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精灵【长篇小说.全本】

老榆树

五十三、剖取蛇胆

       时间过去了六七天。
      这天早饭后，海爷爷搬出了一个带有四耳的细瓷花罐，把粗麻线穿进耳眼里系成扣子。他揭开罐口的盖子，一股香醇的酒味立即漫溢开来。
      爷爷说：“妮子，把酒给山娃送去。”
      海妮忽闪着一双大眼，问：“送酒做什么？”
      爷爷说：“你去告诉山娃，可以把那条蛇拽出来了。让他把胆取出来，放到酒罐里。”
      “噢——”海妮点了点头。
      接着，爷爷又交代了一番，海妮拎着罐子出了门。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就给人十分闷热的感觉。
      山娃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鸭圈门。精灵欢叫着跑出来，像个乖巧的小猫，依偎在山娃的脚边。
      精灵已经完全长大。现在可以看出，它是一只雄性的鸭子。硕大的身躯，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由脖子一直至头顶，从翅膀一直到尾巴，都长着油光闪亮的绿色羽毛。看上去十分的雄健。
      山娃正要带着精灵到河塘里去，忽然听到海妮的声音：“哎，我来了！”
      他停住脚步，望着海妮拎着的罐子，问：“这里面是什么？”
      “酒呀。”
      “我可不喝酒！”
      海妮一听笑起来：“想得美，这是送来泡药用的！”
      “我当然知道是泡药用的。”山娃强辩着。
      “死要脸。不是拎着罐子，一定刮你两个鼻子！”海妮朝他瞟了一眼，“你知道泡什么药吗？”
      山娃摸了摸后脑勺，说实在的，他连酒可以泡药都不知道。
      望着山娃的窘相，海妮开心极了：“告诉你吧，这是拿来泡蛇胆的。”
      山娃醒悟过来：“噢，我们可以把蛇拽上来了。”
      海妮拎着酒罐，山娃带了一把菜刀，他们向着河塘走去。精灵跟在后面，一跩一跩地朝前跑。
      经过稖头地旁，看到一个一个的稖头个儿，粗粗的，长长的，已经泛黄——稖头快要成熟了。
      海妮说：“今年的稖头长的真好。”
      山娃说：“唔，等事情做好，我掰一挂子给你带回去，煮出来和爷爷一起吃。”
      海妮答应道：“好。”
      到了河塘边，精灵展开翅膀飞到水面上，兴奋地叫喊着。
      芦苇丛中，立即有一只又一只的野鸭游出来。这一群鸭当中，精灵俨然是它们的首领。精灵向东游，它们就跟着向东；精灵向西游，它们就跟着向西。
      山娃朝着精灵甩了甩膀子，喊了一声：“嗨嗨……”精灵叫了两声，应答了小主人的招呼。所有的野鸭一起附和着叫喊起来。
      山娃和海妮绕着河塘边，一直走到小河口，看到塘边上的木桩，麻线还紧绷绷地扣着。山娃走了过去，拎起麻绳稍微拽了拽：“嘿嘿，这家伙力气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大了。”
      自从吞下了钓钩，这条蛇一直没吃到东西。它又急又饿，可是只要稍微一动，嘴里就疼得不行，只得耐着性子赖在窟里，以为这样下去，慢慢就会好起来。经过这么多天，它早就精疲力竭了。
      山娃拽着麻绳，一圈一圈地拽着收起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拽出来。黑蛇出了窟，知道危险到了，不住地甩打着尾巴，竭力挣扎着。山娃不松手，让蛇的嘴巴紧挨着木桩扣起来。
      “海妮，把刀拿给我。”
      海妮早就吓得跑开了，听到山娃叫他，应道：“我不敢过去。”
      山娃说：“胆子真比老鼠还小，我在这里，怕什么？”
      “我怕见血。”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这样子，将来出门了，哪还不杀鸡杀鸭啦？”
      “不杀！”
      “哪谁来做这些事？”
      “谁做我的郎君谁就去做呗！”
      “羞，羞，羞！”
      “我就不怕羞，你怎么着？”
      “你厉害！”山娃笑了笑，只得自己把刀拿过来，照准了蛇脖子，用力剁了下去。一刀过后，黑蛇已经身首异处，可是它的身子还不住地蹦跶着，蠕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山娃剖开蛇腹，扒开肠杂，看到了粘在肝上的蛇胆，绿莹莹的，有小鸡蛋那么大。他细心地拿了蛇胆，扒开河塘边的芦苇，到水里洗净了血污，重又回到岸上。海妮不得不壮起胆来，从身上取出准备好的细线，系在蛇胆的囊管上，胆汁一点也没流出来。山娃把蛇胆放到了酒罐里。
      做好了这一切，山娃又把蛇的身子一块又一块地剁碎。
      海妮不敢看下去，说：“我不等你了。”拎着罐子径自走了。
      “你先坐在小屋里等我，马上掰一挂稖头让你带回去。要不然你就自己动手，那样更好。”山娃说完，又朝着远处的水面呼喊起来，“精灵，过来，快把你的伙伴们带过来，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哟！”

老榆树

五十四、惹蚁招蜂

       二老爷捧着铜制水烟袋，一边“呼噜呼噜”地吸着，一边从正堂门里走出来。
      “咦，黑豹呢？”他拔出烟管，吹掉烟灰，把管子重新插进去，对着屋里喊，“二翠，把我的烟袋拿走！”
      二翠走出来，接过二老爷的烟袋，转身回到屋里。
      二老爷打了一声唿哨，黑豹从屋角落里溜到他的面前。
      黑豹有点消瘦；眼睛里毫无神采；身上的毛也不像以前那么伏贴，颜色枯滞。自从上次在县衙门里被人逮住，取了口涎给姑老爷做药引，回来后就一直病恹恹的。
      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它脊背上的毛，很是心疼：“黑豹，你在姑老爷家里受委屈了。那里的衙役简直没人性，下手就不能轻点，死命地用棍子敲打，真是个楞种！”
      黑豹在那里呜呜地哼了两声，算是对主人的疼爱作了回应。
      “走，到外面逛逛去。”
      二老爷走到院门口，喊道：“人呐，开门！”
      有财立即跑过来，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二老爷领着黑豹走了出去。
      野外，二老爷领着黑豹漫无目标地闲逛。太阳挂着空中，没有一丝儿风。天这么热，他有点后悔不该出来。
      一条水蛇在二老爷面前窜出来，吓得他大惊失色，一连后退了几步：“哎呀，蛇！把我吓死啦！”
      水蛇在二老爷面前不紧不慢地游。一直游了好远，二老爷才敢继续朝前走。
      黑豹在家里无精打采，可是到了外面，好像变成了另外一条狗。它发现草滩里面有一对野鸡，忽地来了精神，悄悄地靠上前去。然而野鸡很快发现了它，双双飞起来，很快不见了。
      “唉，怎么不把它们捉住，带回家不又是一顿美餐么？”二老爷抱怨地说。不过转而一想，飞掉了也好，要不然做出菜来卡住了谁的喉咙，岂不是还得让黑豹去吃二茬罪，受二遍苦？
      想到这里，二老爷显得十分释然。
      一队蚂蚁在路上缓缓移动。
      前几天，二老爷的小儿子坐在地上玩泥球，忽然捂着屁股大哭起来。原来，小家伙的细皮嫩肉招来好几只蚂蚁，屁股上被咬出了好几个红疙瘩。想到这里，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一脚踩上去，不住地碾着：“讨厌的东西，踩死你们！”
      走不多远，二老爷感到膝盖上又疼又痒，把裤脚撩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蚂蚁在那里作怪，被它叮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红点。二老爷气极了，伸手抓过来，狠狠地一捻，小蚂蚁立刻粉身碎骨。本以为没事了，不料屁股上，胳膊上，肚皮上……好几处都有蚂蚁爬，捉掉了还有，捉掉了还有，没办法，只好把能脱掉的衣服都脱掉，可是腿裆里还是又痒又疼的。
      二老爷想不出其它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朝前走。
      黑豹先前没有捉到那两只野鸡，觉得在主人面前很没面子。一棵树上吊着一个大马蜂窝，有几只马蜂在外面飞绕，它认为自我表现的机会到了，跑到树的下面，猛地纵起身子，一爪子击打过去，把那马蜂窝撕破了。
      马蜂们立即从窝巢里涌出来，“嗡嗡”地叫着，愤怒地朝着二老爷和他的狗子追过去。
      二老爷情知不妙，带着黑豹赶快奔逃。
      可是马蜂们不依不饶，死死地追着不放。
      飞在最前面的一只落到了黑豹的耳朵上，毒针嵌进了肉，一直疼到心里。它本来可以很快地逃走，可是因为主子跑不动，不能扔下来不管。可这样它就倒霉了，又有好几只马蜂飞过来，把毒针都螫在它的耳朵上，黑豹疼得在地上打滚，痛苦地喊叫着。
      二老爷更是吃足了苦头。他为了躲避蚂蚁的叮咬，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无数的马蜂飞过来，他舞起手里面的衣服，不要命地扑打，可是顾了这儿就顾不了那儿，上上下下，几乎都被马蜂螫了。他不要命地奔逃，一直跑了好远，才摆脱了马蜂的缠扰。
      马蜂螫人，疼痛一直钻到骨头里，二老爷实在忍受不了。他一路呻吟着，好不容易地来到海爷爷的康健堂。
      康健堂的大门上，锁着一把铮亮的大铜锁。
      “哎呀呀，这死老头子到哪里去啦？”二老爷哀嚎着，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老榆树

五十五、暴雨将至

       清早，海爷爷带着孙女在外面采药草。
      野外的田埂高高低低，宽窄不一，走路得时时留神。海爷爷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幸亏海妮机灵，及时扶住了才没摔倒。前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缺口，爷爷想跨过去，试了试还是站住了。海妮见状，自己先跳了过去，然后转过身招呼道：“爷爷，把手伸过来。”
      海妮拉着爷爷的手，用力一拽，海爷爷趁势一跳，也过了缺口。
      海爷爷说：“唉，爷爷到底老了，连一个小小的缺口都不敢跳了。”
      海妮说：“爷爷不老，是这个缺口太大了。”
      海爷爷笑了：“妮子哄爷爷呢，不过爷爷听了开心。”
      田埂上，一条水蛇从从他们面前游过去。
      海妮愣了一下。
      海爷爷说：“那是水蛇，不咬人的。”
      祖孙俩继续往前走。
      一队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搬家。
      海爷爷抬起头来，手搭凉棚望了望：“水蛇过路，蚂蚁搬家，天气闷热，这是要下暴风雨啊！妮子，回家以后，去告诉山娃，他的屋子太破，要他当心一点！”
      海妮答应道：“好的。”
      天空碧蓝碧蓝的，没有一丝儿云彩。
      海爷爷拿手巾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望望背篓里的药草说：“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家去吧。”
      就在二老爷离开后不久，祖孙俩到了家。
      下午，山娃家西面的树下，山娃拿着《药性赋》，大声地朗读着：“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泽泻利水通淋而补阴不足……”
      天气真热，山娃虽然不住地摇着蒲扇，汗水还是顺着耳根朝下流。
      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山娃朝着树干拍打了一下，这才使得它的那副破嗓子停歇下来。
      “呷呷，呷呷……”河塘里，传来了精灵的叫声。
      山娃喊道：“别叫，精灵，我就来了！”
      山娃放下药书和蒲扇，一边脱褂子，一边朝着河塘走去。到了河塘边，他把褂子朝草上一扔，纵身跃进了水中。
      精灵看到山娃来了，高兴得拍着翅膀，大声地欢叫。所有的野鸭也都拍着翅膀叫喊着表示欢迎。山娃游到了精灵的身边，抱着它亲热了一会，然后就在水里玩起了花样游泳：他一会儿踩着水，露出了半截身子；一会儿身体倒立，只漏出两只脚；一会儿仰面朝天，平躺在水面上……
      精灵领着野鸭们在山娃面前排成一排，然后把山娃围成一圈，欢快地转游起来。
      山娃从河塘里上了岸，觉得爽快多了。来到树荫下，他捧起药书，接着背诵起来。
      山娃对药理知识一点儿不懂，读起来十分吃力，就这么死记硬背着，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记上几行。可是他知道，如果要学医，就一定要把这本书背上。他在心里说：“哪怕这就是块生铁，我也非啃下来不可！”
      这时，海妮轻手轻脚地来到背后，出其不意地用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叫了一声：“喂！”
      山娃吓得惊叫了一声，立即意识到这是海妮的恶作剧，他把书放到一旁，起身就追。
      山娃发狠道：“看我抓住不把你槌扁！”
      海妮早有准备，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东躲西闪。海妮眼看自己就要被抓住，索性站住不跑了，山娃一把抓住了她。
      山娃高兴地说：“哈哈，到底被我抓住了！”
      海妮不服输：“不是我站住了你哪里能够追着！”
      山娃说：“跟我讨饶就不打你！”
      海妮说：“偏不讨饶！”
      山娃说：“那我就真打啦？”
      海妮昂起头：“打吧！”
      山娃虎着脸，攥紧拳头，朝着海妮的肩膀狠狠地捶下来。
      海妮大叫：“哎呀，不来了！山娃，你真的打我呀？”
      眼看就要打到海妮的时候，山娃的拳头改变了方向，从她的肩头旁边擦过：“哈哈，难道只允许你吓唬我，我就不能吓唬吓唬你么？”
      海妮两只手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夸张地说：“哎呀，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打下来了。”
      山娃翻起双眼，伸出舌头，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哎哎哎……”
      海妮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有件事情要叮嘱你一声。”
      山娃立即一本正经起来：“什么事情？”
      海妮说：“爷爷说，要来暴风雨了，晚上不要睡得太死，当心一点。”
      “谢谢爷爷。”山娃说。

老榆树

五十六、买药疗伤

       二老爷从头到脚都被马蜂螫了，一路上哼哼歪歪地回到家。
      小老婆听到丈夫的声音像哭也像叫，感到十分奇怪。跑出来一看，见他浑身上下又红又肿，脸上堆满了痛苦，模样十分滑稽，忍不住双手捂着嘴笑起来。
      二老爷骂道：“你个死婆娘，我都快疼死了，你还笑！等我好了，去捉几只马蜂放在你身上，让你尝尝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大老婆闻声也出来了，看到丈夫遍体鳞伤，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伸出手来想摸摸：“你怎么一回事呀，弄成这么个样子回来？”
      二老爷赶忙躲闪开：“哎呀！死老婆子，不能碰，不能碰啊！”
      大老婆心疼极了：“这一定很疼的呀！”
      二老爷说：“别提了，马蜂螫的！都是黑豹这家伙给我惹的祸！”
      大老婆抱怨道：“谁让你平时尽宠着它？”
      孩子们闻声跑了出来，看到老子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咱爹变成一个大麻团了！好玩，好玩！”
      一听这话，大老婆就去追赶：“不懂事的小东西，老子都疼死了，你们倒笑死了！看我不揍死你们！”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逃跑了。
      大老婆也无心去追赶那几个孩子，转回来对丈夫说：“你看，身上这个样子，我去舀点水给你洗洗。”
      二老爷说：“恐怕不行，假如弄上水，化起脓来怎么办？”
      大老婆说“那——应该去找海郎中看看的呀！”
      二老爷说：“谁说没去呀？好不容易跑到那里，一把大铜锁把门锁得死死的，我有什么法子？咦，黑豹呢？”
      大老婆动气地说：“它做了坏事，谁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依我的性子，马上逮回来把它的皮扒掉！”
      大老婆的关爱，使得二老爷十分感动，尽量克制着不再哼出声来。
      大老婆见丈夫眉头紧皱，嘴角抽搐，知道他十分痛苦，喊道：“有财，你去找一下海郎中！”
      二老爷说：“老头子不在家，去了也没用。”
      有财来到面前：“老爷，大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老婆说：“这里一块银子，你拿着。快点到海郎中的药铺去，他回来了更好，如果没回来，你就在药铺门口等，一直等到他回来，买一些治马蜂螫伤的药。”
      有财说：“天气闷热，假如下雨了怎么办？”
      大老婆说：“下雨也要等！”
      有财拿了银子正要抬腿出发，二老爷说：“买了药付了钱，跟老头子要张收条，要不然谁知道你给了多少钱？”
      有财答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院子，估计没人看到的时候，就放慢了脚步，自语道：“活该，平时对人总是凶巴巴的，吃些苦头一点也不多！”
      到了康健堂门口，有财看到海爷爷正用药杵在铁筒子里捣药，说：“海爷爷在家呀，真是太好啦！”
      海爷爷招呼道：“是有财呀，有什么事？”
      有财说：“我家老爷被马蜂螫了，我来替他买点药。”
      海妮听说二老爷被马蜂螫了，感到十分解气，小声地说：“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别乱说。”海爷爷说完，来到药橱前打开抽屉，取出几种药粉拿到柜前配制，最后用纸包起来，送到有财的手里。
      有财说：“海爷爷，这点药恐怕不够。”
      海爷爷问：“你家老爷身上被螫了几处？”
      有财说：“哎呀，那可是不计其数，浑身上下都被螫伤了。”
      听了这话，海妮忍不住就要发笑。生怕爷爷见了又要责备，赶紧背过身去。
      海爷爷重新配制好药粉，包了好几个纸包，捆扎好推到有财的面前。
      有财问：“这药怎么用法？”
      海爷爷说：“先把药粉放到碗里，然后再倒麻油——大户人家一定有麻油的，就像泡炒面那样拌和起来，不要太稀也不要太稠，涂抹在被马蜂螫了的地方，很快就会不疼了。”
      有财说：“给钱。海爷爷，你写个字据给我带回去。不然他会赖我私吞的。”
      海爷爷答应了一声，拿了一张纸，取出毛笔写道：今收到  有财所付药金白银一两五钱  海某某 某年某月某日
      有财接过药包，一步三摇地往回走。忽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闷雷，他拔脚跑起来。刚刚到院子门口，就喘着气喊叫起来：“老爷，太太，药已经拿回来了！”

老榆树

五十七、雨夜追踪

       临近傍晚时分，地面上草木不动，河面上水波不惊，空气显得分外沉闷。
      暴雨即将来临。
      山娃赶紧抱草回来，一直把灶膛后塞满才歇手。
      精灵也预感到天气有变，早早地回家钻进圈里。
      突然，“嘎巴”一声响起了炸雷。随时起了狂风。天空中，乌云好像有人推着似的跑得飞快。燥热，即刻被荡涤得一干二净。
      小屋旁的树木剧烈地摇晃着。草垛上的麦秸到处乱飞。
      “呼哧呼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炸雷一声接着一声，雨点越来越密。随后，暴风雨正式下起来。
      暴风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夜已经深了。
      山娃坐在外间的桌子旁。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碟子做成的灯盏，灯头只有豆粒那么大小，光线昏暗。山娃的手里拿着《药性赋》，外的风雨声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没法再看下去了。想起海妮的嘱咐，他不敢到床上睡觉，担心自己的小屋被大风吹塌，担心精灵的鸭圈被暴雨冲塌。
      外面的雨水聚集在屋面上，从房檐上倾泻而下。房檐下，恰是紧贴着土墙的鸭圈。鸭圈上苫盖的茅草被冲刷得所剩无几，负重的木棍已经裸露出来。
      鸭圈里，不断地传出精灵不安的叫声。
      又来了一阵狂风暴雨，鸭圈一下子垮塌了，精灵大声惊叫着从鸭圈里飞逃出来。
      山娃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打开屋门，不顾一切地朝外跑：他要看看他的小精灵有没有砸伤。暴雨向他迎面浇来，使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时，一阵狂风把精灵刮到天上，空中传来了精灵的叫声。
      山娃不住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心急如焚，他焦急地喊道：“精灵——精灵——”可是，他听不到精灵的回应，灌满耳朵的，全是不停歇的狂风暴雨的声音。
      狂风裹着精灵不住地盘旋，过了好一会才落到地面上。
      精灵被吓坏了，一到了地面上，就又大声地叫喊起来。
      这时，山娃听到了精灵的叫声，他赶忙呼唤道：“精灵——精灵——”
      精灵站在雨地里，“呷呷”地叫着，山娃循声找了过去。
      风渐渐地小了些，雨也不再那么猛烈。可是黑古隆冬，山娃看不清前面的情形，精灵在什么方向叫，他就往什么方向赶。他只能听出精灵大概的位置，始终不能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精灵——你在哪里——”
      天慢慢亮了，风雨已经停歇，天边泛出了红霞。
      山娃终于看到了精灵，它和自己只隔着一块田远。山娃想一下子赶到它的身边，可是这小家伙一反常态不肯听话，它见山娃追了过来，不要命地向前飞跑。山娃追得快它也跑得快，等到山娃放慢了脚步，它也减低了速度。山娃始终没能赶到它的身边。
      追着追着，精灵游进了一条河里。
      山娃沿着河岸朝前追。一只断了缆绳的木船顺着河水淌着，山娃跳进河里爬上木船，看到上面有现成的竹篙，拿起来撑着朝前赶。他焦急地喊：“精灵——你等等我——精灵——”
      听到山娃呼唤的声音，精灵回头看又离得远了，停下来“呷呷呷”地应了几声。眼看山娃的船靠得近了，就又快速游起来。
      山娃离家越来越远。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
      精灵带着山娃来到了一处水荡。
      山娃停下船，把缆绳扣在一丛芦苇的根上。
      水荡广阔无边，微风掠过，泛起了层层涟漪。眺望远处，成片的莲叶，一片翠绿，红花点点，掩映其中。
      水面上，一趟一趟的野鸭在嬉戏追逐，十分喧闹。
      精灵游入到一趟野鸭群中，快活地大叫起来。听到叫声，一群又一群的野鸭从芦苇丛中游出来朝着它聚拢过去。
      远处的野鸭也飞了过来，成千上万只野鸭聚集在一起，一会儿游过来，一会儿游过去，占了好几亩的水面，十分壮观。
      山娃看呆了，大声地呼唤着：“精灵——”
      野鸭群的中心，精灵伸长脖子叫了几声。所有的野鸭也跟着叫了起来。野鸭的叫声排山倒海般地从水面上掠过，传向了远方……即使在几里开外的地方，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野鸭齐鸣的声浪。
      野鸭们的叫声停歇下来，山娃迫不及待地叫唤了起来：“精灵——难道你不跟我在一起了吗？精灵——快跟我回家呀！”
      “呷呷呷——呷呷呷——”野鸭群中，清楚地传来了精灵应答的声音。

老榆树

五十八、趋之皆鹜

       山娃冒着暴雨去追赶精灵，真的吃尽了苦头。可是这一夜，海妮同样也没有合拢上眼睛。
      晚上，爷爷坐在床前脱鞋袜，海妮端了热水过来帮助爷爷洗脚。伺候好爷爷休息，回到自己的房间，烛光下，坐在铺边纳鞋底。她的一颗心始终不能平静。每一阵大风吹过，每一声巨雷传来，她都自然地停下手中的针线：不知山娃到底咋样了？他的房子那么小，那么破，万一被暴风雨摧毁了，到哪里安身去？更重要的是，如果屋梁垮塌下来把人砸伤，哪可怎么得了？
      天一放亮，海妮就朝山娃的小屋跑去。
      山娃的小屋还在那里，门敞开着。小屋的一侧，鸭圈已经完全坍塌，门前的草垛没了影，田里的稖头全部半倒在地里。到处留下了暴风雨肆虐过的痕迹。
      跑到小屋门口，海妮喊道：“山娃——”可是没有人答应，进了小屋，也没有见到山娃。
      她从小屋里出来，绕着小屋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他。
      海妮焦急起来，她来到稖头地旁，放声喊道：“山娃，山娃——”那里也没有山娃的声音，急得眼泪快要滴下来。
      “山娃，你躲在里面和我开玩笑是不是？你出来吧，不要拿我开心了！”
      她喊完话，朝着稖头田里不住地张望，好像看见山娃嘻嘻哈哈地带着精灵从稖头地里钻出来，正要一下子扑过去，可是人影消失了。望着面前一棵又一棵的稖头，她知道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幻觉。
      海妮转身向河塘边走去，带着哭腔呼唤着：“山娃——。”
      “山娃——”远处，传来了海妮呼唤山娃的回声。
      海妮来到河塘边上。河塘里，三五成群的野鸭在里面觅食。她仔细地搜寻了一番，精灵没有和它们在一起。
      海妮抽泣着：“连精灵都不见了，山娃到哪里去了呢？”
      此时，山娃正站在水荡的边上。
      水荡里，倒映着碧蓝的天空。水面上，一群群野鸭在戏游；天空中，一只只野鸭在飞翔。
      山娃朝荡边走了几步，把手合成喇叭形套在嘴边：“精灵——”
      山娃没有听到精灵的响应声。他想，这里荡阔水美，又有这么多的伙伴，精灵一定是恋上这里，不愿意跟着我回家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点酸。可是转而一想，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精灵在这里，一定会生活得很美好，也并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太阳已经升高了一些。
      山娃又来到荡水边，朝着荡中心的鸭群喊道：“精灵，你既然喜欢上了这里，你就留在这里吧！”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上了木船，站在船上，朝着鸭群挥了挥手，拔起篙撑船回家。
      山娃一篙子一篙子地撑着，动作很慢很慢。
      没撑多远，忽然听到后面有“呼哧呼哧”的声音，山娃回过头来一看，一大趟野鸭，紧紧地跟在后面。
      精灵游在最前头！
      顿时，所有的不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甩开了背膀，把船撑得飞快。后面的鸭子，紧紧地尾随着。它们十几只并成一排，一排一排地首尾相接，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整整齐齐地游动着，那奇特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听得他心花怒放。
      从水荡到家，正常情况要走一整天。这次发了大水，有些平时不能通行的地方也能通行了。山娃抄着近路走，日头稍稍偏西的时候，就把船撑到了家东边的河塘里。
      木船撑进了河塘，精灵回到了自己生活的熟环境，快活得“呷呷呷”地连声大叫。原先就在河塘里的野鸭们，也从芦苇丛中游出来，并入大趟的野鸭群中，一起欢快地叫起来。
      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野鸭们欢叫的声音。
      山娃拖着竹篙走到岸上。
      海妮终于看到了山娃的身影，张开了双臂跑着迎上去。
      海妮叫着山娃的名字：“山娃——”
      山娃也叫着海妮的名字：“海妮——”
      山娃和海妮相向奔来，当就要到了身边的时候，他们站住了。
      海妮的眼睛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滚落下来。她猛的上前一步拉住山娃的膀子，不停地摇晃着：“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告诉人家一声？”
      山娃有点不知所措，像做错了事似的说：“鸭圈倒了，精灵跑了，我追赶它去了。”
      “到处都找不到你，把人家都快急死了！”说罢，两只拳头不住地打在山娃的臂膀上，脸上，却笑得像盛开的花。

老榆树

五十九、进城卖蛋

       再说那天有财买了药粉，一到家，大老婆就调和好。调出来的药糊，黑乎乎的，有点像黑豹坏了肚子拉出来的稀屎，可是麻油混着药粉的味道并不难闻。奇妙的是，一搽到身上，立即就不疼了。
      二老爷不由得啧啧连声：“海老头还真有两下子，这东西虽然不好看，可是很中用！”
      过了一宿，二老爷的螫伤全好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下午，院子里的“懒婆娘花”开了。这种花本来并不名贵，但是人们历来看到的都是大红色的，可二老爷家开的却是蓝花，这就有点不多见了。小老婆站在旁边，先观赏了一会，然后摘了几颗种子，拿在手里想看看和红色的花种子有没有区别。
      二老爷用眼角瞟了她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喊道：“来人哪，去给我捉几只马蜂回来！”
      一个下人应道：“来了，老爷！”
      小老婆是个伶俐人，她想起昨天男人说过的话，知道情况不妙，立即撒起娇来：“老爷，好老爷，奴家下次再也不敢了。”
      平时，小老婆要是什么事情惹得男人不高兴了，只要来这么一手，他立即就烟消云散。可是这次不灵了，二老爷马虎着脸说：“不行，我非要叫你尝尝，被马蜂螫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小老婆一看男人认了真，吓得哭起来。
      大老婆跑出来看到这情势，问：“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呀？”
      二老爷说：“我被马蜂螫了，这婆娘非但没说一句让我开心的话，反而在旁边笑，差点没把一口气笑得掉下去。今天让人去捉上几只回来，也去螫她一下，看她还笑不笑！”
      大老婆平时对小老婆很为不满，但是觉得如果真的这么做也太不厚道，就挡住跑过来的下人，说：“谁能去把马蜂捉来，那还不是又被螫了？我看这事就算了。”然后转过身来教训小老婆说：“你也真是，怎么这样不体贴人呢！”
      有财跑了过来，像是有话要说。
      二老爷问：“有什么事情？”
      有财说：“老爷，山娃家那边不知是怎么回事，有数不清的鸟雀在那里飞，在那里叫。”
      二老爷这才放过了小老婆。他走出院子，向山娃家的方向望过去，果然，那里有数不清的野鸭在盘旋、飞鸣。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山娃正在河塘边上，用铁锹把高高低低的地方铲平，地方不够，又割掉一些稖头，腾出地方，然后打了一些木桩，牵上绳子，用芦苇杆围起来。他在为野鸭子做栏。
      晚上，所有的野鸭都进了栏里歇宿。
      第二天清晨，一轮红日撑破红霞，慢慢地升起来。
      有些野鸭飞到近处其它的河塘里觅食，还有一部分留在河塘里和精灵一起嬉戏。鸭栏里留下了白花花一片的鸭蛋。
      山娃把鸭蛋捡起来，放到篮子里。海妮来了，帮着把篮子拎到小船上。收拾好了一切，山娃让她坐到船头上拔篙把船撑走。
      木船在小河中穿行，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海妮伸手拽了一片芦苇叶，拿在手里折叠成一只船，随手放进了水里。苇叶船从木船边向后穿走，很快就不见了。她理了理额上的刘海，唱起了自编的歌：
                        小河流水哗哗响，
                        放开喉咙把歌唱。
                        撑着小船进城去，
                        卖完鸭蛋买衣裳。
                        一件买给我爷爷，
                        一件买给山娃郎，
                        海妮我也扯一件，
                        穿在身上喜洋洋。
      山娃一边撑着木船，一边认真地听，等到海妮不唱了，笑嘻嘻地问：“你刚才在歌里称呼我什么？”
      海妮说：“山娃呀！你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
      山娃说：“不是，好像我的名字后面还多了一个字。”
      听了这话，海妮的脸顿时红了，可嘴里还是说：“没有！”
      “好了，你不承认我有什么办法？”山娃眨了眨眼睛说，“你就把刚才提到我的那一句重唱一遍好吗？”
      海妮说：“不唱，就不唱！”
      山娃说：“不唱就是还带了一个字！”
      海妮的脸更红了：“就带上了，怎么样？那不过是唱起来顺口罢了，看把你美的！”
      ……
      两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木船靠着码头停下来，山娃拿着缆绳跳上岸把船扣好。
      山娃和海妮一起把鸭蛋搭上岸，摆好摊子叫卖起来：“卖鸭蛋呀，卖鸭蛋……”
      许多人纷纷围了过来。
      一个市民说：“呀，这都是野鸭蛋呀！”
      另一个市民说：“野鸭吃的都是水里的鱼虾螺丝，生的蛋比家鸭蛋养人。”
      一个老婆婆问：“这么多的野鸭蛋，一定是撑着小船到荡里去拾的。小哥哥，我说的对吗？”
      山娃说：“是的，是的。”
      有不少人都买了鸭蛋。
      海妮拾鸭蛋，山娃拿了一杆称，称好重量递给人家。刚过中午，所有的鸭蛋都卖完了。

老榆树

六十、不耻下问

       二老爷踮起脚来，望到山娃家那边有许多鸟雀在飞旋，感到很奇怪。他想跑过去看看，但是这一去一来，自己一个矮胖子，要走好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路边杂草丛生，有数不清的蚊虫，往身上一叮就是一个红疙瘩，又痒又疼，那可真的吃不消。可是他又按捺不住好奇，就对有财说：“你过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快点回来告诉我。”
      按照主子的吩咐，有财来到河塘边上，看到山娃正在围鸭栏，就躲在一旁看。数不清的野鸭，起先在塘心活动，后来鸭栏围好了，好像有只鸭子叫了一声，所有的野鸭，一只一只，都跑了进去，随后河塘边上就安静下来。
      又等了一会，有财再也看不出什么，就跑回家去回报：“山娃不知从哪里召回许多野鸭，河塘里满满的，数也数不清。”
      二老爷问：“那些野鸭都在河塘里？”
      有财回答说：“不是，山娃围起一个大栏，最后都进栏里去了。”
      “山娃又要发大财了！”二老爷在心里说。
      夜里，二老爷躺在床上，很长时间都睡不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都被山娃接去了？如果自己也能招引这么一趟野鸭回来，那该多好啊！可以用一张大网，把所有的野鸭都罩住，然后弄到城里去卖，能够卖出成堆的的银子，可以用这些钱买田、修房子，还能再讨一房小老婆……
      想着，想着，二老爷好像已经站在街市上，满面春风地摇着扇子，面前摆放着一箩筐又一箩筐的野鸭，指挥着有财他们忙碌地把野鸭卖出去。许多人争抢着前来购买，自己的面前，堆放着一大堆闪光发亮的银子……
      猛然，他觉得银子堆放在山娃的面前，自己却是两手空空。二老爷意识到，发财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不行！既然我没法得到，别人也不要想得到。他决定要去破坏，他要让黑豹到那里狂跑上几圈，吼叫上一阵，把山娃家的那些野鸭子全都吓飞，飞得一只都不剩！
      想着，想着，他仿佛看到山娃家的鸭子全都飞上了天，在天空中飞旋了一阵以后，全部飞落到自己的家里！
      嘿，如果真的飞到自己家里那就好了！不过，怎样才能让野鸭飞到自己家里呢？这……只有问山娃去！如果是这样，自己就不能去捣乱，必须先哄山娃说出诀窍，以后再去搅和也不迟……
      二老爷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拔脚向山娃家走去。
      到了那里，山娃已经出去了。河塘里，成群的野鸭飞向了别处，也有别处的野鸭飞回了河塘。有一只家鸭在河塘中心像指挥官似的指挥着那些野鸭们进进出出，飞上飞下。
      没找到要找的人，二老爷有点不高兴。他自我安慰道，好事多磨，下午再来！
      下午，山娃回来了。
      河塘边的稖头地里，倒下了一片稖头秸，山娃正挥动着镰刀，忙着收割稖头。
      二老爷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一直走到山娃的身边，勉强地挤出笑容，说：“山娃，你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野鸭？”
      山娃继续割着稖头。今年稖头丰收，可以把稖头籽儿搓下来，到傍晚的时候，如果有鸭子吃不饱，撒到塘里去给它们填补填补肚皮，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二老爷见山娃不想搭理自己，就低声下气地说：“哎呀，山娃，以前都是我不好，这里给你赔礼还不行吗？”
      山娃说：“奇怪呀，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二老爷待人忽然客气起来啦！”
      二老爷不住地作揖：“哎呀，都怪我得罪了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山娃说：“哪里啊，二老爷什么时候做过得罪人的事啊？”
      二老爷作揖到地：“亲望亲好，邻望邻好。如今山娃发了财，老哥我心里实在高兴。这些鸭子是如何弄回来的，你把方法告诉我，让我也来发点小财不行吗？”
      山娃朝他望了望，说：“老哥？我可不敢高攀！不过，到处都有河塘水湾，你随便跑到哪里叫唤叫唤，野鸭子不就都被你唤回来了？”
      二老爷知道这是捉弄自己的话，可是他不动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别拿老哥开心了。只要你把诀窍告诉我，让我给你磕头都行！”
      山娃说：“哼，要说这些鸭子，那真是多亏了你的宝贝黑狗！”
      二老爷摇头不信：“多亏了我的黑狗？ ”
      山娃经不住他的纠缠，把前前后后的经过一一告诉了他。二老爷摸了摸后脑勺说：“哦，原来是这样的！”

老榆树

六十一、创造条件

       二老爷讨回发财真经，喜滋滋地回了家，刚在院子里站稳，就扯开嗓子叫道：“来人哪！”
      有财答应了一声，来到他的面前。
      二老爷说：“快点，给我到鸭栏里去抓一只鸭子过来。”
      有财答应一声出去了。二老爷在院子里转过来又转过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没过多久，有财拎着一只鸭走进院子。鸭子在他手里挣扎着，叫喊着。
      二老爷生气地说：“花了这么长时间，动作怎么这样慢？快点给我去把黑豹找过来！”
      不一会，黑豹摇头摆尾地跑过来。它看见主人面前有只鸭子，不敢造次，盯着二老爷看。
      二老爷做了一个手势，黑豹立即扑过去，一下子把鸭子捺倒在地。鸭子发出凄厉的叫声。
      黑豹正在得意，不料二老爷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屁股上，它“哇”地叫了一声，望望主人没有同它开玩笑的意思，很不开心。
      “望什么？快走！”二老爷赶走黑豹，转身喊道：“二翠，找块布条，再把伤药拿过来！”
      二翠有些不明白：“老爷，什么伤药？”
      “就是我被甲鱼咬破了手指头，到海老头那儿买回来的伤药！”
      二翠听明白了，可是找了好一会没找到，就到大太太那里去问。
      大太太说：“上次被小孩子翻出来要当炒面吃，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真的吃下肚子，不弄出毛病来才怪——被我藏起来了，你到哪里去找？”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粉拿出来递给二翠。
      二老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二翠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药粉敷在鸭子的伤口上，指挥二翠包扎起来，吩咐有财说：“你到附近的河里去找找，如果有渔船，就给我买两斤小鱼回来——是小鱼啊！”
      有财拿了一只竹篮走出院子，走了一会，听到远处的小河里有晃板响，他两步当着三步走，三步分成五步行。反正二老爷看不到，慢就慢些也不要紧，到时追问起来，就说一时没找到渔船。
      那晃板是一块能够用脚踩响的木板，渔夫用来吓唬水中的鱼儿，把它们赶到预先设好的网里去。那里有晃板响，那里就一定有渔船。有财慢腾腾地循着声音找到那里，拣最小的鱼买了两斤，然后往回走。这次他迈开了步子，走得很快。他要抓紧时间赶回去——耽搁得太久，小鱼就会死掉，那样，二老爷会不答应的。
      有财进了院子，他把篮子送到二老爷面前，颠簸了一下，小鱼在篮子里活蹦乱跳。他对二老爷说：“老爷，鱼买回来了。人家刚刚起网，我正好到了。您老看，都是活的！”
      二老爷吩咐道：“好的。你留下半斤，其余的给我养起来！”
      有财按照吩咐做好，拎着竹篮走了。
      二老爷亲自拿着小鱼喂鸭子。
      二老爷对鸭子说：“吃吧，吃吧，给我长得肥肥胖胖的。”
      就这样，二老爷忙碌了两三天，鸭子身上的伤已经有了明显好转，他就天天盼望着下雨。
      早晨起来，二老爷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天空中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中午的时候，二老爷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天空中一轮红日高悬，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晚上，二老爷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天空中繁星点点。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二老爷止不住叹起气来：“唉，什么时候才能下一场暴雨？”
      大老婆说：“下过雨还没多久，田里又不缺水，还要下雨干什么？”
      二老爷不屑地说：“你懂得什么？”
      大老婆小声嘀咕：“咱家老爷怎么啦，做事说话总是叫人摸不着头脑，莫非是这次脑袋瓜被马蜂螫出毛病了吧？”
      二老爷的院子，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二老爷睡的床上。
      二老爷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老婆带着最小的孩子睡在一侧，看到丈夫心神不安的样子，担心地说：“老爷，你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找郎中替你看一看？”
      二老爷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莫烦我！”
      二老爷终于睡熟，发出了很响的呼噜声。大老婆见状，也放心地睡去。
      电光透过窗户映进屋内，沉闷的雷声也响起来。
      下雨了，雨水从瓦屋檐下穿落，发出哗哗的声音。
      二老爷从床铺上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好，可以出发了！”他揉了揉眼睛，只见大老婆拿着蜡烛，小儿子光着屁股站在地上，端着一只尿盂，正在那里很响地撒尿。
      二老爷沮丧地重新躺下来。
      大老婆朝丈夫望了望，嘀咕道：“老是这么神经兮兮的，莫非是得了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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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嫁给小狗

       晚霞染红了西天边。
      山娃扛着箩筐来到鸭栏边。他放下箩筐，箩筐里装的是稖头粒。他把稖头粒洒向塘里，呼唤着：“鱼哟——鱼哟——”
      野鸭们游拢过来，纷纷扎向水里，分享着主人洒下来的食物。
      精灵俨然是个小主人，它不和那些野鸭一起争抢，只是在一旁轻声轻气地叫着，像是在说：吃吧，吃吧，伙伴们，快点吃吧。
      这么多野鸭到了家，山娃担心时间都要耗到它们身上，过了几天，知道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些野鸭十分乖巧，在精灵的带领下，白天顺着小河到外面去觅食，天一晚就自动回来，丝毫不要操心。归家以后，怕它们没有吃饱，山娃就撒些稖头粒给它们——今年稖头丰收，拿来喂养鸭子那真是再好不过。每过一宿，栏里都留下白花花的鸭蛋，能捡起上百斤来。聚上三五日，海妮过来帮着装到船上，运到城里去卖。
      这天一早，海妮又来了，她和山娃一起把当天的蛋捡起来，连同前几日的一起拎到船上。海妮还做了两块大煎饼带着，到了中午，省得到人家馆子里去买吃的。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他们撑着木船出发了。
      微风吹动，岸旁的芦苇轻轻地摇曳着。
      海妮撑着小船。山娃坐在她的脚旁，伸手从船旁的芦苇上剥下一片苇叶，卷成一个哨子，衔在嘴里吹。吹了一会儿，他取下哨子，说：“上次买的布料，爷爷喜欢吗？”
      海妮说：“爷爷说话了。”
      山娃睁大了眼睛：“爷爷说什么呀？”
      “爷爷说，他年纪大了，只要穿得干干净净的，走到人前不显得邋遢，旧一点没关系。你们小孩子家爱打扮，应该多做一些新衣服。”
      “爷爷对你真好！”
      海妮盯着山娃说：“恐怕不光是对我好吧？”
      山娃问：“那——还有谁？”
      “又犯傻了是不？”海妮朝他瞄了一眼，眼角里藏着笑意。
      山娃憨憨地笑了，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爷爷要我问你，那本药书背上了没有。”
      “背上了，费了我好多的功夫哟。告诉你，情愿去做重活儿，也不背这种药书。上面全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药名，难背死了。”
      “难背不也背上了吗？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绣花针呀。”
      山娃问：“这次，我们还买点什么带回去？”
      海妮说：“不买了。”
      “买的！”
      “买什么？”
      “给你买一副银镯子。‘丑媳妇，三打扮’，戴在手腕上亮闪闪的，肯定好看。”
      “你是说我长得丑，难看？”
      “没有啊！”山娃本来真的没有这意思，不知怎的，一张口就出来了这么一句。
      “不来了！”海妮撅起嘴，把竹篙朝山娃身边一扔，一屁股坐到船头上。
      山娃立即陪着笑脸说：“撑到现在已经累了，我来，我来。”
      海妮鼓着腮帮，一句话也不讲。
      山娃说：“哎呀，这不是说惯了的一句话吗？那意思就是不论谁，只要打扮打扮，就好看了。我们海妮本来就好看，戴起手镯来，就像个新娘子，肯定好看！”
      “新娘子？我嫁给谁呀？”
      山娃乐了，连忙逗她：“嫁给小狗！”
      “就嫁给小狗，谁娶我谁就是小狗！”海妮恨恨地说，“是二老爷家的大黑狗！”
      山娃说“你说我是二老爷家的大黑狗？”
      海妮赌气说了这么一句，经山娃这么一问，觉得十分不妥，立即涨红了脸，伸手推了他一掌，山娃没防着，“噗通”一声栽到河里。
      海妮大声笑起来。她拾起船篙，连续猛撑几下，木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前穿去。
      “等等我，等等我！”山娃用力游着追，可是他赶不上。
      海妮听凭他在那里喊，并不减速。山娃一看反正赶不上，干脆不追了。这样海妮反倒没了辙，只得把船停下来，山娃游到面前，她伸手把他拉上船。
      木船继续朝县城方向驶过去。
      木船到了县城，还没靠码头，就听岸上有人说：“来了，来了！”
      说话的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前一次，这人买了野鸭蛋回家，家里的老娘患有胃病，发起来疼得直不起腰，吃了野鸭蛋之后，毛病好了许多。儿子一看，觉得这是替老娘找到了灵丹妙药，前一天就来过，准备再买几斤，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显得十分高兴。
      其他人听说野鸭蛋还有这么一种好处，都过来买。这样，一个传一个，来了许多人，鸭蛋很快卖完了。
      海妮朝着空船看了看，浑身轻松：“我们可以回家了。”
      山娃说：“不，先上街。”
      “做什么？”
      “买镯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