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黄

野渡渔火

　　　　
　　(刊于《新聊斋》2011年6期）
　　佟老大五十出头，是外乡人。幼年时，佟老大即随父亲外出讨要，来到天王镇落脚。父亲去世，佟老大转眼之间就过了娶妻生子的年龄，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然而，佟老大虽然孤单却并不贫困。头脑活络的佟老大，每年只需要在冬至前后去山西贩一趟牛，一年的吃喝穿用就全回来了。佟老大生性乐善好施，镇上的人有难事找到他的，有求必应。有人说，天王镇上有一半是佟老大的“债务人”。佟老大并不记账，借则借，还则还，全凭良心。
　　这天晚上，小北风夹雪。生意处理完毕，佟老大在镇上的小酒馆吃了个半醉，便摸着黑踉踉跄跄向家中走去。恍惚间来到镇中心的那株老槐下，见黑影里站着一个人。正要发问，那人怯怯地招呼道：“刚回啊！”佟老大听话耳熟，定神一看，是西头的赌鬼张三。只见他破袄单裤，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见他那样，佟老大有些怜悯，又心生厌恶。好端端的一个家，硬是被他赌败了，婆娘也随了人去。佟老大实在记不清，他从自己手中借了多少钱去。
　　佟老大问他：“这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啊？有事吗？”佟老大拿定主意，如果再开囗借钱，就坚决回了他。也怪自己心地仁慈，只要开口，总有借的，最后全被他送上了赌桌。其实借了反而是害他。佟老大说着话，递过去一颗纸烟。张三接了，就着佟老大手中的火燃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我不再向您借钱了。我先后借您不少，折算下来有二十斛黄豆。您放心吧，我迟早会还上的！”
　　佟老大松了一口气，说：“你回吧，大冷天的。那点钱你也别挂在心上，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才最是要紧！”关于戒赌的话题佟老大没再提起，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张三用力裹了裹破棉袄，颤声说道：“我去东大塘大奎家了，大奎也不赌了，等我去喝酒呢！”佟老大听说这话正要再问，张三一闪不见了人影。只有带起的那一股风雪扑打在佟老大的脸上，让他着着实实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有人告诉佟老大，说张三前天因欠人赌债，被债主找人缠住一顿毒打后，扔在东大塘，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佟老大听了，头皮阵阵发麻。这么说，昨晚遇见的是张三的鬼魂了？佟老大突然想起，那东大塘是乱坟场，大奎也是前几年因赌博欠债送了命，就葬在东大塘。看来这死鬼张三到了阴间竟幡然悔悟，金盆洗手了。佟老大叹了一口气，花钱请人买一口薄棺，去东大塘为张三收殓。又化些纸钱，祝告张三省俭度日，造化来世。
　　流年似水，转眼间佟老大已过古稀。贩牛的生意早已不做，靠着早年的积蓄，佟老大过着一天两顿小酒的自在日子。
　　这天晚上，秋雨如诉。佟老大就着午间的一盘牛杂，将一壶酒喝去大半。微薰间，有人推门而进。昏黄的灯影里，只见那人衣衫湿透，手捧一团黑物，高声说道：“佟老大，我还债来了！”佟老大细一看，竟是多年不见的张三。正要招呼，却猛地惊醒。原来是酒后小睡，梦见故人。
　　第二天一早，佟老大还没起身，就听有人叫门。打开一看，并无人影，却见一头老牛浑身湿漉漉地瘫倒在门前，口角流涎，两眼发僵，不一刻便蹬腿死去。佟老大问遍镇上，也没人家说有牛走失。佟老大想起昨晚的事，有些奇怪。心想，莫不这就是张三还来的那“二十斛黄豆”？便找来屠夫，宰牛杀肉。不料，开膛剖肚时，屠夫竟从老牛的胆囊中取出一块石头。有认得的人说，这叫牛黄，是上好的中药材呢。镇上仁康中药铺的黄老板闻讯赶来，一番讨价还价，付钱取货。佟老大细一算，便是这块“石头”，也远不止那二十斛黄豆。
　　佟老大一时兴起，就把昨晚酒后遇见死鬼张三的事说了，还说到“还债”的话。围观者中有人说，张三生肖属牛，说不定这头老牛就是张三托生来还债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佟老大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拣一块上好的牛肉煮熟，又带上一壶酒，去东大塘张三的墓地祭奠。又找泥瓦匠，将张三的坟墓修葺一新。
　　不久，一场瘟疫从天而降。罹患者先是浑身发冷，继而高烧不退。几天后终究不治，口吐鲜血气绝而亡。死神在天王镇肆虐，人人为之胆寒。那日午后，有行脚郎中从镇子里经过。问明病状后，说只有用牛黄煎服，方可解脱病魔。有人知道黄老板的仁康药铺就有牛黄，赶紧去找黄老板救命。
　　没想到黄老板为富不仁，说药铺里只有从佟老大那里购得的一块牛黄，要价竟是原来的数十倍。佟老大得知后，一声不吭拿钱取药。再吩咐架锅煎药，镇上人有病没病的都来服用。不几日瘟疫缓解，佟老大和全镇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天早上，佟老大得知，药铺黄老板突然失踪了，几天未归，家中乱作一团。傍晚时分，又听说黄老板找到了。原来有人从东大塘经过时，见他正昏迷在一座坟摊旁。有知道的说，那坟摊正是死鬼张三的。黄老板自己开药铺却救不了自己的命。家人送他县城医院瞧医生，说是中风。前前后后治下来，花光了佟老大买牛黄的钱不说，连家中老底也贴进去了大半。镇上的人都说这就是报应。要不然，他怎么偏偏就病倒在张三墓前？
    第二年，仁康药铺就关了门。
　　
　　
　　
　　

风先生

喜欢读这样的故事---尤其渔火创作的。

风先生

读着读着，我便坚信牛黄故事所有情节---多么警醒世人的精彩故事啊！

风先生

张三生前浑浑噩噩，死后重情重义·····依然佩服渔火的创作才华，纯熟老练，文学大家！！

野渡渔火

风先生 发表于 2015-9-9 15:42
喜欢读这样的故事---尤其渔火创作的。

哈哈，谢谢版主的错爱！

野渡渔火

风先生 发表于 2015-9-9 15:45
读着读着，我便坚信牛黄故事所有情节---多么警醒世人的精彩故事啊！

人在做，天在看——这话也许真的有道理！

野渡渔火

风先生 发表于 2015-9-9 15:47
张三生前浑浑噩噩，死后重情重义·····依然佩服渔火的创作才华，纯熟老练，文学大家！！

版主过奖了。岂敢“大家”，“小家”都算不上，凑个热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