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楼主: 老牛牛

[原创] 阴错阳差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7-17 11: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展4------还是马大强

……我不相信我居然会认错人,那不是别人啊,那是我十年前无比熟悉的热恋对象,这十年间天天魂牵梦绕的林翠!我怎么可能认错呢?!

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起身冲进楼去。

我想,就是把楼里的房间一间间地翻找个遍,我也得把林翠给找出来!

进门右首处,是个值班室,开着窗子。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在里面抽着烟,喝着茶,兴致勃勃地争论着什么。

见我进了门,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朝我投来质询的目光。

……我是来找人的。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语无伦次地说:两个多小时以前,也就是下午两点多钟,有个个子高高、皮肤白净的女……女人进来……她哪儿去了,你们看见没有?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天,其中一个问我:两个多小时以前、个子高高、皮肤白净的女人……你这么找人能找到吗?想找人,你起码得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吧?

她……我结结巴巴地说:她叫林翠。你们能不能帮我查查,她去了哪里?

林翠?那人喃喃地道,抬头望着我问道:你确定你找的这人进了这座楼?

我确定!我连忙点头道。

进来两个多小时了,我们这里都下班了,她怎么可能还呆在这里呢?从侧门走了吧?

啊?我吃了一惊,问:怎么这里还有侧门吗?

有俩侧门呢!那人用手乱指画着道:那边一个,那边,看见没有,就那,还有一个……

我被他说得头脑里一片混乱。忽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一个人暴跳如雷的喝骂声,那人的声音我好熟悉。他边大骂着,边向门这边大步走来。是马大强!

……

做我们这一行的,晚间来光顾的客人永远都比白天多。尽管有时我想,买笑也好,做那种事情也好,白天一样也是可以做的。但,或许是人们习惯所致吧;又或许,因为黑暗本身就可以用来掩盖什么,甚至,迎合了人们自身那本来就暗无天日简直无可救药的心理。夜幕笼罩下的硬石,其实,就是整个世界。

安彩琴和一个新进的“嫩”小伙子在大堂吧角落的沙发上搂作了一团,看样子,二人活像是在摔跤,不时放肆地浪笑着。有人在他二人身边经过时,她连头都不肯抬一下。这女人就是这样,总是一副急吼吼旁若无人的架势,不管什么场合,她都敢于恣意妄为。

我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慢慢喝着一杯刚刚自调的,名字叫做“火舞冰峰”,入口很冲的鸡尾酒。目光不时斜瞟一眼四下里的人们,内心感慨万端。我,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呆上三年!三年啊,或许,也就是某个人的整个人生吧!说到人生,或许跌宕起伏,或许平淡如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以后回想起来,如同回想一件与己毫不相关的事物。人生啊,无非也就是寻找和失落的过程而已,在寻找中失落,在失落中寻找。像烟一样燃烧……能够得到的一切,实际上已经全不重要。

……我要离开这里了!去哪儿,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计划。我本来就是一棵无根的漂萍,离开,就和我当初的到来一样,没有,不需要什么理由和原因,那,只不过是我的生活本身而已。

一阵马大强特有的古怪香气飘进我的鼻端,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带着几分惊悸回头,果然,马大强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戴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衣,似乎正盯着我看。

马大强是越来越古怪了。即使是在室内,黑天,脸上也要罩着个很大的墨镜。天知道他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究竟在看什么。他瘦得很,腰也佝偻下来,似乎一阵微风都能把他吹走。他脸色苍白,白中又透着灰,而因为他戴着墨镜,形成了对比,其白就白得越发惨烈,让人触目惊心。让我看了,猛地想起那具披着黑衣的骷髅骨架……

自从我那次撞见了他的秘密以后,就不由得对他满怀厌恶,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倒不是完全因为爱滋病,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精神上的疾患,实际上比爱滋病更要可怕!更加病入膏肓。

那次以后,有一天在洗手间里,碰巧碰见了马大强,看四下无人,他突然疯了一样将我拦腰一把抱住,头紧紧地贴在我的后背上。我对着镜子,看着这一幕,浑身一阵阵地抽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呆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马总,我可不是他车东平啊,你是不是看错了人呢?

他听了,猛地一下子松开了手,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愣。我安然地擦净手上的水,出了洗手间,回头看他,他还原地站着呢,一动也不动。

刚才,我们在市爱滋病监控防疫中心那种特殊的地方突然撞见,我的心里,一阵疙疙瘩瘩的难受。我差不多已经知道,马大强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了!而他,是不是也这么猜测我呢?我这么一想,心里就难受。但,我根本无法,也无从表白。

我坐他的车回到硬石。一路上,我们对视过几次,但,谁都不说一句话。

此刻,他站在我身后,我想,他正用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我呢!

我望着他。好久,他向前进了一步,说:你怎么喝起鸡尾酒了?都没什么事儿不是吗,咱俩开一瓶马爹利,一起喝几杯好不好?

我把手里的鸡尾酒杯子放到吧台上,冲他点了点头。

……刚才友谊医院来电话了,说车东平死了……明天火化,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他坐到我旁边的吧凳上,居然舍得把眼镜摘了,露出一双通红肿胀的眼睛,他随手理了理头发,低声说着。

好的。我点头道。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酒,给马大强倒上。

他望我一眼,随即,把头趴到吧台上,梦呓般喃喃地说:龙彬,你怕不怕死?

[ 本帖最后由 牛伯一 于 2008-7-17 11:39 编辑 ]
发表于 2008-7-18 08:41:03 | 显示全部楼层
遇到马大强,林翠就没有再继续找吗?
发表于 2008-7-20 22:34: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又来发现没有更新,几分遗憾! 期待呀#
 楼主| 发表于 2008-7-27 09:3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怕?怕有用吗?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白兰地的香气若隐若现。

……是啊,怕,怕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该死的一样会死!马大强口齿不清,继续说:龙彬,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这个,我很难说。

人死了以后,是不是就永远都不能回来了?他仿佛带着呜咽说。他把脸埋在胳膊里,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喝了一小口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上方看,穹顶上的天使,似正贴近天幕飞翔……

好久,他才坐直了身子,摸出支“凤凰”烟卷叼在嘴上,我拿出打火机,为他点了火,他抽了口,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他妈的快四十了,没有家,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真他妈的好可笑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自己。想起了虚无缥缈的前生,抑或来世。

听医院的医生说,在他们经手治疗过的爱滋病患者当中,车东平还算“坚持”时间比较长的呢。当然,这完全是因为马大强为他找了最权威的医生,为他买了最好的药品的缘故。听了医生这些话,马大强阴云密布的脸上颜色稍霁。

爱滋病人没有什么追悼告别仪式。我们因此没有看上车东平最后一眼。他被院方无声无息地给烧掉了。人烧掉了,才通知马大强到殡仪馆来收取骨灰……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来---------他入院以后的所有东西,都被“处理”掉了。

只有马大强和我两个人在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死者里最冷清的一个。我们所见到的,和车东平有关系的最后的东西,就是他的骨灰。马大强为车东平买了个奶白色的骨灰盒,盒子上面,带有一条一条细长的棕色花纹,盒子的开启处,有一个红色的十字。马大强悲痛欲绝,流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泪,浑身颤抖着,抓起一块块骨灰放进红色的布袋里,装满了,再放进进盒子里。

这里正是金宝山殡仪馆,我忽想起来那天和安彩琴躺在停尸台上的一幕一幕,想起了独眼龙难满是花生米大小的肉瘤的脸,满耳朵里更塞满了哭声和哀乐……我有一种想立刻逃离的冲动。

墓地马大强早就买好了,他是不是很清楚,死,对于车东平来说,是一条必经之路。他买的墓地在全市位置最好的,价钱也最为昂贵的一个公共墓园。名字叫做“九重天”,位于市郊一座层峦叠嶂的山顶上,离殡仪馆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在墓园里我才听见闲人们议论到,这“阴宅”的价钱简直都超过了活人的住房!马大强哽咽着告诉我,他买的是“双穴”,总共花了六十多万,买了以后,还花大价钱雇人在墓前种植了一株松树,一株柏树。这里山明水秀,树木葱翠,鸟语花香。阵阵清朗的山风吹来,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正呆着的地方是一片埋骨地,我一定会感到心旷神怡,有飘飘出尘的之感。

马大强跪在车东平的墓碑前,一张张地细心地烧着纸钱,不停地哀哀地哭着,念叨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我站在他身后,看墓碑上写着:人生挚友,至爱同道车东平之墓”。人间挚友,至爱同道,那么,如果,到了那一边呢?

……龙彬,我求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你能答应我吗?马大强仍跪在地上,看也不看我,对着墓碑说。

什么事?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能不能请你帮忙,把我也安葬到这里?

我听了,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半天才说:好的,我答应你。

谢谢你,谢谢你。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你答应了,我也就放心了。

风更劲了,把纸灰吹到半空里,纷纷扬扬,大片的像乌鸦,小片的像蝴蝶。

龙彬,你说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08-7-27 10: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3---------500万

医院,殡仪馆,墓地。整整一天,我几乎都在与死亡擦身而过。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一切总算告一段落了。我如释重负般喘了口长气。听马大强说:忙了一天,咱们找地儿吃饭吧!见我摇头,他想了想说:要不回店里?

我摇头道:今天真累得要命,我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你要是不方便就别送我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走。

不不,我也没什么事儿,还是送你回去吧!马大强赶紧说。

你还住在原先那地方?马大强启动了他的风神蓝鸟,侧头问我。

是啊。我说:还是那地方。

唉,那鬼地方!马大强摇着头忿忿地说:典型的脏乱差,活像个贫民窟。你怎么就不赶快买个房子从那儿搬走呢?换了我,在那里一天都呆不下去!可你呢,住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唉,赚了钱不快点儿弄个安乐窝享受人生,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么下去,你迟早会后悔的。

我一言不发,摸出根烟点上,眼睛望向车窗外。

车子停在居民楼前,我们下了车,看见忽急忽缓的风中,有几块大小不一,颜色十分诡异的医用垃圾在车子上方飞舞,又飘然而落。看得马大强直皱眉头,嘴里喃喃地咒骂着什么。

我也累了,去你那儿坐一会儿吧。马大强“嘀”的一声锁了车门,说。

好的。我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想往楼里走,那疯子突然从楼门里踅了出来。他永远都是那样,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杂乱无章的野草扣在头顶,满脸的皱纹,胡子拉碴,向我和马大强迎面而来。走到跟前,板起了脸,恶狠狠地白了马大强一眼,随即满脸堆笑,转脸望着我,说:嘿嘿,你回来了啊?今天好早的,我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最近工作忙啊?

马大强和我面面相觑。我瞪了疯子一眼。厉声道:走开,别挡在道上!对马大强说:走吧,咱们赶快上楼吧!

马大强边上楼边气喘吁吁地对跟在他后面的我说:是个疯子对吧?妈的。龙彬啊,不是我说你,你整天就和这种人混迹在一起,怎么得了啊?

我没好气地说:你说什么呢?我可没和他混在一起,我们是邻居,他就住在我楼下,我有什么办法?也真是奇怪了,我怎么总是碰见他呢。

龙彬啊,你真得买房子了,就冲楼下有这么一个神经病邻居,你也非得搬家不可!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用不用我帮你解决?用的话你尽管开口。

不用!我硬梆梆地顶了他一句。

马大强开车送我到家门前好多次,但还从没进过我家呢。我开了门,让他进去,把他让到客厅里坐着,我到厨房,泡了壶咖啡,回到客厅,坐到他正坐着的沙发上。

他手里拈着张纸片,满脸都是惊诧与迷惘,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说:龙彬,你这不是开玩笑的吧?这500万的存单,是假的吧?……你打哪儿来的500万?这不可能啊!你竟然会有500万?!可真成笑话了。

正是上次被代号为107B的客人,也就是金善子,揉得已经皱皱巴巴了的那张存单,一直被我压在客厅供桌的香炉下面,此刻,被马大强拿在了手里,他的目光迅速从我脸上滑开,又回到了那张存单上,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研究着。

什么真的假的?这假得了吗?不就是500万吗?是我的,没错。怎么了?我往沙发前茶几上两个空杯子里加满咖啡,淡淡地说。

我操!马大强骂道,但就是舍不得放下手里那张纸片了:你小子的口气还真不小呢!还“不就是500万吗?”你见过有几个人有500万身家啊?我当初买下硬石那一整幢楼,三层,2000多平,不过才300多万。这个存单的日期,哦,是五年前的啊,五年前你就有500万了?你这么有钱,为什么又跑到硬石里来陪客人,挣那么点儿可怜巴巴的台费和小费呢?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钱怎么来的?你既然这么有钱,怎么竟然还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马大强如连珠炮般发问。我被咖啡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起来。半天才说:……人各有志,我觉得我没有必要跟别人解释这500万的来龙去脉。没意思。
 楼主| 发表于 2008-7-27 10: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大强坐了不一会儿就怏怏地走了。他的脸灰得更厉害了,背也愈发佝偻了。他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了!他似乎已无法承受---------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车东平死了,而在他手下做鸭子本来做得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竟变成了一个腰缠500万巨款的富翁,这更叫他连做梦也想不到!钱的力量之大,令我刮目相看叹为观止。马大强跟我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全没了有钱人那种居高临下拽了吧唧的优越感,平等得多了。而正由于这个打击,使得他都没好意思在我家里呆上太久,一杯咖啡喝了还不到一半,就灰溜溜地告辞了。他驼着背,叹着气,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

我把那张存款单重新压回原来的地方。供桌上,摆着个陶瓷材质的,司空见惯的脖子上挂着长串金色佛珠,腆着大肚子,开口而笑的佛像。佛像的后面,若隐若现的,是我父母的一张合影。

很少有人到过我家,而到过我家的人,竟从没有发现这佛像的后面,还藏着我父母的照片。即使有人被这供桌吸引,凑上前去看看,他们最终的发现不过也和金善子、马大强一样,看到的是压在香炉下面的这张面额为500万的银行存款单。

……现在,早就没有人问及我的父母了,没有人再关心他们的去向。人死如灯灭,留下的那些故事,就像烟,越飘越远,越来越淡。直到虚无缥缈。

他们一起走的,走了已经五年多了。据说,他们乘坐的那架飞机失事,坠毁在海面上,连尸体也没有找到。他们在走以前,曾投下的大笔保险费,使我,这个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拥有了多达数百万的财产。

……爸是个市里一个基层公安分局的法医。我记得,从小到大,我都很少见到他。他总是那么忙,经常深夜才回来,带回来满家古怪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气味儿。我的鼻子因为他的缘故,而变得特别敏感。

妈是个普通的女人,在一家街道办的食品加工厂里当工人。她总是沉默寡言着。往往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五年前,他们两个人一起出走的前几天,是我们一家人谈话谈得最多的几天。爱事业如生命的爸突然舍得告了假,天天呆在家里研究菜谱,为我弄好吃的。妈也不去上班了,天天几趟跑出去到市场购买价格昂贵的各种菜,或者在厨房里为大烹大炒的爸打下手儿。我家的生活一直过得相当寒酸窘迫,简直都不像是双职工家庭!天知道钱都跑到哪儿去了。从前,总是妈做饭。她最最擅长的,就是酱油汤泡饭。一年到头几乎都有这个,吃得我直反胃,动不动就满嘴起火泡。而突然间,家里的伙食质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在餐桌旁狼吞虎咽着,有时候会就此奇怪地问问坐在我身边,微笑地着看我的父母。他们听了,总是相视微微一笑,却从不回答。或者,只是伸出温暖的手掌,摸摸我的头发。我这一生中,感受至深的家庭的幸福,亲人的关怀,其实,不过就是在那几天里得到的。

……爸无比慈爱地望着我,缓缓地说:儿子啊,你长大了。这可是我和你妈妈最大的心愿啊!男子汉长大了,要有一个人生活走向未来的准备和信心,要有应付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大的变故的能力。我和你妈妈都老了,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说:做人要懂得舍弃,有时候,舍弃比取得更重要。你现在还是个待业青年,很迷惘很苦恼对不对?没关系的儿子,什么都会有的。你只要记住,等你什么都有了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

他们走的头一天,才跟我打招呼。爸说:我整天都忙于工作,从没抽出时间陪陪你妈妈。我们准备去外地散散心,旅旅游。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过日子。要活得坚强,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

他们,甚至没有打点行装。他们说:那边儿什么都有。所以,拿什么都是多余的。

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家里柜子的钥匙。他们走后,有一天,我打开柜子一看,那里面,竟然装满了爸爸和妈妈买的各种人身保险。受益人就是我。

他们省吃俭用,活得跟草一样卑微低下,却背着我,买了大宗的人身意外保险。这是为什么?

他们走了以后,好多天,都没有任何消息。有一天,我独自一人在看晚间新闻的时候,听到一架飞机坠毁在某海面的消息。播音员声音低沉地念着死者名单,我突然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从中听见了父母的名字。

……我的脸上,一下子爬满了泪水。
发表于 2008-7-27 12: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标题就不错,文笔也很好。学习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28 15:3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展5------马大强之死

爸生前,和我多次谈到过死亡。后来我回想才发现,我们少得有些可怜的交谈内容里,死亡,竟占了那么大的篇幅。他说:现代人的火葬,实际上,是对生命、对人类自身的极大的扭曲亵渎甚至犯罪。人,是天地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人应该主动参与到大自然的竞争当中去,成为食物链不可或缺的一环。

……爸说:在遥远的沙漠里,有一种个人听起来十分可怕、凶残的食金蚁。被它们洗劫过的一切,都将完全不复存在。要是人不幸,也是有幸,碰见了它们,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干干净净地走。那才是一种真正彻底的解脱呢。

“有幸”,为什么是“有幸”?

爸和妈最后的飞行,终点是新疆的某个城市。我一直怀疑,他们并没有死于空难。可是,因为他们的“失踪”,被别人“定义”为死亡。我也真的得到了数百万的“遗产”。我怀疑,他们是“干干净净地走”的,“真正彻底的解脱”了。

已经五年多了,无论我的生活过得多么困窘,我从来没有动过那些钱。在我心里,那根本就不是钱,而是我父母的命。

我常常在深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泪流满面。


“……这个世界,是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里面你争我抢。吃的全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硬石里,正播放着一个无名歌手的摇滚乐,一群蚊子一样嗡嗡怪叫的歌词,闹哄哄地奔向人们的耳朵。

我微笑着,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马大强,这个早已腰缠万贯了的可怜人,这个有很多钱,却连个家也没有的流浪汉,这个叫很多人为之侧目、嗤之以鼻的同性恋者,这个让人听了魂飞魄散的爱滋病患者。

真值得庆幸,在硬石这么一个大染缸里浸泡了足足三年多,如今要走了,远远地离开了,我竟然还是原来的那个我!这的确匪夷所思,又多么令人欣喜。

头顶上,大堂穹顶,一个个天使仿佛活了,摇曳着洁白的翅膀,在御风而飞。我口气淡淡地道:马总,我得离开硬石了。

马大强动作迟缓地脱去脸上的墨镜,脸上的肌肉断断续续地抽动了几下。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满是无尽的痛苦和欲哭无泪的悔恨。

……那……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行,随遇而安吧。

做什么以后?

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真好真好。我真羡慕你,也嫉妒你。你的人生,还有数不完的机会,还有大把大把的幸福。你走吧!走吧。走以前,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留个纪念。也许以后……什么以后,根本就没有以后了。哈。他垂头揉着发红的眼睛,苦笑了。

好吧。我说:那我请你吃饭马总,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拿我当你的朋友。定个时间,我们到环岛海景怎么样?

环岛海景……马大强眼睛一亮,喃喃地说:你是说28层的那个旋转餐厅吧?那里好,那里好。是的,那里最好。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地方呢?龙彬,你可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

……马总,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老是想到死呢?

他又苦笑了一下,拿起一张面巾纸,慢慢擦了擦额头上涔涔而下的汗珠,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今天才周二,嗯,还来得及。这样吧,咱们周末一起到那里吃饭。你等我电话,到时候你在哪儿,我开车去接你。

[ 本帖最后由 牛伯一 于 2009-11-12 10:0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8 15:5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环岛海景大酒店,是一个五星级酒店。顶楼,也就是28层,有一个在这座城市里非常有名的观海旋转餐厅。在餐厅里向外望去,这城市里几乎所有的美景,都可以尽收眼底。

马大强和我面对面地坐着,墨镜摘了,脸色灰蒙蒙的,阴郁而叵测。他一根接根不断地抽着"凤凰"烟卷吐着烟雾,伴着难以遏止地低沉的咳嗽。

他在烟缸里摁灭烟头,抬头对我说:龙彬,我把硬石的生意给结束了。

结束了?我吃了一惊,反问。

是的,做够了,也累了。我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就一个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我还有些事情想麻烦你帮着办一下。我已经找过我的法律顾问交待过了,把你留在公司的身份证复印件也交给了他。过几天,他会就有些重要事情和你联系的。

马总,你要出远门?如果是太重要的事情,我能办得了吗?

是,是啊……我要出远门了。好好地休息休息。这个世界上,你是最后一个让我相信的人。你一定有能力办好我交待的事情。他说着,夹起一个鲍鱼,咬了一小口,立刻一阵呕吐,将鲍鱼吐在面前的口碟里。

究竟什么事情马总,能现在告诉我吗?我待他稍稍平静了,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说。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去了下洗手间。从里面出来前,在水池边洗手的时候,闻见身边突地传来一阵我熟稔的古怪的香气。镜子里,马大强穿一身黑衣,戴着硕大的墨镜,站在离我不足一步之遥的地方,默默地盯着我。我吃惊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回到餐厅里,我们的桌子旁空无一人,马大强的手机和寸步不离的挎包都扔在桌子上,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问了一下去拿饮料回来的服务小姐,服务小姐莫名其妙地说,刚才还看见他坐在那里的,是他让我给他倒杯凉茶的,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我一个人,在餐桌旁枯坐了半天,耐不住,结了帐。拿着马大强扔下的东西,四处找他。

突然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不好了!刚才有人跳楼了!好象是个刚才在餐厅里吃饭的客人呐!

我大吃一惊,隐隐地预感到了什么。

匆匆忙忙地冲进了电梯,下到一层,冲去酒店大门去。看见门口黑压压的,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警车不知什么时候都开来了,警灯闪闪烁烁。我挤进人堆,看见白色的隔离带中间,马大强仰面朝天地躺着,已经面目全非了。要不是我知道他穿的什么衣服,根本就认不出他来。

我惊怖万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里,脑海里空白一片。

……马大强就这么死了。他死的第二天,我用他的手机接到了这么一个电话:喂,是马大强先生吗?我是市爱滋病监控预防中心的王大夫啊。真是万分对不起,由于我们一个实习医生的疏忽,弄错了您和另一个病人的化验血样。您本人的血化验HIV呈阴性,其实并没有感染爱滋病。对于我们工作上的失误给您和您家庭带来的阴影,我们万分抱歉,并考虑给您以一定的经济补偿。我们……

……妈的,你这电话怎么不早来一天呢?电话从我手里慢慢地滑了出去。天知道那人接着又说了些什么。

马大强的法律顾问也打来了电话,大概的意思是说,马大强生前做过一份经过了法律公证的遗嘱,把他的各种财产,总价值约1600万,全部赠与给了我。前提只有一个,我必须以他亲属的身份,对他的后事做出适当的安排.

我一阵天旋地转眼花缭乱的感觉。

[ 本帖最后由 牛伯一 于 2009-11-12 10:0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10:57: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结局的结局----------一切,都将归于寂静

这是一条幽深的,崎岖的路;这是一条你我无论如何行走,最终都要经过的路,不走也得走,而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回头。

冥冥的尘世里,黑暗和尘埃绵延不绝,像高高的,起伏不定的山岭;而光明,或者说希望吧,不过是一支风中摇曳闪烁的蜡烛。对了,有时候还会提及夕阳,像一个正在腐烂的桃子,摇摇欲坠于黄昏枯槁的枝头。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如我此时此刻想象的一样,他们没有回头。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远远的,看见了他们的背影。

一阵歌声被风吹来,歌词的意味似是而非:……鲜红的夕阳误入高楼的窗,走进了空荡荡,走进没有出路的绝望。我打开胸膛,换掉磨坏的齿轮,用油剂把额头擦得亮光光。接通电极充足电能,编一个新的程序重新输入,我要去点亮一支熄灭已久的蜡烛,我要去约见一个美丽的女人,要走的路,还很长……

掩你羞涩之笑齿,伸出问候之纤手----------你好,还好,只要不短路。
一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女孩儿,趴在已经上了锁的硬石的玻璃门上往里看。她的样子,多么像林翠!现在是白天,离得很近,看得清楚,我想起,在车东平的房间里,墙壁上,嵌着这个女孩子的照片……那天,进出爱滋病监测防治中心的,就是她吧?我走上台阶,站到她身后。她回过头来看我。

我想起来车东平那充满诡异气息的日记,我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你是田倩倩吧?

她长得像极了林翠。但,毕竟只是相像。站在我的对面,我能看出,她们二人,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她吃了一惊,说:我不认识你啊,你怎么会认识我呢?她穿了一身可体的棕色的毛线裙,更显得身材苗条纤瘦,雪白的脸上挂着一双美丽而忧郁的眼睛,和一张小巧的嘴。

我笑了笑说:我在车东平的房间里看过你的照片。

……东平?她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身子,说:他房间里有我的照片……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去世了。

她流下了眼泪,说:是爱滋病,对吗?

是的。

他……我早就知道……这里的马老板呢?你是谁?

马老板也去世了,我是他的朋友,现在替他管理他留下的资产。

也是爱滋病?

不,是自杀。他并没有患上爱滋病。

是啊,不是每个和东平在一起的人都会得病的。马老板怎么会自杀呢?

我望她一眼,无言,打开硬石的门。才几天没人进出,霉气就很重。我们两个人站在大堂中央,上空的琉璃穹顶阳光无限,中间有闪闪烁烁,展翅飞翔的神灵和天使。大堂的一整面墙上,都嵌着车东平的照片----------他大张着双臂,灿烂的笑着,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也正展翅欲飞。他,那时候,本身就是一个天使。

爱一个人,了解一个人,是多么地难啊……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田倩倩走到那照片旁边,自言自语一样轻轻地说。我听着,突然流下泪来。

你知道东平安葬在什么地方,对吧?她不回头看我,仍仿佛自言自语。

我点了点头。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你能带我去吗?

车东平的墓碑旁,立着马大强的墓碑,碑上简简单单地写着:马大强之墓。田倩倩把手里的花摆放到车东平的墓前。眼泪扑簇簇地落了下来。

马老板和东平葬在了一起?那我就放心了,他们一定都高兴得很。这样,在那边就都不会寂寞了。

她的声音如真似幻,渺若寒烟,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4-6-2 22:50 , Processed in 0.029005 second(s), 9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