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平原【编号：242号】

吴茂华

记忆中的平原（散文） [原创]

                                 吴 茂 华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别忘了回家添衣裳——总是这声音，比南飞的大雁飞得更快，从苏北平原的每个村庄响起来，她呼唤着一个叫根娃的游子，甚至是一群叫根娃的游子。

    那年，北风真冷呵。一场来至北方的暴风雪为一个九岁的孩子送行。望着雪原中的母亲、柴草堆、茅草屋，我怎能一脚跨出长胜村？这历经风霜的往事会一直把我的头发缠白，如二十年前的那场雪一样白。少小离家，一颗游子心在怦怦跳动。一个人的经历也许就是许多人的经历，在苏北平原，在一个叫“长胜”的村庄，许多人都有相似的往昔情怀。因此，相遇的人，往往一笑代替了千言万语。

    好大好密的树林呵，它掳走了我童年的许多好时光。信守诺言的孩子在太阳出来前准时到树林里会合，开始捉迷藏，玩打仗，捣鸟巢-——我们干着没有一件让大人高兴的事。高兴的是我们；是祖祖辈辈的土地；是永远那么瓦蓝的天空；是永远那么高大的洋槐树；还有映在草房子的落霞和楝树下的月光。它们——都是我童年时光的见证人。该记得那个大路边迷途的孩子，“妈呀——妈呀——”一声声叫得平原颤动不已。太阳落了，天黑了，月亮还没长出来，肚子饿了，一个姓张的木匠像父亲一样把我领回家。于是，整个长胜村都记得一个叫张木匠的外地人，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心肠的人。哦，好心肠的人，我一次又一次地遇到了你们，在一言难尽的人生中，这是属于我的幸福！该记得那个戴着破草帽的逃学少年，吓得躲在草甸子里。已是深更半夜了，全长胜村的人打着灯笼或者火把，用一样的声音喊着：“根娃，回家吧，根娃——”终于有人寻着了，抱出睡熟了的我，那夜，苏北平原轻轻地喘了一口气。长胜村善良的人们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以至二十年后，也没有一个长胜村里的长者说起那件事：该记得……

    河边浣衣的那个少女，多么像小时候的邻家小姐姐。苏北的河流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我的枣花小姐姐哟，你在哪？我问了许多在河边劳动的妇女，她们都告诉我一个陌生的地名，说那地方出石头呢。我的枣花小姐姐哟，你是苏北人家的好女儿，难道真是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永远流不到苏北的每一条河流里吗？我的枣花小姐姐哟，你的命运比春天的苦菜还要苦，与你相守的人去了天国，难道孤儿寡母真苦守大山一辈子吗？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的枣花小姐姐哟，今生今世，我们还有相逢的机会吗？一个人的内心装不下这么多眷恋——大批的粮食颗粒归仓之后，年迈者鱼贯而入墓园。再过二十年后，在苏北平原，在长胜村，在我热恋的故土上，还有我认识的人吗？……

    今夜，苏北平原的灯亮了。东家一盏，西家一盏，把处处村庄照亮，把遥远的方向照亮。今夜，我依旧要做一个远离故乡的游子。今夜，记不清有多少人为我送行？今夜，我一个人默默往前走，乡亲们的目光太稔熟和善良，我一回头，就会泪流满面，两腿无力，永远跨不出长胜村的土地。一个游子，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平原之夜，怎么能够把这一切都诉说出来呢？今夜的灯照着一个乡村少年的脸庞，照着一个乡村青年的道路。

    不管我的行期多么久长，我的前程多么遥远，我的眼里会噙满泪水。因为我深爱着这片土地，爱着长胜村，爱着苏北平原。

                                                                                                                                                      
    作者简介：吴茂华，男，生于1967年10月6日，1995年开始在《小说界》《青春》《雨花》发表过短篇小说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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