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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遇疯牛心生疑窦 掘沤田惊现骷髅
庞世德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捞了银子回家,想不到别人一算计,都要流到别人腰包里,无比心疼。起先怨恨儿子不肯听话,存心想让他吃点苦头。后来想想还是儿子重要,更担心吴登瀛横生枝节继续追究,把自己也连带出来;就不敢怠慢,心急如焚,如期凑齐了银子,派了两名得力家人,赶忙来到盐渎。 庞承义终于从牢房里放了出来。 吴登瀛从中拿出一百两银子,让殷澄辅送给汪长贵,告诉他案子的处理结果。 殷澄辅到汪长贵家,讲了结案的大体情况,最后道:“他们家拿出十万两银子,也差不多是要了他一家人的性命。若是惩处了庞承义,不要说砍下他的头来,哪怕是让他只蹲一两年牢房,就会弄得路人皆知,我们盐渎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全县百姓的血汗,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哪!” 汪长贵收了银票,觉得殷师爷说的不能算错,对殷澄辅道:“我的案子多亏吴大人审理,如果还是庞老贼在这里,那就永远冤沉大海了。” 有了银子好办事,吴登瀛着手筹建西门大桥。 西门大桥有二十多丈长的跨度,考虑到河面上船只的往来,桥面上人马的通行,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接手的工程。费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工匠。 这天,殷澄辅从外面回来,对吴知县道:“大人,我打听到汤家营有一位汤师傅,曾经建造过这样的大桥。只是如今已有八十岁以上的高龄,早已歇手在家。如果他老人家再年轻十几岁就好了。” 吴登瀛听了,很感兴趣:“有这样的一位老师傅?高师必出高徒,他的徒弟怎么样?” 殷澄辅道:“这个——不清楚。” 吴登瀛道:“等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们到外面踏青,顺便去拜访这位老师傅!” 一连几天艳阳高照,平风静气,暖洋洋的,正是出行办事最相宜的日子。这天,吴登瀛带着臧山、李泗,前往汤家营去。 将近中午时分,打听路人,离汤家营还有一段路程。 臧山和李泗求道:“老爷,走了这么老半天,太累啦,找处地方歇歇脚,饭后再走吧。” 吴登瀛笑骂道:“两个蠢才,在衙门里懒散惯了,出来走几步路就喊冤叫屈。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到哪里歇脚去?” 臧山和李泗望了望:四周全是沤田,抬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风车,密密麻麻的,好像一个大圆圈,而自己恰好被这个大圆圈包围在正中间。 见到近处并无人家,两人望着一块接着一块的沤田,都瘪起嘴来不再吭声。 这里的土地每年只长一季水稻,稻子收割完毕,犁一遍就又灌上水在那里泡着,等待来年再行栽插。这样的土地叫做沤田。沤田里的水如果少了,就扯起车蓬灌水补上。多少辈人都这样耕作。沤田也不知在水里浸泡了多少年,里面都是很深的淤泥。当地人栽插全凭熟能生巧腿脚快,不会陷进去。旱区的人——哪怕是种田人——一踩进沤田,前脚拔出来后脚又陷进去,越陷越深,走不了多远就寸步难移。 三人正走着,忽听有人惊呼:“快让开点,快点让开!当心牛触着!” 吴登瀛抬头一看,一头牛正不要命地迎面跑来。尽管路有几尺宽,可是牛横冲直闯,要避让只有退到沤田里,不然非被撞着不可。 牛的一声声粗气都清楚地听到了。臧山和李泗来不及脱掉鞋袜,慌忙跳进沤田。吴登瀛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汉子从身后蹿了出来,迎着牛赶上前去,嘴里喝道:“剥货,你给我站住!” 那“剥货”不住地喘息,满嘴白沫,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它本来伸长了脖子朝前跑,一见有人挡道,就埋下头来,将角尖向上挑过去。 臧山、李泗吓得紧闭眼睛,齐声叫道:“不好,要出人命了!” 眼看牛的角尖就要触到人的身上,那人双手在牛头上一掂,纵身一跃,稳稳地倒骑在牛背上。不及牛反抗,双手在牛脊上一按,身子腾空翻转了过来。 牛感到身上有人,就在原地乱蹦乱跳,想把身上的人颠下来。那汉子伏在牛背上,伸手想去抓它鼻子上的缰绳,可始终没能捞着,就紧紧攥住牛角,任它胡闹。 牛始终奈何不得,如此折腾了几次,实在没法,就想撒腿再跑。 吴登瀛见牛又要朝自己撞来,又慌了手脚。那人双手扳住牛角,将牛头硬扳到一旁。牛不得不改变方向,挨着臧山、李泗身边蹿下水田。 泥水四处飞溅,臧山、李泗脸上沾满污水,分不清眼睛、鼻子,成了花脸。两个家伙本来吓得面无人色,后来一见对方的模样实在滑稽,都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吴登瀛笑骂道:“两个活宝,丢人现眼。须知在劫难逃,以为躲到水田里就不碍事啦?” 牛的主人已跑到面前——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他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蜡黄,见已经没了危险,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道:“哎呀,把老命都跑丢啦!” 那汉子双手扳着牛角,逼着牛在水田里打转,所到之处,水哗啦哗啦到处乱溅。过不多时,大概是体力消耗太多,牛终于老实下来,驮着那人一步一步上了路。 降服疯牛的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他从牛背上跳下来,伸手一把抓住缰绳,将牛交给了老汉:“赵老爹,怎么不把牛管好?” 赵老汉道:“我耕得好好的,好像见了鬼似的,又是到“横头子”那地方,这畜生发起犟脾气来——胡大哥,谢你啦。” 胡大哥道:“用不着谢,用不着谢的。”说完,匆匆离去。 吴登瀛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不料他这么快就走了。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赞道:“这汉子身手真是不凡,今天若不是遇上他,结果怕就难说了。” “你说的是胡志伍?他呀,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赵老汉夸道。 吴登瀛望着赵老汉身边的牛,见它目光明亮,神闲气定,再也没有原先那种气急败坏的模样,道:“这是一条很壮实的牛,怎么会发疯似的不听使唤呢?” 赵老汉道:“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自从去年秋天以来,已经有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耕到“横头子”那地方,它就再也不肯朝前走,打着喷嚏,喘着粗气,不是屁股朝后埋,就是要朝田埂上跑,鞭子抽死它也不肯朝前走——哪知这回闹得更厉害了!” 吴登瀛皱眉凝神,沉思片刻道:“牛是大口牲畜,对一些奇异现象特别敏感。如此反常,很有些蹊跷。” 赵老汉一拍大腿道:“先生这话提醒了我,那地方确实有些古怪,去年小秧子栽下去时间不长,我去灌水,看到那一段长得特别好,乌油油的。” “一块田里有一两处长得比其它地方好,这是常有的事,怎么说有些古怪呢?”吴登瀛问道。 赵老汉接着说:“当时心想:要是所有的秧苗都长成这样该多好哇。不料那段地方秧苗疯长得特别厉害,还没等到孕穗就瘫了。开镰时,那里一张桌面大的地方全是瘟枯的秸秆。如果不是先生提及,我都要忘了。” 吴登瀛提议道:“老伯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我正好还要去耕田,你们想看就跟着走吧。” 赵老汉说完,牵着牛,领着吴登瀛他们来到田边。 这是一块东西长南北窄的老沤田,约有六七亩面积。一片白水花花。东边离路口有一块田远,北面靠着河边,一架风车所有的蓬子都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其余的三面都是别人家的沤田。犁歪在和东边人家合界的田埂旁。赵老汉指了一下道:“就是这里。” 吴登瀛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望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来,毋庸置疑地对赵老汉道:“离犁头三尺远的地方,下面有一具骷髅。” 赵老汉不相信,心里说:“神人么,淤泥里的尸骨都能看到?再说这尸骨又是哪里来的?” “你去把里正喊来,我有事要找他。”吴登瀛道。 “啊呀,平时看见他躲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敢。”赵老汉说着就要把牛朝水田里赶,“我的先生,有事你们就赶路吧,我还要耕田下小秧呢,就不陪你们几位了。” “我说赵老伯,你这就好像不晓事了,这里有人帮你把田里的冤魂驱除掉你都不干!现在是牛发疯,难道一定要等到人发疯的时候才着急吗?”吴登瀛反问道。 赵老汉一听站住了脚,为难地说:“不是我腿脚懒不肯去,实在是惹不起他呀!” “一个里正有什么可怕的?” “啊呀,看见知县大老爷也不见得就怕。县官不如现管。他是个灰星子大的里正,可是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就他官大,他就是老太爷!这一方人都得服他管!如有人敢不听话,谁经得起他的暗算?”说到这里,赵老汉叹了一口气。 此地的里正叫胡祚芾,平时为所欲为,欺压良善。他儿子胡潇豪,肯定是他亲生的,完全继承了他的秉性,尽做坏事。赵老汉的儿子叫赵梁柱,媳妇的模样儿很俊俏。胡潇豪老早就算计在心,有一次趁赵梁柱出去捞水草,趁机强奸了她。 赵粱柱回家后得知了情况,跑去找胡潇豪算账。胡祚芾出来呵斥道:“我家潇豪一直和我在一起,他能有分身术同你女人睡觉去?真是胡说八道!” 当年稻子刚刚收完,赵梁柱就被派去挑海圩子。来年春天,朝廷下来征兵丁,赵氏族中已有人当兵在外,论理还该不到再次出人。胡柞芾硬是将赵梁柱派到西北荒漠上去戍边。一年后,邻县一个甩着一只空袖管的人跑来报信:一次同老毛子打仗,赵梁柱阵亡了。 赵老爹找到胡祚芾要人,胡祚芾道:“你看见你儿子的伙伴了吗?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让你变得跟他一模一样!”说着,拿起一根棍子就冲过来…… 自此以后,胡潇豪经常上门滋扰,吓得赵梁柱的孀妻带着幼小的孩子躲到娘家,这才安稳下来。 吴登瀛愤然道:“这么无法无天,就不能到衙门里去告他吗?” 赵老汉道:“谁敢哪?这个世道官官相护啊!再说,他眼睛一眨就是一个坏主意,我一个没了儿子的老头,实在斗不过他了呀。” 吴登瀛说:“赵老伯,这些事我都已经知道。有我在这里,你就不要怕,把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会为你做主。” “去告诉他说,如果不来他可不要后悔!”臧山也觉得这个里正太不是东西,愤愤不平地插嘴道。 “那——牛怎么办?” “我们这里有人给你放着。”臧山和李泗一起答道。 赵老汉没法,极不情愿地去找胡祚芾。 胡祚芾在家里正和另外三个人围坐在桌子四边赌钱。只见他们每人面前摞着一排竹背骨面的小方块,几个人挨次伸手把那些小方块一把一把地抓回来,立在自己的面前码好。然后再一张一张地抓,有人抓过来看了看就撂到桌子上,有人抓过来换了一个撂到桌子上。嘴里还嘀咕着些“儿童上学背书包”、“雀子无毛飞不高”之类的虽然能够听得懂,然而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话。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两个人,伸长脖子哈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玩意儿望。 赵老汉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玩意儿,看他们兴致正浓,站在门口不敢吱声。 胡祚芾背南面北而坐。过了好久,南向坐的人道:“胡大爷,门外赵老头站好一会了,问问他是做什么的!老站在那里让人看见晦气,我都好半天没有和过一牌了!” 胡祚芾掉过头来,揶揄道:“稀客呀,好久没见过尊驾了,有何公干哪?” 赵老汉壮着胆子答道:“一位过路的先生说我家田里有具骷髅,叫你过去一下。” “竟有这样的怪事。”所有人把头都掉过来,“怎么发现的?” “是那位先生说的……” “那你有没有看到骷髅?” 赵老汉摇了摇头。 这下胡祚芾动了气:“我说赵老头,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一个过路的骗子随便说了句话,你就当真相信啦?” “我一个老头子哪里能看出他是个骗子,你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我吃的是你家的饭,拉的是你家的屎,就专门听你的?你叫我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 “他们说……他们说……你要是不去不要后悔……”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我就不去,看有谁能把我怎么样!赵老头,你再不走,我就说你造谣生事,派人把你抓到衙门里去!”胡祚芾动了肝火。 “别生气,来牌,来牌……”桌子上的其他人不愿意为这事多费时间,赶紧劝阻道。 赵老汉吓得拔脚就走。胡祚芾正好摸了一把孬牌,他把牌猛地一推,撒得到处乱蹦:“不行!老六,你给我去把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抓过来,简直是反了,到我的地盘上来招摇撞骗,瞎了他娘的狗眼!” 相牌当中叫做老六的应了一声,拉了站在身旁的一个瘦高挑子出了门外,气势汹汹地拽了一下赵老汉的膀子,要他带路抓人。 赵老汉一路后悔着,还是不该听那过路先生的话,如今他们不是自讨苦吃了? 趁着赵老汉去叫人,臧山和李泗轮换着到了河边,把弄脏了的鞋子、裤子洗了洗。也没干衣服换,只得还是潮的穿着。岸上,牛在不紧不慢地啃着河边的小草,过了好久,还没见到赵老汉把里正领来。 吴登瀛在田埂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是哪一个在这里造谣惑众的,我们的胡大爷当了里正这么多年,地方上从来都未出过事,想朝我们胡大爷脸上抹锅烟灰是不是?” 终于听到有人吵吵嚷嚷地走过来——这是矮个子老六的声音。 “是哪个放臭屁说田里有骷髅的?”瘦高挑子嚷道。 吵着嚷着,片刻间到了面前,吴登瀛不答理他们。 老六乜斜着眼道:“你们几个江湖骗子到哪里行骗去不行,偏要到我们这里来?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跟我们走,去见我们的里正爷!” 臧山、李泗把牛交给了赵老汉,刚要说话,吴登瀛作了个手势制止道:“好吧,就跟着他们走一趟!” 就要到胡祚芾家,老六紧跑了两步去报告:“几个骗子已抓回来了!” 胡祚芾甩出一张牌,不耐烦地说:“过年时猪子杀了圈还空着,正好把他们先关进去,等我把牌打完了再去收拾他们!” “谁敢这么无理!”声音虽然不高,听起来却颇感威严。 这次胡祚芾面南而坐,闻声抬头一看,好像见过,稍微一想,魂飞魄散,忙不迭地离了牌桌,跨出屋子,来到吴登瀛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磕得小鸡啄碎米似的:“小人该死,真该死,实在不知道大人来了……” 胡祚芾到县衙里去缴过地税,曾经见过吴知县,虽然印象模糊了些,到底还是认了出来。 打牌的、相牌的知道不妙,赶忙跑出来跪在胡祚芾后面。靠着房门相牌的两个机灵些的偷偷躲进了胡祚芾的里屋。 吴登瀛说:“现在有紧要的事等着做,本官暂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先爬起来一旁听着。赵老汉家田里的事情大概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要把这具骷髅起出来,看看有什么法子。” 胡祚芾听了,连忙道:“老六,你去叫赵爹爹马上把田里的水放掉。这样,明天一早才好把骷髅刨出来。再到下面去喊几个人,叫他们明天一早多带几把铁锨到赵爹爹家田里去刨骷髅。” 老六应了一声正要走,吴登瀛制止道:“慢!里屋躲着的两个听着,你们出来!赵老伯正在放牛,田里的水就由你们去放掉。明天早上的事情也不必另外再叫人了,这里的一趟人足够了!” 胡祚芾像经过了酷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哪里还敢回嘴? 等吴知县布置好事情,臧山、李泗道:“已到中午了。老爷,我们到哪里吃饭去?” 胡祚芾一听,赶忙道:“老爷,既然到了小人家里,就请在小人家里用饭吧。” 吴登瀛道:“在你家要把我们关到猪圈里,我们可不敢——去找赵老伯,就到他家去打搅一下。” 赵老汉在自家沤田旁的那条小河边看着牛吃草,听臧山过来说明了意思,这才知道遇到的原来是知县老爷,为难道:“知县老爷是贵客,请都请不来的。可小民家里太不干净。一冬一春,牛和人住在一起,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味道太熏人了,这可怎么办?” 臧山道:“这是我们老爷的意思。这样吧,让我先到你家看看怎么样?” 赵老汉没法,只好牵着牛往家走。 进了赵老汉家里,方知所言不假:屋内人牛混居,牛占据了一间房子,地上还有草料,把尿的木舀子有大半截粪桶那么大,摆放在墙边一角,牛尿牛屎的斑迹隐约可见。臊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简直不能存身。 臧山捂着鼻子退了出来,把情况同知县大人一说,就另找一户姓韩的人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出来,胡祚芾就领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到了赵老汉家的田边——这大概是胡祚芾有生以来第一次起的大早了。 没了水的沤田,看上去一片黑乎乎的。放完水以后,淋了半天带一夜的时间,泥土含水已经很少。 胡祚芾吆喝着一帮人跳下田去,吃力地到了吴知县指点的位置,用铁铣把泥土铲起来朝外掼。 下到田里的这些人,都是游手好闲惯了的,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一个个拿着铁锨,胡乱地把泥土铲起来,随意地掼出去。 赵老汉看得很不顺眼:“你们这么瞎弄,马上就把泥土弄成泥浆,后面的活还怎么做?”说着,忍不住跳下田去,拿过了身旁那人的铁锨,做样子给他们看。 赵老汉拿起铁锨,在面前的泥土上“唰、唰、唰”地连切几下,接着斜斜地铲下去,然后一端,一块三角棱的泥块就挑了起来,随即扭身朝后掼了出去。端出开头几块泥土以后,泥地上留下剖面,以后只需切两下,再将铁锨挨着下面朝前平平一铲,一块大黑豆腐似的淤泥就完完整整地端起来,再扭转身子掼出去…… 赵老汉把铁锨交还给原来那个人,让他照着刚才的样子做。可是铁锨到了他的手里,怎么也干不利索。叫其他几个学着试试,都是一路的货色,谁也强不到哪里去。 赵老汉气呼呼地说:“你们哪,能干些什么?要么就会欺负人!” 吴登瀛叫道:“赵老伯,上来吧。随他们怎么弄,反正他们要把事情给我做出来!” 胡祚芾没办法,和他的那一班兄弟只好继续在田里干。沤田里的淤泥原来是成整的,被他们乱踩乱铲一通之后,果真很快变成了泥浆。即使赵老汉再下去,什么三角棱的,正方块的,一块也端不起来了。胡祚芾他们只能一铲一铲地把泥浆戽出去。费了好大的力气,刚要见到一点成效,周围的淤泥又涌了进来。胡祚芾只得叫人朝外再扩大一点,铲起的淤泥尽量戽得再远一些。 一趟人手忙脚乱,浑身泥污,弄得满脸是汗,累得弯腰曲背…… 过了一个多时辰,听到胡祚芾喊道:“尸骨!哎呀,真的有尸骨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