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难离【编号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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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离
    妻从老家打来电话，说我们建在故乡的那幢房子要拆迁了，县拆迁办的同志已经给我家送来了限期搬迁的通知，要我赶紧抽时间回老家一趟，商量拆迁的补偿事宜。妻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焦急，但也分明能听出一些喜悦的情绪，她说，邻居们有的已经与拆迁办谈妥了补偿款，签订了拆迁协议，跟我们家房子差不多的能赔到三十多万呢。
    听到这样的消息，别人会是什么感受我不清楚，但至少我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虽说我自小家境贫寒，参加工作以后只是个靠工资吃饭的小职员，和妻子一道打拼了二十年也没见过三十万这么一笔天大的财富。但我自己心里清楚，即使用再多的钱也无法换取我对故土、对老家的那份挥之不去的依恋情愫，心里像是打碎了一只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我老家的房子不是什么装修豪华的洋房，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幢农家院落，三间瓦房，两间厨房而已。那是我和妻子十年前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而我又在这片宅基上生活了三十多年。虽说我进城工作以后，单位的领导照顾我安排了一套楼房，但这幢乡村的老房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仍然坚如磐石，无可比拟。
    人常说，许多东西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珍贵，而当失去了才会觉得可惜。用这样的话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大概是十分恰当的。以前，看到别的人家拆迁挺羡慕，甚至嫉妒，心想这样的好事要是哪一天临到我的头上就好了，可不想这天真的来了，这时候，我才想到自己将要与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和屋子永远地作别。这几天，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酸楚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这幢老屋的一些故事。
    我的出生地是一个叫刘家墩子的小村庄（我曾写过这篇文章），我十岁那年，父母带着我们迁到了现在的这片宅基上。记得当初这里还是一段长满刺槐树的河堤，父母就地取材地砍了几棵碗口粗的刺槐树作了房梁，因为没钱买砖瓦，父母就起早贪黑地做了很多方方整整的泥土坯，（过去农村人买不起砖瓦，将碎草和泥土用水和在一起，再用木制的模子脱成一个个方块，俗称“土脚”，垒墙用），在乡邻们的帮助下，搭起了一座土墙草顶的屋子，虽然时过多年，我现在还依稀记得动工的前一天晚上乡亲们整齐嘹亮的打夯号子。建这座土坯房子的时候，我的祖母还在世，只是已经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我还记得房子建好后的那年秋天，祖母拄着拐杖来看，她很开心，很欣慰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叫着我的乳名说：小双子，屋前窗台下长的菊花开得真好看。就在这年，年迈的祖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的丧事就在这间屋子里办的。后来，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一直在这间屋子里生活、成长，一天天长大成人。到了我结婚以后，父母又在附近盖起了一座砖瓦房，这间老屋就闲置了，当作仓库放些农具、杂物。兄弟们分家的时候，谁也不肯要这座又矮又旧的老房子，母亲就跟我商量，可不可以分给我，妻子通情达理，善良大度，理解我父母的难处，同意要了这处老房子。当我和妻子从砖瓦房子里搬回老屋住的时候，个别刻薄的人还奚落地称我们是乔迁（指新房子落成后喜迁新居，此处说含有讥讽之意），我当时装着没听见，心里却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早日能建一座好房子。
    土坯垒成的老屋里又暗又湿，还有很多的老鼠，妻子找来一些旧报纸糊在房间的土墙上，又买了一些廉价的花布扯起了房间里的顶棚，在房间的泥地上铺了一层水泥块，也算是做了一次装潢，我们就住了进来。我因为自小就一直生活在这间老房子里，一切还很熟悉，而妻子却感到很不适应，特别是到了晚上，成群的老鼠窜来窜去偷吃东西，咬坏衣物，更有甚者，还敢跑到布顶棚上肆无忌惮地打群架，闹得她晚上睡不着觉。妻又很胆小，一个人不敢睡在家里，每当我出差，她就赶紧回到娘家去住。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让我在人前很没面子，也不轻易带熟人朋友到家里玩，更让妻子受了不少委屈，母亲感到有些歉意，私下里在妻子面前赔了不少好话。
    二年后，我和妻子省吃俭用，积攒了一部分钱，岳父母也支持了一些，又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开始筹建新房。建房期间，我和妻子就住在临时搭建的油布棚里，一砖一瓦都得亲自动手，花了二个多月时间，总算砌了一幢新房子（就是我现在的房子），房子造好后，妻子说要给一间我的父母住，而父母却执意不肯搬过来与我们同住。那时候，我母亲因患癌症，已经很病重了，她怕万一自己死在我的新房子里不吉利。可是，就在我的新房子建好后的二个月后，母亲去世了，我和妻子哭成个泪人似的，顾不上什么忌讳，就在新房子里料理了母亲的后事。
    我进城工作以后，因为单位没有宿舍，每天早出晚归，上下班都要骑十几公里的路，我曾开玩笑地对妻子说，我每年骑自行车就是一个“长征”哪。再后来，我们的日子宽裕了一点，每年都会拿出一些积蓄来装修房子，有点像燕子衔泥似的。十年过去了，这幢乡村的院子已经改造得非常舒适美观了。门前，砌了一座花池，种上各种各样的花卉，屋后那棵银杏树，已经长得葱葱郁郁，枝繁叶茂，今年结出满满一树的果实，小院子里整洁安静，生机勃勃。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哪一天我退休了，立马离开这个喧嚣浮躁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农家小院，在银杏树下喝喝茶、看看书、下下棋，呼吸田野清新的空气和故乡泥土的芬芳。
    尽管我现在城里也有了房子，但我心底里却从不承认那就是家，我是个农村人，我固执地认为，乡村里的这个院落才是我心中永远的家，值得我用一生来牵挂和依恋的家。我心中的家不是像鸽子笼一样的商品房，也不是那一幢幢豪华别墅，而是承载了我三十多年人生旅程，浸染了我全部的痛苦和快乐，散发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农村老家啊！
    眼见我的农村老家将被拆除，我有些痛惜，有些惘然，而且现在拆迁都是货币安置，政府不再安排宅基地了，也就是说，随着农村老屋的拆迁，我就被迫成为城里人了，我就得离开生我养我的故土，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安家。我深知，老屋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无论多少钱都无法取代的，但是，拆迁在即，大势所趋，我又能怎样？！只能静下心来，写些文字来纪念我故乡的老屋，这个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家园哪！

通联：江苏盐城市亭湖新区伯乐达集团办公室主任、
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作者：刘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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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国顺

故土难离，人之常情。恬淡的田园生活，也值得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