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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拯救养猪工马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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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5 23:06: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马大年 于 2015-12-15 23:35 编辑

                         雪白的白棉花

                    一 拯救养猪工马大年

  在这个世界上每多活一天,我就会更加憎恨一分过去的我。
  在这个世界上每多活一天,我就会对过去的我多一分谅解。
  感谢神!让我每一天都获得新生。
  我现在要拯救养猪工马大年弟兄,只有神能宽恕他的罪,抚平他的痛。
  我是有罪的,马大年也是有罪的。我和马大年不同的是,神已经接纳我了,而马大年还没有被神接纳。
  让我来说说我的马大年弟兄吧。
  在我还没认识马大年之前,他是我们荷花庵镇马家荡村的一村民,那时我刚刚当上荷花庵中学的司务长。
  二十多年前,当时的荷花庵中学的学生还是很多的,和现在不同。我记得我管理的食堂最兴旺的时候要管一千二百多学生及教工的伙食。
  校长马大权每次在小饭堂吃完饭后,看到学校周边的村民围着水池争抢食堂的泔水都会皱起眉头。有一天,马大权在喝了一些酒后,对我说,二鳖,他们每天都来我们这倒泔水,说明泔水也是有价值的,我们学校要自己办个养猪场,猪肉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就在学校东北角的荒地上办。
  请神原谅马大权,我不叫二鳖,我叫余必诚,马大权叫我二鳖并没有侮辱我人格的意思。
  说办就办,这是马大权的风格,第二天就找瓦工砌猪舍。一个星期后校长和我及两名校工租了一辆卡车,向我们的邻县涟水县开去,我们要去那儿买五十头小猪仔。
  我们不仅买到了五十只胖乎乎的小猪仔,我们还在沿途一个叫茨菇湾的地方吃了天上飞的天鹅,是当地村民用猎枪捕获的天鹅,对于此,在后来的若干次的酒战中,马大权都会对对手说,茨菇湾的天鹅真的好吃,什么时候要再去一次。
  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他是学校的决策者,是学校的掌舵人。校长就像部队里的首长,其他人都是兵。校长说要养猪,我作为后勤的司务长,义不容辞。
  面对五十头小猪仔,我犯起了愁,谁去喂这些小东西呢?我叫食堂里的两个校工轮流去喂,他们刚开始的两天还给面子,两天后就直接撂挑子了,不干了。他们是有正规编制的学校工人,和我的性质一样,谈资历甚至比我还老。我一个刚上任的司务长拿他们还真的没办法,不得已,我只得自己推着用柴油桶特制而成的泔水车,推到养猪场,把皮糠和泔水搅拌好,去喂那些嗷嗷直叫的小猪仔。
  几天后我就吃不消了,胖乎乎的小猪仔也变得苗条了许多。
  我要到社会上招一名会养猪的临时工,在陪马大权校长打牌时,我说了这个想法。马大权校长爽快地同意了。
  马大年来找我的时候,听说学校看门的老头根本不让他进,因为马大年的个头实在太矮了,一米四左右,没人相信一个侏儒还能养猪,人都没有猪圈门高。最后马大年不知道从哪找出一支香烟出来,看门的老头才松口让他进校门找我试试。
  第一次见到马大年的时候,我一个人正在养猪场的猪圈里清理猪粪,面对一堆堆骚臭的粪便,我失落及了。马大年隔着猪圈的栅栏门喊我,是余主任吗?我低头看到一个小矮人扒在猪圈门口,我问,你是谁,有什么事?马大年说,我想到余主任手下养猪。
  我们学校有将近两千名学生,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曾经用学校的广播对全校的学生喊道,同学们,我们学校养猪场要招一名养猪的临时工,这次放假期间请同学们向自己的亲戚邻居宣传一下。我不指望每个学生都把我的通知放在心上,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把我的话重复一遍就行了。老百姓会一传百,百传万的。
  我的招聘信息并有引起荷花庵百姓的反应,以至于猪粪积累到我不得不亲自清理的时候还没人来应聘。
  当听到马大年要当养猪工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兴奋,但这种心情仅仅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我望着马大年,说,你,你行吗?马大年双手抓着栅栏,双脚猛地一用力,就像奥运会上的单杠运动员一样,漂亮的上杠,人已经悬空,慢慢地跨过一条腿,人骑到栅栏上,然后跨另一条腿。
  马大年的个子的确是矮了点,但他拿起我手中的铁锨清理猪粪一点不比我慢,我是一个当过兵的人。
  我不得不用正眼去认真地审视我眼前的这个侏儒,他个子虽小,但岁数看上去要有四十岁,比我的年纪要大,他握着铁锹的手上冒出蚯蚓一般的青筋,看来是个干活的料。董存瑞个子小,关键他能炸碉堡!就是他了。
  我告诉马大年说,你被录用了。一番交谈后,我知道这个小矮人名叫马大年,和我们的校长马大权一字之差,但却没有任何亲戚关系,马大年是一个单身汉,马大权是风光的荷花庵中学的校长。
  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我披上猪圈门外的外套,准备离开时。马大年说,余主任,你等等。马大年从停在猪场里的泔水车下提出一只装着活物的化肥口袋,他对我说,一只养了五年的老母鸭,五年老鸭赛人参,主任你收着。
  我拎着化肥口袋,问,你真地不认识我们校长马大权?马大年说,我不认识马大权,我家是马家荡的,我们那没有马大权,只有马大日,马大月,马大国,马大军,马大红,还有我马大年。
  我放心地收下了那只老鸭,马大年的身高似乎也因为这只老鸭在我的心目中提高了几十厘米。
  马大年在我们学校一呆就是二十几年,从一个健壮的养猪工变成一个基本瘫痪的病人。
  往事历历在目,以前每当学校食堂要开饭之前,一辆由柴油桶改装而成的泔水车就会慢慢地在学校里面滚动着,这辆没有动力系统的泔水车从前面看像是自动的,因为没人在推他,马大年的个头被泔水车遮挡了。马大年,一个不会被人放在眼里的人,对他有些人即使是见了也会视而不见,比如和他同姓的我们的校长马大权。
  我是第一个知道马大年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从他送我一只老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当过兵,虽然不是侦察兵,但我的敏感度要超过一般的人,哪怕是我们的校长马大权。
  要说马大年的不凡,那就必须说说我们的校长马大权,尽管他们看似一点关系没有。
  马大权的出身和我差不多,都是农民子弟,不同的是,我初中毕业后当了兵,他学习好,读了师范。能当校长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马大权岁数比还我小一岁,三十出点头就早早地就当上了一把手校长,前途无量。
  一天的大早上,马大权把学校里的十七名中层以上干部全部集中起来开紧急会议。马大权一脸的凝重,默不作声地抽了三支烟后,突然拍着桌子吼道,妈妈的,今天开会,一不讨论教学,二不过问后勤,任务就一个,长话短说,你们尽快想办法把孙老水给办了,孙老水他欺人太甚了。
  马大权这个读过师范的人,为什么要办孙老水呢?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也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孙老水把马大权家的的卢给压伤了,的卢是条狗,校长家的狗。在荷花庵小街上,谁人不识马大权?哪个不知道马校长家的的卢?
  孙老水偏偏把的卢给压了,马大权找到孙老水,要他给个说法。孙老水白了一眼马大权说,要什么说法,一条狗,它不给我让路,难道还要我给他让路不成?马大权说,我家的狗叫的卢,你知道的卢是什么吗?的卢是中国的四大名马之一,我家的狗和的卢马一样,反应灵敏,它怎么会被你这种人撞了,除非你用车有意追它,你肯定是故意撞它的。孙老水好像听出马大权话中有话,说,我这种人怎么了,自力更生靠双手,上过广播,登过报纸,不像有的人靠女人,不汰嗨(荷花庵词典的注解意思是没出息)。马大权说,你等着。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5 23:0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孙老水是一个瘸子,但他不比双腿健康的人差。孙老水在荷花庵的小街上有一座油坊——老水油坊,虽然名叫老水,但他的油里不会掺杂一滴水,真正地童叟无欺,有时村里的人到他那用菜籽榨油,油壶盛不下了,就把油存在油坊里,许多人连他开的条子都不要,因为以前许多人把条子弄丢了,到孙老水那还可以把暂存的油拿走,孙老水那有一本账,明明白白的账。条子只是一个形式,没人担心孙老水会私吞自己的那么点油,在荷花庵只有孙老水开的一家油坊,别的油坊在这开不下去,老百姓只认孙老水。许多其他乡镇的人也到这炸油买油。孙老水是个有名气且有钱的残疾人。
  县里的广播播过孙老水人残志坚的事迹,省残联的报纸也专门作过关于他的新闻报道。孙老水是个瘸子,但他走路的速度不比任何人慢,他有代步工具,三轮摩托卡。究竟孙老水是怎么样把的卢给压了的,谁也说不清。孙老水说马大权不汰嗨,其性质要比压了的卢还严重,这个每个人都知道。什么都不怪,怪就怪名和利,人一单有点名或钱后就开始狂了,就连为人本分的孙老水也是如此。为什么要说我们校长是靠女人的呢?我们都明明白白的,但没人会当马大权的面说的,太狂了。
  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到了这个岁数,当我把一切交给神后,我看得什么都明白了,我也敢说一切真实的话。
  当年孙老水得罪马大权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我管理的食堂从不用老水油坊的油,尽管他的油货真价实,因为马大权的一个远房亲戚专门负责向食堂提供油料,尽管我知道那些油里都掺了水,尽管油也比老水油坊的油贵,但对于一个集体食堂是没关系的。我也吃过这位油贩子的香烟和其他东西,过年还收过他的压岁钱,这些神是知道的,我早就忏悔过了。
  学校里的十七名中层干部没人愿意去办孙老水,谁会有手有脚的去修理一个残疾人?况且我们都是有单位有身份的人。我们都以为这件事放着,马大权会渐渐消了气就不再提的。
  事实上不是我们想得那样,马大权在后来曾单独找过我几次,为办孙老水的事。马大权说,二鳖,你当过兵,给我去打孙老水这个老狗一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我说,马校,这个恐怕不好办吧?你让我再想想。马大权说,想什么想!给我打,不然这个司务长你就不要做了。
  谈打架,那时候我还年轻,就是十个孙老水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我曾经用步枪近距离枪杀过三个死刑犯,我杀得心安理得,我是为人民为国家执行法律。但我们军人也不是说想打谁就打谁的,动武要师出有名,不然跟暴徒有什么区别?
  我找到了几个荷花庵小街上的游混,我允诺他们,谁去揍孙老水一顿,我给他们一条猪腿。没人接受我的邀约,他们的理由大致相同,不要说是一条猪腿,就是一头猪,他们也不干,他们的父母都到孙老水那打油榨油,自己都是吃着老水油坊的油长大的,下不了手,最关键的是,一个在江湖上跑的人去打一个瘸子,将来在江湖上的名声就臭了。荷花庵的游混没人认为自己是游混,他们都把自己定位为江湖中人。
  我为要不要去打一个和我无冤无仇并且名声很好的人而纠结,不打,司务长可能真做不了了,这个位置很多人想做,也能做。打,下不了手。
  我没想到马大年会去把孙老水给办了,办得服服贴贴的,我向神发誓,我并没有指使马大年这样做,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
  那天中午,阳光明媚,马大年来到老水油坊,打了十斤菜籽油。孙老水对这个小个子中年人满脸笑容,也许都是残疾人的缘故,孙老水还特地找了一块抹布帮马大年的油箱擦得干干净净。
  马大年准备离开的时候,孙老水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兄弟,你还没给油钱呢?马大年说,什么油钱,你搞清楚,我不是买油,我是来取我存在你油坊的油。孙老水说,你有油票吗?你根本就没存过油在我这。马大年说,老天爷啊,大家都说你厚道,没想到你会坑我十斤油!
不管马大年怎么说,孙老水都不让他走,孙老水说,我的记忆力还是可以的,从没有想起有你这么矮的人来我这榨过油,你没钱可以明说,这样做不好,丢我们残疾人的脸。马大年愤怒了,什么矮不矮的?我不是残疾人,我有的是力气。说完往门外走去,马大年很快就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比他人还长的扁担,这根扁担在油坊里虎虎生风,许多油箱被打翻在地,油,流着,淌着。
  没有人上来阻止,因为站闲的人听到马大年边砸边口中说到,我三岁死妈妈,六岁死老子,光棍一条,你孙老水居然敢昧我的东西,我容易吗?马大年砸着说着,最后不砸了,蹲在地上又哭了一阵。孙老水自认倒霉说,好了,马大爷,油你拿走,以后请永远不要再来了,行不行?马大年说,狗日的以后再来,黑心,我以后永远不吃你家的油,我现在连猪油都吃不完,谁要吃你的菜籽油。我只是来拿回该我的东西。
  马大年把油箱绑在扁担的一头,担在肩上,走在荷花庵小街上,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闪闪发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衣服上已经沾上了那么多油的。
  事后,孙老水也找到我们学校,要校长马大权给个说法,他认为是马大权让一个侏儒去砸他这个残疾人的油坊。马大权说,这是你们的个人恩怨,你找学校干嘛?找我这个校长干嘛?孙老水说,他不是你们单位职工吗?马大权说,他只是一个养猪的临时工,他的生活不在学校干涉的范围内。
  最后孙老水找到了我,他说,余主任,你是马大年的直接领导人,他是临时工不错,临时工就无法无天了,你得管管。我拍着孙老水的肩膀说,老水大哥,你跟一个光棍计较什么,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就忍了吧!孙老水那时在气头上,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到县里找广播台的人,让他们报道你们的行为。我说,老水,得了吧,广播都报道先进事迹,怎么会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孙老水还扬言要向当时我们省电视台的一档很火的民生节目《大写真》打电话,让他们来曝光。我说,就几桶油,民事纠纷,人家电视台恐怕不会感兴趣的。孙老水最后问我,余主任,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从食堂的仓库里提了十斤菜油给孙老水,我表示,这些油不是赔偿,是补偿,以我个人的名义从道义上补偿给孙老水的。孙老水从我这找回了点点的安慰。
  自从马大年砸了老水油坊,马大权的眼里就有马大年的位置了。有时马大权和一些不是太尊贵的客人在小饭堂吃饭时,看到站在水池边收泔水的马大年,他会喊道,大年,过来帮我喝杯酒。马大年会放下手里的活,一路小跑,哎!马校,来了,来了。
  马大权好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说,你们许多人对我的忠心都不如一个养猪工,妈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话没错。
  被一把手校长赏识并经常挂在嘴边的人,哪怕他是一名养猪工,一般人也会敬他三分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不直接称呼马大年的名讳,改口叫他马主任,马大年刚开始还不适应,后来叫多了,就好像自己真是马主任了。别人一喊马主任,马大年就会回答,做什么?
  马大权校长的小饭堂是由专人开小灶烧饭的,烧饭的也是一个临时工,叫吴香炉。以前马大年都是在水池旁等着吴香炉把泔水收拾好倒到他的柴油桶里,后来当了马主任,马大年可以自由出入校长的小饭堂了,他虽然还是一如以前的矮小,但矮小已经成为外在的东西,他的内在更重要。有时桌上还有没喝完的残酒,马大年会归拢归拢灌到一只瓶子里带走,有时桌上有比较好的剩菜,连盘子端走。
  马大年不仅活动在猪场和食堂之间,他还好几次为一个学生的位置费过心,找班主任调位置,班主任问,这个学生是你家什么亲戚?马大年没有回答。班主任碍于面子,每次都帮调了。
  烧饭工吴香炉曾经找过我几次,为马大年的事,马大年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居然要惊动我这样的中层干部。听完吴香炉的一次次诉说,我觉得有必要抽时间找马大年好好谈谈,但总有更重要的事把我的这个想法挤到一边去。
  马大年随着进了小饭堂的次数的增多,特别是校长马大权喊他喝过几次酒后,马大年就基本上把小饭堂当着自己家的厨房了,出入自由。吴香炉告诉我,马大年喝领导吃剩的残酒就罢了,有时他还会顺手牵羊把没有开封的整瓶白酒给带走。吴香炉说,余主任,你得管管了,他这是蚂蚁搬家,要是哪天马校长真地查问起来,你可不好交代呀!
  我想马大年这样做有点过分了,整瓶的白酒一个养猪工居然敢占为己有,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但脑中也有另外的想法,他一个马大年能喝多少酒?又不是天天拿,这么大的一个单位还在乎他这只小蚂蚁?况且砸老水油坊的事,深得校长马大权的心,拿点酒,小事。
  学校小饭堂里只有一种酒,是我们市酿酒厂生产的五醍浆白酒,我们马校长就爱喝这酒,用马校的话讲,家乡水酿家乡酒,喝出来的是浓浓的乡愁。当然了,不要看五醍浆的名气没有一些大牌子白酒响,它也分好多档次,我记得当时我们学校小饭堂里最好的五醍浆是特供五醍浆,一百八十元一瓶,补充一下,那时我的工资是一百四十五元一个月。特供酒在我们乡镇没得卖,小街的商店里只有一般的五醍浆卖。
  马大年拿点酒带走偷偷喝真的算不了什么,因为我有时也会拿一些酒带回家,不是一瓶一瓶的,一箱一箱的。可是做什么事都要掌握分寸,马大年可能书读得少又缺少部队严格的纪律锻炼,我都不敢拿小饭堂最里间煤炭堆旁的那箱五醍浆,因为那是特供酒,我们马校都不轻易喝的,只有来了重要领导才会动这箱酒中的一两瓶。
  一次县局的领导来示导,午饭时,马校长对我说,二鳖,到矿上把东西拿出来,领导指导了半天,累了,来几杯小酒解解乏。我知道,马校说的煤矿指的是放特供五醍浆的房间,明白。可是我去了一趟并没有拿来特供酒,因为盒子里空空的。我记得这箱酒一整箱六瓶,一瓶没动,是我在一个月前就提前到市里采购好放那的,校长马大权也是知道的,几天前他还嘀咕着说,再过几天县局来,得好好喝喝特供酒,好酒。
  那天我们喝的是不上档次的五醍浆,十五块一瓶的那种,局领导喝了一杯就推辞说,上午示导工作还没结束,酒就不喝了,下午还要接着检查工作,直接上饭吧。那天搞得我们马校很尴尬,晚上局领导临走时对我们学校提出一大堆整改意见,马校长没喝酒,脸却比喝了酒时还红。
  那一箱酒究竟去哪儿了,马校长一定要查清楚,酒很贵,抵得上一个普通教师的大半年工资,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损失,严重的是这一箱不翼而飞的特供酒让我们马校长没了面子,在我们学校马校长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吴香炉把马大年给揭发了,是马大年把这一箱酒给偷喝了。
  马大年不仅可以进出小饭堂,他还进了马校长那间常年关着门的办公室,这房间一般人是进不了的,只有像我这样的那么有限的几个人可以进去。马大年进校长办公室时,我也在场,我知道马大年这次进来不是因为他跟马校长关系有多铁,而是马校长要严肃处理他。
  在荷花庵中学,马校长就是法,就是法的制定者,法不容情,何况是对一个养猪工。马大权对马大年说,你个猪头三,你给我卷铺盖滚蛋,我这供不起你,你偷喝我一箱上千块钱的酒,今年的工钱一分没有,马上在我面前消失!马大年知道马校长真地发火了,尽管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也尽管马校长说过打虎亲兄弟,可现在马校长肯定没把他当兄弟,马校长的话,看样子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马大年说,马校长要开除我,我必须服从领导的话,但我有话要讲:特供酒我的确是偷了,但是,我只承认我偷过一瓶,我做的事我承认,没做的,我也不背黑锅,我也不攀别人,谁拿走另外五瓶与我无关。还有,马校长,你冤枉我了,我尽管偷了一瓶特供酒,但没有喝,我一个养猪的怎么会喝那么贵的特供酒,我把那瓶酒送给了轮船码的陶红嘴了,算八十块钱。
  马校长看到矮子马大年说得理直气壮,就像一个快要就义的革命者,根本就不像一个偷窃者,他的气好像消了不少。马校长看了看在一旁的我,看了好长时间,我的脸都红了,哪怕马大年说得都是真的,那一箱酒也与我无关,我是完完整整放那的。马校长终于扭过头去俯看马大年了,他对马大年说,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把一瓶一百八的酒八十当给了陶红嘴?马大年似乎无话可说,想了半天说,我家老二叫我当给她的。马校长问,你家老二是谁?他是干什么的?马大年又憋了半天说,我家老二和马校长家的老二一样,是干女人的。
  马校长猛地醒悟过来了,哈哈大笑,他似乎不计较马大年的过错,拍着大腿说,好你个矮子,你他妈的也会发骚想女人!还会偷老子的酒去嫖女人,你要不是个矮子,绝对是个人才。以后不许再偷老子的特供酒了,嫖女人没钱就说是我们学校的职工,你是有单位的人。
  我不知道马校长为什么会对马大年既往不咎,也许在某些方面发生了心灵的共振。马大年不但没有被开除,他还把马校长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特别是最后一句,他是有单位的人。
  荷花庵的轮船码头以前曾经繁荣无比,每天要去县城或其他乡镇的人大都离不开轮船,陶红嘴在我还没从部队转业回地方时,就是荷花庵有名的人物了,乘轮船让两条腿舒服了,有些人在等轮船的间隙会往轮船码边上的陶红嘴家去坐坐,往往会累伤第三条腿。
  时间总会抛弃和淘汰许多东西,虽然汽车那时还没普及,但许多人骑上了自行车,像我这样的甚至骑上了摩托车,乘轮船的越来越少,陶红嘴的生意也淡了许多许多,但更大的因素是陶红嘴老了,尽管她的嘴还红如少女,但口中呼出的气息已没有少女的芬芳,甚至有点令人作呕的臭气。
  吴香炉曾经不止一次地对马大年炫耀,说不要看他自己是个烧饭的,但到了晚上陶红嘴会把他当老太爷一样服侍的。吴香炉的话常常让马大年这位马主任感到自己还是一个乞丐,终于有一天自己鼓足勇气在晚上去了轮船码,花了十块钱,与耳闻多年的陶红嘴睡了一晚,很舒服,他终于明白,有钱人人平等,原来如此!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5 23: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拯救养猪工马大年

本帖最后由 马大年 于 2015-12-15 23:34 编辑

其实在神的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都是罪人,只不过,有的人,如我这样,已经开始忏悔,有的人却浑然不知。
  马校长最信任的人是我,虽然他对特供酒失窃的事不再提及,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是了解他的。
  马校长没有开除马大年,在一段时间后他把烧饭工吴香炉给开除了。
  那年年终县局的领导来学校年终考核,特供酒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吸取了教训,这么贵的酒只能锁在我的办公室里。那天菜早就摆上了桌,把桌子摆得满满的,马大年还帮我把酒搬到了小饭堂。大家吃得开心,喝得也开心。马校长夹了一块肥肠,张开嘴,朝左右看了看,悄悄地把肥肠放到碗旁,脸色难看,不自然,我不知道马校长在想什么。
  突然有一位句领导大叫起来,妈啊,猪肠没弄干净,还有猪屎在上面,呸,呸,呸。好恶心啊!你们荷花庵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吃,不想就明说!
  马校长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直挫双手,又说不出话来,最后朝我喊了一句,把吴香炉个逼养的喊过来!
  吴香炉是喊过来了,可是局领导都走光了。
  官大一级会压死人的,这个道理我们的马校长是知道的,在荷花庵中学马校长说了算,可是在我们淮城县教育系统可是教育局的领导说了算啊!上次喝酒已经让局领导不愉快了,这次居然让领导吃带屎的肥肠,马校长有再多的资源也经不起这样挥霍。后来,我们淮城县最年轻的校长马大权在荷花庵中学呆了一年又一年就是没得挪窝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两件事有一定的干系?
  马校长跳着指着吴香炉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日的,你把这盘带屎的肠子吃掉,不然滚蛋!吴香炉一头大汗,他为应付一大桌的饭菜,一大早上就起来忙了,他看着盘子里一坨坨猪粪样的东西,事实胜于雄辩,自己怎么会这么地不细心呢?记得自己清洗过好多遍,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地把这盘东西吃下肚,吃下去,马大权就不处理自己了吗?他犹豫着。
  在小饭堂外等着倒泔水的马大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打圆场对马校长说,马校,吴师傅今天太忙了,肯定不是有意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替吴师傅吃,你老放他一马。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马大年把一盘带屎的肥肠扒拉下肚,完了还把盘中的汤水喝下肚,最后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马校长虽然找到一个台阶,没有处理吴香炉,但我知道,这不是在自己家里,菜没烧好,顶多倒掉重来,这是公家的饭堂,往大里说,这是一次政治事件。
  吴香炉在我们学校又呆了几个月,最后老感到马校长没好脸色给他,知趣地离开了。吴香炉临走时特地拎了两瓶自己买的斗龙大曲到马大年的养猪场的宿舍里,他要和马大年一醉方休。
  酒多了的吴香炉对马大年哭着说,兄弟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妒忌你老到陶红嘴那,抢了我的风头,把你偷酒的事向马大权告发了,你却还帮我说话,那么多的猪屎,你眼都不眨就吃下去了,为我这样的人至于吗?马大年咪了一口酒说,都是混生活,都不容易,不说了。吴香炉说,我不是人,我有老婆有孩子的,怎么非要跟你争风吃醋,你比我更需要陶红嘴,我不道德啊!兄弟个子矮,但品德高。
  说马大年品德高的不止吴香炉一个,那天在场看到马大年吃下那盘赃物的人个个都说马大年够种,在场的谁能做出这种雪中送炭的事?没有。
  在后来又换过多名烧饭工人,不管是谁,都对马大年客气得很,有时还会用小碗偷偷盛一些好菜让马大年偷偷带走,马大年人仗义。
  人生风光数十载是件不容易的事,马大年就在我们学校风光了十好几年,无权却有人敬重,虽然都是一些临时工巴结他,但他也应该知足了。
  强壮的马大年是什么时候在猪场里跌倒的,我不知道。食堂的泔水积压了一天没有动静后,我去养猪场找的他,他静静地躺在猪圈里的一堆猪粪旁,两头小猪在他的脸上舔着,他当时瞪大了眼睛,在猪圈里,看不到天。
  医生说,马大年吃的东西营养太丰富了,营养过剩,高血压高血脂引发的脑溢血。
  马大年说话是算数的,他当年对孙老水说过永远不吃他的菜籽油,他做到了,每当午夜时分,杀猪的来到养猪场为学校食堂杀猪时,马大年都会割下一大块猪油,自己用小灶慢慢熬,熬出的油用脏兮兮的陶罐子装起来,多年来已经养成用猪油泡饭的习惯。我不知道这习惯与他的脑淤血有无关系。
  躺在养猪场的马大年再也吃不上猪油泡饭了,他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陶红嘴跑到学校找马大权要债,拿出一张张白条。上面写得内容都差不多;“兹在陶红嘴处留宿一晚,欠二十元。欠款人:马大年”。
  马大权校长对这种条子是不认可的,他对陶红嘴说,你去找马大年。陶红嘴说,马大年说你马校长跟他讲过他是有单位的人,现在他瘫了,你们单位必须偿还!马校长说,你少在这耍无赖,谁知道这些条子是不是马大年写的,不给?陶红嘴也不好惹,她说,姓马的,你算什么东西,就你老丈人以前也不敢赖我账,不还,我马上就乘轮船到县教育局,我也不是摸不着教育局大门的!马校长一听找教育局就头疼,好好好,你去找司务长老余,跟他说,就是我让他帮你处理的,去去去,马校长说。
  看到陶红嘴把账要到手,又有其他几个妇女拿着同样的条子来找我,其中就有老调位置的那个学生的家长,她们不像陶红嘴那么放得开,好打发的都打发了,不怎么好打发的讨价还价后给打发了。
  马大年曾经跟我要过几张报废的欠条和一大堆信纸,我没想到他居然学会了打白条。
  马大年没儿没女,就一直在养猪场的宿舍里躺着,我不得不又花大把力气重招了一名养猪工,学校在养猪场又重新砌了一间宿舍,我每天都让新来的养猪工给他带点剩饭剩菜,马大年基本上和养猪场的猪一样了。
  过了大半年,马大年居然能拄着拐杖在校园里慢慢踱步了,一天他挪到我的办公室,要求恢复待遇,他是累倒在猪圈里的,应该算个工伤。
  有些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得找马大权校长,但马大权的办公室的门正常是关着的,马大年就认住我这个直接领导了,我一直敷衍着,拖了很长时间。
  后来,我把一切交给了神,我渐渐地有了想法,在经济上也许我真的帮不了马大年,但我可以从精神上帮他,我要让他成为我的弟兄,共享神的恩泽。
  我用摩托车拖着马大年去过几趟教堂,起初他也很乐意,几次之后,他就推脱不想去了,他说,我已经实实在在地相信神很长时间了,可是神也没让他的病好起来,吃的还是没有猪油可泡的剩饭剩菜,神一定是不想接纳他。
  有时马大年找我要待遇,说到着急时,还会当着我的面骂人,甚至骂神,骂我主耶稣。
  马大年正一步步走向炼狱,他再不悔改就只有地狱等着他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5 23: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小说的一部分,在某网站贴过。
因为人物马大年的名字和某网站的一位大人物名字有一个字的雷同,今晚该小说已经被驱逐出境了。
希望醉里不要再驱逐这篇小说了。
第二章节为《伤的卢》
第三章节为《雪白的白棉花》
第四章节为《谁在午夜吹喇叭》
第五章节为《不二美地》
发表于 2015-12-17 17:0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引人入胜,一口气读完
 楼主| 发表于 2015-12-17 19:5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挑灯听箫 发表于 2015-12-17 17:02
小说引人入胜,一口气读完

问好朋友。
发表于 2015-12-21 10: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刚过来时发现新来了一个醉友叫马大年,感觉水平蛮高的,仔细一看,嗨,原来是你。哈。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1 10: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杜乃彤 发表于 2015-12-21 10:13
刚过来时发现新来了一个醉友叫马大年,感觉水平蛮高的,仔细一看,嗨,原来是你。哈。


杜老
一般般

能在醉里看到你的留言
不容易奥
发表于 2015-12-21 18: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楼主大作
发表于 2015-12-21 19:31:06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大年可以肆意江湖,快意恩仇,但未必睚眦必报。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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