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乡故景

天涯布衣

       从最初的相聚，至今已经是二十三年又四个月有余。我时常想勾勒出这二十三个年头里每一个具体画面，妄图重返童稚。于是，每当在心头抽纸捉笔之际，总会以两行热泪支撑满面微笑。如今隔着二十三年的时间与空间距离再见，真的很难定义什么。相识之时我们还是一群孩子，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世俗的修炼，早就学会波澜不惊。谁知见面后，竟然无法挽缰内心狂奔的野马，——大声呼喊每一个不曾遗忘的名字，亲吻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用力地拥抱，狠狠地拍打对方的肩头，反复絮叨着那些近乎遗忘的记忆碎片，仿佛生死契阔已久。
    时常感慨人生如棋。抛开棋理不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总是以它固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我们生命的棋盘里填塞黑与白的棋子，当所有空格被塞满后，它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扔进无处可寻的角落，或火焚后灰飞烟灭，或腐沉后化做一抔泥土。这是我们的宿命，谁都躲不开的结局。
    许多时候，只能将人生当做一盘棋来下，执黑、执白都是自己。内心凄苦的是——落子后再无退悔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自己打劫，心中或是不甘，固执地向劫中投子，妄图能盘活失手，却终是难返提子开花的灿烂局面。人生这盘棋，有时下得真的太苦。
    若说人生如戏，为何从来不给人一次彩排的机会。企盼一次重来，并不是为篡改现有的局面，只是想每一次爱、恨更坚决更彻底些；让所有的幸福和疼痛都能深深铭刻在心壁，哪怕有一天我们走得远了，也能在征尘染衣之时，沿一丝丝的牵挂踱步到彼此面前。
    人行于世，如同鱼凫江湖。我们习惯面带微笑，哪怕遇着面目可憎的人也会赠送褒扬，然后潇洒地走。那只是短缺了扬刀的勇气，丧失的是与世间不平一争高下的信心。只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于自己的心中摆开阵地厮杀一番，最后于情感的废墟折兵断卒，血洒沙场的仍是自己。
    更多的时候，还是给自己戴上一副假面，辗转于各种角色之间。骄傲也好，卑微亦罢，总以为有了这副面具，便是隐匿了自己的面目，却在不知不觉间连自己也欺骗了过去。时间久了，它便与原来的面目契合了，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这仍是原来的自己。有时也想沿着若有若无的痕迹寻找蛛丝马迹，溯寻本来的面目，却再也难以寻见那嘻嘻然的赤子之貌。
    我向来放纵不羁，不愿承认自己早已谙熟人世的律则。只是在二十年前挥手作别之际，已是认领了游子的身份、行者的面目，学会了执萍水相逢的礼数，本分地打点着恩爱怨恚，认真地敷衍歌哭生聚。当思绪沿着来的路往回走，才发现风尘半掩的明月，居然迷失了当日的津渡。恍如棋盘手谈，本欲穷究情理，却在峰未回路未转之际，就已驻入四面楚歌的结局；又或是粉黛春秋，本想漫不经心地舞弄一趟风花雪月，却在不经意间断了弦柱，驻进了人逝情殇的尴尬结局。
    所以，我只能反复地在穿行于时光的两岸，冷静地丈量着沉沦的中年岁月和激扬的少年时光之间的距离----看似漫不经心的二十几年，然后怀着乡愁的冲动，隔着几千里路的云和月追忆和你们共有的人事。
    我心安处是故乡。是否，只有你们才是我的原乡故景。
    只有每一次重聚之后，那些因为美好记忆，被时间慢慢从心心头剥离而产生的钝痛才会被遗忘。仿佛间又看到了纯净岁月中，那些幼稚却单纯的画面----和耿寅穿着短裤，在河沟里捉鱼捕虾，看到彼此从头到脚沾满黝黑的泥水，相对大笑着，露的一口白生生的牙；和张伟亚趁老师板书时，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打乒乓球，被抓后一同罚站，仍向对方挤眉弄眼；晚自习后，和吴勇用面盆盛米，去校外炊饭，就着一盘韭菜狼吞虎咽；和馨然第一次牵手时的不知所措，对着彼此傻傻地笑了半夜，仍然依依不舍；假日一伙相伴出游，骑着笨重的自行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因纵声高歌让虫儿飞进口里，自己在路边用力吐口水，而你们却在一边笑得没心没肺的••••••
       如今，我又走到你们的面前，在看破人世诸多风景之后，终于晓知你们才是我生命中一枝繁花盛开的春光，是我寄放的青春故土原乡。

碧云天下

恰同学少年，青春那束光，映亮在青春故土原乡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