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夙愿【编号：113】

戚思翠

父亲的夙愿
  2010年农历七月初三八时三十二分，我的老父亲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面带微笑，舒坦、惬意地安睡在华光四射的冰棺里，栩栩如生……因他生前对乡邻们说过：“我这辈子够本，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父亲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他自青年到老年见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年的沧桑岁月。听祖母说，父亲从小就有个愿望，想做个 “文化人”。可在那万恶的旧社会，祖代佃农、无衣无食，扁担大的字不识一个的祖父母，哪会有钱供父亲读书呢？故而，父亲的梦想简直是天方夜谭！
父亲之所以有这样的夙愿是有背景的。一是祖父因太祖母治病欠地主老财3块大洋，可到还时借条上却是13块大洋，另加利息！老实巴交的祖父捶胸顿足，骂自己是“睁眼瞎”；二是父亲本来不是“独苗”，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也就是我们的二叔，在那腥风血雨的战争年代，得了一种怪病：大肚子病。六岁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目不识丁的祖父母误用了药后，在乞讨路上就惨遭死去。祖母痛不欲生，欲寻短见险些送命！还有遇上诸多看信写信或立个字据等等的事情，祖父母都要跑断腿说尽好话求“账房先生”帮忙。
  诸多不识字的要害，在父亲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做梦都想进“学堂”读书！这一等等到日本投降后的第二年，14岁的父亲才得以进学校读了二年半书。后来，因生活所迫，辍学回家务农。再后来，父亲一边劳动，一边自学。新中国成立不久，20刚出头的父亲，便胜任生产队队长，一当就是40年！期间，他先后历经过祖国波澜壮阔的“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文革”等政治运动，亦为村民写了无数喜气洋洋的春联，家信，打条子等。
  尽管父亲在当地是出名的“土秀才”，但他时常自叹不如，生不逢时！在有了我们这群“幸运者”后，父亲将自己的愿望延续到我们身上，说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们读书！尤其对男性同胞！父亲常教育我们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得出人头，就在书中求！在那物质极度匮乏，家贫如洗的年代，父母“咬紧牙关、勒紧裤带”，起早贪黑争工分，偷天换日忙家务，煞费苦心让我们填饱肚皮，东借西凑、“捉鸡挎蛋”让我们进校读书。尤其队长父亲，白天忙生产，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们的作业做好没有。
  清楚地记得在我读三年级时，“文革”中的父亲，被关在一间黑暗潮湿的小屋里。在隔着挂有那把被我摩亮的大铁锁的门缝里，破衣褴衫、胡茬拉杂瘦了一圈的父亲，接过我写得特别认真的作业，一边看着，一边笑着点着头！那个充满污垢、开心的笑貌，仍记忆犹新，宛若昨日！尽管那年代“读书无用论”横行霸道，什么“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一度提倡学习“白卷英雄”张铁生，但我们谁都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人人刻苦学习，个个争当第一！三间土头灰脑的草房子里面，贴满了红彤彤的流光溢彩的学习奖状。惹得村人惊羡不已！
  1976年，“四人帮”一垮台，大哥便上了盐城师范学校。农民的儿子亦能上“大学”，端上“铁饭碗”，此讯在我们那个小村一传开，立刻像热油锅里溅了水——炸开了花！翌年恢复高考。1978年4月，邓小平同志明确指出，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整个教育事业必须同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相适应。同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改革开放正式启动。此年，高中毕业的二哥，高考以几分之差落榜。父母没有责备，哥更没有灰心！他一边学泥瓦匠，一边复习迎考。来年高考达线，但由于志愿填错（江苏制盐学校，不收农村学生），再度失败！1980年，踌躇满志的二哥终于如愿以偿考进了盐城商校。1981年，高考名落孙山的我，因家庭变故进了社办厂。1985年，教育改革、农村体制改革迅猛发展，农村面貌焕然一新！1986年，家境大有好转。父亲欣然为我报名，让我参加城里一所学校的考试，我恍如梦中复读了三年书！1989年，经过努力拼搏，小妹亦考进了盐城教育学院。就在这年，我含辛茹苦的母亲不幸病故。走时，却坦然微笑。
  如今，我们兄妹四人中，两个是高级教师，一个远任江南税官。颇感逊色的我，却已退休在家，自得其乐地做那不着边际的文学梦。不为别的，只因自己喜欢，更为老父的夙愿！父亲对我们兄妹四个似乎很满意。在当地人和父亲的眼里，我们都成了“文化人”，终于圆了他多年的梦想，实现了他此生的夙愿。

陈建宏

真情实感！可能是我们这一辈人共同的过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