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戚思翠

小人                       
  炎夏，上午九时许，太阳就像火舌一样，焱烤着地球上的一切。这时，衣着朴素的玉嫂，手秉市一中出示的接受借读证明单，汗流浃背地去了她女儿读书的学校。                             
  到了二楼“招生”（暑假招新生）办公室，经熟人暗示，那位又高又胖立于南窗口背朝外纳凉的年轻人便是李主任。玉嫂微伛着瘦弱的身体，蹑手蹑足地走到年轻人身旁，恭恭敬敬地递上手中的“接收证”，怯怯地说：“李主任，我，我想麻烦您给开一张借读证……”李主任见有人叫他，缓缓地转过壮实的身子，不屑地睒了一眼这陌生的妇女，十分勉强地接过她手上的“单单”看了一下，迅疾地还给了她，脸上掠过一丝怪异的表情。他顿了顿，避过身，恢复刚才纳凉的状态，对着窗外的广场郑重地说：“我们学校从不开什么借读证明，只开转学证明”。玉嫂先是吃了一惊，瞬间又堆起笑脸，恳求地说：“李主任，请您帮帮忙呐，她转学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借读……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让她在此混下去……”“你这家长，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学校就靠‘混’吗？如此说法，即使有借读证明单，我也不会开给你！你认为借读证就这么容易开吗？走人！”玉嫂吓了一跳：堂兄不是说这“证”很容易开的吗？怎么……                       
  李主任忽然返过身来，气呼呼地咚的一声落坐在腿跟的木椅上，翘起二郎腿颇有节奏地抖动着，全然一副拒人千里之态。椅子一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一会又似幸灾乐祸地欢唱着。玉嫂大气不敢出，无力地倚靠在李主任的办公桌旁，宛如萧风中飘落的枯叶，手中的“单单”也在颤栗着……几人室里，如死一般的冷寂而闷熟。她抬眼偷偷瞟了一眼满坐椅上的李主任。只见他白胖的国字脸上，几颗极扎眼的黑痣在汗点中疯狂地跳跃着，犹如一颗颗黑色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要炸着她似的。两道浓密墨涂似的剑眉下，凸出两只灯泡样的眼球，不时迸出极端蔑视的火花，似乎欲将玉嫂手中的单单燃尽！玉嫂浑身发抖地畏缩着，仿佛马上就会瘫下……
  倏忽间，她又打起精神，抬起了头，灰色的苦瓜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比哭还痛苦的笑意，眯起一双湿润的细眼，带着沙哑的腔调，结巴地说：“真…真是对……对不住，李主任我…我是个‘老大粗’，有啥说啥。我女儿聪明好学，在初一普通班。班上成天闹轰轰，连课都听不进，您们做老师的也没法管教他们。所以我想……”“够喽！别啰嗦了，告诉你，要么转学，要么在此续读。借读手续我绝不给你办的！”李主任说完，霍地站了起来，肥胖的白脸一下成了一堆“猪肝”，上面的黑痣亦“躲”了起来，很难看得清了。他愤怒而足够地瞪了一眼，这个“不可救药”的“疯女人”，气哼哼地疾步跨出门外，像在逃避某种“瘟疫”。                                             
  玉嫂抹着泪汗硬着头皮跟将出去。刚走了几步，恰巧又碰着了刚才的熟人。玉嫂如见救命稻草，强吞着泪水将此事告诉熟人。熟人见李主任已下楼梯，快速在玉嫂耳根嘀咕一番。玉嫂眼睛忽地一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时指午时，熟人领着玉嫂，头顶烈日目不转睛地尾随着正在回家路上的李主任，一丝不苟地紧盯着、紧盯着……不大功夫，终能看准他进入一所房子。一会儿，她们也停在那所房子门口。玉嫂满头大汗、抖抖索索地从破旧的自行车上，解下沉重的“激活”放在地上，又自车把上取下装有一条“大中华”的黑方便袋置于其上。她屏住气，猫着腰，竭力搬得平稳、娴熟，沉着地紧跟在熟人后面，终于迈进了李主任家门槛。                                    
  李主任赶忙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对她俩说：“哎呦，吉老师呀，是你们？快请坐、请坐！”他立即启动了空调，快速走近冰箱，取出二支“好心情”，热情地递给她们，十分关切地说：“唉，看这鬼天气把人热的！来，快来吃棒冰！”熟人（吉老师）一边大方地接过棒冰，惬意地吮吸着，一边放眼观赏敞亮的房间、豪华的摆设。玉嫂在窘促不安中接过棒冰连声说着“谢谢”，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多么的善解人意啊！就连白脸上的几粒黑痣亦像一颗颗乌亮的明珠，显得那么的可爱、动人，炯炯有神的大眼满是和善、仁慈、温柔的目光！玉嫂开始怀疑早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一种幻觉，压根不存在的事！                                       
  吉老师转悠一会，回到李主任对面刚坐下，李主任倒先开了口：“吉老师，看样子，您有事找我？这位是……”他满面笑容转向“陌生”的玉嫂。“噢，这是我‘表姐’，她女儿在我班上，成绩还可以。现欲借读市一中，想麻烦主任您开张借读证，不知……”“哦，是这样啊！好办，好办！小事一桩嘛！”李主任打断了吉老师的话，又说：“这样吧，下午上班到我办公室来开一张就是。学校盖章之事也由我包办了，因新来的校长还没到位呢。”“哦，这下太好了，真是太感谢李主任了……”玉嫂喜不自禁，千恩万谢，眼中像是噙满了泪花！她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卑躬卑敬、唯唯喏喏。吉老师也站了起来，接住了“表姐”的话茬，说，“我就知道我们李主任是个热心人，才特意带你‘摸摸门’，她转向“表姐”，“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己也认得了吧。”说完，连连与主任打着欲辞的招呼，手拉“表姐”，朝门外走去。                        
  李主任急急地追了出来，满脸灿烂地冲着她们大叫：“喂，吉老师啊，你们吃了午饭再走嘛……”                                
  晌晚五时，玉嫂接电话后，再次来到李主任的办公室时，见他独自趴在办公桌上，好像病睡似的。玉嫂小心翼翼地走近李主任，轻声说：“李主任，真不好意思！太麻烦您啦！又耽误您时间，看把您累的……”李主任大吃一惊，倏地站了起来。他慌慌张张，颤颤悠悠地说：“哦，您…您终于来啦。快先坐下歇歇，喝杯茶！”说完，将早以凉好的茶端到玉嫂手上。玉嫂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声地说“李主任太客气了”。十分口渴的她接过杯子，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下去。
  当她回过神来准备把杯子放回桌上时，被眼前的李主任吓呆了。只见他手拿一张“单单”夹着的一叠“红票子”跪在了玉嫂面前。李主任声泪俱下地对玉嫂说：“大姐呀，对…对不起！我…我真是有眼无珠啊！早知吴校（新任校长）是您堂兄，我……我……唉……我该死！”说完，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嘴巴。玉嫂一边慌忙阻止他，一边说：“没关系的，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还有好多事麻烦主任呐！”
  玉嫂妄想拉起李主任，可他像一座山直立着，怎么也拉不动他。李主任颤颤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玉嫂，哀求道：“大姐，如果您答应收下这，我就起来……”

常州市新北区龙虎塘腾龙苑47-甲-601戚思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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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娟

如今这号人数不胜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写得太好了，赞！

戚思翠

谢谢刘老师赞同！请多多指教！

馨香若兰

哈，这个转折的好，抨击那些嘴脸丑恶的人，最后让这样的人给我们这样阶层的人也送送礼。叙述的真好，特别在描写人物的动作心理方面很有一手。思翠真是多产呢。

戚思翠

多谢若兰老师过奖！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