧接着又听到那女子大声拉怪地讲话,简直就是屎克郎打哈气——满嘴土星味,说一口我们废黄河边老家的土话。我便走近再看,那孕妇正是我多年不见的七表妹。我看到她已经身怀六甲,便张开惊讶的双眼打量她足足有好几秒钟,我可从未听说她嫁人的消息。而我请她到我们家去可她一连说出了许多理由就是没去,望着她渐渐远去的沉重背影,她儿时唱儿歌打粮囤的童真似乎还流露在两只前后摆动的手臂之间的时候,我的心里油然生出无数狐疑来。
       这种狐疑在问我母亲后就更加强烈了。母亲打电话给远在废黄河边的大舅,得知七表妹只是进城打工,其他之事他一无所知。我真的开始为七表妹担心起来。一直到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接到我母亲的电话,说七表妹病危,要我随她立即赶赴市一院妇产科时,我的心便提到了吞嗓管子。当我再一次见到七表妹时,她四腿拉巴地躺在病床上已经休克,原本圆润的瓜子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腊黄,那十多年前唱儿歌打粮囤的小嘴现已干裂发白。
母亲说七表妹是因为生小伢子患了妊高征和心肌病,等小伢子生下来后就昏死过去了,经过医生的抢救才脱离了危险,只是在医院住下去,每天要花几千元的住院费,不到半个月就把六万元钱给花得吊蛋精光。她万不得已才向我母亲求助的。我一边嘴里抱怨她的男家是个没得吊用的东西,一边到处寻找她男家的人,可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又没看到七表妹生的小伢子,这使我更加狐疑起来了。虽然我和母亲再三追问她男家的事情,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两眼只是落泪。母亲骂她活脱脱是个窝囊废,三扁担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一有空就往医院跑,可就是没有看到七表妹的男人。后来我出差一个多月,再等我回来她已经出院走了。我就抱怨母亲不该让七表妹走,母亲无可奈何地叹息道,七表妹就是不听劝,九头驴也拉不回来,非得回废黄河边的老家不可。我问母亲为什么七表妹不回她男家,母亲的两眼便红润起来说,七表妹进城打工原本是做保姆的,可那家女主人到了三十五岁也不生根,有人出了个馊主意,拿出六万元钱给我七表妹让她代孕。七表妹从此就和男主人睡到了一块,不到半年就真的怀上了,后来真的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男伢子。可事情并没有就此作结,七表妹怀孕后得了妊高征和心肌病,为生这个小伢子差点儿把命都搭上去,而生伢子后住院看病就花去了七万多,把男主人给她的那六万元花光了,要不是打电话叫我们去还不晓得怎样结局。七表妹就这样落得人财两空,满脸泪花地哭着回乡下去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男家为了生小伢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万万没有想到七表妹为了钱会同意做这样的事情。母亲气愤万分地说,七表妹临走时想再看一眼她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伢子,可男家坚决不让。母亲用手背抹着眼泪水说,七表妹是一路哭喊着“我的宝宝”走的,把一双眼睛都哭成了两个桃子。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七表妹临走时的情景,说七表妹硬挺着虚弱的身子,走路都要打踉跄,一步一步地往那男家走去,一步一步去寻自己的宝宝。到了男家的门口,她已经听到了自己宝宝的哭声,可女主人眼睛里放射出妒恨的火苗,连门都不让她进,一把将七表妹狠狠地推搡出来,七表妹倒退几步摔倒在地,爬起身哭着跪在地上央求道:“肉生肉,疼不够,求求您让俺再看一眼俺的宝宝,最后再让俺疼一次俺的宝宝吧……”
       从此,七表妹“我的宝宝”的哭喊声,一下子冲淡了她当年唱儿歌打粮囤的欢声,成了我对七表妹的最新记忆。那年春上,我和母亲回老家顺道去看看已经三十多岁的七表妹,这一回见到她让我再一次大吃一惊。她见我们来了傻傻地笑着屁巅巅地从里屋出来,只见她为自己居然编了两只朝天辫,辫根还扎上一根大红头绳,身上也穿上进城时才舍得穿的大红花袄,满是皱纹犹如菊花一般的脸上,还搽了厚厚的一层白粉,两片嘴唇涂得彤红像是吃了猪血。这时她双手握着一把铁锨,铁锨里铲了一下子草木灰。我立马想到这里打粮囤的习俗。大舅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今天并不是二月初二,七表妹从城里回来后的这些年,每天都要唱着打粮囤。我们嘴说之间,七表妹就拉开了场子,像当年十一、二岁那样一边唱一边像陀螺一般打转转。“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她笑着唱着手下的铁锨在她的四周不停地画着圆,不大功夫土场上就划成了十几个大圆圈。她转身回屋又拿出她用废报纸剪成的大公鸡和大花猫,风风火火地贴在门口,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什么“鸡吃虫、猫吃鼠”,最后她傻笑着对我们说:“这粮囤……给俺宝宝吃的……就是亲娘老子……也别想吃……”说完飞身进屋抱出一个油渍渍的花枕头,无限爱意地告诉我们那花枕头就是她的宝宝,然后猛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口老粘痰来,又清了清吞嗓管子唱道:“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

[ 本帖最后由 苏北作家吴光輝 于 2008-6-23 11:42 编辑 ]
发表于 2008-6-16 17:0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祝贺吴老师,向吴老师学习!
发表于 2008-6-16 17: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祝贺!
发表于 2008-6-18 22: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原创版还是双月刊?我明天就去买来看,呵呵!
祝贺吴老师!
发表于 2008-6-19 08:56:09 | 显示全部楼层
语言,好,有味;人物,鲜活,生动;立意,新颖。
《读者》一般情况下,选稿都很“洋”的,这篇文章绝对以其质量征服了选家。
祝贺,我们阜宁走出去的大作家!
发表于 2008-6-19 15: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敢于推荐自己的精神,值得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4: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4# 的帖子

你好!入选《读者》(乡土人文版)2008年第7期头条,此外还有《爱垂青史》转载于《散文选刊》2008年第4期,如果各位文友看到我的《绝境狂奔》入选《中国2006年度散文精选》这一书,请告我,因为我至今没有看到此书。谢谢了!
发表于 2008-6-24 08: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了,光辉的作品是很专业的.因此,水准不是一般的高!
发表于 2008-6-24 15: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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