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小小说）【编号：304】

朱石领

　　　　　　　　　　　　　　　　　回 家

　　才正月初五，路口的站牌下就已挤满了人。
　　亚萍也挤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亚萍抱着5岁的女儿丽丽，旁边的婆婆拎着行李，侧弯着身子朝公路那头张望。
　　前天下过一场雪，一阵风吹过，树梢上残存的雪花簌簌落下，亚萍把丽丽往怀里用力搂了搂，亚萍的脸紧紧贴在丽丽身上。
　　丽丽乖，妈妈到爸爸那里上班，妈妈走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嗯！丽丽嘴里含着刚买的棒棒糖，用力点点头。
　　妈妈不在的时候要听奶奶话哦。
　　嗯！
　　晚上小便时要记得叫奶奶哦。
　　嗯！
　　……亚萍还想说时，一辆挂有“深圳”字牌的大客车被人流簇拥着缓缓停下，婆婆急忙招呼亚萍上车。放好行李，亚萍将丽丽递给婆婆，就在亚萍踏上车门的那一瞬，刚才还若无其事的丽丽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丽丽丢掉棒棒糖，挣扎着朝亚萍喊：“妈妈！我要妈妈！”亚萍迟疑着想回头，却被婆婆一把推上车。
　　不见了妈妈，丽丽哭声猛然凄厉起来。奶奶搂住孙女：“丽丽乖，刚才不是和妈妈说好不哭的吗？妈妈去挣钱给丽丽买新衣服呢！”
　　“我不要新衣服，我要妈妈！”丽丽全然忘记了刚刚的“承诺”，在奶奶怀里像蛇一样扭着身子，一双小手推搡着奶奶，“我要妈妈，我不让妈妈走……”
　　终于，丽丽从奶奶怀里挣脱到地上，奶奶吃力地抱起丽丽，可丽丽再次挣脱，丽丽的哭声撕心裂肺：“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从将女儿递给婆婆的那一刻，亚萍就已泪流满面。出生至今4年多，丽丽还从未离开过自己一天。
　　客车还在招揽乘客，丝毫没有开动的意思。亚萍把脸紧紧贴在车窗上，冰冷的玻璃，将亚萍泪水凝结成一滴滴晶莹的冰凝。亚萍望着窗外哭喊的女儿，心口刀割一般地疼，亚萍不敢想象，没有妈妈的日子，丽丽该怎么过；没有丽丽的日子，自己该怎么过。
　　亚萍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疯一般地冲下车：“我不去了！呜呜……我不去了……。
　　婆婆一边哄着丽丽，一边斥责亚萍：“你咋也和孩子一般不懂事呢？大强好不容易帮你找好了工作，咋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客车终于开动了，女儿的身影在亚萍泪眼中越来越远，但女儿凄惨的哭声却让亚萍的心越来越疼……
　　亚萍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有次去她家做客，她就向我们讲了上面那段场景，亚萍的讲述让所有人动容。在问到为什么去打工时，亚萍只说了一句：“没办法”。
　　亚萍和大强结婚后的第二年，公公突然被查出胃癌，一番折腾过后，原本清贫的家更是千疮百孔。为了还债，经朋友介绍，大强进入深圳富士康公司当了一名操作工，尽管有了工作，可大强觉得背井离乡并不是长久之计。大强一边打工一边关注着家乡的就业情况，可多次寻找后却发现，家乡的就业环境实在太差，全县只有数得过来的几个小厂，且工资也低的可怜。
　　眼看丽丽要到了上学年龄，为了尽快还清外债，大强决定让亚萍也来深圳。
　　亚萍和大强同在富士康工厂上班，对女儿的牵挂和无尽思念常常让亚萍在梦中哭醒，泪湿枕巾。亚萍常对大强说，要是哪天工厂搬到我家门口多好啊：这样一家人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大强就笑她说：你是做梦做多了。
　　今年夏天，大强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去他家附近的金沙湖游泳，到他家才知道，他们两个月前就从深圳回来了，他们说以后就在家里上班了，再也不出去了。
　　大强告诉我，去年当他听到富士康在老家建厂的消息时，兴奋得一夜没睡，在深圳工作的这几年，大强已对富士康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们在第一时间回老家报了名。大强说，凭在深圳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他们有信心进入阜宁富士康工作。
　　不过大强又说，就算到时候没被富士康录用也没关系。大强手指着不远处开发区林立的厂房感慨地说：现在家乡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你看这么多工厂，连外地人都到我们这里打工了，作为本地人，有什么理由还不会来呢？
　　一旁的亚萍插嘴说：你不是说过我是做梦吗？大强哈哈一笑：我现在的感觉啊，还真像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