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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 村 人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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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30 15:2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乡
                            
    秃子今年三十六,本来不秃,只是头发稀些。后来一夜之间“鬼剃头”,成了真正的四周钢丝网,中间溜冰场的秃子。
    秃子刁钻古怪,村里有名的滑头,很有一些人怕他。在成为名副其实的“滑头”后,有人说他缺德事做多了,报应。他笑笑说:“真有报应,那些贪官污吏早就下地狱了!”一些好心人见他年纪轻轻的就秃头秃脑,便劝他:“现在有什么毛发再生精的玩艺儿,何不弄点搽搽?”他嘻嘻,用手捋着光滑滑的秃顶,然后啪地一巴掌,“就这样,风凉哩……”
    说起秃子来是够绝的。还是在念初中的时候,一天夜里,他捉完迷藏回家,忽然听到教室里有动静,以为是贼,就踅到窗下看个究竟。只听里面有人在气喘吁吁的干什么,他“猫咪——”学了一声野猫子叫,随即里面响起了凳桌碰撞声,不长时间,门开了,走出一男一女。他瞪眼一看,是班主任和大队革委会张主任。他咂咂嘴:喔——在课堂上一本正经,想不到是个真正的野猫子!
    原来,秃子念书死笨,常要班主任刮鼻子。他知道这些丑事后,也不动声色,暗暗地打着主意。不久,张主任又到学校里转来转去的,班主任马上迎了上去,两人挤眉弄眼的一番,他知道,今夜两人有雷阵雨。
    悄悄地,他把教室里的电灯开关线头拉到窗外,一吃过晚饭,就早早地躲到角落里远远地瞟着。到了小半夜,果然有一男一女溜进了教室。看到这个状况,他像兔子一样,立即奔到班主任的家。
    班主任的丈夫石三是个杀猪的,刚杀完猪回来,见老婆又不在家,气得牙痒痒的。自从她当上了民办教师,就越发对他冷淡了,横竖看不惯,还说嫁了个杀猪的,倒了八辈子霉。
    他刚洗完脸,秃子就奔来了,拉住他的手说:“快,快,抓小偷!”“小偷?”“嗯,在偷学校里的东西!”听说抓小偷,石三来劲了,问:“要不要带刀子?”秃子眼珠子一转说:“不要,你打得过他。”
    石三跟秃子一路跑到学校,“轻些。”秃子叮嘱一句:“看里面,”顺手拉响了电灯开关——
    教室里,两个光裸裸的身子正叠在一起,干着爽歪歪的事情,随着电灯的拉亮,用现代的时髦词儿:曝光了。
    “啊——臭婆娘!”石三见状,血直往上涌,像被杀的猪一样嚎叫着,拳头把门窗擂得山响。
    事后,有人说秃子太损了,要减寿的;有人说秃子有心计,亏是劝石三不带刀子,否则要出人命的。可是后来,主任仍然做主任,只是秃子被开除了学籍。

    秃子十五岁就回生产队吃大锅饭,一天苦力下来只挣角把钱,而队里的干部们则能捞则捞,得吃就吃。一个月要开15次队委会,每次开会都大碗吃肉,大杯喝酒。生产队养了200多只鸭子,生的蛋都被他们吃光了,社员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在背地里发牢骚,在当面,谁都不放一声响屁。
    秃子也不说怪话,也不发牢骚,最多嘻嘻一笑,哼一句:有口福吃肉,没口福喝粥。
    一天,张主任来检查生产,队里的头儿们又聚餐了。负责烧饭的林拾是个退伍军人,在部队当过炊事员,掌勺有点“三脚猫”。他很乐意效力,自己落个油烫油水油肠子不算,还能赚个第二天的中饭菜。吃公家的队长自然不吝啬,这次他们拖了10斤肉,称了5斤鱼,又到仓库里拿了40多只鸭蛋……
    这一切,秃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别人都在骂娘,他却点点头,笑笑……收工之前,他特地约了几个小“好佬”,晚上到山羊家打扑克。那时候农村没有电视,谈不上娱乐,玩扑克就是最好的精神生活,输家花一元多钱买二斤肉,扑克玩结束后大家就烧肉吃,吃过了睡觉,也算是叫花子嫖女人——穷快活。
    山羊和林拾家紧邻,晚上一坐上桌子,秃子就说:“今天输赢都归我,不要你们掏钱。”
    几个小“好佬”都摇摇头讥笑,“谁不知道你秃大爷是冷水杀鸡,一毛不拔,怎肯平白无故的放血?”
    “信不信随便,反正今天的客我请定了。”秃子胸有成竹,一副笃悠悠的样子。他看到林拾上河边淘米了,突然把牌一推,“你们发发,我去撒泡尿。”
    时间不长,秃子就回来了,一心一意的玩扑克。
    再说林拾淘米回来,揭开锅盖,就把米朝锅里倒,只听扑通一声,呛了一鼻子灰。他一楞,端着灯看了又看,才发现锅不在了,米倒在了灶膛里。“娘的,真她妈的有鬼了!”林拾一边端着灯找锅,一边骂骂不咻。堂屋里的头儿们那里在开会,两副扑克正杀得难解难分,根本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林拾找了好久,才发现锅就在锅门口。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秃子坐不住了,把扑克一摔说:“准备吃夜餐吧!”
    “吃屁!”几个玩牌的“好佬”见他痴人说梦,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他也不恼,嘴噘噘,拿一只脸盆说:“你们都拿上家什,跟我来。”
    这时谁都明白了,跟着他到林拾家厨屋后。他在窗口探头一看,厨屋里热气腾腾,林拾正盘腿坐在凳上,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秃子眼珠子一转,在山羊耳边叽咕了几句。
    山羊跑到林拾那里,慢声慢语的说:“拾哥,我家猪跑栏了,跟你借个手电找一下。”
    “噢、噢……”
    林拾到堂屋里把手电找给山羊,催着打牌的人说:“收场收场,吃饭了,”便到厨屋里端菜。发现鱼少了一盘,再仔细一数,蛋又差了一碗,吓得急忙掀开肉锅,锅里光是汤,不见肉了,饭也被掏去一个大塘……他急得满头大汗,“山羊、山羊……”山羊正在圈猪,家里不见任何动静,“娘的,今天真是有鬼了!”他自言自语,后来在锅井里摸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鸡鱼肉蛋不算粮,大家伙儿来尝尝。队里的头儿们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
    山羊家屋后是一片麦田,麦子拔节了,青翠欲滴。麦田的西北角有一方新挖的草泥塘,还没有拌绿肥,塘底铺着一块塑料布,几个“好佬”席地而坐,正狼吞虎咽,翻江倒海。不一会,一个个都打着饱嗝,肚壮腰圆了。望着还剩下一大碗肉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山羊说:“秃哥,你端回去吧,这一碗怕有二斤多肉呢!”
    “不!”秃子摸摸脑袋,眼珠子一转,“山羊,你送给东头五保王奶奶,咱们也苟富贵不相忘。”
    这件事不久就传开了,“这秃驴,天刁地滑!”人们感叹之余,给了他这么个评价。一位民间艺人还编了个顺口溜,叫〈小秃子虎口夺食〉。从此,秃子的名声大振,闻名乡里。队里的干部谁都不敢惹他,怵怵的,生怕他秃脑袋里再生出什么坏点子。张主任虽然咬牙切齿骂他:小秃子打伞,无法(发)无天!但还是见到他怕三分,遇到他绕道走……

    秃子成了生产队里的“尖子”,干的是轻巧活,拿的是大工分。别人看不过,妒忌,没用!你也秃,你也尖……这样风风雨雨好多年,忽一日,分田到户了。秃子正值壮年,种了20多亩好地。秃子的家乡是长江下游冲积平原,里下河水乡,田肥土沃,气候湿润,水源充足,又是杂交水稻种子培育基地,加上秃子本来就不懒,现在更加勤快,不几年就发了,成了响当当的种粮专业户。县里有人要树他为典型,他笑笑,挠挠秃顶,“我是秃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该公家的我上交,该私人的我留下……”秃子不愿意抛头露面,但还是一顶顶的高帽子给他戴上,什么“交粮模范”,什么“致富能手”……秃子捧着这些奖状,痴笑:这东西,当啥用?但笑归笑,他还是当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不过,去年秃子栽了个跟头,弄得他见不得熟人,告诉不得爹娘。去年他粮没少交,钱没多赚,还落了个坏名声。所以,他今年更加谨慎,要和张主任玩一玩,报去年的一箭之仇。
    去年种子刚收下来,张主任来了,抓了一把种子在手里掂了掂,夸道:“收成不错嘛!”
    “托你的福哇。”秃子不冷不热。
    “这样,今年村里可代为收购,负责交种子站,你如果怕麻烦,就交到村里来……”
    “真有这种好事?”秃子摇摇头,不相信。
    “为人民服务嘛……”
    秃子想想也是的,乡种子站有20多里路,又不通汽车,水路来去一天都赶不回来,多花钱不算,还劳心费神。于是,他就把五千多斤种子晒干扬净,痛痛快快的交到了村里。
    谁知不几天,乡种子站的杨站长亲自放船下乡收种子,他拍着秃子的肩膀:   
    “你今年怎么还不交?”
    秃子很诧异,“不是村子里统一上交吗?”
    “没有啊!”站长直摇头。
    “这……”秃子知道上当了,拖着站长就去找张主任。
    张主任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怎么,你国家统购不交,就卖给我了?”
    “不是你代为收购嘛。”
    “哪里的话,我是说统购交完了,多余的我再收。”
    “你废话,根本就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秃子,你不要既想做婊子,又要充好人。我高价收购你不是不知道,种子站一斤一元八,我收一元九一斤。谁知你钱迷心窍,连国家统购都不交,还什么交粮模范,狗屁!”
    “你!”他操起拳头,真想揍他一顿,但还是放下了。这个跟头,秃子着实栽得不轻,知道的人晓得他上当了,吃了个闷憋;不知道的人,说他钻在钱眼里,只认得钱,不顾国家。最后没办法,他花了两元一斤的高价,又从张主任那里倒回了四千斤交了统购任务。
    后来他才知道,张主任在做种子生意,收购了六万斤,倒给了种贩子,转手就赚了两万多块。“这个杂种,黑心肠!”秃子心里骂着,但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该说则说,该笑则笑。

    今年的种子又收割登场了,去年的教训刻骨铭心,秃子早早地交了统购任务,剩下的四千多斤摆在家里一粒不动,又把银行里九万多块现金提出来,以观动静。
    果然不几天,张主任挂起了牌子:代购种子,每斤二元二角二分,两个月后付款。好家伙,比种子站要高一角钱一斤。
    秃子也挂起了牌子:本人代购种子,二元二角五一斤,一个月后付款。
    主任的牌子改了:二元二角六一斤,半个月后付款。
    秃子的牌子也改了:二元三角一斤,现钞。
    这真是一场比赛,主任的牌子不敢再改了,秃子的牌子也就没有再改。老百姓不管,谁价高谁现钞,种子就卖给谁,秃子一下子就收了五万多斤。有人替他担心,“你买这么多,万一卖不出去呢?”他笑笑说;“做口粮,不过今年全国大面积受灾,种子缺着哩——”
    秋后,种子的收购价格果真提高了,种子站已经提到了二元四角一斤,打野鸡的种贩子更是满天飞,有的已提高到二元六角。有人不服气,“娘的,秃子真有先见之明,这下子要狠狠的捞一把了。”一天,张主任来到秃子家,带着一张笑脸,挟了两条好烟。秃子拿着香烟,颠颠,笑笑,说:“太阳打西边出了……”
    “嘿嘿,还请秃哥帮忙,把种子让给我,两块六就两块六一斤,否则我……”
    “哪我不是有一万五千多块钱的赚头了吗?”
    “那是当然,辛苦费嘛!”
    “辛苦?”秃子敲敲自己的秃脑,依然笑笑,“好说。”
    “你答应了?”主任激动了起来。
    “是的,不过要等到正月以后。”
    “什么?你……要等到正月以后?”
    突然,秃子收敛起笑容,“还是把你香烟拿走吧,去年捞了一把,今年还想这个甜果子吃,太贪心了会拉肚子的。”
    “哪,你拿我开心啊!”
    “哈哈哈,你等着和人家打官司吧!”秃子大笑着。
    春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地忙着过年,唯独张主任像热锅上的蚂蚁,昨天接到法院的传票,要他到法院应诉。原来,他以村里的名义与外省一家种子公司签订了5万斤的种子购销合同,违约者,罚款两万。张主任拿着两万块钱支票,呆呆地,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个秃驴,我总有一天把你头上的几根秃毛再拔下来!”

    春节刚过,杨站长就来拜秃子的年了。站长人未到,笑先闻,一见面就拍着秃子的肩膀:“听人说你在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呀!怎么样,还想让我空跑吗?”
    “哪还用说?”秃子拉着站长的手,“咦——”忽然一转身,发现张主任跟在后面,脸顿时冷了。
    “喔,是我请张主任一起来的。”站长解释着。
    “坐,坐坐。”秃子一边招呼家人抓来糖果,泡上茶水,一边抓抓后脑勺,一本正经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口粮。”
    “口粮?哈哈哈,有两元多一斤的稻子做口粮的吗?你知道,这样做是犯罪的呀,明年〈种子法〉就要出来了。”
    “犯罪?对对对,”秃子马上接着说:“所以我不敢卖呀,你想想,种子站现在涨到三元一斤了,我买两块三,转手倒卖,谋取暴利,这不是犯罪吗?你忍心让我戴铐子?”
    “这……好呀,花言巧语,你个秃——”
    “哎——站长,我口口声声尊你站长,可你,新年头月的,对咱也还是要客气些的嘛!”
    “对,对……不过这个种子?”
    “实在没办法,种子是我做口粮的,听说种子里有一种长头发的激素,可以刺激头发的生长,我是留下长头发……”
    “哪有这种事?”站长瞪着惊疑的眼睛拿出一叠电报和信函,“你看,求购的信件,可你——”
    “我可不能没有头发啊,站长,你愿意一辈子顶着个灯笼吗?”说着,他斜了张主任一眼。
    “我……还是白跑了?”
    “你说呢?”
    这时,站长抓起一把稻种,在手里搓了搓,然后又看了看秃子光亮可鉴的秃顶,“唉——”叹了口气,指着一份加急电报说:“安徽去年大面积受灾,六安种子公司发来求购急电,可我们站上一粒种子也没有了,这里是种子基地,对受灾地区我们能无动于衷吗?”
    突然,秃子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什么,你说是安徽灾区求购?”
    “是啊,马上要春播了,种子还没有落实,要不人家会四元一斤高价求购?”
    “四元?”
    “哪还有假?”
    “好,你马上回电,五万六千六百斤。”
    “真的?你不要头发了?”站长抓着秃子的手,激动地说:“你还是模范!”
    “不要了,再秃几年吧。模范我也不要,虚名,不当饱,不解渴。”
    “是的,秃哥讲究实惠。”张主任不无嘲讽地说。
    “不,你告诉他们,价格二元三角一斤。”
    “你……啊呀我说秃哥,你卖就是最大的支援了,这又是何必呢!”
    “你想想,人家受灾已经够苦了,我还能在灾民头上刮一把吗?我可不像某些人赚昧心钱,那样会遭横祸的。”
    “你……太伟大了!”站长松开秃子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在思想着什么——

    秃子的种子卖了,二元三角一斤,进多少,出多少,不蚀一分,不赚一厘,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有人不理解:这个秃驴,热耷耷的几万元票子不要,呆吗?有人瞪着异样的眼光问:秃子怕有神经病吧!也有人酸溜溜地说:想不到秃哥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啊!
    “什么话?”秃子也不管他们什么意思,嘻嘻一笑,用手在光洁如玉的秃顶上画了个圈子,说:“我本来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弟子嘛……”


              麻 子
  

    麻子是天生的,这一点不假。那年的农历七月初七,在一块芝麻地里,有一男一女等着开天门。说是七月七,天门开,金银财宝拿家来。可是等了大半夜,也不见天门开。女的不想再等了,就咯吱咯吱往家走。男的一听有动静,以为是天门开了,站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大姑娘;再一看,是她,就放开脚步撵了上来。女的见有人,一阵心慌,待看清楚是谁时,又一阵窃喜……于是这一对情哥情妹便真正地鹊桥暗渡,金风玉露喜相逢了。于是不久,就有了麻子——这一男一女,就成了麻子的爹,麻子的妈。
    麻子一生下来就疏疏落落一脸的麻点,整个尤村都在议论纷纷。年长的相信迷信,说尤家要出贵人了,当年朱元璋不也一生下来满脸的大麻子吗?麻子的爹妈也以为这小子将来是个人物,因为他们知道是七月七开天门那天夜里有的,便起名叫龙贵。
    可是麻子一点也不聪明,九岁才启蒙读私塾,一部百家姓背得颠颠倒倒,没少被先生打板子。一天背成语,当背到瓮中捉鳖时,他背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忽听有人说“捉……”突然想起自家泥壶里腌的小螃蟹,他经常拿出来吃,便脱口而出:壶中捉蟹!众学童闻听大笑,先生气得一拍桌子,“混帐,壶中哪来的蟹?”自然,这次又免不了一顿打。
    麻子虽然被打,但眉头不皱,脖颈昂着,一副英雄气概。先生每打一次,他就记恨一次。一天,先生夜壶在屋墙根晒着,他觉得机会来了,便捉了一只小螃蟹丢了进去。先生不知,夜里只听床下有哧滋哧滋的响声,端着灯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灯一熄又响了,点起灯再找,响声又没有了。“见鬼。”先生滴咕着,便在夜壶里撒了一泡尿。刚上床,响声又有了,变成了微微的水响。先生心里一拧,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以为真的闹鬼了。但时间一长,又有些不甘心,便摸索着点起灯再找,可是灯一亮,响声又没有了。如此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先生又撒了一泡尿。壶中的螃蟹由于“水涨船高”漂了上来,张开钳子,逮住先生的东西紧紧地一夹,“妈哎,”先生疼得大叫了一声,手一松,尿壶跌落在床沿上,砸得粉碎,尿液流出来,被子床单湿得透透,看看自己的下面,螃蟹还钳挂着,像钟摆一样在悠儿悠儿地打晃。先生莫明其妙:壶中哪来的蟹?
    第二天,麻子就被先生叫去,让他跪下。他心里直叽咕:先生怎么会知道的?但看到吴德站在一边,一切都明白了,禁不住骂了句:叛徒。从此,麻子和吴德结下了冤仇。
    二十年的光阴转瞬从指尖上流过。一天,尤村突然热闹起来,呼啦啦揪出一串串牛鬼蛇神,什么跳大仙的吃长斋的当过三青团的等等,就连人人尊重的老支书也戴着高帽子游乡。这时,吴德当上了革委会的主任。一次来检查抓革命,拍了拍麻子的后背。麻子见状,假惺惺地递上了一支飞马烟,并替他打着了火。有人看不惯,喊:“尤麻子,快来促生产。”
    麻子眼一瞪:“妈的,别老喊我麻子麻子的,有(尤)麻子是天生的,无(吴)麻子是狗养的!”说完,他问吴主任:“老学兄,你说是吗?”
    吴德也是个麻子,虽然不多,星星点点七八个,但他最忌讳有人提到麻子点子之类的话,见麻子问他,一个劲地点头:“是的是的,有麻子是天生的……”
    干活的社员们听罢轰然大笑,笑得吴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楞怔了半天,才会过意来,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好哇尤龙贵,你骂我,咱们走着瞧!”
    吴德走后,麻子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缺德,连村支书这么好的人都不放过,真是麻门的败类!”
    这话又被传到了吴德的耳朵里,他更加大发雷霆,阴阴地说:“要不是在一起读几天私塾,早把他摆平了,哼,给他戴高帽子。”果然第二天,麻子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戴着三尺高的高帽子,项下还挂着块黑牌子,写着:坏分子保皇派尤龙贵。游行结束后,便关进了阶级斗争学习班。
    学习班办在大队部,有十多个人,白天在大田里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斗私批修。大队部锅灶齐全,吴德他们一天“革命”结束后,总要小锅小灶的“意思意思”。每逢开小灶,就叫麻子烧火,麻子气不过,就弄了点巴豆粉子撒在肉汤锅里。
    吴德他们有滋有味地吃下去,摸摸肚皮抹抹嘴巴,心满意足地睡了。睡梦中,肚子呼呼响个不停,紧跟着就要上厕所。吴德提着裤子,直朝厕所奔,突然扑通一声趴在地上,额头磕破了皮,肛门收缩不住,一股粪水汹涌而出,黄军裤上弄得淋漓尽致。“妈的,老子的肚皮从来没有造过反,这次是怎么了……”吴德气哼哼地站起来,脚踢踢,发现地上并排钉着几根木桩。“尤龙贵”,他想到这一定是麻子干的,不由得火冒三丈。
    天一亮,学习班上的人就都起来了,吃过早饭,还不见一个头头,麻子感到奇怪,只见大队赤脚医生急急忙忙奔来,一打听,才知道一个个都缩在铺上,肚子拉脱了水,要医生给他们挂盐水。
    这个赤脚医生是吴德的小舅子,原是劁小猪卵子的,后来实行合作医疗,就让他改行做人医。医猪平平常常,医人更是糊里糊涂。他见姐夫脸上煞白,神情憔悴,慌手慌脚,挂盐水时,戳了十多次才把针头顺进脉络里,还一个劲地说得了急性肠胃炎,需要开刀。
    吴德一听慌了心肠,顾不上麻子,也顾不上阶级斗争学习班,急匆匆弄了一辆手扶拖拉机,颠颠簸簸,住进了公社医院。
    谁知时势如风,昨日朝西,今天朝东。当十月的惊雷响彻神州大地的时候,麻子开始转运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乡办企业如雨后春笋,尤村也办起了汽车灯罩厂。可办来办去,除亏损上万块钱外,其他一无所获,群众意见纷纷。这时,麻子跳出来说,让他承包,一年还掉亏损,二年盈利三万,三年……他如数家珍,说出一套一套的。刚恢复工作的老支书有点不相信,但一时又找不到能干人,就决定让他试试。
    他一上台,就换上了尤村电器厂的牌子。原来,他有几个亲戚在国营的电器厂工作,他便从这些电器厂里“批发”点简单的电器产品鼓捣鼓捣。他这一鼓捣,居然弄出点名堂来,一年下来,就盈利了五万块钱。此后正赶上改革开放,麻子又善于经营,电器厂越办越红火,从原来十几个人的手工作坊,发展到二百多人,能生产电动机、开关柜、控制屏等中低档成套电器产品,产值利润成倍增长。五年时间,就赚了上百万元。
    麻子的走红,吴德恨得咬牙切齿。他早从尤村的政治舞台上下来了,分田到户后,又懒得到大田里劳动,更不想动脑筋搞点经营,生活过得越来越不如人家好。有心想到电器厂里混混,可三番五次,麻子总借口说:“老学兄,你是当干部的料,到厂里来,谁还好意思领导你?要不我这个厂长就让给你来干……”一席话,说得吴德进不了退不出,哑口无言,唯有暗暗发狠:麻子,你不要得意忘形,我总有一天让你跌得粉身碎骨。
    麻子的事业正处在顺风顺水之中,他决心要把电器厂办成乡镇明星企业,和国营大厂比高低。他一方面不断扩大再生产,砌了新厂房,购了新设备,聘请了高科技人员;一方面又拿出钱来砌校舍,修筑乡村路,使尤村的子弟在宽敞明净的教室里读书,使尤村人雨天免除了泥泞,晴天去掉了颠簸;春节的时候,还给尤村的群众发了压岁钱……一时间,麻了有口皆碑,成了尤村的财神。
    可是麻子的内心却越来越烦躁,想自己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一条。年轻的时候,虽是硬铮铮的一条汉子,但因“面子上高低不平”,从而无人问津。近几年当了小厂长,接触了几个女人,都以为他有钱才和他搭讪搭讪的。可钱是厂里的,是尤村群众的,不是他自己个人的。这些女人哪……唉!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吴德登门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这次麻子变得热情起来,亲自沏茶敬烟。一阵寒喧过后,吴德拉着姑娘对麻子说:“这是大女儿水花,高中毕业一年多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让她到厂里来锻炼锻炼,粗活重活随你派,还指望老弟看在孩子的面上,成全则个。”
    “这个嘛——”麻子拿腔捏调地拖着长腔,眼睛却在水花身上不停地瞟着:水花那圆圆的后臀,那挺挺的前胸,还有一揿就要冒出水的肌肤,直把他看呆了,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叔叔……”水花那娇滴滴的声音,把麻子从痴迷中唤醒,他情不自禁地说:“行,行啊,你会写文章吗?”
    “写文章?”水花嫣然一笑,“我在高中就是上的文科班,写的作文,老师常常拿去讲评呢。”
    “哪好啊。”麻子在水花粉嫩的脸蛋上又看了一眼,随即拍板说:“厂里就缺少一个能写写画画的,你当我的秘书吧,明天就来上班。”
    水花虽然生在乡下,但标致得很,略一修饰,便光彩照人。在县城读高中时,身边就围着不少的小伙子。可是一个农村户口,使她无法进入城市小姐的角色。于是,她想利用自己的容貌,以婚姻为跳板来达到自己“上天揽月”的目的。因而,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寻寻觅觅,终于和公安局长的儿子牛哥打得火热。可是,玩也玩了,睡也睡了,尽管他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但由于公安局长夫妇的坚决反对,虽然执手相看泪眼而无语凝噎,最后还是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受过现代城市生活的熏陶,水花已不屑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耕生活。她向往城市,追求享受,但父母无权又无钱,连村里的电器厂都进不去。她怨恨麻子,怨恨她爹,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一次苦苦哀求父亲,领她来求求麻子,哪怕到电器厂做个清洁工也是好的。谁知麻子竟爽快地答应她做秘书。她知道,做秘书意味着什么,想想管它去呢,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吧。
    水花的办公桌子和麻子的对面。麻子拉住她的手说:“看看,特地给你配了新桌子、新椅子,满意吗?”
    水花坐在椅子上,手抚摸着散发着油漆香的办公桌,心里一阵激动,嘴唇动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什么。其实,她没有什么事可干,平时替厂长收拾收拾办公桌子,打打茶水,整理整理材料外,再就是有客人时,泡泡茶削削水果之类。麻子对她还比较尊重,除非没人的时候老呆呆地看着她外,其余她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却得到不少。厂里花300多块钱给她买了一套高级化妆品,说是这是工作的需要;工资、奖金、补贴拿的自然也不比别人少,还经常有机会出差。一次到苏州出差时,她看中了一件皮夹克,看看标价500多元,虽然爱不释手,但囊中羞涩,这时麻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掏出钱包说:“买下吧,你穿真好看!”
    麻子对她的好,水花一肚子数,只是想想有点害怕,他毕竟和父亲是同辈人哪!但再一想麻子也够可怜的,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有心疼他的女人,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升起……
    夜,已把庄稼人送进了梦乡。远远看去,厂长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怎么,他又没有回去?水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踏上通向厂部的路。夏夜的风夹杂着田野的潮气,吹在人身上柔软而清凉,稻花香里蛙鸣阵阵,月光溶溶,世界一片清澈无瑕。来这里做什么?是窥探别人的秘密,还是追求情感的喧泄?她不想理清,也理不清。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麻子正四叉仰巴地躺着,强壮的肌肉微微隆起,牛哥的身体和他比起来仿佛成了豆芽菜;你看那三角短裤,实在遮不住他那雄性的刚劲和伟岸。水花直觉得浑身发热,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的胸膛。突然,一副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箍着她,硬硬的胡茬递过来,扎着她柔嫩的双唇;于是,她便像干热的棉团一样投进了炉膛,熊熊燃烧了起来。原来,麻子并没有睡着,虽然闭着眼睛,但水花的影子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使他无法入眠。谁知这时,水花进来了,他那积蓄已久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便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待到他们风平浪静之后,麻子一边梳拢着水花飘散下来的乱发,一边说;“水花,嫁给我吧,我不会亏待你!”
    “嫁给你?”水花噗哧一笑,“你多大啦?不要村里人笑死?”
    “怕什么?咱饭碗又不搁在别人的锅台上。”
    “不!”水花摇摇头,“我爹也不同意啊,再说我喜欢玩,喜欢穿,你供养得起吗?”
    “这……”麻子拍着胸口说:“我虽然钱不多,但我会尽力满足你的!”
    “咯咯咯”,水花不置可否地笑着。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麻子和水花的事情很快在村里风一阵浪一层地掀开了。有人反映到村支书那里,老书记也觉得麻子是个小老头子了,还和人家大姑娘勾勾搭搭的不像话,就找麻子谈心,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对他说:你自己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要注意影响,要找老婆也得找个般配的。麻了听了很气愤,想这些人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我和水花好碍着谁损着谁了?呸呸呸,不睬他们,只要水花同意就行。因而当他们又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问:“水花,我们结婚吧!”
    水花抬起头,两眼雾蒙蒙的说;“小老头,我对你这样还不满意吗?”
    “不,”麻子轻轻地推开她,“我不要你做我的姘头,我要光明正大的娶你。不要嫌我老,老归老,似蜜枣,外面皱,里面好嘛,你看我这身子骨——”麻子幽默了一下站起来,展臂伸腰,肌肉突突,问:“难道还不能使你满足吗?”
    “你能满足我到什么时候?”水花叹了口气,“唉,你真是……”终于点下了头。
    这下子可气坏了吴德,他大骂麻子是畜牲,吃屎吃草长大的;又骂水花贱货,不要脸。光骂还消除不了心头之恨,就把水花捆起来用鞭子抽。水花也不是泥捏的,也不是水做的,父亲越打她心越铁,越打骨头就越硬。吴德气得没办法,就找麻子算帐。一见到麻子,甩手两记耳光,把麻子给打懵了,忍不住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吴德捞衣卷袖指着麻子的鼻尖,恶狠狠的说;“我警告你,从今后再勾引我家水花,我操你祖宗八代和你没得完!”
    “你敢!”麻子嚯地站起来,推开他的手臂,义正词严地说;“水花虽是你的女儿,但她有独立的人格,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我就请你滚出去!”
    “哪好,哪好!”吴德见麻子威风凛凛,一下子气馁了,悻悻地说:“咱们走着瞧!”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晚上就把水花叫住,想在经济上卡她一卡,“你现在翅膀肘子硬了,好吧,我只当没有生你的,过去哪吒剔骨还父剔肉还母,我不要你的命,但把你养到20多岁,供你吃饭穿衣,供你上学读书,这个帐要了结一下;还你有母亲十月怀胎,吃辛受苦。你听着,麻子没有三万块钱休想使你离开家门,你如果敢挪动半步,我不扒掉你的皮也要敲断你的腿!”
    “不就是钱嘛?”水花鄙夷地说:“明天拿给你。”
    麻子见吴德狮子大开口,心中不是滋味,拿出三万块钱存款对水花说:“你告诉他,钱一分不少,不过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他不认你这个女儿,我还要认他这个老丈人呢!”
    水花见状,鼻子一酸,激动得伏在麻子的身上嘤嘤啜泣起来。
    他们终于忙着置办结婚用品,准备洞房花烛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们打算领结婚证时,不想又陡起风波,使眼看就要成功的婚姻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一天,水花和麻子在县城买家俱,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掉头一看,原来是公安局长的公子牛哥。与旧情人相遇,水花一时不知所措。只见他,风度翩翩地走来,握住水花的手说:“三年不见,你越发的长得俊俏、水灵了,这位是……”
    “噢,”水花见他问麻子,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结结巴巴地说:“他是我叔……”
    “嗯?”牛哥的头点了一下,“我想和你谈件事,能不能请一个时候假?”
    “这……”水花用眼睛看着麻子,麻子很大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不过要早点回来。”
    他们来到县城最好的咖啡厅,幽雅宁静又撩人情思。读中学时,他们常在这里相约,喝着咖啡,说着情话,意味浓浓。此时此刻,人虽依旧,心却不同,水花不禁感慨唏嘘,泪光闪闪。茫然中,手好像又被人捉住,只见牛哥热辣辣的眼光灼来,“水花,我好想你啊……”水花颤抖着,泪花变成了水滴挂在腮边,小手在他的掌心里被任意地摩挲着。
    “我知道他不是你叔,你要嫁给他,是吗?”牛哥酸酸地说,水花心里一拧,没想到他也知道了这件事,好像被揭开了遮丑布在阳光下示众,一时羞得无地自容,愤怒地站起来,“你胡说什么?”
    “不,不不,”牛哥忙拦住她,“水花,你有你的苦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这次是来求你的,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帮我一次忙?”
    “求我?”水花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是的。他是乡镇企业家,很有钱是吗?”
    “不错。”水花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倾斜的心态一下子又平衡了许多,虚荣浮华之心又得到了满足,“你如果缺钱花,我可以资助你。”
    “他会听你的?”
    “那是当然。”
    “天哪,我总算找对门了,”牛哥好似馋猫闻到了腥味一样迫不及待地说:“水花,我在做一桩大生意,急需10万块钱垫底做本钱,你帮我这次忙,我是不会忘记给你好处费的。”
    “要这么多?”水花沉吟着,不敢出声。
    “这点算什么啊,对大名鼎鼎的尤厂长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牛哥见水花迟疑不肯表态,继续给她灌“迷魂汤”,“要不是该死的老头老娘反对,我们怕已经成为夫妻了,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在乡下吃苦了。”
    一句话,又勾起水花对往事的回忆。想着面前的他,对自己确实算是至情至性,如果不是……唉!水花叹息着。如今他遇到了困难,能不帮助他吗?何况两人丝未尽、情未了……其实水花那里知道,牛哥参与了一起诈骗案,是要进班房的,但由于有当公安局长的爸爸的保驾,才免受了牢狱之灾,但要把诈骗款补上。他正在为筹款着急,正好遇到了水花,知道了她现在的一切,就打起了这个主意。
    水花是满有把握帮他这个忙的,未想到被麻子一口回绝:“这不能,厂里的资金,我不好乱动。”
    “你就通融一次嘛!这个厂,还不是你说了算?”水花撒着娇。
    “不能,真的不能!”麻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后来,水花又求他多次,麻子仍没有答应,使水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气愤地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让我的面子往那搁?”
    麻子尽量心和气平地解释:“不是我死心眼,厂里要发展,本身的流动资金就紧张,借给他,什么时候还?拿什么做保证?会不会是个骗子?再说,不是生产上的开支,我也无权动用,在经济上,我绝不留话给人家说。”
    “那好吧!”水花憋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别人都是骗子,你连我都不相信,那你做你的正人君子吧,从此后我们一刀两断!”说完飞奔而出,正好碰到乡邮递员,送给了她一封信。
    信是牛哥写来的,主要是催问她款子的情况,并且说了一大堆情意绵绵的话。水花见到信,无疑是火上浇油,奔到家里,抱头大哭。
    吴德见状,不禁有点幸灾乐祸。但看到水花哭得很伤心,并大骂麻子无情无义,蠢猪,不是人时,知道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刚刚压抑下的对麻子的仇恨一下子又膨胀开来,恶恶地说:“告,告他!”
    “告他?”水花惊了一下。
    “对,到公安局告他去,告她欺负你!”
    “不、不……”水花痛苦地摇着头。
    “死丫头,他麻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爹不要娘,一心跟着他,得到什么好处?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今后还能怎样?既然他无情了,你就无义。告他,你不告我告!”
    水花听了父亲的话,想想真伤心。自己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嫁给他,就请他帮一次忙,照顾一下面子,他都不肯,对牛哥怎么交待?今后还怎么做人?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不由得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告告告……”
    就这样,麻子被拘留了,警车就停在尤村电器厂门前。那天看热门的人真多,只见麻子穿一身深色西装,虽然戴上了铐子,但头昂着,腰板硬着。在要钻进警车时,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仍见不到水花的影子,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麻子悲愤之极,对着村民大声说道:“我麻子做事做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地,我不会去强奸别人,我无罪,我冤枉,我还会回来的……”听了麻子的诉说,知道内情的人们不禁都掬一捧同情之泪,叹息一声:麻子真是冤枉了。但也有人说麻子不地道,都快五十的人了,还玩人家大姑娘。这时,冷静下来的水花后悔了,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来不及挽回了。警车开了起来,扬起一片灰尘。人们发现,水花向前奔跑了两步,然后就瘫在了地上……

                                                           拐   子

    哗啦啦又是一阵瓢泼大雨。我刚冲进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揉去发丝上的水滴,编辑部主任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大金,再辛苦一下,和我去一趟尤村,采访一位为抗洪献身的老农……
    尤村?我瞪着询问的眼睛。
    “是的,就是你们建湖的尤村,你的老家。”
    公路已经积水半尺,汽车在水面上行驶,车过后,抛下了一团团翻滚的泥浪。建湖离市区五十多公里,是有名的低洼地,这次特大洪灾,已使几万人无家可归,数十万亩庄稼被淹,可是雨,还在稠密密的下着,每点每滴,都砸在人们的心尖子上。“这鬼天……”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转身问主任:“那个老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知道一些背景材料吗?”
    “和你同宗,据说是个跛腿……”主任说。
    “拐子叔?”
    “怎么,是你叔叔?”
    “不,孩子们叫叔,我的一个远房堂哥。”
    “噢。”主任点了一下头,“那你肯定知道他的情况了?”
    我沉默着,觉得不可思议,便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他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主任瞥了我一眼,那眼光里,分明觉得我这个人莫明其妙。
    “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我说:“他不会有什么壮举。”
    “为什么?”主任笑着,从采访夹里掏出一叠稿纸,抖了抖说:“看,这是基层通讯员写来的人物通讯,我不妨读一段给你听听……”

    ……大雨倾盆而倒,砸得人睁不开眼睛,远远看去,天地连接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河水猛涨,浊浪一排一排压过来,急速地侵蚀着圩堤……险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胜利。雨簇中,数千村民在装着泥袋,加固着圩堤。可是,平时看上去很雄伟的大堤,在这茫茫大水中就像蚯蚓爬行后留下的曲线那样细小、单薄。终于,细瘦的圩堤敌不过狂浪的奔袭,身子抖了一下,被捅开一个缺口。河水咆哮着,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圩内……如不及时堵住,圩内千万亩庄稼,无数家房屋财产都会被洪水吞没。人们发狂了,一袋袋泥包接连不断地砸下去,但,都被大水冲得远远的。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子扛着一扇板门,“呼”地扑进水里。他,就是金碗,村里人总喊他二拐。只见他咬着牙关,把一扇门死死地插在水里,并大声喊着:“快,回去扛门来!”他的行为提醒了大家,离家近的纷纷回去扛门了。然而,当人们把门扛来时,只见二拐那扇门被水流冲得远远的,人也不见了。人们呼喊着:“二拐、二拐……”,“拐子叔、拐子叔……”没有人应,只有风声、雨声和河水的滔滔声在天地间回响。
    “就这样被洪水冲走了?”我问。
    主任沉默着,没有出声。
    “真是一个悲剧,”我说:“但是我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为什么?人家有乡报道组的公章!”
    “公章就能证明一切?”我接过主任手中的稿子,边翻边说:“你知道二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严格地说,他是个智力障碍者,村里人都说他神经兮兮的有点二百五十三点……”
    “什么?”主任惊讶地看着我,半张着嘴巴,拿回那篇报道问:“怎么会是这样?”
    “是的,”我说:“他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说我是贬损英雄形象,也不要说我是低级趣味……”
    “看样子还有不少啼笑皆非的故事呢,”主任笑了一下,“你说说看,我保证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扣帽子。”
    讲什么呢?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先讲他娶亲结婚的故事吧——

    在我们乡下,小伙子找对象是比较困难的,何况他是个残疾人。但他家底好,父母就他一个宝贝。七十年代初期,他家就砌上砖墙瓦屋了,在那时实属凤毛麟角。他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又有个舅舅在部队当军官,时常接济他们,所以生活过得比一般人家好得多。他虽然是个瘸子,但提亲的人还是不少。有趣的是,每次到丈人家拜年也好,节日送礼也好,总要母亲陪他去。陪了几次,母亲说:儿呀,你总不能要我陪一辈子啊!有一次就将礼品买好了,让他一个人去。他去了,到了丈人家门口却不敢进门,转了几个圈子,又拎着礼品转回来了。母亲见状,气得要用树棍子敲他脑袋。女方几次要退亲,都被人家劝住了,说这孩子老实是老实了点,上不了台面,不过结过婚生了小孩子就好了。
    转眼到了结婚那天,闹洞房的人散去以后,有几个就躲在屋后听壁根,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心想这个二痴不楞的家伙,有个新媳妇也不会玩。后来这事被妈妈知道了,心里揪了起来,暗里思忖:怪道媳妇总是冷着脸,闹着要回娘家,就把二拐叫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二拐说没有什么事情,她睡她的觉,我睡我的觉,好好的嘛!妈妈听说,直气得抹眼泪,敲着他的脑袋骂着:“你怎么这么笨?猪都比你聪明些,你要亲她搂她爬到她身上去!”二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叽咕着:“你不说,人怎么知道?还有呢?”“还有……唉!”妈妈也顾不得难为情,说:“你把你尿尿的那个东西,放到她尿尿的那个东西里边……”“噢,”他恍然大悟,应了一声说:“晓得了。”
    这一天,他就巴望着早点天晚。天一晚,他就上床睡觉了。一睡下,他就搂着媳妇,趴到了她身上。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跳下床,把自己的尿壶拿了丢在媳妇用的马桶里,然后又钻到被窝里趴到了媳妇的身上。新娘子以为他有所作为,便张开腿,摆好了姿势,可是他一动不动,像死猪一样压得媳妇喘不过气来……
    天亮了,媳妇实在憋不住,哭了,跪到婆婆面前,说是要回娘家。婆婆吓慌了,揪着二拐的头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我趴了。”“丢了吗?”“丢了。”“怎么个丢法?”他说:“我把我尿尿的夜壶丢到她尿尿的马桶里了,不信你看……”

    “哈哈哈,你是编小说吧?”主任也控制不住,忽然大声笑起来。
    我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说:“是真是假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村里人都这么说,我也没有考证过,不过我觉得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是有可能的。”
    主任不相信,反驳道:“这也不奇怪,当时他年轻单纯,不懂得什么,现在不是有的大学生研究生也不会这玩艺吗?”
    “不管怎么说,他低能是不假。我再说一件事:过去,村子东头水渠上有个缺口,小学生上学不方便,他砍了两根树棍担在缺口上,好让学生走。谁知后来树棍被人家偷走打家俱了。他一气之下,就把自家的长板凳放在缺口上,说板凳是私人的东西,总不会再有人偷了吧?谁想两天不到,板凳就没有了。你想,这种人还能做出什么样的大事来?”我争辩着。
    “话不能这样说,”主任仍不同意我的看法:“卑贱者最聪明,我不相信人家这篇通讯是假的,我再念一段给你听听,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二拐从小患上小儿麻痹症,虽然是个残疾人,但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一次上街买东西,见到一个中年妇女被自行车撞伤,瘫在路边哀哀哭泣,他见状,连忙把她扶起来,送到医院里治疗,听说她家里有困难,还送给她20元钱。村里有个“五保户”王奶奶,孤苦怜仃,他不但帮助她碾米,担水买东西等,还时常接济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端些给老人吃。后来他就干脆把老人接到家里来住,像亲身母亲一样服侍着。二拐死后,老奶奶失声痛哭着:“真是个好人哪,怎么就没有长寿呢?”

    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二拐婚后第二年,父母相继病故,家中不但失去了经济收入,而且还欠下了一大笔债。最不幸的是,小孩子玩火柴,不慎燃着了灶膛里的稻草,一场大火把家俱房屋烧得干干净净,连一只筷子都没有抢出来——这起初是我在南京汽车站上知道的。那年放寒假,我准备搭车回建湖去,在“大爷行行好”的声音中,忽然有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我抬起头,见是二拐,不禁楞了一下,问:“你怎么这样?”他见是我,没有惶恐,没有躲避,而是兴奋地说:“哟,是大兄弟啊!”转而两眼羞涩地望着我,说了句“家中失火了”,便转过身去,挪到了其他顾客面前。那佝着腰,蓬着发,穿着褴褛的破棉袄,腰间系了根稻草绳子的穷困潦倒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是凄惨还是悲哀,连忙掏出两元钱放在他的手心里。
    想不到他竟以此为职业,从车站码头要到寻常百姓家。寒来暑易,年复一年,居然要成了个万元户,家中盖了瓦房,置办了家俱,还买了一艘十六吨的水泥船。后来因为儿子上学了,面子上不好看,他才结束了讨乞生涯,开始搞短途运输。一次上街接生意,见一个妇女在路边哭泣,他走上前去搭讪了几句,想不到跑出来一个大男人,说是他撞伤了他家老婆,硬叫他扶到医院去看,付了医药费不算,还被敲去20元钱。他回来告诉人,大家都笑得喷饭,问他是不是那女人漂亮,想乘机捞捞油水的。他赌咒发誓说不是的,只是见她可怜,问问情况安慰安慰她的,谁知好心没有好报,花了三四十块冤枉钱。人们听他这么一说,越发的指指他的脑袋说:“你呀,这里面的问题是大大的。”从此以后,他老婆再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外出了,于是夫妻俩一起上船搞运输。家中无人照应,就把“五保户”王奶奶接到家里来,一来帮助照看门户,二来孩子们上学,帮着烧烧煮煮。其实,这都是他老婆的主意,他只是木偶,由着老婆牵着走。据说他搞运输的收入也不错,一年也有万儿八千的赚头,船成了他的摇钱树……
    主任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看了我一下说:“你看问题有点狭隘,好像他照顾王奶奶别有用心似的,不管怎么样,他家和王奶奶关系处得不错,否则王奶奶也不会到他家里来;再说了,如果他是个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的人,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把‘摇钱树’抛出去堵洞,而自己却走向了天国!”
    “什么?你说他用船去……”
    主任见我困惑的目光,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二拐高尚就高尚在这个地方。其实,他门板被冲走的时候,并没有死。当人们寻他的时候,他却回家去开机动船了。”报道里是这样写的:
    ……二拐没有死,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在人们的呼喊声中,他正瘸着腿,拖着瘦弱的身子回家去了……
    缺口越来越大,周围的棉花、秧苗顷刻之间被连根冲走,大片大片的被压入了水底。人们纷纷跳进水里,组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墙,企图以血肉之躯挡住肆虐的洪水;然而,人墙还是抵挡不住水的疯狂,组成后又被冲垮了。这时,内河水位不断抬高,庄稼地已是一片汪洋,束手无策的村民们流泪了,汗水泪水雨水交融成人与自然搏斗的悲壮的进行曲。就在这时,一艘机动船突然穿过雨帘掠过狂风飞驶而来。透过簇簇雨箭,人们发现是二拐,他屹立在风雨中,驾驶着机动船,船上装着一船的砖头。人们不明白,他把船开来干什么?说着,船靠近了缺口,只见二拐朝岸上的人大吼一声:“快,把船沉下!”
    “沉船?”这几个字石破天惊,振聋发聩。人们一下子从无望中振作起来,纷纷跳上了船。有人提出,快把柴油机抬上岸,泡在水里马上就没用了。可是二拐坚决地摇摇头,“来不及了,以后再买新的吧!”
    船,渐渐地下沉了,沉下了……水流一下子失去了威风,在船面上打着旋儿,又被人们用泥袋和土块堵了回去。缺口堵住了,千万亩庄稼地保住了,无数的生命财产保住了。可是,待手忙脚乱的村民们平静下来,却发现二拐不见了——这次,他真的不见了。等到人们找到他时,他却浮在十几里远的水面上,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没有留下任何豪言壮语,只是带着“以后再买新的”期待静静地离去了……。

    读到这里,主任突然停顿下来,定定地看着我。我心头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绝不是假的。可我实在无法将印象中的二拐和文章中的二拐重叠起来,无法将伸手乞讨和沉船堵缺口的画面拼合在一起。卑微与伟大,崇高与渺小,聪明与愚笨,光明与阴暗等等,会在同一个生命体上出现,但在二拐身上怎么会反差得如此强烈呢?

    尤村到了,我踏上了生我养我的土地。虽然遭受了特大洪涝灾害,但庄稼地仍是一片葱绿,勃发着生机,孕育着成熟。雨住了,太阳从云缝里拱出来,光灿灿的,像是要补偿一下连日被雨云遮盖的损失,一露脸就把大量的热量倾泻下来,晒得人身上热烘烘的。
    村里正在为二拐举行追悼会,屋里屋外挤满了人。人们低着头,眼眶红红的。须臾,哀乐声起,击撞着凝固的空气。于是,尤村的男人们女人们老人们小人们纷纷躬下身去,磕头的磕头,鞠躬的鞠躬,烧纸的烧纸……随后,一声女人的悲哭,便引来了全场的低泣,千百双眼睛的泪水。我参加过无数次追悼会,从没见过这样悲壮的场面。纸灰在飘旋,虽不及五光十色的花圈光彩,但它包含着生者的几多虔诚,几多真情;泪水在汹涌,虽不及冠冕堂皇的悼词慷慨,但它蕴含对逝者的几多追思,几多怀念。会后,我遇到了村长,他抹了一把挂地眼角的泪珠,只说了一句:“要不是他,我们怕都要喂鱼了!”
    此时此刻,我站在田头边,望着一片葱郁的庄稼地,心想大水淹不了船上人,二拐你完全可以把家小拾到船上,任凭狂风雨嚎你自快乐逍遥,可你却选择了另一条路,这是为什么?我真想解开这个谜呀!蓦地,我发现二拐正从秧丛中走来,伸出他那枯瘦的手,嘻嘻一笑说:“久违了,大兄弟!”又好像从云端里飘来,拍着我的肩膀:“嗨,大记者,是采访我吗?”我似乎醒悟过来,宝贝似的抓住他,连声说:“是的,是的,我正想采访你。”于是一连串的问题从心头冒出:你这次舍身抗洪是不是精神上突然受到了一种意念的启发?是不是智力障碍者的特种表现?会不会还有人说这也是神经病二百五十三点?谁知,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突然把我的手甩开,轻轻一笑说:“别人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什么也不在乎!”然后双臂一展,飘飘逝去,像一缕烟,像一朵云。

[ 本帖最后由 大地有泉 于 2008-7-2 17: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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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30 16: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好长时间没在这里贴稿了.今早,看到芭蕉叶下在<我是你的崇拜者>上留言,说是期待看到我的新作.不过惭愧得很,我新作的没有,旧作则有些.但这些作品都在报刊杂志上,需要打印出来------这对于我这个又懒又繁事缠绕的人来说实在是个苦差事,但又不能冷落了蕉叶的期待,所以急忙敲出这个乡村人物来,供大家一笑.惭愧!
发表于 2008-6-30 17: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小说,加精了!
发表于 2008-6-30 22: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大地有泉 于 2008-6-30 16:10 发表
有好长时间没在这里贴稿了.今早,看到芭蕉叶下在上留言,说是期待看到我的新作.不过惭愧得很,我新作的没有,旧作则有些.但这些作品都在报刊杂志上,需要打印出来------这对于我这个又懒又繁事缠绕的人来说实在是个苦差事 ...

谢谢大地,费心了,你的所谓发表过的旧作在我们眼里可都是新作呀!再次看到大地的小说,高兴!!
发表于 2008-6-30 22: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秃子,麻子,下面会不会是瘸子? 开玩笑!
看大地的小说总是很轻松,几个小故事细节的描写,就将秃子的人物性格刻画的淋漓尽致!佩服!!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21:4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文学之友 于 2008-6-30 17:02 发表
好小说,加精了!
谢谢,旧时文章,乡言俚语,不登大雅之堂.贴出来供朋友们聊以解闷而已,请多批评指正.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21:4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芭蕉叶下 于 2008-6-30 22:21 发表
秃子,麻子,下面会不会是瘸子? 开玩笑!
看大地的小说总是很轻松,几个小故事细节的描写,就将秃子的人物性格刻画的淋漓尽致!佩服!!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肚子里的蛔虫,下一个人物写的还真是瘸子,被你说中了,真聪明!谢谢你的评价,能让人轻松我也感到快乐!
发表于 2008-7-2 07:38:17 | 显示全部楼层
觉得麻子写的比秃子还要好!起伏的故事情节中同样又穿插了儿女情长更显得结构的圆满。
一早就来看更新的《麻子》居然看的津津有味,长长的一篇看来一点都不吃力,叹服大地描述的老道。麻子、秃子,以及下面将要写的瘸子都是农村阶层的小人物,可在这些小人物的身上是有血有肉,个性的敢爱敢恨,无不吸引着读者,感染着读者!继续期待你的瘸子!
发表于 2008-7-3 12:51: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真不错!问好 !
发表于 2008-7-5 23: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卑微与伟大,崇高与渺小,聪明与愚笨,光明与阴暗等等,会在同一个生命体上出现,在拐子的身上已经验证!
看了大地的乡村人物,“土气”的笔调中彰显着高尚的境界,值得我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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