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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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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8 20:5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麦收前的一个星期天祖父领着我和妹妹到南大河连放羊带给猪割草,祖父擓着大篮子,我和妹妹各擓着一个小篮子,我家的绵羊下了两个小羊羔,其中一只羊羔的左耳朵尖是黑色的,这两只小羊羔还没有出过远门,一路上欢快地像个走在看戏路上的孩子,我们的队伍里还有买官和他妹妹凹豆儿,祖父带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俩本来一人提一个柳斗帽改做的小篮子跟在麦成爷爷的羊群后面拾羊屎蛋儿,我妹妹想和凹豆儿在一起玩就哄凹豆儿说我家的绵羊老是屙羊屎糕(大块儿的羊屎),说是一块羊屎糕就相当于拾几十个羊屎蛋儿,凹豆儿的头上经常生着虱子,村里的女孩子都被母亲关照着不和她玩,祖母倒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在给我俩洗头的时候还给在我家玩的凹豆儿洗过几次头。南大河就是古来有名的双洎河,虽说只有一里多路就到了,因为大人考虑到安全隐患还是不让小孩子独自去河边玩的。河面的宽度比现在大出三倍,两岸稀稀拉拉地栽着自由排列的杨柳,歪脖子的朝天冲的偷听人的佯装娇羞的故作镇静的,有一棵柳树长得瘦骨嶙峋的却跃跃欲试,很有我妹妹决一胜负时的神气,我用左手拉着它的一个枝杈用右手打了它树干上被我想象成屁股的那个地方,结果那棵柳树没吭声,我的右手却疼得很。祖父把绵羊随便丢在那里,绵羊带着它的两个宝宝自由自在地吃着肥嫩的青草,买官站在远处看着羊屁股,凹豆和我妹妹在追着蝴蝶掐着小野花,后来读到谁谁的人间四月天也丝毫没有感觉,是因为我曾有过的人间四月天才是最美的。祖父唱着豫西调里几个比较高亢或者比较低沉的段子,那些过门里的锣鼓和弦音都在他有着粗大喉结的喉咙里存着,他自由随性的唱段里满含着对于红尘人生的深切关注和视若虚无,从这头到那头只在一声凄凉悲惋里便烟消云散。阳光透过不同形状疏密和色彩的叶子洒在长满各种杂草的河滩上,因风而动因云而动因心而动,动而不动不动而动。我想代表我家从不出门的猪在草地上撒撒欢,尝一尝从未吃过的青草;我想代表我们班里天天由母亲背着去上学的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同学云星奔跑在林间自由自在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妹妹和凹豆儿打了起来 ,原因是凹豆儿玩足玩够了之后想起来自己是来拾羊屎蛋的,妹妹许诺她的羊屎糕根本没从羊屁股里拉出来,就连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羊屎蛋也没见几个,柳斗帽里拾的那些还是之前别的羊群来过时留下的。妹妹大声地叫着是羊不给你屙又不是我不让你拾,凹豆儿说是你张二丑说了你家的羊会屙羊屎糕我才来的嘛,你要是不给我弄一篮羊屎糕,我晌午就到恁家吃饭去。妹妹说你到我家我家羊就屙了,你就吃羊屎糕吧你。她俩越骂越凶动了手,妹妹眼疾手快会多打几下,凹豆心黑手毒下手重些,我和买官站着看她俩打架,既没有劝架也没有帮忙,买官在家里也是经常被妹妹打的,我和买官因相同的境遇而矛盾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祖父高声喊着二丑二丑你过来,祖父喊我们姐妹俩的时候总是喊二丑,而祖母总是喊大妮儿,以至于他们俩喊对方的时候就换过来喊,比如祖父找祖母有事就大妮儿大妮儿地喊,祖母找祖父就喊二丑。我们四个人一起跑过去,祖父在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上发现了一大窝儿蘑菇,一咕堆一咕堆的,白生生的菇盖,短短的肥嫩的菇腿,这东西以前在门前的坡上见过,雨后的树坑里会时不时出一窝儿,掺了青葱炒一炒卷在烙馍里吃着很香的,但在家门口见的多数是细高细高的,祖父说那叫狗尿苔是有毒的,一次看见这么多蘑菇在我还是第一次,祖父说买官凹豆恁俩把羊屎蛋倒了吧,采一篮子蘑菇菇回去恁爹不会数落恁的。我和妹妹的篮子还没有薅多少草,我们就开始一起采蘑菇,凹豆和妹妹都是个性强的主儿,一边连土带草的往篮子里放蘑菇一边看对方的篮子里有多少,只要其中一个人换一个地方,那个人必然也跟了过去,我挑着大朵的往篮子里放,心想小一点的再长大一些下次来采。祖父说该回家了,他擓着满满一大篮子草,我和妹妹擓着半篮子草半篮子蘑菇,买官和他妹妹擓着一柳斗帽蘑菇,在半路上凹斗薅了几把草盖在她采的蘑菇上,她还斜了她哥哥一眼说看你那冇成色样儿都不知道把蘑菇盖住,买官也薅了几根草枝杈在他的蘑菇上。在东方红大渠上见了我曾祖母续娘家的侄子,也就是我祖父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来往的表弟,我喊他树森爷,他家原来是俺生产队的,后来因为全大队只有水磨洞生产对人口不足一百,才把他全家七口人的户口拨到了水磨洞生产队,他生产队临近南大河地势低下水浇地多,常年种着菜,那天是他生产队分了一捆子带着葱笔的老葱,他把葱给我祖父了至少三分之一,祖父又让我把蘑菇给他家送去了一半子,那天中午祖母烙了蜀黍面饼子,就着大葱炒蘑菇,还有掺着粉条和黄豆的咸糊涂汤,我妹妹吃得太多了,小号搪瓷碗喝了九碗汤,就着蘑菇吃了仨饼子,最后在大人的呵斥声中才放下碗,我看了她一眼,她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了,她在门外边哭起来,大家全跑出去,妹妹咧着大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原来是她那一次吃得太饱了,进了茅房蹲不下去就哭了起来,祖父母笑着说这么大了咋不知道饥饱呢,最后是祖父横着抱着她把问题解决了,我那天也记得吃得比较饱,猪也吃的比较饱。

        麦收在人们急切的期盼中来临了,地势高朝阳的地方先是一片一片地黄,迫不及待的人们也一片一片地旋着割 ,焦麦炸豆的时光像是有谁敲打着紧锣密鼓似的,人们加快着脚步和节奏,集中了精气神儿卯足了劲儿来收获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一年的收成。农村的暑假和寒假都要少放十天,另外各放十天麦假和秋假,一来让民办教师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二来让农村孩子在劳动中逐渐掌握技能体验劳动的快乐。像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小学生被生产队里派的任务就是拾麦穗儿,要一个个把麦穗儿头掐下来放在篮子里,放工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到麦场上让仓库保管员把拾的麦穗过秤,那天我拾的麦穗连挣一个分也不够,妹妹拾的麦穗儿是一个工分多一些,我俩合起来是为家里挣了两个工分,妹妹很高兴唱起了顺口溜,吃得多我干得多,姐姐干活不胜我,我给公社拾麦穗儿,姐姐光把后腿拖。晚上的麦场里也是有专人看守的,有白天一半的工分,所以社员们都争着去看场,队里只好排了班,一组一组的搭班看场,每年麦场里的夜晚都是乡间故事会集中汇演的地方,那些跟着祖父或父亲睡在场里的孩子听来许多平时不会听得到的故事。我和妹妹因为是女孩子而不能参加这种场合的一切活动,也有不甘心偷偷跑到场里去的时候,不是被祖父呵斥走就是被祖母叫回去。收割完之后就要集中打场了,几亩大的麦场在小满前后就洒上水用钢锨杠好了,杠得瓷实光滑平坦,有的地方还能闪出光来。碾场扬场跺麦秸跺晒场到收仓要忙好几天,碰上下了雨还有趁墒埯蜀黍,那十天半月里的乡下是没有闲人的,即便在这样如火如荼的劳动中,也是还有不长眼的人要找些事。

       麦场里那种紧张的劳动场面很是需要一些风趣幽默的人来上一两句笑话,我记事之后每年的麦场里最吸引人的就是窦香软总是赤裸着上身上阵,穿一双斜十字交叉的泡沫底儿拖鞋,那时候乡下的男人也没有穿拖鞋的,女人更是不分春夏秋冬的穿着袜子,窦香软从不在女人堆里干活,总是和男性劳力们一起扬场扛布袋,大大咧咧的和人们笑骂,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大大方方地把两只大奶托起来用毛巾擦底下的汗。那一天大伙都在碾二遍场,中间窦香软不知是干啥去了,反正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那么一会儿,这时候刚好老根要在场边歇一会儿抽根烟,一摸口袋里没有了,就问正在挑麦秸的有福爷,有福哥你布袋里的烟掏给兄弟一根,有福爷说窦香软上茅子去了,阵这儿晚儿也不出来,我一泡尿憋的尿脬都是疼的,你敢把窦香软喊出来我给你一盒整的。老根就高声喊窦香软窦香软你出来吧,有福哥等着吃奶类,也不听麦场角气茅子那边有动静,老根就往东南角茅子那边儿走了,半道上他拾了一个裂礓,到地方他从茅子外边隔着蜀黍杆芰的墙把裂礓扔到了茅子里头,而且嘴里说你是屙辘轳的还是尿井绳的这么大时候,不会是我给你种上了要生孩子了吧。这时候从茅子里跑出来了老根二十岁的三闺女,一边跑一边哭,老根傻眼了场里的人都傻眼了,老根揪着脸从小路到南边沟里去了,场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冇人笑也冇人出声,过了一会儿窦香软从最北边的麦秸堆后边走出来,大家看着她都觉得怪怪的,有福爷就问闯他婶子你往哪儿去了恁大时候,窦香软不疾不徐的说恁早儿些有俩麦芒钻到腿旮旯里去了,我到麦秸垛后边脱了裤子把麦芒捏出来,老根个兔孙可喊着吃奶嘞,就你那蹿三蹿够不着蚂蚁蛋还想吃我的奶嘞,背个墩儿站上上去恐怕也够不着,窦香软只听见老根喊她,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儿,文山他娘就把老根往茅子撂裂礓的事儿给窦香软学了一遍,窦香软说老根个兔孙现在去哪儿了,文山他娘说往南沟去了,窦香软说坏事儿了,张亘你赶紧往南沟看看吧,不强稳出了啥事儿嘞,这时候老根老婆骂骂咧咧从家里赶来,就有人连哄带劝和他老婆厮跟着往南沟去了,不一会儿哭天抢地的声音就从南沟传来,原来羞愧难当的老根用自己的束腰带兜住脖子趁着一棵歪脖子柿树吊死了,那一年俺生产队平均亩产五百斤的小麦平日里能话老多的老根硬是没尝上一颗,家里还有一头快喂成的猪和两个冇打发的闺女。

        老根的死给生产队的生产计划打了一岔,等埋完老根,地里的墒都快干透了。我又蹲在猪圈边上问那头脾气不好的半大子猪,老根的死怨谁呢,他要是活着还是个杀猪的 ,他要是托生了会不会是一个哑巴啊,一辈子说了那么多的不沾弦话,他曾经得意于自己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最后还是死在自己的嘴上。猪说所有的歪嘴儿骡子最多也就是卖个驴价钱,吃嘴上的亏了呀。
   
 楼主| 发表于 2016-1-8 20:5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根的一个玩笑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乡人的淳朴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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