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 （ 散文 ）

吴茂华

                               红衣少女 （ 散文  ）


                                                                                  吴 茂 华

      女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17路公交车站台旁，说是站台，遇到刮风下雨，没有站的地方。仅仅是一块掉了不少漆的站牌，孤零零地悬挂着一根电线杆上，不断修路与改道，有时候连站牌也没有了。跟惯车的人会在这儿等车。

      站牌下不远处有棵树，离站牌几步远，女孩肯定知道。女孩就站在这棵树下，通常手里拿着一本书，当然并不这么认真盯着看。她没有戴过眼镜，拿本书也是一种装扮，在靠近青墩小镇这样的公路站边，有点不同于平常人。其实跟有人挎包打伞披金戴银一样，女孩喜欢这样做而已。女孩喜欢留着长长的头发，每天都清洗一遍，用精心挑选的发夹盘好，有时候会变花样，让人看不厌。太阳升起来了，女孩变得更加娇美。空气里依稀飘过老街一人家桂花树的香味，当然，女孩更喜欢眼前的树。人们瞟一眼女孩发髻下雪白的脖颈，就不会往下看了。女孩带来的早晨就是这样的美好，这样的安逸，就像刚开始写出来的一行诗句，当时暮然回首，过后不免回味无穷。那是一棵香樟树，树不高，枝干粗壮，伸得远远的。稠密的树叶绿得油亮亮的。四季常青，蓬蓬勃勃。 在当地不常见，很稀罕，当着宝物。去外省久了的人会打听这棵树还长在原地么。这些年，修路，各种拆建不少，有人打这棵树的心思，那个不知道住在哪里的老人就不顾性命地缠上来，人们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谁想玩命呢？反正也不是太要紧的工程，绕树而过。就连那条有点弯曲的通往城里的公路也没有修直。
   
     17路车过来了，许多人争先恐后拥挤上去。女孩不慌不忙，有老奶奶拉着她说，不走，车就开了。女孩笑了一下致意。有几次人太多，女孩没有挤，跟下一班。往往耽误半小时，上学就迟到了，被老师问话，女孩照例不答。后来老师知道了，就不管了。遇到一些事情，老师会想起这个不太起眼的学生。碰到人少的时候，上车的女孩会选最后一排座位，靠窗，拿着那本书，有时候是一本小说，有时候是一本诗集，看几行，就看窗外——许多庄稼、河沟、梧桐树、铁栅栏、牛羊都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拿书的女孩。

     有两拨“少年豪”逼停了17路车，女孩挺身而出，让车子先开走。后面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南拳北腿，路见不平一声吼。不少人还记得那场打群架的事儿，则是纳闷，为什么不在青墩影剧院，或者是盐城开打？那个爱树如命的老人仿佛从天而降，如洪七公提着棍子挥舞把一帮子少年全打跑了，很凶地把女孩揪回家。那一天，女孩旷课了。

     已过了两小无猜，正在成长的蓝衣少年，几次想叫女孩坐新买的自行车，他害怕女孩的拒绝。白衣少年是盐城的小混混，偏偏是一英俊少年，白衣胜雪。白衣少年身边的女孩很多，他喜欢冒险，喜欢用拳头发言，每次进派出所，新来的干警不相信他会犯事。蓝衣少年是当地一霸，狠角色。这是很明了，女孩都把他们当着自己的朋友。后来，女孩去方强农场探视，就买了刚出来的一款白色纳斯达克，白衣少年已经人到中年，有泪到底轻弹了。帮别人讨债的蓝衣少年最终死在了天津，女孩千里奔丧。

     和女孩同乘17路上学的黑衣少年彻底绝望了，他的绝望来自一场中考，没有考上心仪的盐城中学。在自家五楼单元房间里打开窗户，像一只白鹭飞了下来。救活过来的他拒绝穿白衣，喜欢黑衣，与生命里更多的黑暗融为一体。浑浑僵僵，虚度年华。后来，他看到了等车的女孩，想起了书。坐在轮椅上，叫母亲推到阳台，悠扬的笛子声，如河水一样流了过来。有一段日子，笛子声听不到了，女孩从步行街琴行买来新笛，还有口琴。世界虽然在黑衣少年的轮椅面前慢了下来，但在女孩的提示下，一个叫“黑衣少年”的网店开了起来。一些网站和社区有活动，会请黑衣少年吹笛与口琴，还请雨荷姐姐朗诵他刚写的诗歌。

       阿慧陪女孩看过一场叫《红衣少女》的电影，那是一部老片子。在青墩影剧院门口，遇到“少年豪”在打架，她们连冷眼也没献出去，看一场电影，没有遇到打架，就等于没有看。就像流过河里的每一样东西，河流没有拒绝过。片中的安然穿着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走过大街，让女孩怦然心动。女孩和安然一样喜欢红，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抢眼的红。红是所有颜色中最鲜亮与醒目的。女孩喜欢一种平常的暗淡的红，像粉红，水红，紫红……那时候，时兴连衣裙，后来是旗袍，女孩有好几件做工考究的连衣裙与旗袍。

         女孩以前叫香，后来自己改了叫安，这个普通的名字给人带来温馨安静的感觉。这与她长长的粉红色的连衣裙没有什么联系。只有在17路车站牌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到那悠长白暂、婀娜多姿的她像从前那样耐心地在笛声里等车，那一脸的安静与庄重，就像看到自己的妹妹，或者是自己的女儿。不管有人叫香，还是叫安，都很低地答应一声，目光又回到书上了。

      女孩就像一朵午荷，生存在青墩这样风气不好的小镇旁，飙车的白衣少年，爱打抱不平的蓝衣少年，横笛夕阳的黑衣少年，还有蜜闺阿慧，爱朗诵的雨荷姐姐等，都是她少女时代的见证人。清清纯纯，出污泥而不染。

天涯倦客

语言的张力已经非同一般。有些句子已如神助，比如“就像流过河里的每一样东西，河流没有拒绝过。”

杜乃彤

的确写得细腻而有沉静的力量。

老牛牛

用心之作。春安。

秋千架

沉郁有力，诗人小说，读起来感受极为独特。我突然想起了苏童。

吴茂华

秋千架 发表于 2016-3-17 06:21
沉郁有力，诗人小说，读起来感受极为独特。我突然想起了苏童。

最近在零零碎碎地读《追忆似水年华》，那种纯净与安静，流水一样散文语言的小说。
对于苏童，那些杨树村的系列文字在我早年的阅读是留下痕迹，当然也在写作之中。
我的散文写的少，也不够好的。

吴茂华

天涯倦客 发表于 2016-3-12 08:02
语言的张力已经非同一般。有些句子已如神助，比如“就像流过河里的每一样东西，河流没有拒绝过。”

感谢佳评！

已经在一家刊物用了。而现在，正在学习写散文，为散文之乡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