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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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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5 19:3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有两件事情一直相当的纠结,第一是做好人好事,第二是写日记。从三年级开始班级里有个什么班务本穿根细绳子挂在黑板边上,天天记录些拾金不昧助人为乐的事,每天都有人拾钱上交给老师,从一分到一毛不等,班里除了我几乎每个人都有拾金不昧的记录,我不是拾了没交而是真的就没拾到过,唯一一次拾到钱的机会发生在放学路上,在郭玲玲家的小代销店门前我看见一张卷着的一毛钱静静地躺在地上,心想这拾金不昧的机会不是也会给我一回嘛,想着想着就说出了声今儿我可拾一毛钱拾金不昧一回吧,话音没落和我同行的王海琴一下把我撞倒在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一毛钱拾了起来,我的膝盖和右手被磕得生疼,还在那儿愣着呢,王海琴说这事就咱俩知道,咱不如用五分钱买四块水果糖咱俩一人两块,剩下的五分钱咱换成一分一分的交给老师,你三分我二分你看中不中。我说这算啥嘛,你爱买糖你都吃了你爱交你都交了吧,我除了看不起你再没别的什么了。我爬起来就气呼呼地走了。王海琴从后边撵上来说你这个死心眼子榆木疙瘩不开窍,我说你再说一句我把你前门牙打掉完你信不,她说她信,她说要不这样吧我把钱换开给你五分总行了吧,我说你爱咋你咋我压根儿就没看见这一毛钱,你扔沟里买糖吃上交和我就不沾边儿。此后的几天王海琴一直走得和我比较近比较小心,我心里还得装着俺家的水缸和柴禾,还有我妹妹上学路上的安全,哪有心思管她那一毛钱弄哪儿去了嘛。写日记的事本来不是太难的,难就难在天天写自己办了哪些好事,还不许写给自己家里办的好事儿,我看过也听老师作为范本读过其他同学的日记,大都是上学路上看见羊吃麦苗了,猪啃白菜了,鸡啄生产队晒的粮食了他们把羊啊猪啊鸡啊撵走了,生产队里没受啥损失,太阳也笑了禾苗也笑了,扶老大娘回家了,帮老大爷背东西了,这事儿偶尔吧也会碰着一回,要说天天碰着我还真的不信,我为了和大家一同走在又红又专的路上也刻意搜寻过这些事儿,人家是运气来了不由人风刮草帽扣鹌鹑,张大妮儿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好不容易碰着郭正声他姥姥掂个小包袱拄根拐棍走在路上,两个小脚一点点一点点,我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走上前去说姥姥我是郭正声他同学,我看你掂个包袱走路怪吃力的我帮您拿着吧,谁知老太竟然一脸狐疑说谁知道你是谁呀,七八里路我都走啦还在乎这半里,你接过包袱一溜烟跑了我给谁说去,我给俺外孙炸的油馍还在包袱里呢。说得我的脸只会比驴脸长啊。我在日记上如实记下了这件事并大胆地对于做好人好事发表了一些议论,不但得罪了郭正声,还被老师责令我在全体班会上作了深刻的检查和反省。做完检查后我心里老不服气呀,他们天天都拾钱,这拾来又交给老师的钱一年下来也不会少吧,咋冇听老师和校长公布一下这一学期里全体师生一共到底拾了多少钱,这钱弄哪儿去了,有一次我掏口袋掉出一毛钱我还没来得及弯腰拾呢就被一个同学拾起来交给老师了,我前脚跟后脚去认领我掉下的一毛钱,老师说你从来都冇交过钱来领钱跑的还老快的啊,你说说你的钱啥记号吧,有谁作证是你的吧,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一毛钱都是那个样子,我掉钱的时候就那个同学和我在场,他说不知道是谁丢的,我只有自找难堪的份儿了。

      我壮着胆子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校长正在喝着小酒,我看他屋里有好几把椅子就问他我可不可以坐下说话,校长看了我一眼说说说你是谁家的妮儿吧,我说这和我要说的事情无关你不让我坐着说我站着说也可以,全校师生拾金不昧交那钱各班班主任交给你没有,校长一直不回答我而是说你接着说,我突突啦啦就把之前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校长说我早就挂着你的号嘞,迟到旷课还说些反动言论,都照你这样儿学校成什么样子了,你老大本事我这校长让你当吧,给你说不是看着恁爹的面子开除你几回啦,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说到最后话音又软和起来,说看你大脑门儿怪聪明一个妮儿咋不识时务嘞,党叫干啥就干啥啊,戗茬儿会有好果子吃,冇事儿管恁些闲事儿干啥类。我冇等他说完就走啦,心里说那好果子你们都拿去吃吧吃撑死。

     八零年二月父亲开始教初中语文,每个老师都是必需在讲课之前备课的,具体就是在学校发的一百页的课时计划上详细地记录要讲解的内容,每期末学校要验收的,父亲说语文课就不是那种讲法儿,本质就是在讲如何做人如何思考的,是一门解放思想的课程,他上课不拿参考书,大量时间和学生互动,不管学生是什么姿势在听课,课后给不同的学生留不同的作业,甚至在农历三月里下午的两节作文课上领着学生出去踏青了,那些被禁锢惯了的学生们很是高兴,在校园里还有些男生搂着他的脖子,他也不按顺序讲课想起哪儿是哪儿,当时很多老师和家长看不惯 ,他教的班级在公社的统考中却出人意料的考了第一名,就有很多学校的老师来取经,校长虽说是在之前有点担忧,但有了好的成绩也不好说什么了。学区领导捎来信说是要看我父亲的教案,他压根就没有备过课,一百页的课时计划还是一个字没写,这边校长催得厉害,父亲就借来别的老师的教案和我商量着让我帮他抄教案,我就答应了下来,天天放学早早就回家了,一个小墩儿一个高凳,借来的教案是王堂初中一个语文老师的,日头落了我就坐在煤油灯下抄,天蒙蒙亮再起来抄,按一天十到二十页的速度,我一星期就给他抄完一本,在小学四五年级那两年里,我把从初一到初三的语文教案抄了个遍,而且是不同的人写的教案,不同的字体和风格,所以我的字直到现在还是受那些从未谋面的别的学校老师的影响,我也因此在小学里学完了初中的语文课程,而且学得相当的牢固。

      妹妹的成绩一直是高高在上,双百分居高不下,上学放学不和我一路走,祖母质问她的时候她说俺姐老傻和她厮跟着老丢人,她嫌我丢人不要紧我怕她受欺负要紧,她虽说在学校里是个明星学生呼风唤雨的很是风光,但拐了往黑沟去的弯儿她就什么也不是了,经常把好的笔和本换了赖的回来,有时候还被别人打得哭着回家,我在路上就远远的看着她,祖父和我讲过水浒传的,人家武大郎就是怕丢他兄弟的人不肯出头露面,我觉得武大郎挺好的,张大妮儿武大郎,张二妮武二郎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对等角色,无奈妹妹没有武二郎那本事,时不时哭着回家让我作为武大郎的扮演者很不放心,最肯欺负妹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住在对面的于淑慧,一个是住在里沟的司爱芬,这俩人是原来和我同级留级留在妹妹班级里的,估计家长也会经常拿我年纪又小学习又好的妹妹说她们的事,在学校里妹妹的风头也太让人生恨了,所以一拐弯就没有其他的人看见了,这俩妮儿就开始欺负我妹妹,如需作证她俩攻守同盟 ,不过欺负过几次之后我盯得很紧她俩一直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有一天我感冒了没去上学,约摸放学的时候就站在沟边上等妹妹,站在沟边上那么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俩妮儿拉着我妹妹往井里拉,我妹妹绝望地哭着,我想都没想直接就从沟边上跳下去轱辘到了沟底,连爬带滚就快到了跟前,只听于淑慧说快走张大妮儿来了,她俩丢下我妹妹就要跑,于淑慧身手矫健反应快就先跑掉了,司爱芬稍微笨拙一些被我一把拉住,我拉着她她吼着是于淑慧让她干的说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哪里要听那一套,使出浑身力气把她拉到俺家正沟底的河沟里,用脚踹她,坐在她身上捶她,我咆哮着把河沟里的淤泥一把一把糊在她的脸上,把她的书包的所有的东西倒在河沟里,惊魂未定的妹妹一哭一边走过来,我大声说二丑过来打她想打哪儿打哪儿打死她,我妹妹带着满身的泥巴从我打司爱芬的地方经过并未停下来看一眼,好像这事跟她没有关系似的,这种态度让我很失望很鄙视,我把司爱芬打得只能躺在泥窝里哼哼了,再也没有打她的兴致了,站起来往她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说滚恁大那蛋吧就踢啦踢啦回家了。那一天妹妹一直在哭,祖母给她换了干衣裳,我回家也换了干衣裳,我抱着她坐在灶屋的水缸旁边儿,她哭着哭着就快睡着了,临睡前翻了一下眼皮喊了一声姐,我大颗的泪珠就噗挞噗挞滴落在她白皙的露着血丝的小脸上。第二天上学路上司爱芬的二哥司发财截住我照着我那肥厚的大脸上劈劈啪啪甩了十几个大耳巴子,甩得我眼冒金星也没喊一声,原地不动任他打完继续走大爷的路。

      那一段时间祖父母把家里一些事情交给我处理或者拿主意,也不断和我讲着尘世间那些幻化的滋味,祖父说他和妹妹是醉在红尘深处要咀嚼红尘这锅鸡汤里每一粒八角每一粒花椒每一个辣椒角,说我和祖母是要先把红尘这锅鸡汤过滤沉淀成清水再开始慢慢饮用,还说是殊途同归,无论浅尝或深醉,结果都是一场梦都要从梦中醒来。我问我父亲属于哪一类,祖父说他属于两头忙的那一类。

      猪圈里又来了新猪,我对于每一头猪的感情是一样的,在有情和无情之间游离着徘徊着困惑着,和猪互换着角色和身份,有时候我是猪有时候猪是我,不知沉默的沙梨树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2-15 19:36:1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到姐妹情谊之深,泪湿了眼眶。而那个顶天立地的“张大妮儿”,挨过耳刮子之后继续走自己的路的“张大爷”,更让人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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