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一些石头的疼痛(组诗)

刘炜

这么多的房子挤在一起

当我从家中走出
那些人，打开窗户
就像是春天的巢边鬼鬼崇崇的鸟
黄昏，台风经过
黑暗中，摇晃的房子
恰如挂在闪电上的空巢
歌声，被一下子吹灭
大地，上帝为我们准备的蛋糕
许愿，只是因为有太多的梦想难以实现
就像是左手握住右手
自我疗伤。那么大的风
穿过挤在一起的房子
被全部裁剪成马匹
该要喂给多少辽阔的草原
而我正在消瘦
许多被浪费的日子
就像是孩时的作业本
没有写满的空白
墙上的一根竹笛，落下
尘埃的音符。那怕只是轻抚而过
也会留下清晰的指纹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诗
当我拿着妻子给我的钱
买米，买菜，交水电费，电话费
偶尔买张彩票，买本书
和一包烟，都会心痛
像是一种罪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诗
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惹老天用写诗来惩罚我
但既然写了，就拚命地写吧
把下辈子的也一起写完
省下时间，加油挣钱还人间的债


  废人

我训儿子的时候
儿子只回一句，就把我呛死
他说，就你写的几首破诗
要不是妈妈给你饭吃
早该饿死。我嘴上咕嘟
你小的时候，爸爸也拿过工资
摸鱼捉虾，买过奶粉——
并且暗暗发誓，明天就去找份工作
保安，清洁工，洗碗工
只要给钱就行
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窝在家中的我，终于连诗
都懒得写了

   月河的记忆


本来，轻敲一下
就有一把钥匙把心灵打开
你却走很远的路，绕过

早起的园丁，远离熟悉的花园
整理四月的初恋
月亮，生下的繁花——
幸福或者忧伤
是我们熟悉的昆虫
有羡慕的翅膀

大地倒挂的雨，堂而皇之地
吞掉，痴情的心脏
轻如月色的女人，乳房里氤氲的波纹
悄悄飘进梦乡。爱人呵
你的血脉，曾是我前世埋下的根

月河老街，砖瓦编织的历史
是一根缠绵的琴弦
传说中的爱情，都已经落满尘埃
旷野上，只有纯情的蒲公英
不管不顾，正欲飞回故乡

      
  记录

旷野呵，我敞开的胸怀
正在被风占领
我双手搂住心房
阻止着风的撕裂
那里装着我的爱与疼痛
所有的水，空气
和赖于生存的粮食

惊雷呵，请不要再大声呵斥
快点亮闪电的伤痕
照一照，坚持的信念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
而我又不能展开双翅飞离
那么，请允许我为心中尚在的
温暖，选择献身
为所有贴着春天的日子
独自迎向起风的秋天

风暴消失的心多么安静
仿佛只要松开双手
就能还原成一轮夕阳
往事的间隙里，要尽量
学着树木把脚指抠进泥土
拥有比旷野更加辽阔的容量
那些风，闪电与雷声
就像是人生刚刚完成的一个梦
要记录这一切，或者
就差一场比革命更白的雪
     
    失眠

这个下午，有点空洞
就像一句废话，说多少遍还是废话
我对着远方大喊：却没有一点回声
仿佛自己比这个下午更加空洞

幅员辽阔的祖国，我只是一粒不起眼的蚂蚁
在村头的槐树下搬运过冬的粮食
对于世态炎凉，并不想保持沉默
只是声音太小，只有自己与大地能够听清

祖国呵，为了显示存在
有时我真想咬你一口
在你的肌肤上鼓一颗红疙瘩
即便被你拍死，也算是获得了认可
当七月，人们以一枚枚金牌的欢呼
转移一些石头的疼痛

而我却像只蟋蟀，整夜整夜地失眠
不是为了寻偶，也不是为了交配
而是担心，大海蓝色绸缎
包裹的岛屿，在得意的时候
被别人偷偷地占为己有

   太阳雨

阳光灿烂的时候
突然下起了雨
不知道躲雨的人
心里想些什么
更不知道，阳光能否战胜雨水
或者，被雨水逼退
但时间能够证明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每天早上睡醒
发现自己还活着
相信是件幸福的事
只是这样的幸福天天降临
让感觉已接近麻木
就像天上的鸟并不会觉得
飞翔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窗外，雨终于停了
阳光依旧灿烂
就好像不看好的两个人
相爱了一回又分开了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恐慌
害怕有一天，与黎明擦肩而过
没有机会把一生
只有一次的幸福，告诉谁
   
    纺车

夏天的身影，被时光捻细
等着装订往事
雨季过后，变得内敛的阳光
少言寡语，在南瓜花上抚摸淡淡的忏悔
棉花露出乡村白色的温暖，霜就埋伏
在怀念的四周，当我想起母亲
被油灯映照在墙上的岁月
心绽出的棉花，就在母亲的指间捻着
捻着__一条泛着碱白的小路
蜿蜒在露水晶莹的草丛
在异乡河边饮水的喜鹊
就是我热爱的黑夜与白昼
歌唱与哭泣，白纸与黑字
或者爱情燃烧之后，沉默的灰烬
报喜不报忧的家书
依然围着老宅飞来飞去
逝者如斯，记忆中母亲的纺车
早已散架，只有在梦中
才可以想象，一台落满尘埃的纺车
还在被母亲没日没夜地摇着
就像是我的骨头，吱吱嘎嘎不停地响

   
雨终于停了
  
雨，终于停了
汽车玩具，摆在水泥地上
我在一场雨与另一场雨之间
寻找阳光的气息。南瓜花耷拉着脸
像谁欠了它债似的，但只要天一晴
一定还会快乐起来，一定还会有蝴蝶
与蜜蜂光顾村庄的花房
那些野草简直就是见风长
让南瓜在草丛中，显得有些青涩
只有南瓜花以女人的妖娆
爬上了草尖，像是落在高处的雷
迫使南瓜藤这根冷却的闪电
把它们串成串，好像随时都能再炸一次
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
看等公交的人，有的撑着雨伞
有的收了雨伞，匆匆地赶路
那些因雨停工的工地，被雨淋湿的样子
像是一种残缺的欲望，已打不着火
更不会燃烧。雨终于停了
我上街买菜烧饭，就这样把日子
一顿一顿地吃完。发誓不吐一根骨头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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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

对于世态炎凉，并不想保持沉默
只是声音太小，只有自己与大地能够听清

子在川上曰

喜欢的诗歌，诗意的生活，生活中的诗意。

老牛牛

成熟的诗篇，成熟的语言和风格。最喜欢失眠那首。问好。精华了。

月明

读了，有些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