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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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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4 18:4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春天里我们全家和猪一起吃了很多就地取材的食物,拌了蜀黍面再上笼蒸过的柳絮榆钱洋槐花和枸棒槌儿,趁热泼上蒜汁儿,每家每户的春天里都是这样的,麦缸里都是底儿朝天,妹妹总是想吃一点肉食,以至于和祖父商量想把母猪的尾巴割下来煮给她吃,她的小手因为想自己动手做一个竹子的扁食叉而被小刀割破后很快长好了,她就说生产队里的牛是否可以从屁股蛋上割一块煮了吃,牛很快就会长好的,全家人都在笑她天真的野心,她仍然很瘦,皮包骨头,有点敌意和攻击性的大眼睛,在春天里就经常赤脚走路,玩耍时把鞋子脱了坐在上面,回家时赤脚走回去,丢过几回鞋子。那时候我对于甜食有着特别贪婪的欲望,有一次我蹬着上洞门后的虮蚤窝儿(建筑上垒砖的一种形式)上到门头上要拆了喇叭碗看看大队部里的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门头上靠着窗户的地方竟然摞着两匣儿果子(本地对于一切糕点的统称),我对于喇叭碗失去了兴趣,把手伸向了果子匣儿微微翘着的一角,很容易掏出一个圆圆的拇指大小的粘满白糖粒的果子,没离地方就吃掉了,有一点兴奋也有一点慌乱,赶紧下来,狗找不着尾巴似的在院子里转了半个小时,再次上爬上门头,又抠出一片薄薄的饼干,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再不敢了,我估计那个下午一共上去过十次都只多不少,果子匣儿的两个角塌下去两个坑,红贴儿和盖子也有点往上飞了,心理压力很大,在等待祖母的审判,以交换享受果子的快乐,等了几天也不见动静,贼心复燃,又上去偷过几次,差不多就剩二分之一了,心里说这是个极限,一点也不敢再吃了。终于有一天不知道哪个亲戚得了什么病要去探望,祖父到门头上拿点心,拿下后对祖母说有一匣果子生虫了,不如捡一捡把好的吃了,祖母说吃就吃了吧,祖父就把我偷吃剩下的果子解开,喊了我和妹妹坐在院子里吃,祖母好像神仙一样对于任何美味都没有兴趣,对于像我们吃点心吃肉是她从来都是不看也不吃。我心里有鬼不敢表现出对于果子的贪婪,很矜持很优雅的小口吃,妹妹对于甜食没多大兴趣,所以那半匣儿果子我们三个也没有吃完,祖父临出门的时候瞪了我一眼但没有出声训斥。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往门头上去看,因为知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了。三月里祖母嫁在王村的外甥女来过我家一趟,拿了一捆摘得很干净的莙荙菜和一捆黑白菜,还掂了一匣果子,那个表姑长得很温暖,说话没有大腔,表情里有一种自重矜持与淡淡的慈悲,总是说些愉快的安抚人心的话,与她对视就像在慢饮一杯上好的不事张扬的下午茶,温馨而平静,不识字的她会用各种修辞方法解答我和妹妹提出的任何稀奇古怪的问题。她走后我开始寻找她拿来的那一匣果子,门头上没有,我很沮丧也很羞愧,估计祖父母对于我之前偷吃果子的行径已了如指掌,只是不动声色换了地方。我得检验一下自己的侦查能力,那几天我在所有可能放果子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仍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我到外面玩耍时问了比我大一岁的狗梅姑,问她家的果子一般放在那儿,她说是以前也放在门头上过,有一次串亲戚时见她妈妈从麦缸里拿出来过。回家后我到祖父床前的那两个麦缸那儿看了很久,我人还没有缸高,缸上还盖着被淘汰的裹着一圈橡胶的木制独轮车轮子,这个行动太艰巨了,不是我张大妮儿所力所能及的,算了吧。我蹲在猪圈边儿上问那头母猪,推开车轮看看缸里有没有果子,我做得到吗,那头猪甩着她的细尾巴,笑容可掬的说你行,你会成功的。我搬了小凳子站在上面,企图挪动麦缸上面的车轮,一点点用尽全身力气往对面推,竟然推开了一条小缝,我欣喜若狂,继续努力,很快就推开了一半,往下看的时候,麦缸里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又从灶屋点了一根苘麻杆儿,往返几次才算把那小小的火苗请到了缸口,往缸里一看大失所望,不用说果子,就是连一粒麦子也没有,缸底微微地响着陶制大缸幽幽的酱色釉面无奈的诉说。我绝不是如此容易屈服的小孩,迅速把缸盖推回到原位,继续展开对另一口大缸的侦查,这一次业务已经相对娴熟,顺利推开缸盖,又点了苘麻杆儿来看缸里的情况,一匣儿贴着耀眼红贴的果子就躺在很深处的麦子上,我记忆里那果子匣儿闪着像毛主席像章上的那种万道金色光芒,我随手扔了闪着火苗的苘麻杆儿,双手环抱缸沿,奋力一跃,上半身就搭在了缸沿上,用力去够仍无济于事,后来想到用家里一个铁制肉叉柄上的的钩去够那果子匣上的纸绳,拿来肉叉试了几次也未得手,肉叉的钩已经挨着果子匣了,张大妮儿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又尽量把前半身往缸里伸,最后就要成功的时候,我的身子沉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到了一个有着浅灰色管道的地方开始艰难的爬行,既爬不进去又爬不回来,后来我就听见祖母的呼唤大妮儿回来吧大妮儿回来吧,大妮儿回来没有啊,我妹妹在一旁应道回来了回来吃果子嘞,我睁开眼原来我躺在祖母的怀里,我们全家人都围在我身边。据后来得到的可靠消息说,在门外玩耍的妹妹回家找东西吃,见有白烟从上洞里飘出来还有烧棉织物的气味,妹妹赶紧喊了在沟底下放羊的祖母,祖母让她到河边喊了打猪草的祖父,祖父在路上让路过的乡亲带信给我在队里开会的父亲,祖父跑回家一把掂起我倒竖在麦缸里的双脚把已经浑身瘫软的我放在院子里由祖母看着,他舀了几盆水泼灭了由我扔的带火的苘麻杆而燃烧着的被褥,妹妹说俺姐冇死俺姐冇死,我祖母无限怜爱的看着我的脸,妮儿妮儿的喊着我,我愣了几愣之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多少有些羞愧难当的意思,装模作样大哭起来,祖父已经把藏在缸里的果子拿了出来解开了放在地上,祖母问我吃哪一块,我有些恬不知耻地说要吃最大的那一块,祖母就拿给我吃,那是一块直径十厘米的厚一厘米的两面沾满芝麻的酥脆的点心。

     晚饭后我蹲在月光照耀着的猪圈边上 ,再一次和猪说着关于果子的话题,猪已经倦了,躺在窝里敷衍着我的提问,沙梨树上的花已经落尽,有的已经结出了大黄豆一般的小沙梨,妹妹的故事墙上影影绰绰流动着或是过去或是将来的密密麻麻的故事。这一切碎在不知有无的时光漩涡里,我从梦的这头,你从梦的那头,往梦深处进军,隐约听见祖父母在争吵关于果子藏在哪里的事,我怀疑祖父也是和我一样对于果子有着不可琢磨的深情。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8:5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妈的孩子,与猪的对话,读来让人潸然泪下。可爱的二妮,幼稚的举动里,乡村的贫瘠显现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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