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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霜的早晨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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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9 13:57: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孙昕晨


     

当我在这个早晨醒来,窗玻璃已经结霜,
而我发热于一场美梦。
火炉从他欣赏过的一块木柴中
彻夜倾倒出温暖。
    读到挪威诗人奥拉夫·豪格的这首《冬晨》,我感觉自己忽然找到了给姜桦这部书写序的通道。蒙霜的早晨,醒来,但我刚刚经历的一夜并没有远去,那没有痕迹的梦像吐出的一口热气,还在缭绕……这一切,就像我和姜桦,还有诗歌、生活、命运之间的一个暗喻。
    离开与姜桦曾经共同生活、写作的那座“城”已经十年,这期间我与他虽有诸多联络和见面的机缘,但已经远非我们1980年代相识、相知、疑义相析,迷醉于诗歌那样的肝胆。也许水流石在,朋友间的情谊依然凿凿,不过,时间还是改变了世道的许多东西——城头变幻,花非昨日,人情殊异,惟有古人那一句话存乎于心: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客居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由故乡咸阳而并州,谁料又渡桑乾之水,只能“却望并州”。每次读到贾岛(亦说作者为刘皂)的这首《渡桑乾》,我就会想到那座曾经生活过的“城”与一群好朋友,时空之隔下的牵记、挂念,总是可以铭记的。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归心总是日夜啊!及至后来,似有神助,我为那座生活了20年的“城”,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我不曾归来,因为我从没有离开。
    “当我在这个早晨醒来,窗玻璃已经结霜”。是姜桦的这篇序言之约,像一只鸟啄着我黎明的窗子,提醒我看见了时间的霜花。于是,我的记忆回到25年前,与姜桦、与诗歌、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一一被点燃,“火炉从他欣赏过的一块木柴中/彻夜倾倒出温暖。”

    大约是1983年秋天,我在当时供职的一家报社第一次见到穿绿军装戴红领章不满20岁的姜桦。虽是初次见面,他却调皮地给我一个军礼。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反倒让我不自在起来。及至后来我们厮混熟了,再让姜桦给我行礼,他却死活不肯。啊啊,姜桦长大了吧。不过,岁月经年,总会沉淀许多东西,对于姜桦的第一印象,就像植物的第一瓣真叶,永远铭刻于记忆深处。我想,如果回忆一个朋友,需要最典型、最传神的细节,当初这个“不合格士兵”对我的偷袭,或曰玩世不恭的军礼,便是“姜桦式的经典”。后来20多年的交往证明,他的许多行为几乎都是这个细节的注脚——这是一个不安分的士兵;这是一个血液容易升温的年青人;这是一个喜欢“即兴”的诗人;顽皮而富有灵气,感性而长于交流,兴趣庞杂以致顾盼太多,天资聪颖以致疏于“学”“问”。他把老天赋予的才情,一部分注入了写作的圣杯,一部分又泼洒在时间的废墟上;像我和我们这个堕落的时代一样迷失于生活。作为兄长,我曾怒其不“铮”,但我更怜其才华。
    这里,我说了姜桦的“坏话”,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兄弟”?是的,这不是客套,不是应酬,不是一副可以谋取利益的面具,也不是见谁就可以送一顶的帽子。我不是那些杯酒下肚就可以称兄道弟,酒酣耳热又开始骂娘的人。这么多年的生活告诉我,生活中遇见、共事、交往过的人,大多会被剪接、复制、粘贴,然后储存在温暖的记忆仓库里,也有少数人已经被鼠标拉黑删除,或者整个儿扔到那个垃圾筒似的“回收站”里了。我把姜桦称为兄弟,非关道德,非关公共价值尺度,而是这么多年被时间淘洗了的个人经验使然,我把他放进我的“收藏夹”。
    我见证了姜桦的写作,也见证了他的成长。在那个可以为文学献身的年代,他把诗歌当作宗教,那种“惟诗为大”、“舍诗其谁”的生活态度,也让他为自己行事简单、说话不拐弯,付出了生存的学费。不过,从他的那份率真中,我却铭记了1980年代一份青春的身影。记得有一年夏天,几位外地诗人远道来访,相聚的酒席上,十分性情的姜桦喝醉了,大雨中,他抱头坐在解放北路的马路沿的交通隔离栏上死活不肯起来。朋友们连拉带拽把他往我家拖,他却在楼道里对准挡道的一只垃圾筒猛踹一脚,谁料,那垃圾筒活生生套在姜桦脚上,他几番挣脱不能如愿,我们几个捂着嘴笑啊。进了客厅,他一头倒在钢丝床上和衣而睡(喝高了的他,不泄露党的机密,也决不换下潮湿的衣服)。我们几个人喝茶谈诗,不一会儿,姜桦的呼噜就与窗外的雷声一唱一和了。我们聊得很晚,四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横着睡,用一排凳子搁起腿脚。凌晨四点多,有人起来小解,忽然发现姜桦不见了。那时,大家连寻呼机都没有,急乎乎给他居住地的传达室打电话,方才得知姜桦夜里三点多被潮湿的衣服“冻”醒,突然想起早晨有他值班的节目,于是一骨碌起来,蹑手蹑脚出了门直扑单位。早晨7点多,我们在吃早饭,姜桦又突然推门而入,他衣装一新,粲然一笑,全无昨晚烂醉的痕迹,就像一个喜欢运动的肌肉男,突然穿上了西服,文质那个彬彬起来。
    熟悉姜桦的人,容易注意他张扬、狷狂的一面,其实,他常有细腻温情的时刻,他心中一直保留着某种东西。记得有一年冬天,深夜,我已经入睡,姜桦从距离很远的居住地突然来敲门。他一边敲一边兴奋地嚷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外面下雪啦!”那份率性,让我想起沈从文先生的一句话,“懂得的就值得”。一个人生命力的标志,就是对生活总是感到新鲜。我看他掸着身上的雪花,一脸的高兴劲,马上穿了件军大衣和他下楼,骑车直奔师专找诗友陈义海。兄弟仨在校园操场上冒着大雪,一会儿赛跑,一会儿扯着嗓子吼淮剧(姜桦在一篇散文中曾经说到过自己与淮剧的因缘),一会儿学杨子荣打虎上山,“穿林海,跨雪原……”待唱到“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姜桦把军大衣扔到雪地上,还来那么一个英雄霍霍的亮相。累得大喘气,我们就到义海的小窝里淘米煮粥。那一夜三个人扑哧噗哧喝粥、咯吱咯吱咬萝卜干的声音,如今依然和那些诗歌同在。今年春节前大雪,义海特地把这段往事打捞出来,我立马又把邮件转发姜桦,“两岸三地”,分享一回记忆中的温暖。
    姜桦的又一本新书要出版了,这是他最近十年诗歌和散文的合集,也是他从事创作多年来“自觉认真” 的一本书。作为兄弟,我替他高兴。当姜桦邀约我为这本书写序的时候,特别提出要指向文本,而关于他的文本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这也是我下笔前颇费踌躇的问题。我曾多次为朋友书稿或刊物写序写评论,现在,我却越来越怕写这样的文字了。一是对某个人公开评价是有风险的,我宁可“藏拙于私室”;二是友情会遮蔽许多东西,真正可以扎出血来的批评会出现在朋友中间吗?于是我把这只皮球传给姜桦,岂料他没有犹豫,爽快撂下一句话:“相信你的批评。”他这样的“放下”,令我也小小地感动一把。

    告别青春期写作的姜桦,像许多诗人一样,面临对自己的怀疑和提问。改变总是艰难,我们这一拨写作者或多或少都带有那个年代“精神话语闭合”的征兆,坚硬的话语成了写作的囚笼。如何解放自己,给写作输入更多的个人气质,这对于我们写作的“死”与“活”,也成了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一次写作上的蚂蚁渡河,姜桦首先上岸寻找他的写作资源,他把眼睛对准了家乡那块生长着的新大陆——滩涂。
风,总能在草地上找到一处
小小的斜坡,并且安下身来
在滩涂,我看见一只小鸟
正用柔软的羽毛,在绵延的草地上
拓出一个个小小的盆地
     我从姜桦大量的作品中找到《春天,一只鸟的幸福》这首诗时,忽然觉得心头一热。这个小小的片断,仿佛就是姜桦寻找个人诗歌领地的自画像,在关于滩涂的写作中,他一定体会到了“一只鸟的幸福”,因为他用自己的羽毛,拓出了诗歌“小小的盆地”。
    写灰椋鸟,不仅是鸟在翱翔,他的想像力也在奋力翻飞——“天空塞满灰椋鸟的鸣叫/一条路带出满地野花/被拆开的云散了又聚/拢成一排汉字”;“灰椋鸟是大海永不陨落的尘土/是万顷滩涂秘而不宣的语言/黄昏——晚霞尽散/只有它们把自己留在天空”(《灰椋鸟之歌》)。
    写海边的葵花林,自己也幻化成一株向日葵,“脚下的泥土鲜得发黑/海,没有走远,只是/隐藏到了大地的深处/它让我的躯干碧绿,脸庞金黄/让我的牙齿尖锐、傲慢/目光,因为脚下的泥土/颤动起大海的幽蓝”(《海边的葵花林》)。
   写盐蒿草,那弥漫着的红,把土地抱得更紧。“盐蒿草在滩地上生长!它深啊/秋风吹过整整一个季节/你搬不走它,搬不走/我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热血”(《海边芦花》)。
    对滩涂的迷恋,使他洞幽察微,甚至有了某种神秘若“巫”的感受,“更广大的滩涂/它养育过谁又埋葬过谁/现在,它埋到鹤顶了/一点鲜鲜的红……而夜晚,海边古堡里亮着灯火/沿着潮声的方向/整个滩涂,整个草场/正缓慢地向大海移动”(《滩涂落日》)。
    他在诗歌中呈现了我们没有看见的部分——“夜的寂寞,被一棵大米草的草尖放大”;“落潮时分,鸥鸟跟着月光练习飞翔”。当新的大陆向着大海生长,他又像一个满含歉意的孩子,说:“我挽留了大海。”这个与滩涂与大海难舍难分的家伙,最终发出了喟叹:“我的诗歌——大海仅有的阴影”,“我就是这大雪的儿子、滩涂的儿子”。
    滩涂给予姜桦自然的启示和原生态的力量,也带走了他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带着他诗意的翅膀向远方滑翔——
秋风一阵阵收紧的十月
那一声雁鸣
沿着一条河走远了
带走我心中深藏的芦花
          ――《霜降》
   
雪会在一个夜晚悄悄落下
众鸟的翅膀会被北风带走
惟有它用歌声拍击飞扬的大雪
拍击雪后静静照落的阳光
       ——《越冬之鹤》
    梅尔维尔说:“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一本旅行指南。”出于对文学的尊敬,我曾经怀疑这样的说法过于简陋,他是否矮化了文学,把人类至高的精神活动、审美游历降低为娱兴工具?读到姜桦下面这首《庞大的雨》,我的“不满”有所松动。审美之旅因为人的感性、经验的参与,因为找到了打开秘密花园的密码,也就可能成为高峰体验。
云团被一千只手推动
庞大的雨,从下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雨雾中,我看见草饮足了水
整个海滩都是湿汪汪的

连同海边的玉米林和葵花地
绵绵的雨锁住它们的骨头
这样的时刻,我听不见雨
只是感觉到:草,在不停地喝水

我听不见雨,哪怕一点点
雨一大就没有声音了
雨中,草的喉咙会变粗
它喝水的声音被一次次放大

放大成一粒草籽或者一朵野花的
心脏,放大成秋天巨大的背影
唱歌的鸟儿在雨中调整着语气
我也要赶在夜色来临之前
变换一下爱这个世界的方式
    我愿意把这首《庞大的雨》,看作姜桦诗歌手艺日渐成熟的代表作品。因为,他在技术上的可贵尝试,在即景、即事、即物时,主体情感总能附丽于形象,而且善于从现实出发,作出种种决定性的飞跃,于是,这样的诗歌便有了一种可能——把沉睡在读者中的感受力,用一种清醒的语言引导出来。在读者的参与下,诗歌有了某种气象。也许,这就是诗人们追求的那种“半完成的天空”吧,在一行与另一行之间,诗人留下了空白,又设置了什么。我曾经有过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那时家乡虽已良田沃野,但还是看到一些茅草地,类似于今日之滩涂,大雨之后,正是姜桦写的那样,“雨中,草的喉咙会变粗/它喝水的声音被一次次放大”。这样的乡村经验,这样的自然启示录,我是被《庞大的雨》唤起的。诗人,也只有诗人,才是天籁的发现者、倾听者。
    在这篇不算长的序中,我的关注似乎集中于姜桦的滩涂诗歌,而对于其它题材、其它体裁作品的阅读与认知,并没有花太多的笔墨,原因之一,是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朴素的引导者,而不必成为一个过度诠释者,更多的留白属于这本书的读者。此外,我要表达的是,姜桦对于自然拥有想象力的敏感,但是少了“阅”(阅世)与“读”(把书读薄)的更多积累和烛照,仅凭单纯生命体验,或许会使他迟滞于人性与生命经验的多样与复杂。虽然,他的这本书后半部分里有一个很有意味的题目——“不确定的生活”(这是一个多么开阔的“能指”啊),也有些篇章给了我心动甚至为之颤栗的瞬间,但我还是认为他的这部分写作与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出现革命性的表现。但每一个读者都有各自的阅读经验,这些篇什,只能留予读者置评,留给那些不同阅历、经历的读者去感应。
   写到这里本来可以打住了。忽然想到一个网上看到的帖子《小令四十节》,趣而有味,甚至觉得其中几节就是代我为姜桦所写,它好像也是我与姜桦交流中一直想说而苦于无法恰当表达的部分,于是偷懒抄录于此。
——微风袭人处,清凉夺魄时,华灯煌煌,无限寂寥。
——文天祥平生以声色犬马为好,最后竟能慷慨赴死,彼乐生爱死者也。
     ——某年少读见王冕雪地跣脚狂奔,大呼好雪,使人心胆澄澈,几欲仙去,便猛可里一个寒战,似乎望穿了自己的全部人生。
——身为诗人,身子还是以不肥硕为宜。
    前几句仿佛冰雪精神,关乎诗歌,亦关乎人生,可堪姜桦细细品读;这最后一句从字面上看,像是为“谦虚使人发胖”的姜桦定做,特别合身。我想姜桦读到这里,一定会把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压缩成一条“世纪之缝”,然后说:“哈,好玩,好玩。”
     ……我的序总算完成了。喜欢,或者不一定关注姜桦写作的朋友们,有空还是读一读他的文本吧,因为,这个已经把“军礼”忘到爪哇国去了的男人,现在更多学会了沉默,他或许像抽着烟斗的萨特,回到了自己身边,这个蒙霜的早晨,他正从自己“欣赏过的一块木柴中”,“倾倒出温暖”。

                              2008年2月19日-21日,无锡,京杭运河之侧
发表于 2008-7-19 14: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小学没毕业,看不懂这东东
发表于 2008-7-19 17: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向孙昕晨老师问好,祝贺姜桦老师新书出炉,真是好事多磨呀,我到现在没拿到诗集,呵呵。
发表于 2008-7-19 18:24: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我说了姜桦的“坏话”,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兄弟”?是的,这不是客套,不是应酬,不是一副可以谋取利益的面具,也不是见谁就可以送一顶的帽子。我不是那些杯酒下肚就可以称兄道弟,酒酣耳热又开始骂娘的人。
    我认识孙老师,了解他的真诚,欣赏他的为人。
    问好孙老师!祝贺姜老师!谢谢吴老师!


[ 本帖最后由 戚涤尘 于 2008-7-19 18:2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0 13: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昕晨是我们盐城的文学兄长,也是我的同乡.就相隔一个村子.这十年来,人在无锡,仅在特庸中学同学会上见过一面.
发表于 2008-7-20 18: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歌一定是给少数人看的。
无限的少数人。
发表于 2008-7-20 18: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ycjh8888 于 2008-7-20 18:15 发表
诗歌一定是给少数人看的。
无限的少数人。

一天时间就有30多人浏览了,看的人不少,只是在孙老师面前不敢枉语而已,就是想赞美,总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词,因为我了解他的为人,就斗胆跟了一贴,但一字没涉及文本,因为他是我永远的老师。

[ 本帖最后由 戚涤尘 于 2008-7-20 18:5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2 16:38:47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时候欢迎孙老师来醉里指导一下就好了!
发表于 2008-7-23 20: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诗歌啊
佩服
送哪里有诗人的书卖啊!
发表于 2008-7-26 11:54:34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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