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首

姜桦

诗四首
            姜  桦


不在麦地边歌唱丰收

父亲和母亲，弯腰在地里割麦子
白发稀疏，草帽旋着破碎的阳光
汗水打湿的眉毛、眼睛、脸颊
沿着脖子，一根黑黝黝的蚯蚓
默默向下，再慢慢落在泥土里
父亲和母亲，在地里割麦子
他们的头要比那些麦穗低许多

父亲和母亲，在地里割麦子
天空贯穿着太阳瑟瑟的响箭
六月，田野顶着沉甸甸的麦穗
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放低、再放低
却仍然没低过我父亲母亲的心思
他们整条的裤管都被汗水淋湿了
坚硬的麦茬地，扎破了他们的脚

麦子！六月平原上最沉着的植物
许多年，诗人都在追随金黄的麦地
追随天空中那只叫出了金子的云雀
而我是杜鹃。站在六月的麦地旁边
看那饱满的麦粒渗出的细细的血
挺拔的杨树站在金黄田垄的远处
我啼血、泣泪，绝不歌唱丰收

哦！一粒汗水打在我干涸的嘴巴
雨水、惊蛰、小满、芒种、夏至
这世界上最接近泥土的誓言
我的心，又被你洗了一遍


车   祸

一大团雾横过金黄的麦地
直接进入疾驰的高速公路
黑色的雾霾，阴险、诡谲
一柄恣意翻晒生命的铁叉
穿过一个又一个无辜的脖子
一群白蛾吐出潮湿的夜晚
在半空中，不停地飞，飞

一团大雾，让60多辆
汽车，突然打错了方向
车轮翻卷带着破碎的身体
流水止步于溅血的栅栏
阴——阳，生——死
11个人，没留下半句话
就与这世界和亲人不辞而别
而另外的几个紧随其后
他们迟走一步的理由
只是为了能将早已不打算
留住他们的世界再多看一眼

事故的残片已经被一一清扫
奔驰的高速路，一切在继续
也许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
滚烫的路面才会停下一小会
一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们会手拉手地突然坐起
一边看着车轮从身边走过
一边指着这梅雨来袭的六月
指着这样一个雾霾的日子
指着早晨，那摊粘乎乎的血
               

地平线之死

从未被折断，亦不曾被遗弃
缘何突然消失在苍茫天际
一地怒放的花束，满怀的惶然悒郁
整个春天，我旧病未祛，新疾又起

模仿过日出，也模仿过月落
一排大树在天地间跋涉、追逐
站在远方，哪一块泥土属于我
孤独是一粒针尖，小，却无比凌厉

天边的闪电，脚底的草色
瑟瑟风声吹动贫瘠的旷野
那被一滴雨水稀释的马队的足迹
一粒星辰，在火焰中，跳跃、颤栗

一朵花盛开，一片雪扬起
你带血的咳嗽，那停在暗处的钉子
将死亡的影子刻在行将消逝的远方
整个春天，我深陷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命运


茉莉花

人生的拐点无处不在！细碎的花瓣
在黄昏设置出我中年匆忙的爱情
凉露的反射下，月光高低不平
五月江南，春天已到强弩之末

想起那年，在太湖东山下的古村落
那条民国初期的羊肠逼仄的小道上
一个哑巴正向杂乱的石头问路，暮色渐合
要将那成熟的石榴，一颗颗收回去

给哑巴指路的那个瘸腿阿婆
说着露水一般跳跃闪烁的吴侬方言
身形矮小，几乎要低到石头底下去
仅仅是一只小竹篮，使她的身体
在黄昏和石路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一朵单薄的白色花朵，能使晚霞
变得不再迷离、局促和慌乱吗？
今夜江南，古村落是一只干净饱满的香囊
天边星星零乱，纷纷坠落进透明的露水

最强大的压迫也只能是隐秘而断续的
长长的石板路，潮湿、缓慢、低回
远处山坳，一列绿皮火车呼啸着穿过
突如其来的爱情，有它独特的香气
               
                   2012年6月5日下午

极限

怜悯、颤栗、爱恋！心境干净包容·！

子在川上曰

哦！一粒汗水打在我干涸的嘴巴
雨水、惊蛰、小满、芒种、夏至
这世界上最接近泥土的誓言
我的心，又被你洗了一遍

喜欢。

老牛牛

这首读过几遍。问候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