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逃离的孩子【编号024】

戚思翠

当年逃离的孩子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在我们苏北老家，盐城学富戚家庄村，几乎家喻户晓。
　逃离的孩子乳名叫大贵。因上有一哥两姐，下有两弟一妹，加上常住他家的小表妹，共8个孩子，可母亲仍又怀上了……三间低矮的破草屋无法容下这群孩子。一到晚上，为床争吵，司空见惯。人人抢占西房间那狭小的“土坯床”和“睡柜床”，唯恐自己被挤睡到父母的“铺里头”遭罪。大贵憨厚仁慈，却聪明灵活，乖巧懂事，他不争不抢，默默地“瞄准”了隔壁邻居七叔家。
　七叔孤居，人老实木讷，又是个瘸子，三十出头还没讨老婆。父母临终时，将唯一的家产两间草屋，给了这老儿子。大贵与七叔走得近，常在七叔家玩、过夜。一天，10岁大的大贵，大人似地对七叔说，七叔啊，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吧，在您没找到七婶之前，我天天跟您睡，您不会嫌弃我吧？七叔笑了，和蔼可亲地抚摸着大贵的头说，好孩子，叔哪有那命讨老婆啊？你能与叔做个伴，算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叔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但4年后一个秋天之晚，当地一个媒婆，忽地来七叔家，悄声对七叔嘀咕一番。媒婆走后，大贵看七叔喜形于色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他一边暗地为七叔高兴，一边替自己的“床铺”担忧。回到家，母亲告诉他，七叔找到对象了，是个“拖油瓶”的瘸子，国庆节就结婚。说父亲正着手在厨房南山头再接一间土坯房，给大贵和哥哥弟弟他们同住。
　　一天中午，大贵放学回家，刚至门口，就见母亲虎视眈眈、气势汹汹地直冲他来。母亲一把夺过他手里拧着的塑料袋书包，摔出老远，又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说：“你这小祖宗啊，魂没得了！胆子也太大啦！把七叔的钱藏哪儿了？快说！今天不交出来，我就揍死你！揍死你！”大贵一头雾水，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叫屈，我没，我没！没拿七叔的钱！什么钱呀？母亲不容他分辨，一手拖住大贵，一手抄起木棍……七叔连忙拉住。原来，七叔多年的积蓄（大约三百块），一夜间不翼而飞了。昨晚还把钱拿出来数了又数，高兴地跟大贵说就用这钱办婚礼，到时候“请”大贵“压铺”，给他两毛钱“红包”呢。大贵忽然瞪圆双眼对七叔说，是啊，我明明看见你将钱放回席子底下，怎么……母亲一听，更是火了，抄起棍子，劈头劈脑扔向大贵，大贵没命地逃跑……
　 这一逃就是14年多，家人找了14年，母亲哭了14年，哭瞎了眼！可大贵仍杳无音信，生死未卜。1982年，苏北农村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化雨中，家家户户换新房，是那时流行的清一色的“红砖青瓦”房。七叔与七婶打算将“丁头屋”和小厨都拆了，说儿子（七婶带来的）快成人了，重新砌新房好给他找对象呀。就在拆房时，七叔意外地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吓得他魂飞魄散。他一屁股瘫坐在那，傻了一般。他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却闷闷地得了一场大病，而夜里常在梦中喊：大贵，大贵……
大贵在哪里呢？14岁的大贵离家出走后，很快遇上一位好心的泥瓦匠张师傅，并被他收为徒弟。原来张师傅亦是孤家寡人，多年前，老婆嫌他穷跟人家跑了。大贵与张师傅相依为命，越走越亲。大贵对张师傅说，义父，我想，不混出人样，决不回家见爹娘！张师傅没有孩子，而今，天赐这么个聪明可爱、孝顺有加的儿子，他早将过去的痛忘得一干二净。他把自己的精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大贵。爷俩在苏南很快结交许多同行朋友，在大城市里承包建筑，声誉颇好。
　　1990年年底，七叔正为儿子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山穷水尽”之时，忽然收到一个匿名邮包和500元汇款单，他左思右想没有别人，如果可能……他将此事告诉了大贵父母，委婉地提醒他们大贵可能还活着，并叹息着说自己实在对不起人。而大贵父母心里很清楚，好多年来，他们一直收到多多少少类似的邮件、汇款，他们将这些钱砌了最潮流的前三间后三间，中间一个大田井的“青砖青瓦”房，在田井一侧砌上两大间带走廊的厨屋。他们知道这些钱，一定是他们那个没脸见人的儿子大贵寄的，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2004年的一个春天，离家36年的大贵，忽然自驾小轿车载着义父、妻儿，风风光光地回来了。言明要于年底他五十寿辰前，将他家和七叔家的房子彻底拆了，砌成像城里那样的洋楼。这时，病入膏肓的七叔躺在床上，伸出颤抖的枯枝似的手，紧紧抓住大贵的手，泣不成声地说：“贵呀，叔对不住你啊！”大贵却说，叔，这咋能怪您老呢？要怪就怪那时我们太穷，让老鼠钻了 “空”！原来，七叔那年拆房时发现的“秘密”，是三十几年前他丢失的295块钱，一分不少地在那老鼠洞里“蹲着”呢！
如今，当年逃离的孩子，在一座城里早已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拥有自己的别墅、小车，儿孙绕膝，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比蜜还甜呐。


常州市新北区龙虎塘腾龙苑47-甲-601戚思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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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场河边草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