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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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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5 19: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在华主席执政的那几年里,旷了课流浪在野外的我感觉天下还是很温暖很自在的,天生不太适合争先恐后的张大妮儿很是潇洒地在以黑沟为中心的区域里像风一样兜来兜去,既刮不伤别人也刮不伤自己,渗透在每一条沟壑掠过每一道崖头,每一棵野草的微笑每一朵花儿的含情都与我同在,我爱着小河里流水的源头和未来,爱着天上日月的光辉和黯淡,更爱着妹妹那有点挑战的眼神和不安的心。妹妹从会说话就喜欢问所有她认识的人你看是我好看还是姐姐好看,我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一直是觉得妹妹更好看,因为我家里没有镜子我看不见我,我只能看到妹妹那一双漂亮的单眼皮的大眼睛和白生生的小脸,她每每那样问我祖母的时候祖母总是说都好看,她就不依了,非要祖母说出谁更好看不可,我和祖母会心的对视一下祖母就说当然是二丑更好看了。妹妹还喜欢问祖父说爷爷你长得那么好看那么高为什么会找了那么矮那么丑的奶奶呢,祖父就笑着说是上当了,说是当初定亲的时候认识祖母的哥哥钱庚辰,钱庚辰是个一表人材的风流公子,祖父说他也跟着钱庚辰去打猎,以为那么风流倜傥的哥哥一定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结果娶来一看并不是那么回事,原来钱庚辰只是祖母的远房哥哥。祖母就笑着说定亲的时候你三岁我六岁,要是当面相亲的话我肯定看不上你的。他俩明里互相指责抱怨着对方脸上却未看见一丝不快的表情。我也会私下里对祖母说你什么都会干为什么还要每天伺候着就知道看戏看书喷大江东的爷爷呢,祖母说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呢人在尘世就是互相帮扶着走路的。我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别,比如妹妹为什么老跟在爷爷后边才觉得幸福呢,祖母说人间万物俱是一种缘分,每一种存在都是各种力量在周围相互牵制最后达到一种平衡,没有那一种存在是绝对自由或者绝对不变的,如果有一颗不变的心这世界就是你的啦。祖母还给我讲妹妹和祖父的属相是亥卯未三会东方木自然就更亲近,我和祖母的属相是年干丙火生己土年支辰与酉合自然会更对脾气。我听天书一样听着祖母的讲解试图抓住那个不变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头一年父亲私自下令让社员把玉米掰了拿回家的事还有人在上告,在学校里教书的父亲好像一直在等上级的处理结果,结果是麦子快熟的时候大队领着人把俺生产队的地给分了,全公社就俺生产队分田到户了,还是个试点 ,之前是大队干部生产队长天天领着社员开现场办公会,把生产队的地分成三等,每一等地的产量都是不一样的,把每一等次的地按人口不分男女老少抓阄拾蛋儿平均分配,我那时放学了也不先回家就往场里或者地头上看分地,看社员们心事重重聚精会神,仓库饲养室和牲口没有分,说是如果这次试点搞不成功还要重新合起来的。谁愿意喂牲口的话生产队里留了一些地专门喂牲口的,买官他爹就自愿承担了喂牲口的事,我见他是在地上左掐掐右算算之后才说他愿意喂牲口的。

      分了地以后祖父母把我和妹妹召集在一起开了个家庭民主会议,会议核心话题就是要在我们分的地里种什么,祖母说她想种半亩棉花好好把家里几条硬邦邦的瓷套儿被子给换一下,再纺些线织一机床单,说我妹妹都那么大了十年八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俩出嫁的时候要陪送一些她亲自织的纯棉床单嘞,再晚她就纺不动花织不动布了;我说我年年到核桃树窝儿去偷瓜长富舅都说我是痞子了咱还不如种半亩瓜嘞;妹妹说要种就种大米和花生,天天熬着粉条肉菜就着白米饭吃多得劲啊 ,吃完饭布袋里装把花生冇事喽剥一个嚼嚼多拽呀。祖父母和妹妹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在最朝阳最透风最平坦最肥沃的那半亩地里种了甜瓜四周种了一圈儿洋红薯。父亲不大参与家庭事务的决策是因为祖父母身体很好又很会计划,他也懒得操那份心。除了在学校里教书的父亲外,我家的家庭成员一天要往那半亩地里跑好几趟,我每天下午放学都是挑着半担水到瓜地去的,之字形的坡拐了三拐,比挑水回家多出了一倍多的路程,那时节俺生产队里所有的人都憋足了劲儿伺候自己家分的地,我亲眼看见分地前还拄着棍咳咳咔咔少气冇力老吃救济的五十岁左右的马二水在分地后扔了正拄着的棍子,挑拉推擓虎虎生风,有一次我在俺家的蜀黍地边儿上见他正在捧俺家地里一棵蜀黍苗儿根儿个儿嘞一泡狗屎,见我过去啦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大狗妮儿我亲眼看见这是俺家嘞狗屙到恁家地里的,我捧到俺家地里不为过吧,我说二水大爷你咋不早点捧回去嘞眼看这泡狗屎都干啦,那点儿肥力都留在俺家地里啦要不你把土也挖走吧,他嘿嘿嘿地讪笑着还是把那一泡狗屎捧到了路那边他家的地里。那一季因为争地边吵架打架的也有好几起儿,最后两家都把蜀黍种在界石线上的也大有人在,在新的秩序里人们还没有完全适应和磨合时凸显的一些矛盾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祖父母的态度是让别人随便占剩下多少是多少,操心种天佑人就啥都有了。

           那些晚瓜苗从发芽到开花到坐住胎儿,我们全家都是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刚刚有小瓜蛋儿做胎儿的时候祖父就在瓜地北边搭了瓜庵,用祖上留下的两块大匾磴了一张床,祖父就住到瓜庵里去了,妹妹也想跟着去祖母不让去说小闺女家不能睡到野外去,有月亮的夜晚我和妹妹一起在瓜庵里待到半夜才回家睡,祖父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讲着鬼怪的故事,甚至有声有色地讲着前一夜有什么鬼去找他喷大江东,瓜地东边的堰脊檩底下就有一座坟,是张白她爷爷张震的坟,埋那儿四五年了,坟头的柳树就有一大把粗了,晚上坐在瓜庵里往东看那棵柳树刚好在月亮上扫来扫去的,你越看月亮越明,我问祖父张震爷爷出来和你玩过没有,祖父说你张震爷爷没出来和我玩,倒是你张震奶奶前天晚上肚子疼来找我揉肚子嘞,妹妹说张震奶奶比俺奶奶长嘞齐整吧,爷爷说差不多都是那号样儿,我和妹妹就傻笑起来,祖父也笑起来。瓜们一天天长大起来,都是些略显长形的花皮瓜,我熟知每一根瓜藤的走向每一个瓜的形状和位置,天天蹑手蹑脚在瓜地里踅摸,瓜们开始批量成熟的时候我和妹妹在生产队里孩子们中间的地位就陡然升高了许多,我心里明白那是瓜不是我,妹妹有些疯狂起来滥用权力谋取被人重视或巴结的快乐,为此事又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就是周围的孩子是必须打发的,因为俺生产队里从来就没种过瓜,这会儿孩子们见了稀罕物肯定是眼馋嘴也馋的,再说自己家的孩子不也出去偷过瓜嘛,通过那次会议作出决定,祖父母有权利把一些品相不太好但不影响食用的熟瓜摘下来放在瓜庵的一个小筐里,我俩有权力每次一个招待那些在瓜地边转了好几圈的执着的孩子,但最多是一个小孩三天才能吃一次,筐里的瓜我和妹妹随便吃,但不能直接从地里摘,想吃地里长得好的瓜得和大人商量,地里品相好的瓜由祖父摘了挑到公社矿上卖。如果哪个乡亲想吃瓜得等大人在的时候再说,小孩子不能做主,这样顺顺当当过了一二十天,其间也见祖父母大大方方的把瓜送给哪个乡亲吃,吃得最多的当属窦香软了,她赤把脊梁甩着一对大奶子大摇大摆就来在瓜地边,嘴里沫沫糟糟的说张亘捡那又甜又面嘞好瓜给我弄一个,祖父也用较为粗俗的俚语骂着她,嘻嘻哈哈就摘一个瓜给她从茬着棘针的瓜地边递出去,窦香软说你摘这一个瓜蛋子就想把我打发了够谁吃啊再弄俩再弄俩,祖父就再摘俩小一点的递出去,窦香软就迈着她的外八字肥鹅步踢啦着她的呱嗒板儿走了。

      窦香软在一天正午祖父到矿上卖瓜我在看上守瓜地的时候没有按着自己的意愿摘到瓜。那一会儿我在瓜庵里正看一本湘江文艺上一部中篇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不知谁给谁把洋槐花的花蕊一根一根摘下来放到病着的对方嘴里的时候,张亘张亘你兔孙睡死过去了的声音传过来,那是窦香软的声音,她在那个凄美且伤感的时刻来大喊大叫实在不合时宜我听见了但我就是不搭理她,她也不是给我送饭的也不是来给我送风的,她一边喊一边就直接从瓜庵后边走到瓜地里去了,我想看看她要怎么着,她要是随便摘个瓜吃也就随她了,总归是乡亲她还是长辈,她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就像这园子属于她一样随便在园子里走,弯下腰摘一个啃一口尝尝就撂到张震爷爷的坟上去了,还时不时用脚踢踢这个踢踢那个,也不捡路还把脚踩在瓜秧子上,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爷爷说谁也不许摘的要留作瓜种的足有西瓜大的那个瓜王上,这超出了我的底线,我站起来说窦香软你太作了吧,你以为你这头大黑驴是县官骑过的就格外值钱了(我听别人这样骂过她),我留了一点小聪明就是抓了一把土朝她脸上扬去然后我飞快地从瓜地北边俺家的蜀黍地里跑了,我怕继续在瓜地里热闹更多的瓜会遭殃,我要激怒她让她来追我而且我跑的方向是往我家崖脑跑,这样我可以尽快告诉俺家大人来接着处理此事儿,窦香软真的上当追过来了,我十一岁的小闺女儿在蜀黍地里跑着多利索呀,我一边跑一边骂,把那几年人前背后听说过的所有骂窦香软的话都找出来骂了一个遍,骂她跟着国民党团长当小婆儿啦,骂她在窑子里混过呀,骂她不如一只母鸡还会下个蛋啊,我就顺着蜀黍地陇跑,跑跑回头骂骂她,最为关键的是我听祖母的娘家人讲祖母五四年娶侄媳妇提前去娘家串亲戚了,窦香软撺掇祖父把祖母的一副陪嫁的银手镯偷给她了(嘿嘿,这事吧我怎么想也有祖父的荒唐在),祖父把祖母的银手镯给窦香软的时候曾一再叮咛说让她把镯子卖了再买一副或者找银奖再打一个新的样式出来,祖母从娘家回来不见了镯子多次追问未果,结果在一次集体劳动中见窦香软戴着,女人对自己的东西多敏感啊,就和窦香软理论,窦香软却说是祖父卖给她的,说话间就撕扎起来,只见祖父从地那头几个箭步冲过来把窦香软摁倒在地捋了她手腕上的一副镯子,说你这货也忒不像话了,俺老婆儿前脚出门你后脚就来找我骗她的镯子,我想着你也给黑沟的老少爷们解心焦了就拿给你,不是说叫你卖了再买或者再打一次吗,你这样原封不动戴出来不是欺负人嘛。这事儿也就我祖父做得出来,十里八乡谁都知道,打那以后窦香软确实老实了几年,但后来还是渐渐又刁蛮跋扈起来。我俩在蜀黍地里跑了几圈我就冷不防跑出蜀黍地呲溜儿上到了崖脑的柿树梢上,我看见祖父刚好挑了空篮子从矿上卖瓜回来,祖母正端出来一盆水让祖父洗一把脸呢窦香软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家崖脑边上对着我家院子大声喊着,张亘你那好孙女大狗妮儿成精了呀,我再怎么着也是她奶奶类,我就摘个鳖孙生瓜蛋子吃吃,那死妮子就敢骂着我这儿啦那儿啦浑身上下冇一点好处啦,那一年我要是死咬着你吸大烟串门子你会少喽和我一起去坐牢。我在柿树梢上看见她头发也散开了,黑绸子裤子也湿透完了,秃噜着的俩大奶也被蜀黍叶子揦得满是红条子印儿,踢拉板儿也跑丢了一只,祖母说嫂子你别跟那祸害妮子一般见识,你静静心消消气恁些瓜你捡好的吃我啥都不说,那祸害妮子要是敢回来我不打她个皮开肉绽算她主贵,你要是逮着她啦随便打我二话不说,祖父洗完了手和脸对窦香软说你走球吧她不老精你也不精啊,我在那儿嘞时候你多少瓜吃不了啊,你都不知道惹狗一口惹孩儿一丑吗,这顿打她是少不了的,要不我请一乘轿吹吹打打把你送回去,窦香软很没精神的走了,我坐在树上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很可怜她,成年后我多次静静地想着她一生的各种境遇,其实她是最脆弱最无奈的一个人,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想突破什么却任一生走完什么也没有突破。

     我摘了一个青柿子砸了一下在猪圈墙上蹭痒痒的猪,我想试探一下院里的反应,祖父在院子里没好气地说爬回来吃饭吧,我说你打我不打我你答应不打我我再回去吃饭,你要是敢打我我就从崖脑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祖父说我卖了一晌瓜累得不得了哪有力气打你呀,再说了人所作所为有因有果你就等着老天爷来理料你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2-15 19:5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总归是乡亲,她还是长辈”张大妮儿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只是别惹毛了她!人物形象、生动、逼真,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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