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小芳”的故事【小说】

老榆树

前几天，遇到了儿时的玩伴越儒。我们分别已久，一见面他就拉着我来到一家茶馆。我们坐着一边吃茶，一边扯起了许多往事。我听说他当年下乡时曾经有过一个初恋情人，但是知之不详。趁他谈兴正浓，我提议道：“今天我俩掏一掏心窝，各自公开自己的初恋情人好不好？”我的话立即得到了他的响应。下面就是越儒讲的他的初恋情人的故事。

      一九六八年的夏秋之交，我成了一名下乡知青，到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的生产队长看我的样子不适宜做重体力活，就让我到以妇女为主的队伍中去上工。
      那时候，上工主要的农活是在棉田里整枝，或是到稻田里除草。说真话，这些活儿并不费什么力气，可是我常常会出错。比如说整棉枝会把结果的枝条当成公杈掐了，薅水草会把稻稞当成稗草拔掉……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些大婶、大嫂们倒也没什么，就是有几个利嘴的女孩特别会讥笑我。我和她们一点不熟悉，也知道她们并无恶意，就不去搭理她们。
      渐渐地，发现做活的时候，一个叫做阿霞的姑娘，老是出现在我的身旁。阿霞留着遮耳的短发、齐眉的刘海，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模样真的很好看。当我薅田的时候跟不上趟，她会暗暗地帮着我带薅一截，让我能够跟上去，不至于落在后面太远显得难堪。摘棉花的时候，她会不声不响地往我的篮子里撂几把，这样到了验收劳动成果的时候，使得我的斤重还勉强说得过去……
      不过她和她的伙伴们也太会恶作剧了。
      有一次抗旱，那时农村的机电设备还很稀缺——人们踩着架好了的水车往田里灌水。这玩意儿看起来有趣，可是等到自己上去，那可真的不容易。大伙分班上去踩，每班四人。开始的时候，阿霞教我眼睛朝着前面望，不要老是盯着脚下看。可是我免不了老是踩空，吓得慌忙扒住扶杠，不然准会栽下去跌个半死。大家为了教会我，都慢条斯理地踩，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能将就着配合其他人一起干了。经过一两天以后，自以为踩车的技术已经完全过关。可是一次等到该我上去，阿霞狡黠地朝着其他两个挤了一下眼睛说：“我们吊一个癞蛙子好不好？”车上车下的人一起应道：“好呀！”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他们将脚下的轴踩得飞转。我哪里跟得上？脚脚都落空，吓得失声惊叫，双手死死扒住扶杠，身子悬空吊了起来。这时，阿霞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好哇！大家看哪，吊癞蛙子啦——”我觉得自己就像小猴子似的被她耍弄了一把！
      栽秧不如治水工地上挖泥挑土那么重，栽秧不及挑粪布肥那么脏，栽秧不像寒冬腊月天里踩着冰水收割芦苇那么苦，但是栽秧是一件绝对劳累的活儿。在那秧田里，如果说被大家踩得满是泥水的田埂上可以让我去睡一会儿，我肯定想都不想地躺上去。可是那个阿霞，这时候还忘不了拿我开心。那个时候栽秧的标准是“对六棵”，就是要求每个人栽六行秧，行距和株距要求对等，不论怎样看，每四棵基本上都是对等的四方形。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栽得十分的规矩。可是我栽得弯弯曲曲，就像蚯蚓爬过的样子。纵然是这样，速度仍旧远不如人。一次，两旁的人自然又超过了我，阿霞直起腰来，眼睛瞄了瞄我说：“喂，我们包个粽子吃吃好不好？”她的伙伴们立即起哄道：“好啊！”随即，阿霞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人三棵将我的任务分了，很快，我的四周都插上了秧苗，完全被封了起来，这才知道她们的所谓的包粽子的含义。我显得很无奈，可是她们很开心：“大家看哪，吃粽子啦！”我气得没法，说了一句：“阿霞太促狭，将来肯定找不到婆家！”立即就有人接了过去：“找不到就嫁你！”大家立即更开心地笑起来。
      自此以后，就有阿霞的小姊妹们人前人后地拿我们开心，有时对着我喊着阿霞的名字，有时把我们的名字放在一起叫……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偷眼看阿霞，她好像若无其事。
      慢慢地，再遇到有人这么捉弄着叫，我也就习以为常，心里生出了一丝很甜蜜的感觉。
      这以后，不论干什么活，阿霞更是和我一起下趟子。万一有什么活儿我跟不上，她就猛干一阵子，帮我将拉下来的补上。
      我觉得阿霞真的是为我举案齐眉的人。我暗暗地发誓：今后不论我到哪里，也不论我从事什么职业，都会带着阿霞，和她比翼双飞，永远不离不弃。
      我和阿霞的感情在继续发展着，后来如果有一时半刻见不着，那心里就会怅然若失。
      终于有一天，她把我叫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我有点紧张，但是也有点兴奋，以为泼辣的阿霞一定会首先说出我最想听的话。我美美地想，这样也好啊，省得她的那些姊妹们老是拿我们开涮啊！
      “越儒……”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立即感觉出其中的味道不对，朝她看时，她低垂着头，两只手摆弄着衣角。我的心往下沉，赶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身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泼辣，像变了个人似的。最终吞吞吐吐地告诉了我一切：她的父母看我身体单薄，不是一个种田的料，这样在农村干一辈子不行。他们的姑娘如果一辈子和这样的人过日子，真的让他们不放心。邻村有个当兵的青年回来探亲，有人说媒，将阿霞说给了他，阿霞的父母答应了。阿霞自然不愿意，但是违拗不了父母的意思……
      我觉得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头晕目眩，有点站立不住。
      阿霞接着又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我能说些什么呢？自己一介文弱书生，前途到底如何，谁也无法说清。阿霞如果真的嫁给自己，能让她终身有靠么？想起每次上工，常常要靠着阿霞的帮助才能完成要做的事，确实说不出话来。
      阿霞看我十分的失落，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暗示我可以碰到她的身体。
      我的心里立即掀起了狂涛，可是很快就平息了下去。我不是柳下惠，我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凡人，可是我觉得我不能！如果阿霞真的是我的人，即使发生了什么，传了出去，人们顶多当做一件笑谈，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可是阿霞不是我的人，传了出去我就会声名狼藉！我就会狗屎不如！我的心里还一直等待着贫下中农推荐我上大学呢！一旦声名臭了，我还会有指望么？我要对得起父母的期望，要对得起自己十二年的苦读！因此，面对着阿霞的暗示，我只有装傻……
      可是，到了后来，贫下中农的头儿们都将他们自己的子女推荐到大学的校园里去了，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的份！
      终于有一天，阿霞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一阵震耳的爆竹声中离家了！她出嫁了！到她的婆婆家去了！
      我的心也碎了！

      听到了这里，越儒停了下来。我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怎样？后来回城了，一切你都知道了！”越儒说，“现在该到你讲给我听了。”
      我笑道：“我嘛，我的初恋情人后来就是我的老婆。她的一切你该是知道的，就不需要我说了吧？”听了这话，越儒打了我一拳：“你这家伙，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的狡猾！”说着，我们出了茶馆分了手。望着越儒远去的身影，耳边好像响起了李春波的那首歌，我想，他讲的不是又一个“小芳”的故事么？

馨香若兰

好清纯的初恋，故事和情节很好，像《山楂树》，我想这是您长在记忆里的的东西，您很留恋，所以想表达出来。谢谢您！为我们 捧出了清纯如水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