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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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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31 21:46: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一九七四年的农历五月十三,祖父到距我家东南三公里的樊寨去赶会,据说五月十三是水老鸹的生日,其中缘由我至今仍不知晓,他在会上买了一头猪娃,这是我记忆里我家养的第一头猪,那时候的猪是本地产的笨猪,全身黑色的毛,体型也比较小,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它的确很像猪 。我们这里买猪娃不叫买,叫逮。这猪娃逮回来之后,先是在院子里自由了几天,然后再放进猪圈圈养,那个年代不太允许私养家畜,好像是养到年底要上交给生产队兑换公分,不能私自屠宰贩卖的。对于我和妹妹来说,这头小猪只不过是新来的一个伙伴,它在政治经济领域的价值,与我们毫不相干。我所关心的是猪娃一直长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一天就开口说话了,我端着小号的搪瓷碗蹲在猪圈边上吃饭的时候,那猪娃会朝着我哼哼,再用嘴碰碰它的小圆型猪食槽,示意我把饭倒给它,我倒过几次之后,被祖父母单独叫去进行了很严厉的教育,我说是它非要我倒给它不可的,祖父母就限制我在猪圈边上吃饭,他们越限制我就越想在猪圈边上吃饭。

     当时妹妹的食量好像比我大很多,身体也好,她一岁会走路的时候,我还不会走路,所以祖母比较关照我 ,经常会以更精细的食物贴补给我,妹妹就觉得很委屈,有时候贴补给我的食物我也不想吃,在那儿磨蹭着,妹妹就说我姐不吃了让我吃吧,大人们就说你已经吃得很饱了,你姐姐还没有吃一点,妹妹就会哭起来。当大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妹妹就会把我推倒在地,看我怎么也爬不起来,她就很轻蔑地看着我,也被大人发现过几次,教训过她的。那年夏天祖父在大门口那棵枣树和院墙之间横了一根木头,用一根绳子穿了一块薄木板,算了绑了一架小秋千,我是怕风又惧高的人,所以那架秋千几乎是妹妹独有的,我要在下边去推她把秋千荡得高一点。有一天我到门外叫鸡回家吃食,出去的时候妹妹坐在秋千板上,嘴里噙着一根小竹竿,我把鸡叫回来她已经满嘴是血被我祖母抱着,原来是她被自己的脚绊倒,竹竿戗在了上颚,我当时也在一旁哭,看着平日里神气的她无力地半闭着眼睛,祖母在院子中间铺了凉席,让妹妹躺在上面,我搬了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拿着芭蕉叶扇子给她扇风,祖母也把平日里贴补我的荷包蛋做了给她吃,一碗做了三个,祖母说她吃两个我吃一个,妹妹说不行,姐姐天天都老瓤,今儿是我老瓤。她吃了三个荷包蛋,祖母把碗端走的时候,妹妹给了我一个鬼脸,而且说去给我扇扇脚,我就去在她脚边扇风,扇了一会儿她又说要扇扇头,就这样过了三天,在吃葱花油饼的时候,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被我祖母看到,祖母说二丑你的嘴好了,起来去把鸡叫回来,她不啷翻个身一撅屁股就飞快地跑出去叫鸡了,这件小事我印象好深,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不禁莞尔。

      我虽然被剥夺了蹲在猪圈边上吃饭的权利,但还是会经常蹲在猪圈边上看猪 ,有时候我会想这是前一天我看到的猪吗,那么小的猪为什么不和它的妈妈在一起呢,它爷爷奶奶呢,,就这些问题问大人的时候,他们会有许多种的答案给我,我也不确定哪个答案是正确的,此后的几年里,不同的猪在这个相同的猪圈里来来去去,当然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明白了猪从来不和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的;我又会想猪想要怎样的生活呢,比如说想和我们一起到窑洞里去睡,想穿核桃呢的制服上衣,谁又知道呢。每天我祖母把枸树叶子桑树叶子掺了少许的麸子或玉米糁熬成糊糊喂猪,五岁以后我也要去薅草撒到猪圈里,而且渐渐熟知猪是喜欢吃什么植物的,每天过来过去和猪说几句话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妹妹的世界是另外一个样子的,她背靠在猪圈旁边的沙梨树上,脸朝着北边的院墙,手里永远拿着一根小竹竿,在斑驳的墙上寻找故事。她会突然用竹竿指着墙说 ,姐姐你看你看,爷爷和一个老太在买瓜。我扭了脸去看,那就是一堵破墙,我看不到爷爷和一个老太在买瓜,她着急地用竹竿指着墙,你看你看这是爷爷,爷爷的手,爷爷的布衫,西瓜西瓜。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急了,用竹竿敲我的头,一边敲一边说笨死了。她这样指着墙说了好几年,后来的故事越来越复杂,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的人越多,她说得就更加的莫名其妙。直到有一天她脸朝西看着土堆上那棵老槐树,大声说仙女仙女啊,红仙女黄仙女白仙女,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个仙女,我的祖母当时正在喂猪,立即停下来,抱着我妹妹,喊着她的名字,命令我也要喊着她的名字,并提示她每喊一声她都要答应,祖母把妹妹抱进灶屋,我也跟着进去了,她在灶台上的神龛前燃起三炷香,跪在灶台前,焚了几份表,口中念念有词,我只记得她说的那些话里有两句是这样的,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女孙,我特别注意她说的女孙,因为之前的口头交谈中都是说孙女,是来随我修行的,在某处已登记在册,与某某事并无一点干系,若诸位需要什么,我另行奉上。她说的某某事,我会在后边再做赘述。然后她又在院子里摆上香炉,焚烧黄表。自那之后,妹妹又有过两次那样的经历,一次在大白天里说从水道眼里跑出去两只兔子,一次在傍晚时分说在我们称做上洞的窑洞里有十几个一尺多高的小矮人,穿着起明发光的奇怪服饰,后来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清宫戏的电影里,我妹妹说她见过的那一群小矮人穿的就是清代官员家族的服饰。

      父亲在冬天里被派出去做工,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祖父在耐火厂粉碎原料,祖母不停地做着全家的鞋子和衣服,还有她九十多岁的母亲和五十多岁还没成家的弟弟的鞋子和衣服 ,她面黄肌瘦的,经常头晕,有时候还吐血,但她总是对所有的人都很温暖,家里喂着一头猪一只羊还有十只左右的鸡,我们一日三餐也要她料理。最成问题的是吃水,有时候祖父匆匆忙忙地出去,水缸里剩不了多少水,他又临时加班的时候,水缸里就会没有一点水了,祖母是半解放的小脚,人又瘦弱,我们吃水的那口井在门前的深沟里,要上一个好长的之字形陡坡,还没有辘轳拔水,是人站在没有防护的井边,直接用带钩的粗绳把桶放下去,摆一摆往下送绳再提起来,桶里的水就满了,祖母根本就拔不动一桶水的,我们祖孙二人拿了绳子扁担和水桶,站在井边等过路的人,住得又偏僻,好久才会等到一个过路的乡亲,拔上来还要倒掉少半桶,祖母让五岁的我蹲下来,把扁担搭在肩上,让我用两只小手抱着扁担头,她把井绳挂在扁担上,把桶放在离扁担头不到一尺的地方,把扁担头拐在她的胳膊弯里,让我试着站起来,慢慢和她抬着多半桶水走回去,后来她每每说到还穿着猫头鞋的我就开始和她抬水的时候总是湿润着眼睛,其实那真的一点都不重,是她一个人在承受着水的重量,我只是做了一个支点,她一边走一边和我说着暖暖的话,上了坡就让我慢慢地蹲下来歇一会儿,当时我记得也有乡亲看见了两眼噙泪把水给拎回去,又挑了两只桶再去挑一担水的。

      快到春节的时候,生产队里把我家喂成的猪赶走了,我当时跟着爷爷去买过年走亲戚的点心了,回来的时候发现猪已经不在圈里了,我和妹妹直奔生产队的场里,木棍搭起来的架子上挂了六头已经杀过的猪 ,猪头都放在一个大筐里,我在大筐边上看了很久也没有认出我家喂的猪,生产队里的人在分肉,叽叽喳喳,喊喊叫叫的,我只剩了无边的冷,人们在肥了瘦了之间争执着,我看了看杀猪的屠夫老根那一脸的残暴,想象着要是把老根杀了挂在架子上会不会有人要他的肉呢,我喊了妹妹回家去,在半路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生肉递给我,说姐可香呢吃吧,我吓得没敢接,肉就掉地上了,她拾起来吹了吹生肉上的土就吃起来了,吃完以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继续吃,我在她后边反着胃,干哕了一路,此后的几年里我都没有吃过猪肉。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21:48:34 | 显示全部楼层
身为画家和诗人,大妮有点遗世独立。但我无法走出她的文字,也许,这就是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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