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子》

苏眉

《端子》


　　　　　－在春天就离开树木的一片叶芽，会在奔走的途中摸索着把脉络的纹理生长完整吗，没有答案，或者从春天坠落的都是储存着坚硬内心的石头。



    端子就是在春天来临之前被送进孤儿院的，那一年他六岁，刚刚换了第一颗牙齿，命运就玩笑般换了他的活法，不给一点商量的余地，青面而无情，当然无情的还不单单是岁月与命运，还有寒风中暖也暖不过来的颤栗而灰暗的人心。

    端子是在人们不断传咏与篡改中成为一段传奇的。

    端子的哥哥八岁的时候在姥姥生日的那天淹死在鱼塘里，端子的母亲是村子里的美人，小时候青霉素过敏导致了双腿瘫痪，姥姥一手把端子的哥哥拉巴大，上学的红书包都准备好了，那孩子我也见过，胖墩墩的特别招人喜欢，眉毛黑得像两根碳，奔跑起来脚底呼呼生风，爱仰着脖子大笑，什么事情都能让他笑的前仰后合的。后来村里人传这说那孩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后背都没湿，俯身飘在水面上。

    端子哥哥死后一年姥姥自责，悲伤过度，临终的时候拉着端子爸爸的手叮嘱，再生一个吧，端子的妈妈已经哭得像一滩泥巴，几个人都扶不起来。怀上端子的时候，那个四十多岁细瘦的男人特意买了两挂鞭炮在门口放了。这对于因为地主成分的缘故，两个哥哥只为他娶上媳妇的家族来说，族谱上终于可以又续上一笔了，这在那个时候可是天大的事情，因为在那片土地上，除了庄稼外，其次重要的就是香火，这香火一灭，心就灰了。

    端子是在医院出生的，生前端子的母亲去算过，说端子是克父克母的命，也同样是那个算命的说，端子的哥哥是莲花童子，不能活过八岁，是被莲花瓣接走的。这个说法是生前还是生后的话就无从考究了。端子的妈妈还是信了，寻了许多破解的法子，因此端子生下来脸上就盖着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红布，过了四十八个小时才让端子与父母见面，生端子的时候我的母亲也在旁边，回来说端子哭得那叫一个响亮啊，像放足了的鞭炮一样，有七斤多。

    是不是那块红布太轻，太小，或者不够红，不够重，端子刚满一岁的时候，父亲秋收回来吃完饭鞋都没脱躺下来打个盹，就再也没有起来。出殡的时候端子母亲病得只剩一丝气息，端子挥舞着手脚不停的哭闹，邻里婆姨们轮番着照顾端子的母亲，一面落泪一面叨念，可不准你没良心的撒手的，孩太小太可怜，可不准啊！

    端子的母亲终于捡回了半条命，那半条已经被大儿子跟丈夫带走了，隔年恢复是差不多，有人撺掇着让端子的母亲再嫁给端子的二伯父，这样孩子也不受气，娘俩也有个照应。可是这日子没过上十天，端子母亲就反悔了，说二伯父脾气大，根本不会照顾女人孩子，还不如各过各的。我跟妹妹放假回来也时常去帮忙收拾屋子，做饭打水，若是就这样一直平安平淡的过下去该多好，该有多让人满足。

    端子四岁的时候，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端子的姥爷年纪也大了，就把这苦命的娘俩接了过去，祖孙三人相互帮衬着也平平安安的又度过了两年。那一年端子刚刚六岁的秋天，树叶刚刚让风一片一片的往下摘，院前的鱼塘也干涸了，屋外的杂草比小野花高了一大截，天空又薄又亮，当晚上人们被火光惊醒的时候，只看见端子一个人让月亮把背影钉在了屋外的篱笆上。有一个婆姨一把把端子拉走，抱回自家炕上安顿好，又返回来，消防车来了三辆，把村子里好端端的小道都压歪了，把火扑灭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县里的公安过来，跟消防员一起核对了两具骨骸。

    丧事是全村人出钱出力操办的，跟以往村里红白喜事一定有哄吵一类的事情，这次人们格外的和谐，也不多言语，该干嘛干嘛，能干嘛干嘛。三个月后县里安排端子去了孤儿院，村里人也同意这样最好，孤儿院在城里，一年还有一万多的补贴，就是端子父母活着也赚不到这么多呢。端子被陌生人陌生的车辆接走的时候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一个空瓶子，被别人摆来摆去，只是排斥别人牵他的手，上车的时候也是被抱上去的，我没看见，却清楚的记忆着。

    我上高三的时候放假回家在村里的一个办满月的棚子里遇见过端子，他已经长高了许多，不太爱说话，回伯父这过假期，我把怀里仅有的二十块揣到他怀里，他一个劲的推脱，最后才红着脸收下。问起生活学习他都答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也很羞涩，父亲去孤儿院看过几次，也说那里环境跟安排都很好，会一直安排到大学毕业，辅导员也慈祥，我还是固执的认为，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日子总是苦的，心里也是苦的，连生出的骨骼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

    后来陆续听到消息，端子上高中了，端子去省外上大学了，端子已经长到一米八多了。

    今年端午回去的时候，听母亲说端子的两个伯父都去世了，给他留了十几间房子，还有不到二十万的存款，村里有个外地人在端子回来的鼓捣端子用院子养牛，邻居家婆姨们愣是又哭又闹给搅黄了，还说端子去镇上存钱的时候，柜台上的小女孩要跟他谈恋爱，都听得让人心惊胆寒的。

    最新的版本说端子毕业就要去当兵了，算起来这孩子也有二十多了，县里给当兵的大学生两年贴补十万，这算的最靠谱的结果了。希望在军营里端子能练就一身硬骨头，一身真本事，也希望能遇见一个善良的女孩能小心的疼端子，希望端子未来的路能走的顺畅一点，温暖一点，幸福一点！

     端子，加油！

梁山好汉

   端子，加油！

林慧妮

希望这苦命的孩子有个好前程

天涯倦客

把我的眼泪勾引出来了。眉姐的语言相当有特色，有韧劲，真的让我百读不厌。
“端子被陌生人陌生的车辆接走的时候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一个空瓶子，被别人摆来摆去，只是排斥别人牵他的手，上车的时候也是被抱上去的，我没看见，却清楚的记忆着。”
“我还是固执的认为，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日子总是苦的，心里也是苦的，连生出的骨骼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

不屈的棋子

苏眉好文！

随风飞

写得绝对。

秋千架

诗人写散文常常于不露声色中，给人的心灵以致命一击。受不了。

碧云天下

一篇好文章，勾住读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