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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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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7 21:03: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我带着鼻窝儿里的一点黑棉花灰回了家很是狼狈,三表哥只对我祖母说是公鸡啄了生人,我心里憋屈愤懑很不自在,本来就小的饭量又见减了 ,祖母因为三表哥的到来发面煎了水煎包子,豆腐韭菜粉条馅儿,豆腐在住在对面吃一个井里的水的雪来大爷磨的,虚腾腾的包子黄焦的底儿,我却吃不下,祖母让三表哥领着妹妹给在耐火厂破碎原料的祖父送饭去了,她坐在槐荫下给我缝书包,让我坐在她身边,她说大妮儿啊,这世上压根儿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就说咱和你姑姑家吧,你姑姑没出嫁的时候咱俩家就没有亲戚,再过不到一百年所有的你看见的人和你就都不在这里了,咱俩家又没有了亲戚,最早的时候也没有我,也没有这个世界,你得倒着想,最早最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我说我想不出最早最早是什么样子,祖母说最早最早就是只有欢喜,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往前想三百年往后想三百年,再看这事,这事就没有了。我似懂非懂的听着,心里好像透过一点气起来,祖母又说你马上就要上学了,不能再像现在这个样子了,要学会管住自己。我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上学呢,祖母就随口说了一段儿歌,书香更比百花香,打发大妮儿上学堂,读四书写文章,举人进士都中上,描山画水一路歌,京城再中状元郎,红字儿贴到咱门上,亲戚邻居都排场。我不知道什么是排场,我只知道什么是舒畅。

      对于上学这件事我很是没有兴趣,但心里也明白在祖母手里渐渐成型的绿色书包会是我生活的分界点 ,我有些郁郁的坐在小凳子上把上学前的日子又会想了一遍。最初的记忆的影影绰绰的好像母亲和父亲在他们住的西洞里打套洞,好像母亲说想买一台缝纫机,后来母亲在冬天里怀着身孕到羊圈里的地窖里拾红薯,没踩好地窖壁上的圻台儿就摔下去了,摔过之后就尿血,不久就住院去了,在医院里生下了第三个女儿,我的小妹妹被抱回家里养了四十天就夭折了,母亲又被底下姥姥家接去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和我父亲共同打的套洞在她住过的西洞里怪怪地存在着,我曾经点着麻杆儿进去看过,四壁和弧形的顶上都是不规则的攫头留下的痕迹,开了一扇小窗,一人高的门,门和窗都没有装上,里面从没有存放过任何物品,只是记载着母亲对于美好生活一份向往的无奈和凄绝,我不拒绝去看这个套洞,我对抗着它的阴森和寒意。祖母在之后的岁月里那份坚强和从容,祖父的热情和豪气,还有沉默寡言的父亲骨子里对于美的热爱和诠释。崖脑上的各种声音和人物一一再现,还有沟底下曾经走过的身影;果子的诱惑和关于猪圈的遐想,四季里阳光月光和花草树木的微妙变化;到底是我在这个不可知世界里,还是这个不可知的世界在我心里,头一年和妹妹一起被背着药箱的乡医长运大爷和舅老爷于宽在胳膊上种了花(防天花的牛痘),当年害了疹子,出了水痘;夏天里带着妹妹与生产队里其他孩子一起在公社矿上的会议室里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差一点被闷死,妹妹还被挤丢了鞋子;生产队里在那几年中有几户人家在靠东的崖上下了庄子,从北到南依次是玉坡叔家,山林爷家,长滨叔家,长林大爷家;冬天里河面结了冰,那时双洎河的支流比现在的双洎河都要宽,我和妹妹也去滑冰并在冰面上摔了几个大跟头;春天里抗旱抽了河里的水浇岗上的地,抽上去的水里有大量的小鱼和虾,祖父用粪叉接着,一会儿就接了半篮子,在我家的树旁边挖了坑把鱼虾埋进去做了肥料;我在梦里老是听见远处在唱戏,我到了唱戏的地方就爬上树,再爬到房坡上,坐在房脊上看对面戏台上的戏,直到有一天公社矿上演电影等了很久也没有开演,匆匆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放映员说今晚没有好片子了,大家对磨看一场吧,电影开始后,我惊呆了,那是我在梦里的房脊上无数次看过的戏,叫牡丹亭,看电影的人大部分都走了,我却在那儿如痴如醉,最后放映员说也没几个人看了天也冷大家散了吧,我什么也没说就领着妹妹回家了,一轮寒月罩着的黑沟竟生出无限迤逦凄婉的幻境,我也潸然泪下,不知是在哭自己的梦还是在哭梦里的自己。

      祖母给我做的新书包终于做好了,由深绿浅绿印成的暗花图案的斜纹布做的,前后两片上方下圆的正梯形由二寸半宽的一条同色布缝合在一起,额外上了二寸多的腰儿,书包主体的缝合部分加了二寸宽的大红耸褶儿的荷叶边,两条背带一寸七八,背带里边衬了薄的鞋嵌儿(有多层旧布粘合在一起的做鞋的材料),祖母说那样背起来书包带不会扭进儿,而且不会勒得肩膀疼。无论我爱不爱去上学,都对新书包产生了占有的快乐,我和祖母讲着条件,比如说如果上一天学可以给一个苹果的话上学的事还是可以考虑的,祖母很爽快的答应了,她在一遍遍和我模拟上学的情形,比如进教室喊报告,比如问老师问题要举手,不如在听课的时候要坐端正,比如要有眼色不要超过了别人的座位。我还因此看了上完二年级的狗梅姑的课本,她的课本上没有我不认识的字,我问祖母我可不可以直接上三年级,祖母说那不行,你必须从一年级开始上。反正那一段日子我过得如临大敌,无比眷恋自由自在无边无际的学前生活,不愿意被圈在称作教室的地方受人摆布。我问祖母是不是可以我一个人坐一个教室,就像咱家猪圈里的猪一样,祖母笑了着说又不是解放前怎么可以一个人坐一间教室呢,我说解放前原来是可以一个人坐一间教室的啊,那咱们怎么不回到解放前呢,祖母说这样的话不可以在外面说的是很反动的,被人听去了就不得了了,解放前虽说可以一个人坐一间教室但是只有很少的人上得起学,现在是每个人都可以上学了。

     我蹲在空空如也的猪圈边上,想着来过去过的猪,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来去到底受什么指使呢,沙梨树上结着无数个像泥丸一样的沙梨,它们一年一年的开花结果,只能接受当年的风雨和阳光,只能看到当年的张大妮儿,而我却看到许多年的沙梨,这对于沙梨公平吗,我思念的往年的沙梨花到底被什么带走了,我憧憬的来年的沙梨花到底被什么掩盖着,从这里走出去的猪也和我一样想着这些和吃饭没有关系的事情吗,别的猪们也说这种想法很傻吗,也笑有这种想法的猪很ten(方言中憨的意思)吗。有一次我和妹妹因为在晚上打架打得很凶,睡下的时候祖父母讨论着该如何对我俩进行教育的话题,他俩以为我俩睡着了,祖父说教育什么呀,随她们的便吧,你没看到自从这俩祸害进了家门,咱家太平多了,要不让这俩罗刹女斗着,那些妖孽又出来作怪了。接着他俩又说了很多大祸害如何小祸害如何,我知道他们说的大祸害是我,小祸害是妹妹,我接了一句,祸害是什么东西呀,祖父说不说了睡睡······
 楼主| 发表于 2016-1-7 21:06:38 | 显示全部楼层
俩“祸害”真的不凡,一个进了中央美院,一个落户伦敦。而那时,谁能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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