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憨的故事

陈芬

王老憨的故事

陈芬（亭湖）

一

河西的不远处，一闪一闪的霓虹灯,亮出缤纷绚丽的色彩。在这炫目的光影里，每天都在演绎着，一场又一场酸甜苦辣的故事……

闷热的天，火辣辣的太阳终于西下。在树上，撕心裂肺喊了一天的知了，也悄声无息了。

河东的村子，一丝风也没有。小狗旺财伸着舌头，喘着粗气，有气无力的躺在大院的屋檐下。站在河岸上，各家的大人们，汗湿淋淋地摇着扇子，焦急地喊着，在河塘里光着屁股打着水仗的自家孩子回家。

夏天的傍晚，河塘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王老汉心里嘀咕：水哪里还是我们小时候那么清澈，现在谁花钱请我下去我都不愿意。他是这样想的，孩子们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回家还要被家长重新洗澡的。

这个鬼天气，仿佛大地上一切都被扣在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蒸笼下，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在自家院子里，王老憨打开自来水龙头，伸长了脖子，在水龙头下狠狠的灌了一通。低头在地上拿起个大脸盆，放满水，然后麻利地脱光衣服，光溜溜站着，把满满一盆的水，双手高举过头顶倒下来。顿时，从头到脚淋透了全身，凉爽得多了。水泥地，被白天的太阳，晒得发焦发烫，水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他不穿上衣服，也不擦干，随手扯下挂在绳上的浴巾，随便一裹，躺在低矮的凉床上，乘起凉来。旺财见状，乖巧地挪过来，趴在凉床边。收音机里，一个女人略带嘶哑的嗓子，正在唱着珍珠塔其中一段。王老汉就喜欢听小方卿姑母唱的段子，然后自言自语地骂她。晃着蒲扇，他摇头摆尾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急忙忙，进厢房，

掏钥匙，开皮箱，

摸摸金子舍不得，

摸摸银子心发慌

伸手在床头底下摸一把，

摸出铜钱

一五一十整十双

方卿那

你拿了这些回家转

母子两个度时光

若是今后有好处

姑妈妈的恩亲你可不能那忘……

你这个姑妈也太小气了吧？每次听到这一段，王老憨气就不打一处来。娘家破败，侄子求到门上来，你姑妈这个态度怎么行？你真正是个狠心的姑妈，你这个老东西家财万贯也就是个守财奴。旺财，你说是不？王老汉伸出手，在狗脑袋上温柔地抚摸。旺财抬起头，身子依然趴着，却摇摆着欢快的尾巴，用舌头舔他的手，算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主人的回答。

守财奴？今天拆迁办公室有个人就是这样说自己的。王老憨突然笑了起来，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要价，叫什么守财奴？房子住得好好的，谁要你们过来拆迁？城里楼上楼下连对门邻居，见了面都不带讲话的，好像看哪个都值得怀疑：贼头贼脑是不是坏人？

他每次去儿子或者女儿家，他们都会从猫眼里往外看老半天，等确定了是谁在敲门，才开门让进去。啥玩意嘛！一次他也学着从里往外看猫眼，亲妈么，外面的人显得那么小，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清来人是谁。那次以后，他就理解了孩子们的做法。城里不比乡下，如果有个女人那么一嗓子喊起来，整个小组都能够听得见。大多是喊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那声音拖得老长，然后哪家就跟哪家说：某某某他妈喊他嘎去吃晚饭了，在你家不？就这么一个传一个，贪玩的娃，泥猴似的地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去。

王老憨，六十五岁，中等个子，咋乎乎的大嗓门，头发已经有了花白，长着一张满是皱纹的瓜子脸。清瘦的脸庞，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如果一动不动地看着你，保准让你心里发毛。双手有点粗糙，有着农村人特有的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村老汉。六十五岁的人了，身子骨却非常健壮硬朗，吃穿不讲究，一小盘花生米或者一碟子萝卜干就可以咪下半斤小酒。

老伴在世时，经常让他少喝酒，要他注意身体，说喝酒伤肝。他总是那么一笑：你老头子身体好着呢，放心撒，一辈子就这么一个爱好，你说是不？再说，我喝酒就是喝大了，也不像别人大吵大闹的，哪次不是乖乖的睡觉？

老伴也就说说提个醒，每次听罢笑笑，又一切随他。王老汉心疼老伴，从来不让老伴干重活，啥事情都抢着做。

自从前年老伴去了天堂，他孤寂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妈的，啥破地方，不能去哦。你看，我老伴的户口和人是再也转不回来了。

老憨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已结婚成了家。条件都不错，小家庭过得都挺滋润。老伴在的时候，孩子们回来得比较勤，几乎每个周末都回来，两手空空的来，吃完饭嘴巴一抹，张家长李家短的胡侃一会，就拎着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告辞了，不是说要去跟领导惯蛋，就是说陪领导钓鱼，反正是理由一大堆。

王老憨骂：养了你们这些孩子顶什么屁用？回来也不帮你妈做饭，至少也帮她洗个碗啥的。人家那个歌不是这么个唱的：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的？我肩膀也没有奢望你们给揉揉。

在孩子们的眼里，父亲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所以对于父亲的唠叨，习以为常，也不予理睬。老伴眼睛充满怜爱地看着孩子，嘴里笑骂：个死老头子，孩子们能够回来看咱们，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他们平时工作忙，难得轻松，他们好我就好，再辛苦我也愿意，不挨你事！

老伴走后，孩子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觉得跟父亲没话说，说不到一块去。每次回来基本上都是一场训，说什么不要大手大脚地花钱，赚钱不容易，过去日子那么苦，吃不饱穿不暖的。说什么做人要低调，做事情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跟那些坏领导学，哪天被弄进局子还不晓得是咋回事。说你妈在世，都是你妈在忙饭给你们吃，现在你们回来就自己做饭，让你老子我也沾沾光。等等等等。孩子们嫌烦，就借口工作太忙，不常回来了。

王老憨倒也乐得自在，反正就隔条通榆河。想他们了，就爬个桥，直接过去看看他们。每次拎些瓜果蔬菜，分成两份，一家一份。自己种的蔬菜，虫眼越多就越绿色，王老汉就这么跟儿女们这么说的。

老王憨的老伴，是前年冬天的一个深夜突然走的，没有一点预兆。晚上，老伴吃得饱饱的，半夜三更的，莫名其妙地喊渴喊饿，对自己说：老头子，我想起来你第一次去我家提亲的事情，我家老子嫌弃你是个粗人，不肯把我嫁给你，要不是我妈说看你是个能吃苦的汉子，还听说你心眼好，恐怕咱两个人就没有这辈子做夫妻的缘分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提那些干嘛？老憨迷迷糊糊地拍拍老伴的肩膀说。嗯，我有点渴，还有点饿，要不，你去下碗面条来？老伴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声慢语的，连看他的眼神，都是绵绵的。他支起胳膊，看着老伴的脸，奇怪，怎么发现老伴眼睛特别亮地看着自己？

王老憨咳嗽了一声，赶紧披衣起床，去厨房下了碗面条，特地还弄了个荷包蛋放在碗里端过来，喊了几声，老伴没有回应。这人，啥意思嘛？天寒地冻的叫人起来下面条，做好了她倒睡着了，算了，睡着了就睡吧。他帮老伴把被子盖盖好就又睡觉。

天已经大亮，平时这个时候，老伴早起床把饭做好了，可是今天怎么还没醒？他悄悄地起床，把面条热了热，端过来喊，老伴却再也喊不应了。老伴走时显得特别地安详，嘴角微翘，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王老憨总是在想，那天夜里，老伴咋就想起来过去年轻时的事呢？要顺着她的话，陪她唠嗑，是不是她就不会走了？后来再想想：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苦遭那份罪？老伴虽然走得匆忙，这样没有受罪的走了，倒也挺好的。等哪天自己也这么个走法，也算有福了，一点也不给孩子们添麻烦。想想这些，他心里就宽慰了许多。旺财，回家睡觉啦！外面倒头蚊子太多，他挥挥手里的蒲扇，爬起来，唤着旺财，进了屋子，拱进挂了蚊帐的床上。一倒下就呼呼大睡。

陈芬

二

当凌晨的第一缕阳光，暖烘烘地，透过玻璃窗斜照在床上。王老憨伸了个懒腰，砸巴了一下嘴巴，感觉时间还早，继续咪着，想再睡一会。晚上因为天热，极难入睡，所以夏天的凌晨，总是让人贪睡的。

迷迷糊糊的王老憨，在梦境里被敲得山响的铁门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定了神，确定是自家门声，方才慢腾腾地爬起来，穿好衣服点了支烟，推开窗户。站在窗户台上的小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扑棱一声就飞走了，立足树上叽叽喳喳地似在抗议。

敲门声和鸟叫声，就这么惊挠了寂静的夏日清晨。夏风清爽的溜进了屋子，老汉揉了揉眼睛起来打开院门。旺财忠实地似贴身保镖，屁颠屁颠地跟他屁股后面。

“爸，干嘛呢？我叫了你老半天了。”儿子拎着一箱牛奶，媳妇手里也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满脸的笑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咋有空回来了？王老憨有些奇怪，平时都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去看望儿子。

哎呦，爸，怎么说话呢？平时不是工作忙嘛。伶牙俐齿的媳妇，连忙往院子里挤：爸，看你，院子里咋这么乱那，我今天休息，正好帮你收拾收拾。儿媳妇说着，随手放下手里的东西，就麻利地忙开了。

爸，估计你还没有吃早饭，这个是我们给你买的早点。儿子从塑料袋里，拿出油条烧饼来，递给父亲。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啥事？王老憨啃着烧饼问。

昨天是不是有人喊你去村部了？儿子低声的。

嗯，去了，谈房子拆迁的事。老汉其实已经猜到儿子回来的意图。

你咋谈的？有没有提价格？你要多少的？是给钱还是给房？爸，我可告诉你，你千万不能要低了，也不能第一个签字，第一个签字的人，肯定会吃苦头的。儿媳妇凑过来说。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傻子，昨天我开价开了200万，爱拆不拆，我住这里舒坦，才不愿意去城里住那鸽子窝呢。

哪能让你住那啥鸽子窝？爸，你到时就跟我们一块住。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儿媳妇的小嘴没有过的特别甜。

王老憨笑了：玉莲那，我发现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呢？我个糟老头子跟你们住不到一块去的。

爸，你不会是惦记那个徐阿姨吧？我可告诉你啊，我是绝对不同意的。你想啊，她知道咱家要拆迁的事，还不死皮赖脸的盯着你啊？再说了，就她那个傻儿子就够呛了，话说没有完整一句，痴痴呆呆的。我认为……

儿媳妇的话还没落地，王老憨拿起小板凳，就朝儿子脚边砸了过去：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回来准没个好事。我还就告诉你们了，拆迁一块钱，还是100万，都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房产证是老子我的，你们想都别想。还要告诉你们一句，我就惦记你们那个徐阿姨了，不服气咋的？滚、滚、滚！话虽然是儿媳妇说的，可他不能拿小板凳砸儿媳妇，王老汉就听不得别人提徐阿姨，听了心里抽起来，钻心的疼。

爸，你怎么这样啊？我的意思是为了你好，你看你现在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儿媳妇不依不饶的想说服他。

玉莲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看你把爸气的。王建军声音故意大大恶狠狠的，却朝老婆挤眉弄眼。意思你看老爷子都不高兴了，你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提钱或者提其他的都行，你个娘们咋提那个徐阿姨了？那是揭不开锅年代的事情了，老爷子的伤疤。

玉莲一时没有领会王建军的意思，气得把手里的抹布往他头上一砸：有本事你别叫我跟你一起过来，我天生不会哄人的主。说完，头也不回，拖了电动车就跑了。

你厉害，你厉害，惹爸不高兴是吧，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王建军看玉莲走远了，估计也听不见他说的话了，才敢大胆的骂了起来

王老憨认真的看了看儿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你这个熊样，也就敢马后炮。还回家收拾呢，就这个德行弄得住她？指不定哪个收拾哪个呢？看儿子尴尬的直挠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指着小板凳说：军那，你坐，爸有话跟你说，咱爷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爸想跟你谈谈你这个徐阿姨。

爸，你不会真的想徐阿姨了吧？建军屁股还没有坐稳，他口袋里的手机唱歌了：给我一杯忘情水，伴我一生不流泪….

爸，我得走了，等有空我再来陪你唠嗑。你看看，天天这么忙，烦都烦死了。儿子接完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忙、忙、忙去吧，你个混账小子，忘情水忘情水的，我看你是忘恩负义。王老憨把手里的油条，撕了一半给旺财：还是你这个狗东西好，听话，乖巧。

野渡渔火

等着看呢，怎么没了？

樽中月

写的很精彩，尤其狗和儿子比较这段，深刻！

陈芬

野渡渔火 发表于 2015-9-24 22:28
等着看呢，怎么没了？

内容超3000字了，不该发征文的，应发小说原创里，嘻嘻！

陈芬

樽中月 发表于 2015-9-26 08:41
写的很精彩，尤其狗和儿子比较这段，深刻！

忙就一个字，也是借口。谢谢鼓励哦！

樽中月

陈芬 发表于 2015-9-27 15:33
忙就一个字，也是借口。谢谢鼓励哦！

彼此彼此

远山呼唤

佳作字数可放宽哟，呵呵

野舟横渡

构思巧妙

陈芬

三

想起这个徐阿姨，王老憨的心就特别的温暖与懊恼。

王老憨老伴去世半年多，一次在农忙时，回家太迟，从小光屁股玩到老还是邻居的老李看见了，说：老憨，你过得是吃上顿没下顿的，要不给你介绍个老太太搭伙啊？

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用哦，还搭伙呢，哪个老太太不长眼看得上我这个糟老头子？老憨嘿嘿一笑，自嘲的说。

这个啥话？老李劝他：老人不就是图个有个说说话的？再说了，你头疼伤风的，也有人给倒个茶水不是？你到家起码有口热饭吃不是？儿女们再孝顺，他们有自己的小家要照顾，工作也忙，你肯定指望不上啊。

说多了，老憨心里有了些想法。他望着条桌上老伴的照片问：你同意吗？同意就笑一下。老伴也盯着他看，眼珠子一动不动，笑眯眯的。我跟你闹笑的，不找不找，我有你陪呢。老憨用柔软的面巾纸，擦了擦相框。其实没有灰尘，老憨再忙再累，每天都要擦擦相框。他担心灰尘会弄脏了老伴爱干净的脸。

一天晌午，老李神秘兮兮的喊老憨一会去他家喝酒，还让老憨换一身新衣服。老憨笑：也不相亲，换啥新衣服？我这衣服干干净净的。老李说不过他，就说随便你了。跑去小店买了两瓶酒，说一会有亲戚到。

老憨心里想：今天看起来不同寻常，咱可不能白吃，人家一会还有亲戚到呢。他捉了一只自家养的公鸡，拎到老李家。老李说什么也不肯收，老憨说什么也不肯拎回头。几个回合以后，李老婆子就把公鸡给杀了。

说起这个徐阿姨，本名徐兰芝，是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年轻时，找了个对象在城里，就因为在孩子二、三岁时，发现总不像其他孩子看起来那么活泼。到医院一查：脑瘫。医治了好几年，男人受不了了，要再生一个，徐兰芝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如果再生一个，我的心一定不能全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争争吵吵了半年，那个男人一横心把婚给离了，跑回了城里再没回来。徐兰芝上班时，就把孩子留在家里，请邻居奶奶照顾。下班就急匆匆地回家。通常深夜了，一边为学生们改作业，一边不要照应这个傻儿子。家里家外一个人，挺辛苦的。去年孩子毫无征兆地就走了。年轻时，有人给介绍对象，她不愿意，说孩子亲老子都跑了，还有谁能够真心的对孩子好？就这么一晃好多年。儿子走了，她也退休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十一点左右，一个老太太骑着自行车过来。她停下自行车后，转过身来，老憨看了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楞了一下，冲老憨一笑。老憨有些恍惚，经过他身边时，他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皂香味道。她的头发梳得那样好，没有一丝乱发。朴实干净的衣服，正好合体。穿得板板正正，收拾的清清爽爽的。

老憨与兰芝的交往，很顺利，这得益于二十几年前那一次救助。

那一年，兰芝与丈夫大吵了一架之后，抱着年幼的儿子，准备投河自尽。她在河堤站了好久，也哭了好久。当她慢慢跨进河水的时，儿子突然大声哭闹了起来，惊动了正在河边打鱼的老憨。老憨楞了一下，突然明白，在河边站了那么久的女人，是来投河自尽的。他顾不得许多，飞跑过去抢孩子并拖住兰芝的手。兰芝情绪失控，拼命挣扎：不要管，不要你管，死了就什么苦也没有了，我活够了，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老憨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狠狠的给了兰芝一巴掌：你这个坏女人，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死也不能带着孩子去死，你死都敢死，还有什么坎坷过不去？孩子是你亲生的不？啊？你说你说。

或许是这一巴掌，打醒了兰芝，乖乖地被老憨拉上了岸。

妹子，我刚才，我刚才下手重了，我，我。岸边，老憨显得木讷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不怪大哥。兰芝的泪水如雨水般滑落。

妹子，你如果信得过我，有什么困难说来听听，看看哥能不能帮得上忙。哥是大星八组的王达顺，因为不太会说话，被村里人喊了个外号，叫王憨子，呵呵，呵呵。

我是徐兰芝，家住五星村。兰芝突然停住了，她能说什么呢？家丑不可外扬。大哥，谢谢你，谢谢你。兰芝抱着孩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老憨大喊：妹子，再不能做傻事啊，千万不能，娃小，别吓着了，在路上还有到家，这一路上给娃叫叫魂。就说，宝宝，跟妈妈回家，妹子，听见没？妹子，听见没？

兰芝听见了，只是没有吭声。她噙着泪水，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边走边说：乖，不怕，跟妈妈回家，乖乖不怕，跟妈妈回家。

这一次的相遇，让两位老人开始靠近。老憨知道她儿子，已经离开了人世，心里唏嘘不已。突然有种心慌意乱感觉，老伴活着时，也还是年轻时有过这样的心跳。

他回来就电话儿子丫头，要他们立即回来，要开个家庭会。儿子女儿一进家门，忙问什么事这么急？他笑笑：先吃饭。刚放下饭碗，老憨就开口说：有事情告诉你们一声，我准备找个老伴，她以前也是个苦命人，有个智障儿子。年轻时，男人因为受不了，就离了婚。话没有说完，就炸开了锅。

老爷子你什么意思？我妈尸骨未寒你就说要找个老伴？你都多大年纪了？是我和小妹不孝顺你了？儿子第一个跳出来。

女儿跟着说：就是就是，年纪都那么大了，找个老太婆回来，不是找了个麻烦回来？女婿暗地拉了一下女儿的衣角，小声说：老人的事情，你最好少插嘴，爸一个人也不容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女儿指着自己男人的鼻子，暴跳如雷：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要找个狐狸精回来？你说，你说。老实巴交的女婿，气得一句话没有，跨上摩托车逃了。

儿媳妇使了眼色给老公王建军：这个女人是不是看上老爸的拆迁费呀？啊呀，爸，你是怎么想的？儿媳妇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似的。

滚，滚，都给我滚蛋，老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的说。老憨气得连连咳嗽，差点没被一口痰给噎死。

家庭会议自然无法进行下去，儿媳妇走到大院门口，还回头恶狠狠了一声：“我们坚决不同意，就不同意。”

老憨一脚踢飞了一张木头凳子，急忙抱着被踢疼了的右脚，但疼的更利害的是心！

兰芝知道了这些，开始拒绝往来，老憨跑去几趟，解释说：你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跟他们过日子。我向你保证，一定好好待你，孩子们慢慢的就会接受你了。

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兰芝说：我不希望因为这事，闹得你家庭不和，我看就算了吧。眼泪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