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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秋天,我从故乡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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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19 21:2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5年11月19日晚整理完毕



文/河海洋
一、故乡的秋
当季节,走过春,走过夏,站在秋天的门槛上,我瞭望广阔的里下河平原,我有一种冲动,快一点扑进秋的怀抱,不能自已。
在悲观者的眼里,秋是寂寥的,是冷意的,是孤单的。百花已杀,唯有菊。我走在里下河的秋天里,天空高远,河水清澈,天有多高,水就有多深,不知是水分开了天地,还是天地拉长了水,多像热恋的女子深邃的眼眸。村庄被农田包围,齐刷刷的稻浪奔涌而来,从东面、西面、南面、北面,四方合拢,像千军万马齐聚将军的麾下,有种沙场秋点兵的气势,稻穗已是很低,很谦卑,把头低进尘埃里,把心贴紧大地,像一个哲学家一样,思考着人生和宇宙。里下河河浜地上的玉米红了胡子,玉米棒顶破苞衣,探头探脑,像个婴儿似的,出奇地张望,好像有千万只眼也不够。父亲在房前屋后种下的银杏树,肥绿的扇叶在夏天的夜晚扇过凉风,在中秋的月下,披拂过月光,如今在秋天的夕阳下,一片一片挟着金子到处逃脱,一窝蜂地,像一支大部队。
回到村里,在村庄伸向外面的大路上行走,左边是稻田,右边也是稻田,在稻田和稻田之间的那条大水渠还在,泥水把时光一层一层地掩埋,深过人高的水渠在秋天像是矮了一截的老翁,过了水稻生长的季节,这条水渠的唯一作用就是排水,而不是灌溉,灌溉是生命的需求,而排水看起来似乎可有可无。人家栽种的慈姑或者荸荠,茎叶也打上了秋的烙印,像是烤干了水分似的,瘪了下去,蔫了下去,倒了下去。看着这条从童年就走过的水渠,仿佛看着时光的倒片,一点也不夸张,一点也不遗漏地一个记录者,一名忠实的史家。整个冬天的来临,是它的休养期,一点雨雪,一定寒风,在春风来临地时候,都化作两边翡翠绿的青草,以新的生命姿态复活。
祖父和祖母在门前的晒谷场上劳作,他们是闲不住的一辈人,和庄稼作伴,是没有假期的,即使是没有任何农活的时候,祖父也会抽上一支烟,站在田边地头凝神地望着地里的一切,包括杂草,仿佛都是那样的受到礼遇,祖父的目光是一个劳作一生的老农最高的敬礼,毫不夸张地说,祖父一点也不逊于一个哲学家,而他全部的哲学思想来自于土地和土地上生长的每一株庄稼,乃至野草。祖母,把每一个闲暇的时间利用得恰到好处,比如给羊割草,给全家人拾掇一块边角地,种上一桌的蔬菜和瓜果。鸡窝里的鸡,咯咯地叫着,不知是叫着索要食物,还是下了蛋向奶奶邀功,在我童年的记忆力,鸡是最会邀功的,冷不丁你就会听到一只老母鸡从草窝里咯咯叫着冒出来,悠闲得很,然后朝它出来的地方一看,准是一窝白花花地蛋,一个一个挤在一起,奶奶见了总会骂它们又到处野着下蛋,有时候找都找不到,时间长了不是被老鼠吃了,就是坏了。
夕阳,在我看来,秋天是最美的。也许是里下河广阔地稻田的映衬,如此广阔地稻田,如海浪一般起伏,金黄的稻子吸收了阳光的色彩,又返照着天空,把天空映照地格外迷人。我在一朵蒲公英的脚下停下来,一朵云朵似的白绒球,那样轻盈,仿佛一碰就会碎,就会飞走了。夕阳在西天像个红球,蒲公英在脚下是个白珍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天真,一个纯粹。
暮归的鸟三只五只地在枝头飞来飞去,掠过天空画下一道一道无痕地弧线,落下一地的鸟鸣,掷地有声;秋虫在草地里吱吱叫,我和身边的狗尾巴草一起,蹲坐在里下河的土地上,一起静听大地的呼吸。
我一步一步靠近路边的稻田,我可以近距离地把脚边的每一粒稻穗看在眼里,最末梢的那一粒是第一个冒出头来的,它们从秧苗的腹心里冒出来,向着天空垂直生长,带着锋芒毕露的气势,向上,再向上,企及理想的高度,然后又率先垂下脑袋,几乎是和地面垂直,向下,再向下,低到不能再低的高度,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块稻田上的稻穗和每一粒稻谷,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震颤,我想起父亲,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他走过的人生,其实就是一粒稻谷的一生。他用尽一生的力量,为了这个家操劳,和稻子一样,在时光里耗干了生命的水分和力量。他带走的是枯槁,留下的是如稻谷一般的养料,足够我一生汲取。
行走是人生的必然旅程,而有些路是注定重复的。因为重复,所以诗意。就像从村口同往外面的那条泥土路,那是一条出走的路,也是一条回家的路。那条路上的秋天,也好像是经年不变,黄的稻浪夹道成锦,唯一变的只是曾经的稚子成了老翁,曾经的脚印走着走着就浅了,浅着浅着就消失了,然后是新的稚嫩的脚……
唯有土地不老,秋不老,而旧事在陈年的秋风里落满尘埃。
二、风吹稻浪
眼看着,一片片稻田由青转黄,转金。
我沿着母亲河——串场河的走势,一路向前,秋风吹过,稻浪滚滚。
黄海之滨的盐碱地,芦苇丛生,村庄连绵,鹤翔鹿鸣,悠悠河水,几度沧桑。一个没有海拔的水之乡,却因勤劳和智慧,创造了不朽的高度——一座盐之城。
盐被人们虔诚地成为海之华晶,一如古老的图腾。
而这河水两岸涛涛翻滚的稻浪之上,那如金的浪花,在祖父坚毅的目光里,一点也不亚于那海之华晶,甚至比金还要珍贵。他常说的一句话:“人,靠年成活命”。
这目光里的坚毅是一个年近九十的老人,用一生的坎坷砥砺而成的晶体,是钻石一般的蜕变。在祖父的眼里,这稻浪不只是稻浪,而是一张张嘴。祖父一生不易,先是死了父亲,后是死了大哥,本是排行老二,一下子成了老大,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不仅是担负起老大的责任。在我的记忆里,祖父留给我的身影,总是笔直的,即便已是耄耋之人。就像大田里的一株稻子,哪怕是伏倒一片,总有那些坚挺者,那里面必有一个是祖父。
风吹稻浪,风也是香的,风也是甜的。风吹熟了稻子,也吹醒了村庄,仿佛还有那些呆头呆脑的白鹅和爱睡懒觉的猫。三五成群的鸡,总是脚前脚后跟着人跑,看着地里散发着醇香的稻粒,它们是欲罢不能,连续地兴奋,上帝本没有赋予它们飞翔的翅膀,却总也忍不住扑腾几下,是兴奋,还是本能?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时节的狗,其实并不拿耗子,倒是忙着追着鸡、鸭,东奔西走,闹得房前屋后不得安宁,鹅是不敢追的,鹅的长脖子可不是好惹的。既然不好惹,狗也就不惹了,偶然的冲突,一般还是以狗的退让来平息一场风波。这也是我最看不惯狗的地方。
如果旅行,我觉得秋天最适宜。在稻田遍布的地带,则为最佳。稻,居于水,有水的地方有灵。且不说,水光潋滟的湖泊,就是一方水塘,也能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秋天,天高云淡,光影徘徊,那水面就像是一面银镜,又像是电影的幕布,所有的故事悄无声息地上演——一只鸟,或是一只鹤,悠闲地飞过;一朵云,或是一只风筝,轻轻地飘过;一片落叶,不知从哪里而来,如蜻蜓一般静静地点在水面,若有似无地荡漾起那一朵小小的涟漪,却也触动了诗人的心弦。那些把头渐渐低下的稻穗呢,青面、黄脸的如京剧戏台上演员的脸谱,风吹水动,一张张脸全都活了起来,千古历史人物一一从时光里走过,就这小小的一粒稻,小小的一方池塘,秋天的风吹过,云飘过,稻浪滚滚,土地上的事,一一被它翻看。
一个留着长髯的老翁,着一件长衫,抱一把道琴,细把古今一一叙说——他们就像是黄海之滨的行吟诗人,用一双脚丈量大地的辽阔,用一张嘴把古今多少事,在坊间传说。
而祖父,是一位驻地诗人,他把一颗心和脚下的土地——他所挚爱的故土紧密相连,从不离开,也从不遗忘。
当我回到故乡的时候,我站在秋天的风里,走出村子,走到满是金黄稻浪的中间,在田埂上漫步,看那些垂及腰际的稻穗,在风里摇曳起伏,他们有他们的舞蹈,他们也有他们的狂欢。我仿佛听到不绝于耳的银铃般的笑声,像一个婴儿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声——那是神一样的笑声,那是土地深处的琴曲。每当秋天来临,风吹稻浪,琴声悠扬。
在睡梦里,我梦见一只鸟,衔着一粒金色的稻谷——在串场河两岸自在翱翔。
三、人淡如菊
喜欢秋菊,就像喜欢风一样,一如元曲里所唱的“没来由”。
还是在春天的时候,和素友同往海边,旷野里只有海风自在地吹,即使是最铁的心也会被风吹软,而风中最喜人的不是高大的风车,也不是连绵的防护林,而是脚下这儿一丛,那儿一棵的盐蒿草。
菊,也是这样的,如盐蒿草一样,不问贵贱,那样地自在,逍遥。
几乎是每年秋季,我都会去享受一场菊花的盛宴,而事实上,尽管你是要刻意地疏离,也是无法如愿的。因为,菊就是秋天的主角,它们会不分场合地突然闯进你的视野,让你逃无可逃。在田野的阡陌上,在村庄的人家门前,或是在行道树的脚下,仿佛哪儿有风,哪里就是它们的舞场。
菊花,尤其是野菊,那种忘情山水间的自在,叫人感动,悄悄地就撞开了心灵的门扉。野菊是真的隐士,独与天地相往来,不是隐没在世间的一角,或选择山居,或选择湖居,而是把自己埋进时间里,不争春,也不争光阴。季秋之月,菊有黄华。开了谢,谢了开。花残,瓣落;风动,影随。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周敦颐此心如莲,陶渊明素心似简,人淡如菊,把自己守成一株野菊。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有没有守住自己。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余?我很喜欢杨绛先生说的一句话:常想一二。因为人生不如意之“十常八九”,即使辛弃疾这样的英雄,也不得不末路人穷“叹十常八九”。
赏菊,村野有野趣。而菊园,始得佳景。在菊园赏菊,一如走进了大观园一般,每每都是精品,在世俗中,人总是追求着一种极致,总是期望有更高的超越,功利是尘网上永恒的角逐。
且不说那些华丽的名字,就是它们那被高高束起的装扮,已是多了几分无聊。盆景,本出自园林,是一种江南的精致之美,或是皇家的一种霸气外露,它往往于无形中泄露了其不自由。背负着所谓的名分,也便失去了本源的自在。或深,或浅,或浓墨,或浅淡,很像那些化了妆的女子,浓的有浓的魅力,浅的有浅的味道。菊花,也是这样,我被清新的雏菊吸引,也被浓烈的魁菊迷惑。而其实,菊心依然,徒然于人心迥异。
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我并不欣赏,总觉得有一种狡黠,有种作,很有点厚黑学的邪味;看书偶然读到柯文辉老先生在给《马一浮书法集》所写的稿子里曾说:“中国古代有三个孔子,一个是历史上真实的孔子;第二个是皇帝树立起来的孔子;第三个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孔子”,孔子的追逐,以及鲁迅式的“我以我血荐轩辕”猛烈,是激进者的鼓号,我宁可安宁于大地的一角,如野菊,或如盐蒿草,如渊明。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花开花落,皆有时,或许,你可以改变花期,但所见的已早已不是原来的花。人也是一样,装,或是作,违背初心,还能回到最初的婴儿般的天真吗?很少,除非是如渊明那样,从不曾“误入尘网”。
不过,古今鲜矣!就像周敦颐在爱莲说中所言: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人类,自从产生了社会之后,就注定了逐利追名,因为社会就是名利的产物。而能不为此所役的,毕竟了了。
2015年10月13日星期二晚听雨庐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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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0 07:5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喜欢秋天,秋天的天高地远,满地金黄,会给我一种莫名的感动,也许,这就是对土地的爱吧
发表于 2015-10-20 07:5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海洋此篇描写有宏观处,有细微处,特别是描写鸡下蛋、狗撵鸡,特别好玩,呵呵
发表于 2015-10-20 08: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秋天,我也想到故乡看看
发表于 2015-10-21 15: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先顶帖!
晚上再细细品读。
问好海洋老师!
发表于 2015-10-25 10:0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鱼嘟嘟嘟 于 2015-10-25 10:0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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