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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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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4 19: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夏天里一直连阴,窑洞里直想生出绿醭来,最大的那一场雨下了半个月,站在门外的沟边上往沟里看,小河涨成了大河,河滩里三个生产队的地也成了一片沼泽。家里没有一点面了,到十一队磨坊去的路被淤泥覆盖着,我们就接了雨水把灶屋里的石磨盘清洗了一遍,倒上蜀黍籽儿,逆时针推着磨,我像疯了一样在磨道里转,祖母讲着她初嫁的时候天不亮就要推磨的情形,讲她坐月子没满月就要推磨的事,祖父在一边不吭声,那时候家里还有一头驴,我想象着自己替那头驴活一遍,再替祖母活一遍,人生的自己到底是谁呢,我在替谁活着,谁在替我活着呢。有一天喇叭碗里传出了唐山地震的消息,大队部里经常用带着扩音器的大喇叭通知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开会,开会的内容好像是防震的事情,现在想一想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人们,有着三千口人的一个行政村的精英男人们也是心里没底儿的,对于自己所在的区域的安全性预见也是模糊的,他们天天聚在一起无非是共同抗拒着着巨大的动荡给他们造成的恐惧。在后来的日子里大队干部领着各生产队队长要求每家每户必须在空阔的地方搭建塑料的防震棚,塑料布成了紧俏商品,我父亲冒着大雨开着生产队里的小型手扶拖拉机去拉定量定点供应的塑料布,那个时代一下子那么大的区域都在抢购塑料布,肯定工厂里没有那么大的生产能力,塑料布成了象征性的安慰品,好像是谁家的塑料布多就可以逃过即将来临的地震。天晴的时候大家还在往尽善尽美上搭建自己家的防震棚,大队干部还一起挨家挨户检查过好几回,我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大队的妇女主任艾大琴,是清真寺生产队的回民,该称呼她婶婶,那时候她二十多岁,此后的岁月里她无论在哪里见到我都给以慈祥的目光和善意的笑容。关于是否住在防震棚里的事我和祖父的想法有着默契,我俩坚决不住在那闷不透风的小小空间里,执意要回窑洞里睡,说是该死就死了,就是地震了没有被砸死,第二天也有可能死于其它的原因,就是窑洞塌了而我不该死,塌的地方也会刚好留一个空隙给我让我继续活着,妹妹是离了爷爷的脚趾头不会睡得着的,她也回窑洞去睡了,祖母在防震棚里住了一个晚上也回去了。那次地震之后我没有哭,因为我对震后的惨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在后来阅读到有关那次地震的文字时我几乎哭了三十年。

     祖父母竭尽全力治理窑洞的潮湿问题,把麦秸加了干的艾草白天炕在煤火台上 ,晚上睡觉前点燃在窑洞里熏,一来让窑洞里干燥一些,二来熏走那些夜间活动猖獗的蚊虫,我对于点燃艾草的气味十分陶醉,那种气味有一种远古的气息和升腾的美感,不疾不徐的一种淡定和从容。乡下的夏夜是有很多故事的,祖父母在我们姐妹俩没有睡着之前也总是要用层出不穷的故事作为梦的引子的,也有因为比较疲劳不想讲故事的时候,我俩缠着说再说一个再说一个,祖父就用一个敷衍人的童谣作为结束语,我们一起说:瞎话儿瞎话儿,窗户台儿种了二亩骚罐儿(地黄的果实),老和尚去偷嘞,瞎子看见啦,哑巴吆喝嘞,瘸子撵上啦,冇胳膊的拉住了,揪住了老和尚的头发辫儿,用花绩节儿(纺线前把棉花先续成的一尺长拇指粗细的棉条)绑在要饭家的檀木大梁上,打了个半死儿······后面还有老和尚的老婆和儿子的叙述,祖父偏于讲鬼怪故事,祖母偏于讲仙佛故事,父亲偶尔也讲故事给我们听,他讲的故事却偏于推理探险和悬疑。还有大量的民谣童谣谜语,最美好的记忆是在月光下,祖父母摇着芭蕉叶扇子,国槐的枝叶把月光写的恍然若梦,那时候我会感觉听故事的人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妹妹那个时期很疯狂,大人不在的时候,她会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握着拳头说来一伙来一伙,目光极具挑衅性,我在她一而再的挑衅下就生出了应战的决心,来一伙就来一伙,我走过去用左手捉她的左臂,我计划着抓住她的左臂后,站在她的左后用右手打她的屁股蛋,这是个标准的程序,她却每次都不按规则行事,跳起来揪我的头发抓我的脸,撕我的耳朵,我很着急但还是要按规矩行事,非要扎好架子抓她左臂不可,却屡屡也不得手,把我打得咧着大嘴蹲在猪圈边上哭了,她还在挑衅说有本事再来一伙,来一伙看谁怕谁。这时候祖母就会掂着笤帚疙瘩出来训斥她,说来吧二丑看谁怕谁,你真作怪嘞,恁姐是不舍得打你,你就自楞成那样儿,只许你龟孙这一回,再打恁姐一回,我这笤帚疙瘩可是不长眼的啊。妹妹撇着嘴作无辜状靠在沙梨树上不做声了。过不了多久她又开始挑衅,也有祖母真的打她的时候,她像一只斗红眼的公鸡一样扑向祖母,声嘶力竭的叫着你打死我你打死我,你打不死我你不算人,有时候祖母气火不下,打她打得狠了,她就蹲在碓舀边上地主婆黑心的地主婆外加些国骂里方言版的那种一句不停地骂一个下午,除非喊她吃东西,要不她是不会停下来的。

     过了八月十五喇叭碗里又传出来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举国上下哭声一片,我之前和祖父探讨的关于共产党毛主席的话题最终也没有个具体结论,党和政府还有主席在我的心目中还处于比较模糊的阶段,比如说毛主席来解放之前那些财富和权力集中在哪里,他们是怎么获得的,解放后被平均分配的财富是不是真的平均,真的平均的话那些不爱劳动的人该怎么给他们分配,按劳分配的制度下我就亲眼看见城里当工人政府当干部的人家干的活还轻松吃的穿的还很好这怎么解释,父亲就过来说这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将来共产主义就好了,我说我和妹妹两个人一个爱吃肉一个爱吃果子,共产主义分配给我们等量的肉和果子,我们私下再交换一回是不是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反正天天这些问题把我烦得不长头发。毛主席逝世了,黑沟生产队的副队长有林爷站在十亩地地边上悲声大放,毛主席啊你咋走了啊,天要塌了天下要大乱了呀,你老人家给我的福我还没享够嘞呀。我蹲在猪圈边上问猪,毛主席逝世了你知道不,你会背毛主席语录不,咱俩到底是不是一个主席呀,猪啊,你说话好不好嘛,毛主席逝世以后这天底下到底会是啥样儿呀,你吃着这南瓜和毛主席没逝世的时候是不是一个味儿?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9: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六年的那场地震带给我们的记忆多是防震棚,以及那些难熬的夏天:蚂蚁,蚊子·······总之,那个夏天很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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