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说清一片落叶与秋天的关系

吴茂华

              谁能说清一片落叶与秋天的关系



在窗帘拉开那一瞬，秋天就来了。
感到那些苍凉而浓稠的物质，
脸色凝重，眼神忧郁，
长长的叹息，从明媚的阳光中抽离出来，
那个胡子拉茬，脑门光亮，
脸色黑中透红的中年男人，
从长相完全可以猜出他的母语是维吾尔语
与往来汉人说出的却是地道的甘肃口音，
无法用目光穿透他曲折的人生轨迹。
从早晨开始，又似乎在半夜里张开嘴，
一直吆喝，在我梦里吆喝，
似乎多少年来从没有间断过。
声音尖锐凌厉，像要打破窗玻璃：
“袜子，袜子。纯棉袜子，三双十块！”
这样喊一辈子，一直喊下去，
从中年喊到老年，喊到牙齿脱落，
喊到语言模糊，喊到手脚颤抖，
喊到黑暗突然吞亟整个人生。
一直用喊强化着听众的记忆，
多年以后许多人还会想起他，
想起这里曾经有个卖袜人，还在耳边吆喝
是的，许多平俗的事物正因为这种无意的强化
才让你永记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途中友人，
或者已经逝去的亲人。偶尔回望
才会意识到我们确实共同在人世间生活过


在另一瞬间，拉开窗帘的另一瞬间，
这个声音就停止了，突然间像被什么击倒，
或者掉入深水中，这一切无声无息。
等我抬眼望他，已经歪在天空下，
歪在秋天绵软的阳光下，歪在掉皮的旧椅子上，
歪在一堆袜子旁，像死者一样，
脸上无任何表情。我突然明白，
不是因为疲劳，是被梦击倒了，被梦淹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梦，像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大地，
突如其来的黑暗淹没五彩斑斓的世界。

在梦外，在连他也不知的梦外，
所有现实，都变得轻飘飘了。
每个经过地摊者，还有脚前纠缠的撒娇小狗，
以及不同式样不同型号色彩各异的袜子，
抑扬或低吁的吆喝声，他的妻儿老小，
纸烟与酒壶，狐朋狗友，
他想入非非的摊前一晃而过的性感女人，
一切与他断绝关系，都身陷梦中。


地摊左边，有几个光头男人聚在一起打牌，
那些都是经营户，看到三个人打牌，
忽地围过来，义无反顾地扔下可能的生意，
平淡而乏味的生意，仿佛一切都不重要，
那无异于童年看到两个人打架，
或者情窦初开看一场露点的爱情片。
很久以来，我一直羡慕他们的自由，
长年累月，像生长在这个市场，
显得悠闲，自由，甚至无忧无虑，
可以随时扔下正在经营的生意，
在阴雨天蒙头大睡一天，不用赶那么早起床。
痛苦与忧伤没有写在生意中，写在对顾客的脸上，
在夜间，甚至在白天，经营生意间隙，
一不留心突然陷进沼泽一样的梦里不能自拔！


声音好大，抡着手臂拼尽全力气摔牌，
嘴里头不干不净地骂着，是骂人生还是骂牌？
几乎所有私愤都发泄在一张薄纸牌上。
其中一个卖光碟的小伙子，每天支起摊儿，
将一大摞眼花缭乱的盗版光碟装在纸箱子里，
然后坐在电脑前一边打游戏，一边等待来人
有几天带儿子来，语气亲昵极了，
那样子为儿子可干任何事，杀人放火或者拦路抢劫，
叫儿子小名时有些发嗲，像女生一样，
感觉出心在颤抖。可现在他正大声谩骂，
用力地摔着牌，眼里喷着火，
尤其输钱后，劲使得更大了，
那样子不像是打牌，是在比赛谁的力气更大一样。
电脑屏幕上正播着足球，那些木偶样的运动员，
多像梦游啊！时而碰到一起，时而摔倒，
世界失去了秩序，没有将一个球射进门去，
就那样从屏幕一角窜到另一角，徒劳地跑来跑去。


这时有两个小孩骑车，像小马一样低矮的小三轮车，
前面还有方向盘，孩子双脚使劲地用力，蹬一下，
再往后蹬一下，车子就往前蹿一下。
兴奋地在市场里穿过，在纷乱的腿脚下穿过。
后面跟着的老人，追脱缰的小马驹，
前倾着身子神情惊慌地喊：“慢点，慢点！”
跑到窗户边时，孩子们突然间放下车子，
跑过来爬上窗台，脸贴紧玻璃好奇地往里看，
鼻子也挤扁了。窗台上有一盆花，
有一朵叶子已经枯萎，另一朵还在艰难地开，
孩子的眼睛旋转着，让我感到恍惚，
他们打量着房里的一切，想发现什么，
为什么不看我？这让人感到神秘，
同时有一丝惊慌，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内心。


孩子目光被一个女孩的歌声吸引过去，
那些到处流传的歌，歌声优美，
从穿着学生装的胖乎乎的女孩嘴里发出来，
恍若回到上个世纪，却来不及体味。
每天在傍晚出来唱歌
安静地坐在路边，手握着麦克风，
身旁放着小型立式音箱，眼前有一张纸壳，
上面写着家庭的不幸遭遇。围着很多民工，
呆呆地听歌，目光与这个女孩一样呆滞，
谁也看不到谁，像一群失明的人聚在一起。
每次经过，通过一块钱表达我的敬意，
并不是怜悯，觉得她唱的真好。
遇到向我伸手的人，都会这样做，
我是不自觉的，是忍不住的，
不由地想起那些流浪在不同城市的乡亲们，
面容憔悴，神情无助，
有时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个已经陌生的远方亲戚。


抬起头，一群鸽子从对面楼顶上飞起来，
仿佛是一阵秋风惊动它们，它们也是那么不安，
它们像从我的内心飞出去一样，带着我的焦虑。
向后靠靠，开始回望刚刚过去的夏天，
从城市楼顶盘旋的鸽子翅膀开始，
从这个深秋一朵枯落的花，一片飘零的叶开始，
慢慢往回走，一直向故乡开遍野花的山坡上走去。
看到蓝色的裙裾，若隐若现的乳沟，
想起在南方的日子，恍如隔世。
曾经牵挂的人，有些已经成为路人甲乙。
看到堆积木一样不时突出地面的楼宇，
紫葡萄，绿皮西瓜，它们一车车地从乡村运来，
让城市每一个街道都充满甜蜜的味道。
傍晚的流浪歌手，奔跑在清晨的农民工，
唱国歌的少先队员，月下江边独自吟唱的诗人，
霓虹灯下牵着又分开的情侣的手，草原上的马群
…… ……


确信是从这个夏天过来的，无法相信，
我连同这个夏天一起消失了！
也无法找到蛛丝马迹的体征，让我感到绝望。
本打算一点点地靠近故乡，走进曾经的竹林，
整整一个夏天，我觉得自己沉浸在梦中，
我是幸福的，可不幸的是我在秋天醒了过来。
轻轻捂住胸口，是因为一朵枯败的花吗？
是一头在诵经声中而慢慢流尽鲜血的羊吗？
是为擦肩而过的朋友，还是失之交臂的艳情?
仿佛都不是，分不清，
这是什么带给我灵魂深处的灾难？
仿佛是一片落叶与秋天的关系，
谁能说清一片落叶与秋天的关系呢！？

  注：这是我在左岸文化网站认识的散文家小说家朱子青朋友的刚写的同题散文，被我改编成或者抄袭成现代口语诗了。请大家批评！

[ 本帖最后由 吴茂华 于 2011-9-28 18:26 编辑 ]

子在川上曰

呵呵，长诗呀。
喜欢，我很少写长诗，先学习了。

吴茂华

原帖由 子在川上曰 于 2011-9-28 13:15 发表
呵呵，长诗呀。
喜欢，我很少写长诗，先学习了。

哈哈，你把长诗分开了，就是短诗。

但短诗更难写！

松飚

吴茂华

在电脑改编的时候，很快。就在原来的散文删减，没有想到是长诗啊。

问好楼上两位老师!

杨易云

我去读了同名散文，各有千秋。

吴茂华

与若婴谈起诗歌，关于秋天，关于落叶——

不由想到这一首。

若婴

回复 1# 吴茂华
洋洋洒洒

徐洪清

回复 8# 若婴


    好诗欣赏了

吴茂华

回复 8# 若婴


    有点拖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