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29如期而至

阳光海岸

29、如期而至

中考三天很快结束，阳光坐在中巴上竟然睡着了。汽车开到卧龙初中是下午三点半，一大群迷迷糊糊的男人走下车。几天的监考终于过去，都明显有点营养不良。

好在今天晚上学生不用来上晚自习，否则几个做着班主任的得崩溃了。

第一次参加中考监考的阳光，看到了B类考场中许多不“阳光”的地方。作为一个教龄不满一年的新手，他过早地看到了这个可爱国家的角落里，一所普通初中的考试现状。他感到心力交瘁，与其说是参加了神圣的监考，不若说是演了一场戏。谁是主角，谁是提线木偶，都不重要。

一所初中学校的名气，关键是什么？是升学率。考了多少个星级高中的学生，这是硬功夫，无法作弊。考评学校的另一个重要数据则是合格率，为了提高学校中考的合格率，学校的老师们或明或暗，为B类考生传递“信息”。

阳光和搭档站在考场内，目瞪口呆地看着无视中考考试规则，频频外出上厕所的学生，无法阻拦。更有甚者，公然拿着从天而降的答案，放在桌子上，肆无忌惮。

学生疯了，老师疯了，还是学校疯了？

年轻的阳光告诉自己，是制度疯了。

为什么要有A、B类考生的分别？

年长的老师告诉阳光，B类考生的队伍原来并不庞大，因为某一两个学科的拖累，很多学生彻底放弃了学习，真正的B类考生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不少老师，尤其是非英语老师，认为是中国的教育体制，强迫学习英语的体制在作怪。单是英语一门，将太多学生的学习欲望扼杀。关键是，英语是否真有必要举全民之力倾一世之时去学呢？

英语老师的强势，折射出语文老师的尴尬。令人不解的是，强势的英语学科，学生得分普遍较低，尴尬的语文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成绩，普遍很高。高的，不用学；低的，才要更努力地学？岂有此理。

英语学不好就完全放弃了，这些学生除了成为B类考生，哪里还有别的出路？

但愿有一天，这些丑陋的不合理的制度会得到修改。

阳光并不知道，25岁的他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已经难能可贵了。不少有识之士建议将英语学科改为选修，英语变成选修，将会使得多少利益既得者崩溃？一个完善到极致的产业链，怎么可能轻易被修正！

校园里空空荡荡，七八年级的学生明天早上返回上第一节课。

白色的东方大众停在办公楼的阴凉处。6月的天空，相当热了。阳光看到了叶琳，她正趴在方向盘上，温情脉脉地看着他，似乎要从阳光身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宁州之行叶琳决定保密，她的身世，那位老人的计划都不想让人知道，即使亲密如阳光，叶琳也压下了说出去的冲动。

和平年代的大兵们镇压手段干净利落，毫无花假的动作令人目眩神迷。叶琳忽有所悟，如果自己哪天遇到危险，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看来，必须和傻小子一样，要狠狠地学习格斗技术了。

阳光和同行的老师打了招呼，快步钻进去。轿车缓缓发动，逐渐加速，轻盈而去。

“累吗？”两人同时问道。

叶琳心情很不错：“恩，你先说！”

“累过了就不累了。肖复兴当年去北大荒，大自然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见识了痛苦，也遇见了美好，最后成为难忘的回忆。我的中考监考，和他的经历有点相似。”

“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叶琳和他打趣，“宁州很好玩。我一个人的时候只觉得无聊，也不想出去。幸好肖茜经过，陪了我一个晚上。夜逛金陵，感觉不一样。离开宁州两年，变化太大了。”

“怎么突然想去念书？”阳光挠挠头，“我觉得你现在的日子很轻松啊。”

“轻松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欢追求进步的感觉，充实。”

“唉，看来想有个全职太太的梦想实现不了了。”阳光身子向后仰，一副失望的样子。

“你想我做全职啊？”叶琳问得小心翼翼。

阳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琳琳，我逗你玩的。我们都年轻，应该有自己的追求。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开心，我会无条件支持的。不过……”

“不过什么？”

“毕业以后你得回来。别跑远了，明白吗？”

叶琳笑了：“傻瓜！”

不知不觉，轿车进了香山红叶。门口的保安熟练地打开护栏。

阳光洗了澡，在沙发上闭眼休息。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妈妈的来电。他很快坐了起来。

“妈！”

“没打扰你吧，回来了？”

“回来了，刚刚洗了澡，这几天光顾着监考了，也没时间给您打电话。您身体好吗？”

“身体就那样。家里的地被政府征用了，村干部说今年收了稻子，就不用种麦子了。”

阳光的老家阜城，和卧龙一样，也是一个有深厚历史积淀的镇子。搞了几十年的改革开放，工业渐渐成了规模。为了经济发展，阜城镇的领导规划了一个中小科技产业园区，计划将镇上的所有中小型企业全搬到那里，再在空出来的地方，搞房地产开发。2005年的中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房地产的阳春三月到了。

阳光一家在阜城是外来户，家里的地不多，过去有四亩。考虑到自己身体不好，葛玉芬把一半的地转移给别人种了。家里只有两亩地，合在一起，也好收拾。

家乡要发展，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这件事，对于阳光家里，应该算好事。虽然地不多，可是妈妈身体不是很好，长年累月在地里干活，真怕她受不了。要命的是，受不了也得受。

阳光很高兴，反是葛玉芬的口气满是不忍。户口挂在农村，却没了土地，就像漂浮在水里的浮萍，还难以适应。听妈妈介绍，政府给每家每户算了青苗费，每个人都办理了农民社保。按照年龄的不同，以后每个月还有一笔很少的“工资”，相当于失去土地的补偿。

应该说政府的做法滴水不漏。在阜城，那个被阳光叫做家乡的地方，只剩下一座房子了。

“妈，您有什么打算？”

“收拾了稻子，大部分卖掉。然后我想去东方市，照顾你爸的生活。这些年，苦了你爸了。”

想到爸爸，阳光鼻子一阵发酸。父子俩聚少离多，即使相聚，时间也有限。他们之间联系最多的，就是上大学时父亲定期邮寄的汇款单。每次收到钱，阳光都要打个长途，告诉父亲，钱收到了。那时候的父亲才敢把回执撕掉。

他们能够团聚，是好事。这样一算，有双喜临门的感觉了。

“放暑假的时候，你和琳琳回来一趟。有些东西，可以交给你去保管了。”

“知道了，妈。”

“好好歇着，身体要紧。”葛玉芬放下了电话。

阳光把大概的情况告诉了叶琳。叶琳秋天要去东江上学，本来也有去阜城的打算。毕竟领了证之后，一直没时间回去。上一次去叫的是阿姨，现在得改口叫妈了。

田晓菲在《十三岁的际遇》中说时间仿佛“白驹过隙”，一点不错。

学校忙完了中考，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九年级老师的影子，他们等于提前两周就放了假。

阳光和同事们经过艰苦奋战，终于在6月28日完成了期末试卷的批改工作。

6月29日，班主任填写《留下脚印一串串》，这是县教育局给初中生量身定做的“素质报告书”，内容新颖，富有时代特色。

6月30日，阳光拿到了一年的教育成果，七（2）班的学生成绩以及全校的名次。

班主任之间的竞争，比的是每个班级前一百名、前二百名的人数，再就是班级的权重分。8个B班里，阳光的综合数据排名第四，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30日的下午两点半，学生返校，班主任开了最后的班会，打扫完卫生，评选好三好生、进步学生以及优秀学干，布置好暑假作业，就放假了。

下午四点，全校教职工总结大会。

7月1日正式算假期。

暑假终于来了，阳光第一个教师身份的暑假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