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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新贴]严肃而又认真(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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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5 17:27: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己写的小说,希望看过的朋友给点评一下。



严肃而又认真
(一)
这里是有天的。

天底下是一座座精悍灵秀的山朵。
山上有树。
树下是路。
”20左右的客车沿着逶迤的盘山公路欢畅地驶着。驰到一处匝道口,便很有礼貌地靠边停下。这时,从车上走下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他穿戴普普通通,年纪约二十左右。年轻人刚踏出五六步,身后就袭来卖票男人粗哑的吼声:买票!声音振聋发聩。年轻人转过身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滚着。

不好意思,我忘了。

谁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忘了,这幌子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我是真忘了,不耍你。

少跟我来这套,快点给钱,我还要赶路!

对于卖票男人的质疑和咄咄的气势,年轻人看上去很是不爽!这一点谁都可以从他菜色的脸上看出。但是,卖票男人却那么的不善于察言观色。趁着年轻人找钱的功夫,他的那两片厚嘴唇并没有闲着。他叨叨不停,似个演讲家一般从理论到教导到批评到攻击,再到后来,漫天乱撞的唾沫撞到了年轻人的面颊上。

也许在这个道德洪荒的年代这个稍微秃顶的男人遇到坐车不买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久积成怨,所以他借机发泄一下;也许这个男人正在和妻子闹离婚,家庭内战搞得他头焦额烂神经衰弱草木皆兵;也许,这个男人正在遭遇人生旅途之中最棘手的事情;也许,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势利的小人,嫌贫爱富欺软怕硬媚上欺下;……不管怎样,这个年轻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耐性和宽容,不就是一件芝麻大点豆粒小些的事吗?说的话比法庭上的萨哒姆还多。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啊,说实话他不当真,说假话他也不当真,什么都怀疑。中国人这种什么都怀疑的优点怎么就不能挪到点上呢?

年轻人可不是野地里的一棵葱,任凭狂风吹暴雨打;就算他是一个葱,他也要做迎风伫立傲视雨滴的那一棵。更何况今天是艳阳天,并没有暴风雨,只有唾沫。

年轻人把钱递给售票男人,声色俱厉地回击道:你再说!你再说!我把你车砸了,你信不信!?这边话还没脱口,那边就已经弓腰攥起一块有棱有角的碎石,摆出一个后羿大力射日的POSS

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我把你车砸了?

你信不?

怒吼声一次比一次凶狠,面目也一次比一次狰狞。车上乘客看得是一惊一呼。也许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近似小白脸的年轻人脾气是如此的强硬。剑张弩拔的高压气氛让人不禁要自问星球大战真的来了吗?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站在高岗上,拷问历史,男人之间的战争无非是两个原因:权力和女人。但是,这两个男人的战争导火线仅仅是因为五元钱的车费。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或者说仅仅因为五元钱而发动一场战争,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面对年轻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售票男人心里自个权衡了一下利弊,暗算得出的结果是自己损失大大的!自然,他心头有些发怵了。他嗫嚅着嘴,半天才咬出一句狠话:我不是怕你,要不是忙得慌,我今天铁定扛上你了。声音颤颤抖抖的,听着不清不楚。说毕,气匆匆合起车门,催促司机发动车子走人。
树上,几只说不出名的鸟儿在嬉戏着。后边,有一辆客车正朝着匝道口方面开过来。

年轻人叫做喷汉。喷射的喷!男子汉的汉!喷汉这个名字是他父亲取的,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喷――他的字辈,汉――做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喷汉从家来,到学校去。喷汉在他家邻近乡镇的一个寨子上教书,同县不同乡而已。

为了一点小事,方才那般粗鲁蛮横,喷汉是极不情愿的。他也想自己成为一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好好先生,与世无争踏踏实实地教人子弟。可是啊!在这个全民都忙着愚乐的年代,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物你非得争斗不妥,若不然你定会被活生生看作弱智群体鱼割。不是吗?刚才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欺软怕硬!喷汉随口啐出一句。事实上,喷汉真的是忘记买票了。

想着这些,喷汉已经走出了一截路程。听闻车子吱呀
的刹车声,他向后转,是后来的客车。从车上走下一个人,喷汉瞧在眼里,心头却是禁不住地亢奋――!!呀!下车的是个女的,准确地说,是一个妙龄少女。你看,她瀑布般的垂发,前额少许留海点缀着,身材匀称穿着性感致命,最为标至的是小脸蛋,疑似喷汉最喜欢的神仙姐姐降临凡间。喷汉不是好色之徒,他爱美,他追求一切美好的事物。喷汉吹起了欢快的小曲,迎着康庄大道继续行进。

喷汉教书的地方,从下车的匝道口步行去,大约需要五十分钟的时间。好在路是平坦的,不是山间崎岖小路,权当作散步锻炼,他已经习惯。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到达一个当地人唤作歇气坳的点。歇气坳有棵参天大枫树,树底下是口井,井沿供着路人喝水用的瓷碗。三月天乍暖乍寒,喷汉觉着有些乏了,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休憩。憋见井水清澈通透,乐见小虾,禁不住扣起喝水的瓷碗,浪了几下,舀得满满的一碗,仰头灌下,一股清凉打心底冲上。

人闲下来,就好思想。一路上,喷汉脑子里晃荡的尽是在匝道口望见的女孩。应兆了老话:少男钟情!少女怀春!女孩是哪村人呢?在匝道口落车,应是洞老、洞多、洞王、洞天、洞旧方圆这五个村寨的。喷汉在洞王教书,比较熟悉一些,其它的村寨他没访过。

喷汉生长的小县城,在祖国西南面。人们都说小县城山好水好,给她戴了许多漂亮的帽子――南方典型喀斯特地貌、地球腰带上的绿宝石、中国最美丽的地方。这些美名,是喷汉入学读书识字后渐获渐知的。
在喷汉眼里看来,他的家乡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是山有些多罢了。山里是山,山外是山;山上郁郁葱葱的尽是树。绕着山转的,是一条条清清的溪河。山上树太多,缺乏成长空间,有些树类只能冒失失地长到石头或河里去,靠着天地灵气滋养着。没有大江大河,溪流的水消融去地下溶洞。经过千年百年不断地震山摇,使得溶洞多且内容丰富多彩。印象中小时候过大年,春节文化不像城里那般琳琅满目,唯一的乐趣只能是逛山钻洞。从初一至初五,三五一群,备足照明的,挑选一处洞口,便铁着头往里探。进的时候满怀希望能像电视里的情节一般突然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从此逍遥世界,出来往往是两手空空。虽然从来没有谁获美得宝过,但洞内美美的景观,既可大饱眼福,又可满足冒险的欲望和增进伙伴友谊,所以总是乐此不疲。

喷汉看惯了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外面的人却稀奇得很。到了五一十一黄金周,一帮一帮的游客携亲朋拖儿女挤来。住在小县城的城里人平日里也只能对寨子上来的乡下人发发橫,真真正正遇上大地方来的,且还是成堆成堆的,她们慌了,不知道怎么接待。老祖说过一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小县城的城里人心想:春运回家,原本百来块的车费,涨到了四五百;坐火车,硬是把一块五的袋装方便面提到五六块;想城里老师养眼些,满盼孩子将来也长得那般养眼,送到城里受教育吧,不行,你得多交万儿八千。山转水转,今天你溜到我的地来了,你到我摊上吃食,该一人收你30元,我偏弄你200元一人;你住我店,70元的标准间我整你个300元。告消协的协长,那是我老公,就坑你个欲哭无门。城里人真是小人,自己不单纯了还要求别人给你单纯。
喷汉工资很低,没有什么闲钱,五一十一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回家和父亲忙些地里活。这些新闻,是他听来的。

喷汉善于倾听。他现在闭着眼睛,靠着大树,尽情享受春风的爱抚,聆听鸟的低诉风的呻吟及偶尔传来的牛叫声。多美的乡村音乐合奏曲啊!喷汉迷糊了。隐隐约约,听闻有人呼呼喘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刚刚还在暗恋的那个女孩子。她正吃力地背着一个大旅行包赶路。喷汉诡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机会来了。他拉拉衣角,把身子坐正。

女孩越走越近,喷汉终于觑清了她的模样。头发是黑色的,当中又有两三倃是黄色的,野性十足;皮肤是白色的,脸白胳膊也白,是嫩白;口红是淡红色的,很醒目;眼睑上还抹了淡淡一层橄榄绿的眼影;最夺目的不在这些,她上身穿着黄色紧身低胸短袖,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布满衫上;裤子是一条浅白灰蓝的牛仔裤,再配上一双调皮的运动鞋,把青春说得完美无瑕。黑的、黄的、白的……,触目是眼花缭乱。喷汉暗暗赞叹时代女孩真幸福,可以运用各种颜色把自己装扮得五颜六色。他心有所想,随口呼出:颜色!!已然走到几尺之外的女孩,听到他的自语,竟然一声应答了。喷汉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竟是如此巧合,没想到她的名字也叫做颜色

在乡下,如此浓妆艳抹如此花枝招展的女子极少见。颜色在右上方选了一块大石板,从旅行包里摸出一张报纸,铺在上边,坐定。喷汉很想这主动与她搭讪,却不知道怎么开头,心里也是焦急。颜色疑问喷汉:你认识我?喷汉正筹划着怎么和她搭腔,冷不防她倒先发问,一时半会不知道怎样回答是好。心想:说认识吧,那是假的;说不认识,你怎么晓得人家的名字呢?像个花痴一样呆呆凝望她那粉红微汗的脸瓜子半刻,连声嗯啊打哈哈,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喷汉理想的女孩是这样的:人要长得漂亮,皮肤要白,人要有点傻,但不要太傻,太傻就是白痴了。

颜色看到喷汉没有正面回答,也就不在说什么。喷汉可不想失去亲的机会,急忙挑开话端。

你家是哪儿的呀?

洞王在。

是嘛!喷汉很惊讶,故意瞪大了眼睛,制造一些气氛。我在那个村子教书呢!
是嘛!!颜色是真的很吃惊,嘴巴微微张开。我是知道我们那儿新来了个老师,没想到就是你啊一边说话,一边重新打量起喷汉来,横看竖看面前的这个人。

喷汉调皮地问:怎么,看我不像老师吗?

是啊,太年轻了,像个刚长大的小孩子。

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长着一张娃娃脸真不是件好事情。喷汉每每听到别人如此说自己,只能讪笑解嘲。

我们那儿条件太艰苦了!不过,工作了几年,有了成绩,便可以往好的地方调动了。这样的话,喷汉也听得很多。喷汉却明白,好的地方人人都挤着去,那么差的地方谁来工作呢?况且,社会那么现实,自己一个农家娃能跳出农门,已经算得上是件天惊的事情了。喷汉不想顺着此类话题谈论下去,说来说去都是废话。

喷汉心中有个问题,想问个明白,却有些碍于情面,欲言又止。颜色瞧在眼里,嘴上自然不放过。喷汉听得她的追问,撇开害羞,委婉地把不是问题的问题说出来。

我觉得,嗯――,我觉得,就是说呢,在城里你的这样打扮很好看,可是到农村了你这样还是打扮,你不怕那些三姑六婆五叔公非议你吗?
喷汉不是古板的人,生于八年代的人天生学会的就是包容。他是真心为颜色担心,凭着这身打扮,不被一些人笑说是做小姐的才怪呢。
我不认为啊!我觉得我这样打扮才能把我的美完完全全的表现出来啊!我要把我最美的一面不吝啬地展现给世人!说话的神态是自信的、得意的。喷汉的操心被她的满不在乎的态度熔化掉了,只留下无限敬佩和欣赏。不一般!

年轻人的心都是热的,过了不多久,陌生褪去,热情飘来,两人有说有笑。谈笑之间,喷汉对她也有了八九分的了解。

颜色年纪与喷汉相仿,技校毕业后就去了深圳打工。打工的三年期间,她没有回过家。女孩子恋家,且家中只有一个年过七旬的老爷爷,心中很是惦念,早想回家看看了,顺带休息一阵子。她的家在洞王三组,喷汉家访的时候去过,是个稀稀落落十几户人家的寨子,离学校有两三里路。记忆中,那个寨子是有一个形只影单的老人,寨上老人小孩都尊敬地叫他颜伯。听人说,颜伯以前是个走江湖吃四方饭的,十来岁就开始在外边闯荡。五十来岁了,依然混不出个所以然来,依旧孑然一身,趁着分田到户的机会,赶紧卷了一些钱财,安心回家打理父母遗留的田土。回家之后,访寻一个邻村年纪相当的老寡妇做婆娘。夫妇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不能生育,只得收养一个别人在路边捡拾的女娃,自己喂养防老。这个弃婴就是颜色。等到颜色十岁左右,婆娘先撒手人寰,留下父女相依为伴。颜伯待颜色如自己亲生一般,吃的穿的比村里同龄人好上几倍,别人家的女娃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完成了终生的学业,颜色却念到了技校毕业;别人家的孩子十来岁就地里滚田里爬,颜伯却不让颜色沾丁点农活,自己能干多少是多少。在贫瘠的土地里呵着护着茁壮成长的颜色,为了报答养父的恩情,决计出去闯荡一番,挣出一片天地来。
两人在树下休憩闲谈了半个小时,眼见路程还远,也就抓紧时间携伴同行继续赶路。


天知地知,虽然与颜色的接触时间很短,对她了解也不多,可他对这个眼睛会说话、举止淑女、外貌光彩照人的女孩好感得很,当下心中已有追求的想法。毕竟自己是单相思,不清楚颜色对她是否也有这种意思。第一次见面,询问对方这类话题,喷汉觉得不是明智之举。为了探得颜色虚实,喷汉决定耍些小聪明。

我来帮你背旅行包吧,我力气足些。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要客气啦!为你做事情我愿意,只要你高兴就好。喷汉一方面说话一方面伸手把包夺过来。

如此热情,颜色盛意难却,只好迭声说:谢谢啦谢谢啦!

不用谢了,你这么靓女,人又好,替你背一辈子我都愿意的了。

喷汉轻佻的话里有话,作为琼瑶时代女孩,颜色没有理由不知道。她却装作一头雾水、不明事理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风牛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车费是150多元。


看吧!这妮子多傻!喷汉会心一笑。不是说过吗?喷汉喜欢傻的女孩。

此时接近黄昏,太阳困了,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懒洋洋地倚在山背上,用通红的眼睛窥视大地,催促夜晚的来临。两旁的高山,阴阴的,偶尔入耳的是响彻空谷的鸟啼叫声。路上的行人,都是刚撒手从地里赶着回家的村民。

喷汉和颜色一路有说有笑,只觉得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了寨脚。学校就在寨脚。马路经过学校的操场。在操场上,喷汉邀请颜色到宿舍坐一坐,颜色推脱了。喷汗满希望颜色能够邀请她去她家做客,哪怕是象征性地客气一句遗憾得很,分手时她只是说了“再见”,没有邀请喷汗的意思。喷汗心里多少有些落空空的感觉。回到宿舍,和往常一样,青灯之下随手翻阅几本杂志,尔后就洗漱熄灯睡觉。

喷汗今夜难眠,翻来翻去的睡不着。也没有什么大事让他伤神,就是老想着颜色的音容笑貌。想她会是谁家的姑娘?多大了?在外面务什么工?性格怎么样?合适他吗?--------,乱七八糟的。大脑一直磨叽到半夜才昏昏地入睡。

(二



洞王村因寨子周围溶洞无数而得名。以布依族居多,杂居汉、苗、水族,全村有一○○多户,人口在六○○左右。人家依山建筑在山腰。多是瓦房木楼,楼上住人,楼下喂养牲口。从山下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整整齐齐鱼鳞状梯次排列,颇有景观。走进寨里,踏的是大大的条状石头,两家之间间距不过一米多,仅能并行四五个人。家长里短的稍微说得响亮一些,巷里的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有个笑话,说的是住在寨顶的人请寨脚的人吃饭,站在自家的最高处呼喊约定,寨脚的人听到呼喊声,立马出发,到达主家,饭菜刚好热腾上桌。寨脚是一块狭长的小盆地,盆地被割分成一块块水田,田里种上水稻。夏夜的时候,习以为常的是彻夜的阵阵蛙声。

学校面对高山背靠寨子座落在寨脚,砖瓦结构,建于五十年代。房子分成三格,最左边一格作教室,中间一格作老师伙房,最右边一格为老师的卧室兼作办公室,里面设备很简单,一张用黑板和长凳搭建的床、床的前面是一张很大很大的老式方桌。走出房子,脚下是一块和房子同长、宽有三米的水泥平台。平台中心的前端,砌着一个小方墩,上面固定的是一根山中少有的直木,用作旗杆,远远的夺目的就是在空中迎风飘的五星红旗。走完平台,再下三个台阶,就是学校的操场了。这个操场也是寨子里年轻人的操场。由于年代久远疏于修理加之又是寨子的交通要道,人啊牲口啊车子啊都从上面走过,操场上有些地方有坑有洼了。操场的两头是伸着脖子的篮球架。下课时,喷汉和学生就在这里打球嬉戏玩耍。

在学校前面弯弯曲曲延伸的,是那条沟通外面的马路,马路的两旁是稻田。洞王小学是个教学点,进行一二三年级复式教学,三十五个学生,止有喷汉一个老师。喷汉肩上的担子很重――他是校长、是教导主任、是班主任、是学校安全小组组长、是后勤主任、是授课教师。学生读完三年级,稍微长大一些,就要步行到邻村开办的一个完全小学继续学习。

喷汉是这个教学点有史以来一位从正规师范专业学校毕业出来的老师。新鲜的每一天开始了。透过屋檐,看见漏进来的朦胧的曙光,听着隔壁家那只不停叫唤的红冠大公鸡,这时候,喷汉就一如既往地有条不紊地披衣叠被起床。喷汉深谙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谚语的真谛。他也切切实实地觉得早起能做好好多多的实实在在的事情。
舀水,刷牙。舀水,洗脸。在伙房照例做完这些动作,喷汉要开始早锻炼了。

走出伙房,站在旗杆下,看看远处的模模糊糊的山,听听一起一伏的许多公鸡先生们的歌唱
,周围显得很寂静。寨上这时候通常都还没有人起床。喷汉每天都比这些劳作了一天的村民早起。村民们没有早锻炼的习惯。或者说,村民没有必要进行早锻炼。因为这一点,喷汉要比村民早起,尽量赶在多数寨上的人未起床之前。他不愿让寨上太多的人看到他有晨练的习惯。

伸伸胳膊踢踢腿,转转腰身深呼吸,预备活动做得差不多了,走到操场上,然后绕着操场开始慢跑。操场不大,两三分钟就能跑完一圈。没有规定的时间,没有规定的圈数,感觉呼吸有些沉重了,把速度放慢、再放慢,慢到跑步变成步行为止。沿着学校前面的那条马路慢慢步行,欣赏欣赏周围山上灼目的绿,还有孕育中繁忙的农村早景图,让呼吸慢慢地平稳下来。

差不多了,喷汉返回宿舍,换掉运动服,担起水桶,
走到水井边上挑回一挑水。一挑水基本上能满足一天的日常所需。对于早餐,喷汉唯一苛刻的是每天必须有一杯豆浆。为了满足这个唯一的嗜好,他自己买来黄豆,拿到寨上人家家里推磨,煮好,然后放到学校背后那家小卖部的冰箱冷藏着。一般一次能够饮用一个星期。喝完豆浆,开肠通胃之后,他还要煮一小把的面条,拌上盐、味精、辣椒,下一步就是风卷狼吞。完了,一切都完了,该工作了。

来到卧室,坐到方桌前,翻出作业本,一本接着一本认认真真地批改。不知不觉,时间悄悄从笔下流逝。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赶到学校。隔壁嘈杂的,就是小孩嬉戏打斗的响动。偶尔从门外探进几个小小的、头发微黄的小脑袋,喷汉就扮鬼脸吓吓,尔后她们就咯吱咯吱地笑着跑开。当然,少不了一把鼻涤一脸泪水来向老师告状的。作为老师,喷汉肯定是要声张正义的。一声令下,学生簇拥着把肇事者推搡到老师的面前。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小脑袋,表明自己已经认识到的错误。无需太多的语言,喷汉往往拉出恶狠狠的样子只说一句:下次再这样,老师就要批评了!知道了吗!顿一顿,才接着说:玩耍去吧!

每天处理完这些琐碎无谓的争端,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间刚好是830,该到上课的时间了。
踱出寝室,站立在门口,伸伸懒腰,外面是光灿光灿的,有点刺眼。远处,有些人佝偻着腰身在田里忙活。学生很精灵,看到她们的老师出了房间,跑的停下、跳的停下、说的停下、唱的停下,都注视着她们的老师,想着是不是老师要敲钟上课了。她们的老师呢,佯装探手去拿敲钟锤,学生见状都高呼上课啰!上课啰!,一窝蜂地朝着教室奔去。调皮的老师并没有敲钟,他把手缩回来了。落后的学生很得意地大声笑话跑在前面的伙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已经到了教室门口的学生,回头挤弄小脸自我解嘲。老师呢,看在眼里,乐在脸上。

真的该敲钟上课了!钟用一条铁丝捆穿吊挂在寝室门口右手边的屋檐下,大人伸手刚好能够着。所谓的钟,其实就是路边拾来
的大卡车身上一块厚铁板。却是不能小看,它的历史和学校的历史一样长。喷汉握起铁锤,击打铁板,发出三声,韵味悠绵,这是预备钟。过了一两分钟,快速击打铁板,发出叮当-叮黨-叮黨-叮黨声,短促有力,这是上课钟。

脆脆的铁板声远在一里之外可以听见。几十年来,这个声音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钻进村寨的每个角落里回荡婉转,多少人听着它长大啦成家啦立业啦娶妻啦育儿啦。它的响起又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人的思绪,忘了手中的活路。

几十年不变的,依然是一支粉笔两本书一个人。喷汉走进教室,走上讲台,扫视教室一遍,才用发自肺腑的声音喊出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下

一间教室,三个年级,35名学生,分成三组。左手边是一年级,中间是二年级,右手边是三年级,年纪最大的有10岁,最小的有5岁。教室的黑板用黑油漆刷在墙壁上,有些斑斑驳驳。教室的后面杂七杂八地堆放着村里的建材物品。透过不是很明亮的玻璃,隔着一块稻田,能看见一些人家。

学生都坐定了,鼓起圆圆的小眼睛,后背小手,等待老师发话。每节课的开端都这般规矩,到了后半段小孩的顽形发起,教室里乱噪噪的。成功的一节课在乎前十分钟,喷汉得抓紧时间。

三年级的同学打开书本请自习一下第六课,借助拼音认读生字,然后呢一边读一边思考这篇课文写了什么?从中你学到了什么?二年级的同学,请你们拿出作业本,做一做数学书上第34页的第567题,计算时要仔细一些,不要粗心大意啦!

一年级的小孩是最没有耐性的。那边花个四五分钟的时间安置好二三年级的功课,这边往往是七嘴八舌地闹开了。喷汉把身子挪到她们组的前面,崩紧脸,喊起口号:一!二!三!小朋友们习惯性大声地回答:坐整齐!这时候,伴随一阵座椅的杂乱响动,每个人都迅速终止自己的活动,中规中矩地坐好。

一年级要教授新课。喷汉把生字写到黑板上,一个字一个字一声一调地教学。当然,喷汉也认识到学生才是课堂的主体。在教学每个生字之前,他都会表情丰富地问:有谁能认读吗?举手的人很多,点了谁的名其她人会嘟嚷小嘴表现出不高兴样子。为了公平起见,他和学生发现了许多方法,最常用的,是随机数数。老师随口说出一个数字,比如50,学生们就依次数去,谁人数到50,谁就来回答问题。回答正确了,同伴们会翘起大拇指,走到他的座位周围,高声说:你真棒!你真棒!你真棒!并且还用手搓摸他的头,整得头发乱蓬蓬的。学生是有分寸的,这个恶作剧只在男生间发生。被整的,并没有感到耻辱,相反脸上还露出幸福的小样。这个玩法流行了一小段时间,喷汉和他的学生们就换了新的花样。是的,喷汉和他的学生与其说是在上课,还不如说是在玩。喷汉的理念就是:在安全的、愉悦的游戏中学到知识。通俗地说,就是玩中窥知。喷汉和学生就是要制造发明各式各样的玩法。谁人不喜欢玩耍?就连在学校后面打麻将的老娘们和她们的观众们,上课时间听到教室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幸福之声,情不自禁三三两两赶来把脑袋贴在教室的玻璃上,往里面看个究竟。

在欢闹中教学完生字,学生安静下来,翻出本子学写生字。人是物。人是高级物。这一点在小孩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学生们在抄写生字的时候都不消停。老师,我上厕所哦?举手的是一年级最爱给老师出难题的学生欧明知。面对他那张圆圆的有点脏的小脸蛋,还有那双冒出大大问号的眼睛,以及那伺机而动的姿势,喷汉彻底服了。虽然他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借口,也明白答应了他之后,会有更多的学生仿而效之,但他还是点点头批准了。老样子,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学生们纷纷举手,要求出去方便。喷汉都一一答应了。于是,在通往那个简陋厕所的路上,学生络绎不绝来的回的跑着,照面时打逗一会儿,活动活动。

先返回到教室的,是告状的。她们总是千篇一律地说,老师,明知打我;老师,明知尿在我的鞋上;老师,明知尿完了还不回来还在外面玩。学生是用布依话绘声绘色说的。喷汉是地道的布依族,懂布依话。用普通话教学时偶尔碰到学生难以理解的字词句,他也用布依话作翻译。美名其曰双语教学

喷汉弯下腰,认真听讲。他要让孩子们感觉到他在用心听她们讲话。他必须这样做,谁叫他是孩子们的老师呢!

最后一个返回的总是欧明知。他站在门口,张开嘴巴故意大声地吼了一下报告。有点做秀,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在喷汉看来,他那瘦小的身躯和灵魂充满的是调皮的细胞。换一种好听的说法也可以说成是创造的细胞。这些细胞因为太拥挤了所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飞掷出来。喷汉微笑着抚摸欧明知圆圆的小脑袋,平静柔和地问他:你又惹其他同学不高兴了吗?他没有说话,耷拉着脑瓜子。这是他的经典动作,等同于默认。喷汉之所以没有想象中气势汹汹地批评责问,是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喷汉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要当好一名老师,平常人有一颗心,你就得有两颗心。一颗心承载自己,一颗心承载学生。

喷汉对欧明知说回到座位上去吧。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下课了值日小组要记得处理一下欧明知这件事情。

喷汉话中提到的值日小组,是喷汉的替身。小孩子都把老师当作他们的天平、保护神,事无大小都要向老师告状。天长日久,每天托着上完课之后疲惫的身躯还要在这件事与那件事之间交织周旋,还要批改作业,喷汉感到心力交瘁,情绪常常莫名地噪烦火爆。人是会变通的。喷汉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学生坐到一起,商量拟定各种规章制度,大到学生旷课怎么办,小到随地吐痰又怎么办,打架惹事该这么办,一套一套的,把它用钉子钉在墙上,每个人都能看得见。然后呢,再安排一天四个人的值日小组根据规章制度执勤。不论年龄大小,不论成绩好差,每个人都有机会当执法者,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一下权力的滋味。这个管理方法实施后,喷汉觉得日子轻松许多了,也受到了学生的热情追捧。喷汉这时候才明白一个道理:制度才是最好的管理者。当然,墙上的制度对某些人是管不着的,比如喷汉。原因是学生是无知的,她们盲目地信仰崇拜畏惧,她们不知道其实制度是可以管理她们的老师的。

喷汉还要继续上课。
一节课到底有多长时间?对于喷汗来说这是个问题。不像大的学校,装有自动打铃的电铃,到点了就会自己发嚎,让犯困的人听了为之振奋。一节课上多长,放在喷汗这里,不是看时间,而是看人的心情。有时候,学生和老师兴致非常高,教学互动配合得非常融洽,课堂气氛非常活跃,一节课上一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疲乏;有时候,喷汗站在讲台上讲课,话语滔滔不绝如泛滥的黄河水,学生却在课堂下面我行我素,毫不理睬。此时此景,喷汗的心凉凉的,自己问自己是不是神经病了,干嘛在这里喋喋不休指手画脚的,有必要吗?刀在心上一横,不管它上课才十来分钟,挥挥手示意学生下课了下课了,你们走吧你们走吧。学生像一条条获生的鱼儿一跃跃到了门外,甩下一阵欢呼声在教室里回荡。喷汗通常这时候马着脸夹着书本急匆匆回自己的寝室。
今天,喷汗的心情马虎,学生们的表现也马虎。二年级的学生做完了课堂作业,喷汗估计时间还早,盘算着再布置她们做几道练习题,就命令她们打开数学书。学生们的动作磨磨蹭蹭,一个个极不情愿的的样子。喷汗利用等待学生翻书的间隙,习惯性地望了望操场上。外面的操场,喷汗在上课的时候也不知道瞟过多少次,偶尔能看见几个过路的村民,还有几只正在散步的大母鸡之外,大多数的
时候那片枯燥的水泥地板,没什么看头的。即使如此,喷汗还是喜欢望外看。
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望外看。只要坚持望外看,总会等到有看头的一天。
比如现在,喷汗看到了他看过一眼却还要想第二眼的东西。他把脚移到靠窗的地方,睁大眼睛望外看。学生们很好奇,也想看个究竟,都直起身子跟着探头探脑的。学生门看到了一个女孩子。一个披着直发身材火暴的女孩子。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衣服之类的物品,好象要去寨子下面的小河边清洗。“是颜色姐姐”有学生叫出了女孩子的名字。学生们实在不明白她们的颜色姐有什么好看的,等她们的老师布置练习有些不耐烦了,吵吵嚷嚷的。老师,布置练习咧,我们准备好了。喷汗听见学生吵得厉害,才把注意力转回教室。
喷汗有点不高兴了。他朝学生狮喉:吵什么吵!怒目横扫教室一遍之后,提起书本,却想不起来要布置什么地方做练习。原先计划等学生做好练习再放中午的,现在变卦,随便侃了几句总结性的话,就放学生回家了。
学生自然是很欢喜的。他们通常在教室里闹腾一会儿,闹到有些人犯饿了,才开始返家。反正家就在学校后面,最远的也只需3分钟的路,干嘛那么急着回家呢?
第一拨学生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憋见喷汗蹲在伙房门口倚着门柱正往嘴里扒饭。走在中间的欧明知惊叹地说:哟,老师都吃饭了,这么快!欧明知向来都调皮,加之平日里喷汗宽严有度,学生只有在他发火的时候才虚着他点。喷汗速度确实有点快,下课不到5分钟,就午饭了。反常于平时了。
喷汗今天之所以急着赶着,是有原因的。他屋里堆着许多脏衣服,他想利用午休的时间把它们清洗掉。事实上,中午的时候喷汗更习惯休憩一会儿,养足精神,下午以饱满激昂的姿态进教室去迎接战斗(喷汗喜欢把一节节课看作一场场战斗)。学生们还小,自然不明白少男的心事。他们的老师不只是去河边洗衣服,还心怀着鬼胎呢!

自从那天和颜色一路走回学校的那时刻起,喷汗在许多空闲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想什么呢?都是一些没有边岸的胡思乱想。比如,喷汗有想过颜色是个怎样性格的人,会适合自己吗?喷汗有忧虑过她还出去打工 吗?如果出去的话不就意味着自己没有机会了。喷汗还设计过颜色如果成为了她的女朋友,他将会如何如何地待她呵护她浪漫她,并幻想了许多自己和颜色在一起温馨幸福的场景,像放映电影一样一幕连着一幕。很多很多-------,多得令喷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也令喷汗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脑子严重超载因而变坏。
喷汗明白,自己之所以产生许多许多的想法,都是因为寂寞。寂寞生思想,思想养智慧。喷汗悟出的唯一的“智慧”是,他被颜色的外貌深深地吸引住了,并且由于她美丽的外表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她。美女,是男人都喜欢。这不是说明男人花心,只是证明美的事物谁都喜欢。难道美的事物你不喜欢吗?
既然喜欢,那么就大胆地去追求呀!这是喷汗经过全方位论证思考之后得出的决定。确实,喷汗也因该有一个女朋友啦!男人,2岁时成功的的标志是能够独立尿尿;60岁时成功的标志是尿尿时不滴洒在鞋面上;20岁左右成功的标志是拥有自己的女人。可喷汗都20出头了,属于他的女人好象还在天涯海角遥不可及。虽然喷汗从来不曾想过做一个成功的男人,但20岁的心理和生理明确地告诉他,是该有个女人啦。
追求一个女孩子,用一些什么方式方法花招手段,喷汗算不上一个情场高手,也还知道一招二式的。不是说喷汗谈过很多次恋爱,而是他从懂事的年纪就趴在黑白电视前看琼瑶奶奶的爱情片,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韩剧爱情片更是泛滥,都快要爆满了电视。总觉得韩国人认为得中国人不会恋爱,情商低,得需要他们的教导似的。仅有的几次恋爱经历和经过琼片韩剧的洗脑,喷汗悟出:想要掠获女孩子芳心的,必须让她了解认识你,努力证明你有多爱她,你对她有多好,还要给她一个希望,她想要的那种希望。一切的一切,是以你要有机会接触她为前提。
喷汗现在要去河边洗衣服,他要多接触接触颜色。
发表于 2008-8-26 10: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长了呀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11: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写是长篇的了。不知道行不行。
发表于 2008-8-26 12:55: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一早就看了这小说,感觉还是蛮吸引人的,首先是人物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喷汉”“颜色”让人想像。另外语言流畅,叙述老道,写成长篇应该有看头!
才看了开头,还没有跟你文章名——《严肃而又认真》联系起来,继续期待下面的精彩吧! 欢迎来小说版!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2: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斑竹的美言!你的赞许就是我的动力
发表于 2008-8-27 09:37: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作者很有生活,但结构在紧凑一点,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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