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口 窨 井

苏大地

小区改造，楼梯对面的空地上留下了一口窨井。窨井有米把见方，井口有铁框护着，上面覆着红色陶砖铺就的盖子，盖子上有一十来公分长的铁质拉手，提起拉手，就看得一米多深的井池中横贯着一根粗粗的管道，管道中间装了闸阀，闸阀的丝杆上配了手轮，让人蹲下身子就可以方便地开启阀门。

下雨了，瓢泼似的，雨水灌进了窨井，淹没了管道，井口望下去，只能见到那园园的手轮。雨停了，云散日开，太阳重又烤热了地面，井池里也是热气腾腾的，在高温的炙烤中，池子里的雨水渐渐地蒸发了，井边的小草占尽了天时地利之便，享用了足够的阳光与水份，越发的绿菌菌泛油亮。

一日，红色井盖的四周渗了水，水渍汪了一片，流淌到楼梯口。楼梯口住了左中右三户人家。住在左屋的主人循着水路觅到井边，弯了腰，打开井盖，仔细一瞧，清辙的池水泛着微波，从阀门的丝杆处向四周扩散了去，波纹好似朵朵盛开的莲花，哎哟——，阀门漏水了，趵突泉的泉眼也到了我们这楼梯口，左屋的主人自个打趣地说。

左屋的主人立起身望井中，蹲下身观井中，发现井里的水洁净得很，他笑道，这水要是不净的话就怪了，它不就是来源于自来水嘛，而且是大管道里的呢。拎点回家，擦桌子拖地板，洗衣裳冲马桶，不知道那块来的好事呃。

左屋的主人回家提了只红桶过来，弯腰打水，一连几趟。恰巧，中屋的主人看到了，他感到好奇，出来探究，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觉得红桶的主人真是精明，这水当然是好用的，不用也是白不用，浪费了更可惜，遂也回家拎了只黄桶来提水，来回两三趟。右屋的主人隔了窗户向外张望，一望便明了那口窨井里的阀门出了问题，红桶、黄桶都是到井边喝免费水的，他想阀门坏了得报修啊，不过这不要钱的水，他们能用我也能用哦，于是等黄桶的主人一进屋，他迫不及待地挎了个蓝桶去井边。

一连多日，红桶、黄桶、蓝桶的主人走马灯似的白天晚上各自到井边提水，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不巧的是那日，小区整个停水，红黄蓝三桶主人家里自然都没了水，更是想到了那口窨井，顾不得多少，急急忙忙带了容器冲至井边，让三主人没想到的是整个小区停水，大管道里岂能有水，大管道里无水，阀门里怎会有水，阀门里没水，池中又哪来的水？三主人望着井底半晌，抬起头，面面相觑，都尴尬地呵呵呵笑起来。

黄桶的主人忽然想起啥，对红桶的主人说，今天停水，报修才好呢，让水务公司来修一下，这水毕竟不能白流掉，体恤之心溢于言表。是啊，红桶的主人对蓝桶的主人说，是个好主意，反正今天也用不上水，节约用水我们都有责任呢。蓝桶的主人对黄桶的主人说，对，现在水资源这么紧缺，还得快些把这漏水事情解决了。说着话，三个桶的主人拎了自己的桶各自回了屋。

第二日，小区内恢复了供水。这楼梯外的窨井重复了昨天的故事，井池里莲花朵朵，微波荡漾。

阀门依然如故，池水如故依然。红桶的主人站在井边埋怨黄桶的主人蓝桶的主人，都是些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同前一样把水携带回家；黄桶的主人蹲在井口责备着红桶的主人蓝桶的主人，不是自家水，心不疼呢，末了把水提回家；蓝桶的主人绕井踱步，情绪有点激烈，批评着红桶的主人黄桶的主人，最后说，是修井还是继续取水？这是个我们必须作出抉择的问题，缓缓地把水拎回了家。从此，三户人家都更加珍惜从井里取回的水，居家生活，把这水的利用率提高到了极限。

又是一日，红桶的主人睡至半夜，猛然惊醒，从床上跃起，大喊，不好，发水了，洪水来了！噼哩啪啦踩着水冲出房门，声响惊动了黄桶的主人也吵醒了蓝桶的主人，他们也都下了床，没成想他们也同样遇到了水祸。三户主人开了灯，发现满屋遍地尽是水，屋内物件都遵循了阿基米德浮力定律，哐哐当当飘了起来。

原来是夜间自来水的压力高，水势趁着高压冲散了窨井中阀门的填料，冲裂了原本就是病体的阀门外壳；最后，水，宝贵的水，犹如猛兽吞噬了窨井，冲入过道，涌进红桶黄桶蓝桶主人的家。

左屋的水涨到了腿膝弯，中屋的水淹过了小腿肚，右屋的水盖没了脚面子，水面深浅依水流方向由左至右各不相同。红桶主人受损最重，黄桶主人遭殃其次，蓝桶主人倒了点小霉。红桶主人顾不得另外两桶主人隔靴搔痒式的建议，第一时间向水务公司报了警，略为排了屋里的水，等不得天亮又去保险公司报损失。

理赔员到了现场，仔细察看了窨井中的管道与阀门，又统计了各户的损失情况，语重心长地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不过他还是认定了三户所受灾情均为不可抗力所致，当属理赔范畴之列。三户主人这才解了紧锁的眉头，黄桶的主人和蓝桶的主人脸上却还是没有笑意，他们有点嫉妒红桶的主人，只因为他们的赔偿额比不上红桶家的。但红桶的主人却也高兴不起来，这单位给他们上的财产险，起因是这老房子的电线功率小，穿墙过户的线路又复杂，没法改造换新，在住户的强烈要求下，经领导研究请示上报批准后，才得来的保险，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给了这自来水，十赔九不全，自认倒霉吧。

水务公司急事急办，很快换上了新阀门，为保险起见，将窨井盖换成了更为坚固的铸铁盖板，水路又正常运行了。

再一日，蓝桶主人从菜市场回来，行至窨井，看了又看，说，这井盖既耐蚀又耐磨，在上面杀只鸡宰个鹅，剖鱼剪虾，摘菜汰衣，是个多好的案子呃，在厨房里杀个小鸡要血腥几天，蓝桶主人犹豫后最终进屋取了宰杀家伙什，提了桶回到井盖上，放血煺毛开膛，两根烟的工夫，一只鲜亮光洁的三黄鸡收拾定当，井盖上留下了淋淋鸡血，一地鸡毛。

黄桶的主人见了蓝桶主人在井盖上如此便捷地宰杀了一只小生命，不用再担心鸡血四溅弄脏厨房的墙壁与地板，就不停地夸奖，真会选地方，立马捞了两条刀子鱼丢进黄桶，去了井上，刮鳞剖肚，一番劳作，井盖上便是鳞片闪着银光，鱼儿的五脏六肺散落其间，狼籍一片。

红桶的主人也早已想到了那个好地方，虽不再有免费的水可提，但这井盖如同楼道一样也为公用区域，怎可不去利用？今终有闲情做点家务，便拧了笼头，注水入桶，投进脏衣，携桶上井。几经搓揉，衣净了，水污了，掀翻了红桶，才打道回府。身后留下的污水浸泡了整个井盖，横溢四处，皂沫泡泡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了奇异的五光十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窨井与红桶、黄桶和蓝桶的三户人家的生活已紧密相连。只是窨井与窨井周边已没有了当初的好风光，取而代之的是井盖上污泥浊水，锈迹斑斑，井盖周围蚊蝇飞旋，蛆虫蔓爬，野花小草间夹杂了各式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废弃物，有动物的，有植物的，有化学的，也有物理的。。。。。。

红黄蓝三桶主人眉头又紧锁了起来，他们想，窨井如再遇机会得以改造，那该多好，他们盼望着窨井能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馨香若兰

写出了人性中的一些丑陋的东西。人们往往创造了一个臭气轰天的环境，然而却不自知，总希望能等别人能给你一个美好的环境。这就是小说的矛盾所在。

苏大地

谢谢若兰老师的点评，请多提一些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