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件 白 衬 衣（小小说）

离骚之痛

一 件 白 衬 衣


　　那年，我家穷，为上县城高考，正愁没一件体面的衬衣。刚巧，远方归家的大伯送给我一件新衬衣，我就穿着它去了县城。在县城要住上三夜，我再没有一件体面的可以带去更换，就打算穿它四天。
　　不巧的是，第一天考试结束，就遇雷雨，我没带伞，从试场到旅馆的路上被淋了个透。一回旅馆，我就换下它洗了，怕它夜里不干，就把它贴在灯泡边烘。没想，一不留神，那灯泡太炽热把衬衣烘焦了，后背破成一个头都可钻过的洞。我一下子没了神，直冒冷汗，没法穿了，怎么办呀？再没有一件衣服了，我所带的钱也不足十块，只够明后天吃饭的。难道明天就穿着背心上考场？借？一个快二十岁的人，我好意思开口向同学借？再说，就是有勇气借，我能向谁借呢？我所知道的同学谁家也不见得富裕，不见得有多余的钱带着，更不可能有多余的衣带着。我后悔得要死，急得想哭。别说看书复习了，我连吃晚饭的心思都没了。后来想想，还称幸衣服没着火，没引起火灾呢。
　　同学小麦看出了我的心思，递给我一件崭新得还没展开过的白衬衣，说：“先穿上吧，我的衣服今天还不需要换。”我低着头，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小麦的新衬衣也是为考试而买的，不可能在我的身上留二天，也许明早就要穿。晚饭时间，雨停了，他们都去了食堂，我一个人穿着小麦的新衣在街上走。街上大多的店面关门了，行人也极少，而我只希望能在衣摊上买到一件三、四块钱的衬衣，能把接下来的二天打发过去。可一问，才知衬衣三、四元钱是绝不可能的事。我一摊一摊的走过，几乎绝望了。就在一条小街快到尽头时，我忽然心生邪念。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趁一个摊上的姑娘正忙着收摊，猛然捞起最外边的一件黑衬衣就走——我也没在乎它合不合我身。我没来得及想该从哪条小巷逃走，也没来得及想该怎么稳住自己的神态，还没来得及想该把衬衣夹在身上的什么位置，那个姑娘猛然间跃到了我的面前。一看到那姑娘圆瞪的眼睛，又紧张得通红的脸，我根本没有念头逃跑，更没有勇气逃跑。我全身发烧，发软得几乎站不住脚。一下子低下了头，羞愧得只希望自己马上变形，变成另一个不是我的人。
　　那姑娘没有叫喊，也没有揪我。我也不知道街上还有没有人走动，有没有人看我，只希望马上转身进她的摊，找个偏静，求她饶恕。可我就是没力量转动自己的脚步了。过了一会儿——我的灵魂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年，几十年，我才听到她紧张而轻柔的声音：“进来吧！”
　　我没想到那个姑娘不去惊动别人，只是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含着忏悔的泪把事情小声地说清，只求她别声张。那姑娘没说什么，也没问我的名字，就让我走了。我从她摊里出来的时候，念头里有了更强烈的羞耻感，而心却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而轻松。
　　那个黄昏，我飞一样奔向旅馆，不再去想明天有没有衣服穿，不再去想明天还考不考试。我的脑子里全是那姑娘贺瞪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感激，感激她对我的饶恕。那时我想，就是让我为她做牛做马我也愿意，真的。
我回到旅馆刚坐下，那个姑娘拿着一件白衬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我说：“你这人还考大学呢，这么差的记性，付了钱，把衣服忘了。”

风先生

很温暖而感人的故事。

风先生

醉坛小说版欢迎离骚之痛！

风先生

那个年代啊，多么的无奈！卖衣服的姑娘是好姑娘，善解人意，好人好报！

离骚之痛

感谢风先生的热情，诚望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