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骧）军中儒将 人民之子（034）

戚涤尘

军中儒将 人民之子 ——悼乡兄、学长、战友周克玉上将 （北京）顾骧

    克玉兄走后次日，我去周宅吊唁。王昭嫂告：他走得很平静。克玉兄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金戈铁马，轰轰烈烈一生，如今安详地魂归故里。他从掌管全军钱、财、物的总后政委任上退下，两袖清风，清清白白。
    克玉长我一岁。我与克玉是同乡，我家住阜宁县城内，克玉家住县郊陈良镇，两家相距十多华里，我们是同学，盐阜抗日联中。皖南事变爆发，新四军军部在盐城重建，代军长陈毅宣誓就职，通电全国并建立了著名的盐阜抗日民主根据地。为了引导青年投入抗日洪流，先后成立了“抗大”五分校、“华中鲁迅艺术学院”和“抗大”式中学盐阜抗日联中。我与克玉年岁较小，则进入盐阜联中同窗共读。差不多同一年离校参军，克玉夫人王昭嫂，也曾与我同在苏北文工团一起战斗过。所以，我与克玉兄为通家之好。
    克玉兄为军中一儒将，他在总政任职，曾管过一段全军文艺，深为军中文友爱戴。离休后这十多年，我们交往日多。他致力于诗词创作，吟诗结社。军界内外，文坛上下，新知旧雨，常品茗小酌，诗歌酬答。这些年他赠我出版的诗集，即有《京淮梦痕》、《茧足千山》、《天方行草》等，还有他主持编选的《野草诗选》大量作品。
    吾邑盐阜，为淮左诗礼之乡，陈琳、陆秀夫、施耐庵、王艮，诸先辈诗文并茂。晏殊、范仲淹曾在境内任盐官。抗战军兴，名士云集，陈毅倡组湖海艺文社，一个甲子以来遗韵不泯。故乡历史文化，滋养、哺育了克玉诗的禀赋和性格。
    古往今来，干城将帅写诗者如曹阿瞒、岳鹏举、辛稼轩、毛泽东，大体现上都可以归之司空图“壮美”风格，雄浑、劲健、豪放……克玉之诗除有这一面外，还有“素美”色彩，洗练、自然、疏野、清奇。1949年，渡江战役，他留下 ——
    “怒涛席卷江南岸，
    金汤一夜尽成灰。”
    “风卷残云追穷寇，
    青山几程水几程。”
    一泻千里，奔流而下。
    克玉的诗，更多是在风停浪息，战争硝烟散去的和平岁月中，或战地重游，或“牧童拾得旧刀枪”，引来的遐思中，抒发对烈士的悼念，往昔战斗生涯的缅怀，战争与和平的反思。诚挚感人，绵思悠长。上世纪九十年代，将军过长白山，虔诚地为抗联前辈献上“风动摇劲草，雁过唤忠魂”。1946年7月在粟裕将军指挥下，在苏中地区，以劣势兵力，神出鬼没，短短一个半月内，取得对国民党反动派进攻的“七战七捷”，五十年后，克玉过苏中，写下“春泥最恋英雄血，清风年年播芬芳”。
    读克玉的诗，总为他浓重的人民之子的情怀所感动。1994年克玉晋升上将时，写下：“勿因位尊沾自喜，任重岂可忘乡梓。娘亲教我时谨慎，万变不离农家子。”1997年我与克玉一同返乡，出席母校盐城中学七十周年校庆。而后，他又去射阳中学拜师，为他的入党介绍人王彤舜老师致敬献花，执弟子礼甚恭。他对小校友讲话，谆谆相告，人之为人，绝不能忘亲情、乡情、师情。他完全没有衣锦荣归、高唱“大风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那种霸厉之气。
    将军本色是诗人，诗人本质是人格。真诚的诗人，我的乡兄、学长、战友走了。我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