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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原创] 长篇小说《猪图腾》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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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娘娘

据说,吕菲菲自打出生那一刻起便展示出了其不同凡响。
当年,吕菲菲的妈妈临盆时正值过农历年,别人家都轻松自在,吕家却忙得不亦乐乎。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吕妈妈在产床上折腾了半宿也没生下来,直到窗外的鞭炮声渐息才稍稍平静,吕爸爸想趁这个机会回家取些东西,可刚到家,居委会值班的老大爷便风风火火地跑来报信:‘医院来电话,生了,是个姑娘’。吕爸爸又惊又喜,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脚下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横着拍在冻得生硬的石砖地上,额头正中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包。当时吕爸爸并没太在意,可后来经‘高人’点拨才恍然大悟,吕菲菲是农历大年初一降生的,俗语中有‘初一娘娘十五官’的说法,女孩子生在正月初一是大富大贵的命,至于吕爸爸在自家门口摔的那个大跟头,则是在给刚刚出世的未来娘娘磕头道喜。‘三纲五常’中,‘君为臣纲’可是排在‘父为子纲’前面的,若是这个姑娘将来真能成了‘娘娘’,作为父亲的自己当然要矮人家一头,作揖叩首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判断在吕菲菲过‘百日’那天得到了进一步确认,‘百日宴’时,有朋友带来了一位据称一生出入名山游的‘半仙之体’,‘半仙’望着襁褓中的菲菲,不住捻须微笑,问过生辰八字,掐指演算一番,要来纸笔,写下谶诗一首:‘申子辰见酉,寅午戌见卯,亥卯未见子,巳酉丑见午’,吕家人不解,‘半仙’笑道:‘此女必得贵婿,亦可旺夫!’
看来‘娘娘命’是可以坐实的了,既然是娘娘命,自然要着意培养,可吕菲菲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什么见识,并不清楚‘娘娘’应该接受何种特殊教育。倒是吕菲菲的姥姥算个有阅历的‘明白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点醒梦中人,作为未来的‘娘娘’,功课好不好没什么大要紧,关键是得有文艺细胞,西施、赵飞燕、貂禅、杨玉环… 哪个不是能歌善舞?
于是乎,从吕菲菲懂事起,全家便勒紧裤腰带,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悉数花在琴棋书画上。吕菲菲也不负众望,各种证书、奖状摆满了整整一柜子……
吕菲菲与俞健是在平津二中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当时,他们俩一个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校花’、一个是无数女生的‘春闺梦里人’(常有人说身材高的男孩子容易自信,俞健就是很好的例子),彼此走近再正常不过,这二位要是成不了一对儿,月老即便不算‘渎职’,至少也是个‘玩忽职守’。
可起初,吕菲菲的父母并不同意女儿同俞健在一起,一来是年纪尚小,容易耽搁学业,二来是多少有点儿嫌俞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到底,还是当年那个‘娘娘’的‘预言’在作祟,俞健虽说挺招女孩子们喜欢,可怎么看怎么也和‘汉皇重色思倾国’沾不上边儿。
合该两人有缘,就在吕菲菲同俞健‘好上’之后不久,吕家内部出问题了。那时,吕菲菲的父母都在平津市第一机床厂工作,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厂子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最终,也不得不走上‘减员增效’这条路。厂里决定,全厂的3000余名职工至少须有一半‘提前内退’,说白了就是下岗,至于谁下谁不下,厂里制订了一整套标准,比如工龄、学历、技能、政治面貌等等。吕菲菲父母对照标准一衡量,自己怎么算也逃不出被清理的那一半,好在厂子并没有把事情做绝,除了统一标准外,某些‘有特殊困难’的职工还能承蒙‘法外开恩’,比如说,当时规定,离异的职工可以不下岗,吕菲菲父母见别无他法,一咬牙一跺脚,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只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事实上,当时像他们这样为保住饭碗而选择‘突击离婚’不在少数,后来有人调侃说,多亏厂里规定的是离异的职工可以不下岗,如果规定丧偶的可以不下岗,那结果,不堪设想。
‘突击离婚’后,为把戏演像,吕菲菲的父母开始分居,母亲带着吕菲菲住单位分的那套小房,父亲回集体宿舍将就。由于当时厂里像他们这种情况的夫妻不少,那个年月又时值中年感情危机阶段,结果这一番‘假离婚’反倒客观上起到了‘重新洗牌’的作用,不少人最终弄成了‘真分手’。吕菲菲的父亲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回集体宿舍住后,没过多久,就和一位同样和老公办了离婚手续的女工友搞到了一起,气得吕菲菲母亲跑到厂里大闹一通,且从此落下了一激动就哮喘的痼疾。更逗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位和吕菲菲父亲‘对上眼儿’的女工友的前老公居然蹭到菲菲家,希望和她母亲也能像另一半那样‘俩好凑一好’,被吕菲菲的‘明白人’姥姥一顿笤帚撵出门外。
俗话说‘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自己‘后院起火’的父母再也没有底气反对吕菲菲同俞健的恋情,两人如鱼得水,从此成为同伴眼中令人嫉妒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到高中毕业时,俞健再一次凭借体育特长轻轻松松地被他人梦寐以求的平津科技大学破格录取,可吕菲菲的晋身之路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莺歌燕舞上的吕菲菲学习成绩始终一般,虽然有文艺特长加分,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上得都还是很惊险。到考大学时,吕菲菲如法炮制,报考某艺术类高校,因大家都是特长生,也就没有加分一说,通过专业加试后,还是得闯高考独木桥。近年来,很多家长都把报考艺术类专业当作跻身名牌学校的捷径,因此,‘艺考’大军变得愈发庞大,很多考生都仅仅把艺术特长当成敲门砖,一旦高考结束便弃之如敝履。这原本倒也没什么,既然有这个制度,‘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可问题是,这帮对艺术并不感兴趣的‘伪艺考生’起到了哄抬物价的作用,艺术类专业录取分数线逐年看涨,这对于从小便以‘修身养性’为毕生追求的吕菲菲来说显然有些不公平。她高考那年,艺术类高校的录取分数线并不比普通本科低多少,好在吕菲菲到底也在重点中学混了六年,成绩虽然始终垫底,但只要正常发挥,踩上艺术类分数线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在中国,高考或许是最为公平的一项制度,所以,它倍受全社会的关注和期待。此外,高考也是颇具戏剧性的一场盛宴,多少考生的前途与命运都系于一旦,每年都会有无数悲喜故事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比方说,常常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考生走进考场时,各类‘装备’带了满满一书包:钢笔、签字笔、圆珠笔、铅笔、转笔刀、涂改液、橡皮、直尺、三角尺、圆规、刻刀、量角器、垫板、幸运符、毛巾、面纸、扇子、手表、耳塞、饮料、巧克力、清凉油、喉爽、鱼油、西洋参含片、速效救心丸…… 事无巨细,可能用得上的都带了,用不上的也带着以防万一,可独独就是忘了带准考证,结果只能抱着一书包的装备坐在考场门口哭。
为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吕菲菲所在的中学防微杜渐:考生们都把准考证统一交给班主任老师,高考那天由老师带到考场再发给大家。通常来讲,这种方法既科学又实用,将可能的危险最大限度地扼杀在摇篮里。
当时的高考还是在每年7月初举行,7月7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吕菲菲她们班的班主任便带着厚厚一沓准考证从家出发奔赴考点了。这位老师姓齐,是个细心的女老师,既像姐姐、又像妈妈,深得同学们的喜爱,齐老师参加工作不久,这是她第一次带毕业班,自然倾注了全部的热情。
齐老师将全班同学的准考证整整齐齐地塞进一个透明信封里,信封置于斜挎在身前的皮包内,这哪是准考证啊,这分明就是几十个孩子的未来、几十个家庭的幸福啊!齐老师深知责任之重大,一路走来,每过几分钟便要打开皮包查看一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她眉间微锁,双唇紧闭,神色严峻,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慢慢渗出汗来……
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齐老师选择抄近道,在路径一条僻静的小胡同时,迎面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位精神委顿的壮汉,此人左眼外侧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痕迹,人称‘疤瘌眼’。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种扑克牌游戏渐渐在中国大地上流行开来——拱猪,‘拱猪’为中国人首创,国际上称作‘华牌’,2008年,国家体育总局认定华牌为专业体育竞赛项目之一,同时编撰颁行《中国华牌竞赛规则》。在‘拱猪’牌戏中,黑桃Q称为‘猪’,黑桃K和A则称为‘猪圈’或‘猪头’,不同种类的牌各有各的分值,玩家以得分多寡定胜负。
齐老师遇到的这位疤瘌眼就是刚在朋友家拱了一宿猪出来,他们可是来带彩的,疤瘌眼昨夜手气不好,不光把才领的工资输了个精光,还签了好几张借条,此刻正失魂落魄、五迷三道。
齐老师抬头瞟了一眼疤瘌眼,随即抱紧皮包、加快脚步。
欲盖弥彰,她异常的神色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疤瘌眼盯住齐老师的皮包,恶向胆边生:‘站住!’
齐老师一声惊呼,试图逃走,可没跑出多远就被高足捷步的疤瘌眼擒住。
‘拿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
疤瘌眼一把揪住齐老师的皮包。
‘求你了,别…’
经过一番争夺,皮包拉链被扯开,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齐老师扑向透明信封:‘别的都给你,除了这个… ’齐老师大概是被吓糊涂了,她也不想想,人家平白无辜抢你准考证干什么?
‘我就要那个… ’疤瘌眼扔掉刚刚捡起的钱包。
‘不行…’
又是一番撕扯,最终,疤瘌眼如愿把信封抢到手。
‘还给我… ’齐老师几近声嘶力竭。
疤瘌眼从信封里抽出准考证,一脸困惑:‘这是什么?’醒过味儿来的他感到自己被愚弄了,恼羞成怒,将一叠准考证撕得粉碎、抛向空中……
早上8点左右,当同学们陆续抵达考场门口时,看见齐老师正捧着一堆碎纸片呆坐在那里,精神已经濒于崩溃。
校方得知这一‘突发情况’后,与主考部门紧急协商,人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都是个别考生忘带准考证,在大门口又哭又闹又下跪,还从没发生过全班的准考证一起被‘歹徒’抢走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自专,只得报请上级单位示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沟通,在考试开始前五分钟,平津市教委终于准许吕菲菲她们班的考生先行进场考试,事后再‘验明正身’。
虽是有惊无险,但这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极大地影响了吕菲菲本就十分忐忑的心境,一个月后成绩公布,她仅差四分没能考进理想中的艺术类高校,只勉强凑合了个三年制的专科。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活很快结束,即将毕业的吕菲菲眼看就要成为待业大军中的一员,可就在这时,云间的上帝眨了眨眼,吕菲菲的好运来了。
那年夏天,平津市军分区招收女兵的通知贴到了吕菲菲宿舍楼前的布告栏中,这次招兵的单位都是军分区的直属机构,名额不多,但待遇很好。吕菲菲此前发出去的简历都已经石沉大海,原本也没打算穿军装,起初看到招兵通知亦并未格外留意,只是周末回家时在饭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提了一句。
‘呦,这可是个好机会,’吕菲菲那位‘明白人’姥姥眼前一亮。
‘什么好机会啊,我不想当兵。’
‘别傻了,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姥姥不厌其烦地晓之以理:‘当了兵,就算是国家的人了,以后不愁吃、不愁穿、永远不用担心丢了饭碗… ’
吕菲菲的妈妈深表赞同,她告诉女儿:在中国,入了党就相当于有了件防弹背心,出了事儿先党纪处分,党纪搂不住了才走法律程序;当了官就又加上一层,先政纪、再党纪,最后才是法律;要是能穿上军装就更了不得了,至少是三件防弹背心,很多时候连法律都奈何不了你。不信?可以随意翻看一下任何一宗法律文本,附则部分大都有这样一条:‘中国人民解放军执行本法的具体办法,由中央军事委员会酌情制定。’明白了吧,人家是独立王国。
吕菲菲觉得这似乎有点儿像小时侯玩儿的‘砍包’游戏,一帮孩子被分成两队,一队在中间躲,一队在两头砍,被击中者出局,倘若能接住对方投过来的沙包,则可以多‘一条命’,从小研习文艺的吕菲菲身手敏捷,经常是‘命’多得连自己都数不过来……
此次平津市军分区招收应届女大学毕业生入伍的选拔过程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关是政审,看看你家祖宗八辈儿有没有干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吕菲菲根红苗正,父母都是工人,共和国的领导阶级,虽然父亲另寻新欢,但这纯属个人兴趣爱好范畴、与政治立场无关,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逝世后,联合国总部破例为他降半旗志哀,秘书长瓦尔德海姆在总结周恩来与其他政治人物的区别时讲了‘三个独一无二’,其中之一就是‘充满魅力却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换句话说,绝大多数政治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既然连政治家都做不到,自然就不可能作为入伍的政审标准了;
第二关是体检,除常见项目外,由于此次招收的是未来将要担负礼仪任务的女兵,体检中还特别附加了‘外型气质’打分环节,说是‘外型气质’,其实主要是看‘外型’,毕竟‘气质’这个东西很难量化,而且马克思主义哲学一贯主张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外型气质’打分环节具体标准如下:
1.身高:1.65米为0分基准,每高1厘米加1分,矮1厘米扣1分;
2.体重:标准体重=(身高-100厘米)*0.9,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3.头身比例:1:6.5为0分基准,每高于基准0.1加1分,低于基准0.1扣1分;
4.上下身比例:下身较上身长5厘米为0分基准,下身长每增加1厘米加1分,上身长每增加1厘米减1分,此项目中,下身长指从腰椎第二关节至脚踝长度,上身长指从颈椎第二关节至腰椎第二关节长度;
5.大小腿比例:大腿较小腿长2厘米为0分基准,小腿长度每增加1厘米加1分,大腿长度每增加1厘米减1分;
6.胸围:标准胸围=身高*0.53,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7.腰围:标准腰围=身高*0.37,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8.臀围:标准臀围=身高*0.54,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总共22项,篇幅所限,不一一列举,总得分35以上、任何单项得分不为负者合格)
闯过了前两关,就该进入面试环节了,先问你一些傻子都会回答的问题,然后就是才艺展示,这下吕菲菲可找到发挥特长的舞台了,别人面试最多15分钟,她在考场里足足待了1个多小时,考官们看得眼花缭乱,当场就通知她蟾宫折桂的喜讯。
按照规定,吕菲菲的三年大学生活可以算作军龄,期间学费、生活费总计5万5千元全额报销,并一次性发给‘安家费’8万元,由于条件‘特别突出’,直接授予中尉军衔(别人都是少尉),两年后晋升为上尉,五年后晋升为少校,现如今,刚满30岁的她已经是堂堂正营职干部了。
吕菲菲刚入伍时,被分配到军分区后勤部负责会务工作,具体说就是每逢平津市军分区召开重要会议时担负相关的服务任务,虽然‘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但总体来讲还是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回忆起那段日子,菲菲的感觉是:‘挺轻松,但多少有点儿无聊’。
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三年后的一次偶然机会,吕菲菲认识了她命中的‘贵人’——许万年。
当时,正值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召开,在中国,军队就如同‘国中之国’一样,大凡是地方上有的,军队里自然也不会缺少,而党代会,就是各级军事机关每五年一次的‘最高盛典’。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闭幕式、也就是最后一次全体会议那天,吕菲菲同几个姐妹一起负责大会主席台的礼仪服务工作,内容主要包含两部分:一是开会以前布置桌面,茶杯、毛巾、铅笔、文件等用品的摆放要求绝对整齐,横、纵、斜各方向都用线反复量过,就像中国军队,走队列天下无敌,放眼全球,恐怕只有朝鲜人民军那销魂的‘跳跃式正步’能与之匹敌;二是开会时给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端茶倒水,按照预案,每半小时,礼仪小姐们就要集体出动一次,更新茶包、加水、换毛巾,动作要求整齐划一,各排礼仪小姐必须始终位于同一条直线上,不能东一个、西一个,否则难免有损我军令行禁止的光辉形象。
2010年央视春晚,由殷桃、阎妮等明星领衔出演的小品《我心飞翔》感动了无数观众,小品以16名人民空军女歼击机飞行员为原型,据称,这些姑娘参军后苦练数年,就是为了确保国庆阅兵时能‘秒米不差’地驾机通过天安门广场。真希望这只是宣传当中的‘合理夸张’,倘若是事实的话,倒难免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你们这几年没干别的,光连怎么能飞得齐了,纳税人花钱养军队难道是为了当西洋景看的么?打仗时‘秒米不差’管用么?
虽然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但实际操作时还是出了纰漏,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闭幕式结束前15分钟,最后一次给主席台与会领导续水时,第四排那个头一次经历大场面的小姑娘慌乱间不慎将茶杯打翻,水洒得满桌子都是,茶杯也撞在桌角上磕碎了。小姑娘的脸霎时间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一边不住小声致歉,一边忙不迭地更换茶具、擦拭桌面。
说起来,这些茶具可是挺宝贵的,当初是向湖南醴陵一家专门烧制‘国瓷’的企业定做的,且生产过程一波三折:先烧了一批,但军分区领导嫌纹饰太花哨,显得不严肃,重做;又烧了一批,款式不够传统,有些忘本,重做;第三批是因为颜色不对,和其它机关不配套,有搞特殊化之嫌;第四批是因为杯把太小,怕领导觉得是在讽刺自己身量不够魁梧;第五批倒是符合了标准,可似乎又太高档了,不符合我军艰苦奋斗的传统作风,只得再重新来过;每套茶具都要多多少少有点儿瑕疵,这样有沧桑感,瑕疵不能太明显,也不能太不明显,为拿捏好这个度,又不知折腾了多少遍……
这种作风在中国军界是有历史的,近代著名的‘爱国将军’、‘倒戈将军’、‘基督将军’冯玉祥,便素来以‘简朴’著称,虽位高权重,但从不铺张,一日三餐,不管是自己吃还是招待客人,就算担任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时会见外宾,都一律使用粗瓷大碗。1929年冯玉祥在山西时,看上了当地一家瓷器厂烧制的土瓷,购买了一批,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以示简朴,1933年在泰山时,原来的瓷器不够用了,他便派人专程去山西又买了一些,土瓷的价格确实很低,但加上一干人等往返的路费和其它开销,远比在山东当地采购贵得多。抗战爆发后,冯玉祥在陪都重庆任职,原先的瓷器坏的坏、丢的丢,蒋介石和他是把兄弟,冯玉祥便托老蒋帮自己搞一批,蒋介石很够意思,把自己用的英国瓷器给了冯玉祥,可冯玉祥很生气,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山西土瓷,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冯我一向崇尚简朴。蒋介石无可奈何,只好派人去山西弄土瓷,当时山西被日军控制,派去的小分队历尽千辛万苦,途中还有人牺牲,终于把‘简朴’的土瓷送回了重庆。
想当初,唐僧的三徒弟沙悟净(沙和尚、沙僧)原本是玉皇大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就是因为一次天宫里‘开会’时失手将琉璃盏打碎,才被贬下界。比较而言,那个和吕菲菲一起的小姑娘就要幸运许多,在军费充裕的今天,没人会因为一套茶具来为难她。可问题在于,她这一出事不要紧,其它几排的礼仪小姐也不得不停下来等着,刚才说过,同国庆阅兵一样,一齐出动的几位礼仪小姐在从左到右掠过主席台时务必始终保持步调一致,只要有任何一个停下来,其他人都必须等她完事后再一同行进。第四排的小姑娘忙着道歉、换茶具、擦桌子,第一排的吕菲菲只好眼巴巴地在那里干站着,其时,她刚好就位于许万年所在位置的正前方。
许万年当时心情不错,这次党代会,使他在政治部所有副主任中的排名净升了两位,又首次入围军分区党委名单,在同年龄段干部中稳居上游。此刻,许万年正拿着红蓝铅笔优哉游哉地随着军分区司令员催眠似的朗读声在报告文稿上划着道道,近年来,他的级别越来越高,开会的机会越来越多,‘红道道’也划得越来越有水平,不光笔直如线,深浅、宽窄也严丝合缝,他看着文稿上整齐的‘道道’,满意地微笑着。
猛然间,许万年感觉有些不对劲,每三十分钟袭来一次的香气这回似乎停留得比过往长了许多,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与笑盈盈的吕菲菲四目相对。
礼仪小姐们是会场中唯一不身着军服的群体,一袭暖红色职业套装在沉闷的橄榄绿中显得格外提神醒脑,韩国名厂定制,采用最新型的Tencel面料,挺拔中不失温柔,勾勒出吕菲菲傲人的S型曲线。雪纺衫的百褶翻领上系着一方扎成玫瑰花型的条纹丝巾,左胸那枚银色胸针上,一只高飞的凤凰顾盼生姿,高腰设计的紧身筒裙让菲菲笔直修长的双腿更加夺人眼球,Tactel丝袜透出绸缎一般的光泽,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装点得迷离而灵动。乌黑浓密的长法紧紧扎在脑后,与严肃的会场气氛很是搭调,象牙色粉底配以淡淡的橙红色胭脂,既明快又干练,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那富于透明感的唇彩,极尽魅惑之能事。深色青黛勾出略显锐利的眉梢,眼线清晰有力,泛着珠光感的眼影烁烁可人,浓密修长的睫毛‘明眸善睐’,掩映着深邃且不乏质感的眼神,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是一样的天衣无缝。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直到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许万年才回过神来,演讲结束的司令员正向全体与会代表挥手致意。他已经记不起这段‘短路’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低头看看桌上的文稿,最后四个自然段的‘红道道’没有划,从‘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到‘……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大约三百字。这个长度,恰好就是许万年和吕菲菲第一次目光相对的长度。
会后,菲菲的倩影沉淀在许万年的记忆中久久挥之不去,几个月后,他‘无意中’向后勤部行政处栾处长提起,自己的办公室中青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如今部队里女性比例越来越高,自己还身兼地方上的职务,有时工作起来很不方便…… 栾处长心领神会,送去一叠配以各式照片的简历让许万年挑选,许万年‘随便’点了其中三个,说‘先用用看’,试用期过后,只有吕菲菲‘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有机会在首长身边工作,向来是年轻人‘进步’的‘终南捷径’,吕菲菲虽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但‘背靠大树’的日子也自然是‘好乘凉’的。她摆脱了过去那种‘伺候人’的工作状态,整天陪着许万年出来进去,俨然成为了半个‘领导’,旁人见了她也难免点头哈腰、立正敬礼,本就腰杆笔直的菲菲一日比一日神清气爽起来。
后来,在那位‘明白人’姥姥的指点之下,吕菲菲找了个茬儿,提出认许万年当‘干爹’,后者当然欣然笑纳,从年龄这个硬指标上来,许万年的确能当吕菲菲的父亲,他膝下一女,只比菲菲小四岁,如今正在美国读书。
说起‘干爹’这个称谓,倒还真是有几分意思,‘干爹’原本应叫‘义父’,不知什么时候被改了名,而且现今还有个不成文的惯例:男孩儿认的可叫‘干爹’也可叫‘义父’,但女孩儿认的一定得叫‘干爹’。究其原因,或许是‘干爹’这个叫法听起来更‘柔软’、更有质感、也让人更有想象空间吧。
众所周知,在中国大陆,国家干部的官称是‘人民公仆’,可有些群众却说,当官的倒不如干脆拿自己当爷爷、拿老百姓当孙子,因为世上只有背叛主子的仆人、绝没有对孙子不好的爷爷。相比较而言,还是封建社会好,那时侯的官员都叫‘父母官’,甚至直接叫‘父母’或‘老父母’,这种说法源自《礼记·大学》:诗云,‘乐只君子,为民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换算成今天的话,就是‘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如此用心,倒真真只有为人父母者才能做到。
无论怎么说,许万年这个‘干爹’的确是对吕菲菲这个‘干女儿’很够意思,凡事菲菲提出的要求,能照办的一定照办,凡是对菲菲有利的事情,能成全的一定成全……
在人类世界中,有三种人:权贵、为权贵服务的人、普通老百姓;与之相对应,在猪的世界中,也有三种猪:种公猪、留种母猪、育肥阉割猪。
对公猪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种公猪和育肥阉割猪之间的鸿沟无法靠‘个人努力’来弥合,但对于母猪来说,情况就要好些,前不久,季若云所在的九洲养猪场中有一批刚过‘青春期’的母猪就遇到了‘人生’中的‘大事’,有机会成为‘留种母猪’、改变自己的‘社会阶层’。
后备母猪的选留工作大约在2月龄左右开始,此后,4月龄、6月龄和初次配种时还要对前期选留下的母猪进行再度筛选,可见,最终能获取生育权的母猪绝对都是曾经过五关斩六将的佼佼者。
选留后备母猪的标准很多,和吕菲菲当年参加的选拔有些类似,也分成三关:
首先是血统,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也就是父母亲不是优秀种公猪、留种母猪的,就算本人条件再好也没什么戏,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接下来就该体检了,后备母猪至少应属于同批次猪中生长速度最快的30%,那些大器晚成的家伙只能接受被淘汰的命运,肤色必须清澈健康,背部宽厚有力,后肢强健,体型匀称,之后进入具体指标排查阶段,项目包括乳头(同侧乳头不得少于7个,不能有瞎乳、近距乳、翻转乳)、外阴(阴部应发育良好,受损及上翘者出局)、肢蹄(裂蹄、关节肿大的走人)等等;
最后一关同样是面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爱活动的淘汰,太爱活动的也晋不了级,性情暴躁的没戏,观点太保守的同样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猪儿当自强。经过层层选拔,一旦有资格成为后备母猪,你这辈子就算是拿下了,自打进了‘体制内’,虽然比不上‘含着银勺子出生’的种猪,但待遇与普通育肥肉猪相比,那还是高下立判的。
首当其冲的是住房,后备母猪告别‘筒子楼’、住进‘单元房’,每头猪有自己单独的猪舍,单位面积至少比存栏育肥猪大一半,地面用高标号的混凝土砌成,不能太光滑,也不能太粗糙,这是重点工程,绝无‘豆腐渣’现象。
在这一点上,西方比中国走得还要远,欧盟委员会2010第311号文件规定,从2013年1月起,欧盟27国的猪农不得再将母猪圈养在私人养殖场内,必须实行集群化的露天散养。
其次是饮食,将来要做妈妈的后备母猪必须合理保持体形,既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所谓‘空怀母猪八成膘,容易怀胎产仔高’,她们每天吃的料都是专用的,当中富含所需钙、磷、辅酶、亚油酸、维生素A、维生素E、胡萝卜素、胆碱等营养物质。
再次是福利,后备母猪每天都有2到3小时舍外自由活动时间,这样有利于她们正常发情排卵,当她们到达半岁龄以上时,还要每2天1次、每次20到30分钟面对面地和成年公猪接触,最好每次都能更换不同品种和毛色的公猪,就像如今的相亲网站一样,多认识一些异性总没坏处,广泛撒网、重点捞鱼,一旦发觉公、母猪之间出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的情形,就可以考虑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六、人彘

小学时,有一种经典的奥数题型,被称作‘追车问题’,说有那么两列火车——甲和乙,甲车时速一百公里,乙车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甲车出发后一个小时乙车出发,问乙车什么时候能追上甲车。
都是让这种奇怪题目给咒的,公元2011年7月23日晚20时30分05秒,在浙江省温州市瓯江大桥上,快速行驶的、由杭州站开往福州南站的D3115次列车终于追上了慢速行驶的、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列车,造成40人死亡、192人受伤,甬温线中断行车32小时35分钟,直接经济损失1亿9372万元。
‘追’,是中国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范畴元素,中国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追’。自近代以来,中国人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要‘追赶西方’,人家有航母,咱们也得有,人家上太空,咱们也得上…… 一方面强调‘中国特色’、拒绝普世价值,可另一方面却又如此孜孜不倦地在人家屁股后面追来赶去,真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条路,大到一个民族,小到一个人,都应该学会走自己的路,人与人、国与国之间在很多时候是没有可比性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干吗非要‘追’上人家、然后再‘取代’人家呢?那列‘后发制人’的D3115次动车最后倒是‘追’上‘领先’的D301了,可结果又如何呢?换个思路想想,如果当时两列火车是行驶在两条不同铁轨上的,悲剧不就可以避免了么?所以说,还是得走自己的路,至于别人,就让他们慢慢‘追’去吧。
古代汉语中,‘追’这个概念最初的表达方式是‘逐’,《说文》中对‘追’的定义便是‘逐也’,用‘逐’来解释‘追’,说明前者在当时比后者常用。‘逐’这个字的字形古今变化不大,甲骨文中,‘逐’就是一只脚跟在一头猪(豕)后面,《殷墟文字甲编》第3335:‘辛未卜,亘,贞,往逐豕获’,很明显,最初,人们‘逐’的是猪,后来‘逐’什么都叫‘逐’了。至于‘追’字,有的学者认为该字右上方的那个部件(‘堆’的古字)很可能是‘肉’字的变形(甲骨文字形确实接近于一块切开的‘肉’),对中国人来说,最常见的肉就是猪肉,《吴越春秋》中记录有华夏先民最早的诗歌——《弹歌》,据估计其历史可能已经超过5000年,总共八个字:‘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肉’的异体字)’,全诗译为现在汉语大约应是‘砍伐青竹,制成弓箭,打出泥弹,抓捕野猪’,‘逐’的是‘豕’、‘追’的是‘肉’,在这个意义上,‘追’与‘逐’从一开始就是相通的。
在中国,按照惯例,一对男女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的过程中一定得有个‘追’的步骤,通常是男生在后面追、女生在前面跑,若没有这个步骤,便会被视为一种遗憾。可细想来,这个逻辑确乎有些怪异,如果两情相悦,显然是不需要‘追’的,如果‘追’,则说明一个愿意、另一个不愿意,也就是说,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只有那些像野猪一样被猎人在身后‘追’、最终无处可逃而成为战利品的爱情才是靠得住的,这不是受虐狂又是什么?
吕菲菲当年同俞健‘对上眼’时就没有经历过‘追’的步骤,多年来,菲菲一直觉得有些吃亏,好像缺少了点儿什么。不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肯定是不缺少崇拜者的,虽然俞健从来没有‘追’过吕菲菲,但从中学时代起,就始终有另一个男生孜孜不倦地在她身后‘追’着,这个男生的名字,叫作国永兴。
《史记·吕太后本纪》中记载:汉高祖刘邦死后,执掌朝政的吕雉因恨毒了曾替其子刘如意争夺储位的戚夫人,命宫监将其制成‘人彘’,也就是把人变成猪,具体做法是‘断手足,去眼,烷耳,饮暗药,使居厕中(将戚夫人四肢剁去,挖出眼睛,用烧化的铜水注入耳朵,使其失聪,割去舌头,把哑药灌进喉咙,使其不能言语,最后扔到厕所里让她靠吃污物为生)’。
其实,有的人不需要‘整形’,天生长得便有几分神似史书中描述的‘人彘’,比如国永兴。此君躯干肥壮,四肢短粗,坐着和站着差不多高,没脖子,肩膀上直接扛个圆滚滚的脑袋,两丛稀疏的眉毛,不仔细看都找不到的三角眼,白眼珠大、黑眼球小,蒜头鼻,扇风耳,一口吞天的大嘴,芝麻粒牙,下半截黑、上半截黄。
说起国永兴的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长得出来的,大小、薄厚、唇色这些美学指标先放在一边,关键是它歪,不光嘴歪,带动得下颚、人中、鼻子乃至颧骨都跟着‘跑偏’,倘若给他从左右两个方向分别照一张侧面像,不告诉您的话,您都猜不出这两张照片上是同一个人。
为了掩盖着一缺陷,国永兴从高中时代就开始蓄胡子,灵感来自于第16任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林肯的胡子举世闻名,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他年轻时本不留胡须,那时候的林肯面容清瘦、下巴尖削,看起来果敢有力,但也多少显得有点儿凶。后来,来自纽约州西费尔德镇的一个小姑娘——格蕾斯·彼德尔给林肯写了封信,建议他蓄起胡子,这样看起来会温厚很多,胡子是男性魅力的象征,很得女士青睐,她们会说服自己的丈夫投票给林肯(美国妇女是在1920年《宪法第19修正案》颁布后才获得选举权的)。林肯听从了小姑娘的建议,从此留起著名的‘林肯式’胡须,果然,在后来竞选总统的过程中为自己加分不少。
国永兴听说这一故事后,如获至宝,也开始‘蓄须明志’,为此还往下巴上抹过各种生发灵,折腾了几年,胡子倒是稀稀拉拉地长了出来,无奈嘴巴倾斜的角度实在太大,虽略有遮盖,但反而产生了‘东施效颦’般的喜剧感。
国永兴的爷爷本姓孔,原名孔德华,据说是孔子的第77代裔孙。作为‘衍圣公’后嗣的孔家自然有不同于寻常百姓的礼制,譬如姓名中使用的字辈,自明代初年太祖朱元璋赐字开始,孔家历代所取的辈分用字都是由中央政府钦定的,从第56代开始依次为‘希言公彦承,弘文贞尚胤,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建道敦安定,懋修肇彝常,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国永兴的爷爷是第77代,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令德维垂佑’中的‘德’字。只可惜,‘高贵’的出身并没能使他‘钦绍念显扬’,孔德华解放前只是平津街头一介巡街的小警察。当年的巡警可没有如今的‘110’那么威风,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被老百姓称为‘臭脚巡’,那时有句俗语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其中的‘衙’,指的就是孔德华这路人,可见他们的地位和名声有多么糟糕。解放以后,‘臭脚巡’逐渐被‘人民警察’取代,孔德华作为‘旧政府留用人员’被编入‘治安联防队’,虽然不穿警服,但干的事情倒和过去差不了多少。
孔德华的工作虽算不上体面,但托祖宗的福,子嗣倒很兴旺,算上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当时还叫孔维民),膝下总共五男二女。可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尤其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年代。孔德华的老婆是家里给包办的,鞋弓袜小,大字不识几个,除了洗衣服做饭外什么也不会,孔德华又是长子,照顾双亲责无旁贷,全家老老小小十一口人,全靠他每月二十七块钱的工资过活,七个子女中男孩儿居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生计之艰难自不必说。好在那个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很紧巴,孔家人倒也没觉得低谁一等。可就在国永兴的父亲五岁那年,全家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1959年,由于‘异常严重’的自然灾害加之某些‘工作失误’,中国国家经济和百姓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粮食大规模歉收,导致全国范围内的饥荒蔓延。平津市城区是吃商品粮的,为应对危机,居民食品供给定量大幅削减,可即便如此,依然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然而,当时的一部分决策者却仍旧相信所谓的‘1958秋季粮食大丰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如何弥合这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呢?中国人的独特智慧闪光了,轰轰烈烈的‘反瞒产、反私分’运动宣告开始。
何谓‘瞒产’?举个例子,假设某村当年打了5000吨粮食,照理说,应该上缴4000吨作为公粮,其余部分留作村民们的口粮。可现在城里粮食不够吃了,于是便‘为赋新词强说愁’、指责农民瞒了产,其实你们打了6000吨,自己私藏私分了1000吨,既然打了6000吨,那就应该缴纳5000吨公粮。为了把征粮工作搞好,平津市以武警、公安和联防队员为班底成立了‘反瞒产工作组’,孔德华也名列其中,对口到河南某县‘征收拖欠公粮’。当时的做法是‘分片包干、自征自用’,以孔德华所在的平津市文宣区为例,1959年三、四季度总额定粮食供给应为1万3000吨,可上级只划拨了1万吨,剩下那3000吨怎么办?好办!给你划出一个乡的范围,总共二十几个村子,自己组织力量去‘反瞒产’。
这种做法当然具有其独到的‘优越性’,那就是能最大限度地挖掘‘工作组’的干劲,你不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自己征来的粮食自己吃,征不到就饿着。可问题是农民手中已经没有余粮可缴了,剩下的只有自家口粮和来年开春要用的粮种。不要紧,因为‘工作组’手中是有枪的,农民想‘赖着不给’,门儿也没有啊。当然,滋养了中国革命的贫下中农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当救命的口粮即将被‘分片包干’的时候,于是,‘个别地区’的‘反瞒产工作组’便与当地群众发生了冲突。很不幸,孔德华去的刚好就是‘个别地区’,冲突中,他被一位老农抡起的锄头击中要害,当场七窍流血、壮烈牺牲。
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依然记得噩耗传来的那个夜晚,全家没有哭声,大家低着头、呆呆地坐在一起,只剩下不知所措。当时的国维民已经懂事,觉得这下可彻底完了,过去孔德华在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再加上七个子女,一共十一口子人全指着父亲每月那二百七十大毛工资生活,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别人家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可他的整个童年却几乎连细粮的滋味都没尝过。屋漏偏逢连阴雨,现在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没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事实上,国维民家的生活状况从那时起确实变得和以往云泥有别,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变化不是变得更糟,而是变得很好,好得让人难以相信。从前是窝头都不敢敞开肚皮吃,现在是顿顿大米白面管够,菜里有了油水,甚至隔三差五地能来上盘木须肉、溜肥肠。过去是一身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长高了再传给老三、等传到了老七手里时绿军装已经快洗成了白衬衫,可父亲去世后,每个孩子都渐渐有了里外三新的全套漂亮衣服。是共产主义提前实现了?可别人家的日子为什么还是老样子?很多年之后,国维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说起来使人不禁嗟咨慨叹:过去,虽然孔德华每天在联防队拼死拼活地干,但每个月就是那二十七块钱,孩子多算你自作自受,单位不会因为你负担重而多发一份工资,可当他到河南‘反瞒产’被农民‘误杀’后,因为是因工死亡,属于殉职的性质,而且死的人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按照当时的规定,全家可享受优抚待遇,每人每月十九块五。虽然听起来不如孔德华的工资高,但因为是按人头发放,故而‘占了大便宜’,十个人一共是一百九十五块钱。好家伙,赶上高干了,当时高级干部与普通干部的分水岭是‘行政十三级’,这个级别的干部月工资按所在地区不同、自一百四十一块六至一百七十三块七不等,就算按最高标准,也比他们家差了一截。
经过此次变故,孔家人感恩戴德,当时依然健在的爷爷望着每月初手中那厚厚的一叠‘横财’,泪如泉涌:‘还是新社会好啊’。老人家决定,给孩子们改姓,为了世世代代不忘国家的恩情,国维民和兄弟姐妹们统统由姓孔改为姓国,这便是国永兴姓氏的由来。
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受家庭熏陶、从小就不是块念书的料,受‘十年动乱’的‘庇佑’,这才侥幸混到高中毕业,考大学是不可能的,那个年头正值‘知青’返城,工作也很不好找,在家闲待了近两年。按理,孔德华是因公殉职,子女就学、求职时组织上应该予以照顾,但国维民并不是家中的长子,大哥当初找工作时已经受过优待了;情况有些像《红楼梦》中的荣国府,贾代善去世,长子贾赦‘袭着官’,剩下次子贾政,只能‘原欲以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前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 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孔德华早年间横死异乡,不可能‘临终前遗本一上’,但他当年的一个战友此时已是街道治保主任,于是,‘皇上因恤先臣’,也‘额外赐了’国维民一个联防队员的职位。又过些年,联防队逐渐撤消精简,国维民并入城管系统,成了一名光荣的城管队员。
在中国,对于普通百姓老说,城管队员可是个很有实际油水可捞的肥差,这种实惠,不仅使国维民摆脱‘下九流’的窘境,还惠及了儿子国永兴。
想必绝大多数人都听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但真正能说得上来‘三大’和‘八项’究竟指哪‘三大’、哪‘八项’的人却不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来自一首普鲁士军歌,中文名叫作《德皇威廉练兵曲》,1894年,袁世凯奉命在天津小站筹练新军,中国军队早期现代化进程中主要的学习对象是德国,故而《德皇威廉练兵曲》也成了新军的军歌,重新填词,改名为《大帅练兵歌》,受新军影响,民国建立后,各北洋系部队也大都使用《大帅练兵歌》作为士兵列队操练时的歌曲,这个传统一直影响到了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工农红军。
1927年10月,毛泽东在领导湘赣边秋收起义时,向官兵提出了‘三项纪律’;1928年7月,部队进占遂川县城,为适应新情况,在‘三项纪律’后加上了‘六项注意’;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建立后,又将‘六项注意’改为‘八项注意’。为便于干部战士记忆,以大家熟悉的《练兵歌》为曲调,正式形成了今天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三大纪律),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八项注意)。’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6: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从理论上来讲,城管队员在‘行动听指挥’、‘拿群众一针一线’后,这些罚没的财物理应‘归公’,所谓‘归公’,就是上缴国库。实际操作中,如果到手的是现金,一般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独吞,要么上交财政,要么当作本单位‘行政经费’。当然,也有个别‘脑子活络’的城管队员‘剑走偏锋’,抓到‘不法商贩’后问人家‘要不要票’,也就是开不开收据,‘不要票’的话可以打折,小贩肯定没地方‘报销’,当然‘不要票’,于是钱就进了个人腰包,坦率讲,敢这么干的确乎是少数,城管这种职业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为百八十块钱把饭碗玩儿丢了不值。
可如果罚没来的不是钱而是实物,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国库’里不可能放那些东西的,比方说,如果抄来了500斤散装小磨香油,堆在‘国库’里,那可热闹了,不出三天,全世界的老鼠就全来报到了。按规定,罚没物品应该拍卖,可街头商贩卖的大都是些单位价值不高、种类繁杂且较易损耗的商品,拍卖起来难度很大,设想一下,城管队员接获‘线报’、突袭了一个没有执照的早点摊,摊主不愿交罚款,弃摊逃走,城管队员该怎么办?难道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站在街边‘拍卖’油条、炸糕、豆腐脑?
因此,通常情况下,城管没收的各种‘实物’,大都被‘内部消化’,说得直接点儿,就是大伙儿分了,尤其在过去,监管制度不严,老百姓知情、维权的意识也很淡薄,根本没有人关注罚没物品的去处(不像现在,很多大城市的城管抄来的东西宁愿送到敬老院或动物园也不敢私分)。国永兴之所以长得这么胖,完全就是沾了有个当城管的爸爸的光,从小到大,他基本不需要零花钱,在街上看到什么好,回家一说,第二天全有了,什么时候‘村儿里来新人了’,他‘享受’得比谁都早,这就叫‘县官不如县管’,就算是萧洛君这样的家世背景,想吃什么也得花钱买,不可能伸手直接拿。上中学那会儿,吕菲菲虽然看见国永兴那张脸就想打人,但却始终跟他保持了若即若离的关系,秘密就在于此,国永兴三天两头送来的‘贡品’让她没法拒绝,这一点可是俞健无论如何也难以企及的。
大多数人或许不知道、或者没有注意过,其实城管队员和军人一样,都是挂衔的。城管的全称应为‘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最高级别为司局级,肩章有些像将军衔,大牡丹花配橄榄枝(正局两片、副局一片),正处三杠三花,副处三杠两花,正科两杠三花,副科两杠两花,科员一杠三花,办事员一杠无花,新录用人员光板。国维民算是城管界的元老,在这个圈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最后混到平津市文宣区城管监察大队汇通街道中队中队长,正科级,肩扛两杠三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党卫军上校呢。可好景不长,刚当上中队长没几天,辖区内便出了点儿不大不小的事情。
小学高年级的孩子们在刚刚开始接触数学中的二元一次方程时,经常遇到一种极其诡异的题型,名叫‘鸡兔同笼问题’。推究起来,这种题目的确很具‘中国特色’,早在1500年前的《孙子算经》(书名很贴切,这个‘鸡兔同笼’的确‘孙子’)中就有相关记载:‘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大意是说:‘有这么个笼子,里面关着很多只鸡和兔子,从上面数,共有35个头,从下面数,共有94只脚,问你笼子里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你都有工夫数35个头、94只脚,为什么不直接看看哪些是鸡、哪些是兔子呢?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负责数头和负责数脚的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俗话说:‘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这两个人应该也是这样,‘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需把‘分内’的工作完成即可,至于别的,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类似情况也出现在汇通街道城管中队和中队长国维民身上。
汇通路位于两区交界处,路西属文宣区,路东属齐化区,这里商贾云集,不少无照小贩也跻身其间。这日,平津电视台生活频道的记者来此采访:
‘你们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摆摊啊?’
受访的小贩大概是念过几年书,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毫不怯阵:‘这里地势险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女记者也被他逗乐了:‘为什么?’
‘从这儿往西属文宣,归文宣城管大队管,往东属齐化,归齐化城管大队管。要是文宣的城管来了,我们就往东跑,过了马路他们就不追了,那边不是他们的地盘,如果齐化的城管来了,我们就往西跑,到了文宣的地界,齐化城管就没招儿了。’
‘你们还挺有办法的。’
‘这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智慧。’
‘毛主席?’
‘当年,主席带着秋收起义的队伍上井冈山。为什么选择井冈山?就是因为那里地处湘赣边境,属于‘三不管’地带。如果湘军来剿匪,红军就往东,进了江西,湘军就不追了,如果赣军来剿,红军就往西,进了湖南,赣军也不追了。’
‘那如果两边一齐出动、联合执法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犯不上。’
‘什么意思?’
‘文宣和齐化的地方都大得很,城管去哪儿不好?干嘛非跟我们较劲?干我们这行也是吃碗辛苦饭,要是能有个稳定工作,谁会出来干这个?风吹雨淋,担惊受怕,挣点儿钱容易么?谁也不是好欺负的,真把我们逼急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话又说回来了,都觉得城管和小贩是天敌,其实,要真把我们都给清理干净了,他们也就没饭吃了。所以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别太过分,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
节目播出后反响不错。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时值市委全会开会期间,城管局的上级单位——平津市市容市政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张辉(季若云父亲季勤先曾经的‘总务秘书’)开会时被看了节目的同僚戏称为‘白狗子头’、‘张辉瓒’(典出毛主席诗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堂堂人民公仆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国民党师长,心里当然很不爽。追查下来,国维民是直接领导,理应首当其冲,中队长撸了,被下放到最基层‘戴罪立功’。国队长好歹也是二十几年的老城管,哪丢得起这个人,一甩袖子,老子还不伺候了,干脆办个提前退休,让儿子国永兴接班顶缺。
《诗经·大雅·荡篇》中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告诉人们要懂得总结经验教训,国维民虽然没有读过《诗经》,但也明白不能重蹈覆辙的道理。自己辛辛苦苦地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小贩的一句话打回原形,看起来,跟人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因此,当国永兴也穿上城管制服时,国维民特意托关系替他找了个不直接接触人的差使——打狗队。
‘打狗队’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大地上,是上世纪的20年代。1927年4月,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背信弃义,破坏中山先生缔造的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悍然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大革命’宣告失败。‘大革命’失败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被迫走上独立领导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为在‘白色恐怖’的恶劣环境下坚持斗争,当年11月,位于上海租界区的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国共产党中央特别行动科’,简称‘中央特科’,由周恩来直接领导。‘中央特科’下辖四个科室,一科为总务科,科长陈云,负责营救被捕同志,二科为情报科,科长陈赓、潘汉年,负责打入敌人内部、搜集各类情报,四科为通讯科,科长是后来的中科院院士、外贸部部长李强,负责建立无线电网络,开展联络工作。
重点说一下三科,三科为行动科,科长顾顺章、康生,负责保卫党中央机关、防范敌特,此外,行动科中还有个神秘的‘红队’,令叛徒闻风丧胆。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参与共产党领导的地下革命是很危险的,加之国民党反动派的威逼利诱,一些不够忠诚的党员纷纷叛变投敌,对革命事业造成巨大伤害。为让这些叛徒血债血偿,‘中央特科’组织了‘红队’,成员都是些身手不凡的特工,若有人敢于背叛革命,来无影去无踪间便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在当时,‘红队’还有一个更为脍炙人口的别名——‘打狗队’。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国永兴加入的‘打狗队’并不是负责惩办叛徒的,他们打的,是真正的狗。过去,平津市曾前后出现过十几支不同的打狗队,有的隶属于街道办,有的隶属于市容管理局,有的隶属于卫生防疫部门,有的隶属于环境保护机构,有的是民间自发组成的。为解决‘政出多门’、‘交叉执法’的问题,从前年起,平津市所有‘官方’的打狗组织全部并入城管系统,各区县城管大队设‘非法犬类综合治理队’,各街道、乡镇城管中队设‘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接受上级‘治理队’和同级城管中队的双重领导,上级领导以业务领导为主,同级领导以行政领导为主。
打狗队成立之初,捕杀的对象大都以那些患上狂犬病的的疯狗为主,进入21世纪后,宠物也有了‘身份证’,于是,打狗的范围也就相应地扩大到了那些无证狗和走失、流浪狗。而近年来,为美化市容市貌、‘保证’市民‘人身安全’,有些地方甚至出台了‘见狗杀狗’的法规政令,一旦出现恶犬伤人或企图伤人的情况,该区域内的所有狗狗,无论有证没证、有主没主,‘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只不留。
国永兴加入的是文宣区城管监察大队汇通街道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队里二十几口子人,基本都是临时招来的合同工,像他这种有正式编制的没几个,且大部分是兼职,因此,入行不久,国永兴就成为了队里的实际负责人。实事求是地说,他这个实际负责人当得绝对名副其实,不知为什么,国永兴从小就与各种动物不共戴天,不管是蝴蝶、蜻蜓,还是金鱼、麻雀,只要到国永兴手里,那就算是到头了,所以,他家里从不养宠物,有宠物的人家也不欢迎他去。
这种人来打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国永兴抓捕流浪狗很有一套。他从不像别人那样举着棍子在后面追,一来,这么干‘卖相’不好,二来,人在多数情况下是不可能追得上狗的,就算人多也没用。国永兴也不愿意使用那种专业的麻醉吹枪,吹枪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对操作者的技术水平要求很高,有一回,一个手潮的打狗队员直接把药标吹到了路过的行人身上,人家不依不饶,一直闹到局里,结果,全队半年的奖金都泡汤了,作为现场负责人的国永兴还差点儿背了处分。此外,麻药的剂量也不好控制,狗是人工饲养历史很悠久的动物,因此品种、个体间体型差异很大,每只狗对麻药的‘需求’不同,量小了没用,量大了又容易有副作用(过后会专门提到)。国永兴将流浪狗分成两种,一种是‘菜鸟’流浪狗,这些狗曾经有过温馨的家庭、没受过太多伤害和欺骗,大都不是被遗弃、而是自己走失的,对付这种‘菜鸟’流浪狗很容易,只需用食物引诱即可。另一种是‘资深’流浪狗,它们要么是被主人赶出家门、在外漂泊很久,要么干脆就是流浪狗的后代,从生下来就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资深’流浪狗警惕性很高,非常不容易接近,稍有风吹草动就溜之大吉,大多数打狗队员都拿它们没办法。可国永兴会却不怕,他发明了‘以狗治狗’的办法,带上一条已经驯熟的狗,最好是异性,流浪狗常常会主动亲近同类,国永兴他们则两人一组,一个在正面吸引住狗的注意力,另一个包抄到后面,用网兜或者绳索实施抓捕,此计屡试不爽。
自从国永兴进入汇通街道城管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这里的流浪狗便几乎绝迹,发展到后来,有证的狗被主人牵出来散步,倘若看见国永兴,都会吓得浑身哆嗦。甚至有一只胆小的博美,在目睹国永兴抓捕并当街处决流浪狗的一幕后,不吃不喝,听到一点声响便惊悸不已,不到半个月就活活吓死了。真真好似当年的猛张飞一般:只见一黑面钢髯大汉立于桥头之上,咬牙痛骂:曹贼听真,现有你家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如今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却又为何?大喝一声,曹兵后退,大喝二声,夏侯杰翻身落马、肝胆碎裂而亡,大喝三声,河水倒流、当阳桥折断。后人有诗赞曰:当阳桥前救赵云,喝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如同粗中有细的张飞一样,不久之后,国永兴还因为他的‘智谋’立了个大功。当时,平津市北郊山区某地接二连三有人畜被狼所伤(也不知是真是假,中国野生的狼其实早就被杀得差不多了),弄得人心惶惶,当地百姓都不敢单独出门。后来更邪乎了,有谣言传出,说伤人的不是狼,而是一种叫獦狚的怪兽,《山海经·东山经》中对这种动物有记载,长得像狼,声音像猪,赤首鼠目,专害人命,更关键的还在后面,据传说,只有昏君佞臣当道的时候,獦狚才会出现,末法时代,妖孽丛生,预示着人间要有大的变故。
官方原本没把所谓的‘狼患’当回事,可獦狚的谣言一出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这分明是‘敌对势力’借此扰乱人心啊!于是,分管政法和社会稳定的市委常委亲自作出指示,限期将‘涉案’的狼抓住,安抚民心。然而,事与愿违,虽然刑警大队、武警支队乃至当地驻军大举出动,分进合围,将附近的山林地毯式地搜索了好几遍,可连根狼毛都没找到。眼看上头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捕狼现场指挥部’的主管官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实在没招了,只好‘发动群众,打一场人民战争’,一方面贴出通知,悬赏一切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则把消息渗透给各有关单位,看谁有捕狼的高招。
得知此事的国永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毛遂自荐,跑去献策。国永兴虽然会打狗,但抓狼肯定是不行的,他的办法概括起来就是‘偷梁换柱’,打狗队没有狼,但狗却有得是,且什么品种都有,国永兴挑了一条外型很像狼的灰色哈士奇,送到‘捕狼现场指挥部’。
‘你脑子进水啦?这是狗,不是狼!’‘指挥部’负责人正愁没地方出气。
国永兴倒很沉着:‘是啊,但您知道它是狗,我知道它是狗,老百姓却未必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它一叫不就全露馅了?’
‘让它不叫不就完了。’
‘怎么可能… ’
说话间,国永兴举起手中的一段钢筋,照哈士奇头顶猛地一击,这只可怜的哈士奇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脑浆迸裂、倒地不动了:‘您看,这不就不叫了。’
‘指挥部’负责人看着那条死去的哈士奇,真别说,原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现在头骨被打碎了,模样看不真着,更加难以分辨:‘行,行,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就这样,‘恶狼伤人’的事件如期‘结案’,面对报纸、电视上那头被围捕人员打死的‘狼’,獦狚的谣言也就随即不攻自破了。领导们不再是‘昏君佞臣’,国永兴是头功,被正式任命为汇通街道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队长,正股级,要知道,父亲国维民在他这个年龄才仅仅是个大头兵,果然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
从理论上来讲,打狗队‘收缴’的狗在被执行死刑后应当火化或者掩埋,但这么干似乎有点儿‘浪费资源’,市面上,一斤狗肉至少能卖30元左右,因此,打来的狗,大都被国永兴他们以各种‘地下渠道’出售给了狗肉贩子。
但这样做有个麻烦,如何应付上级检查,每隔一段时间,市城管局或者区城管大队是要派人下来监督死狗火化的,要么塞钱给‘上差’,要么就得想法子瞒天过海。还是国永兴有办法,传说宋真宗时,刘妃为与李宸妃争宠,在李宸妃诞下皇子后,与内监郭槐密谋,用一只剥了皮的狸猫,调换了新生婴儿;国永兴照方抓药,每到有上级领导下来巡视时,就去猪场买几头肥猪,杀时不放血,剁成若干块,和狗皮(狗肉贩子只要肉不要皮)杂七杂八混在一起,血肉一片,分不清彼此,‘上差’也懒得细查,粗粗一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同推进火化炉了。
2006年初,南方某地民政局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殡葬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其中规定,不准以他人遗体或其它动物尸体顶替火化,当地出台这一《通知》并非无的放失,近年来,的确多次出现以死猪冒名死人进行火化的事件。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楼着了火,大家都到护城河里取水灭火,一来二去,护城河干涸了,里面的鱼也就跟着完蛋了。为什么伤心的总是猪,没办法,谁叫你的命贱呢,明明打的是狗、烧的是人,可最终买单的却都是可怜的猪。
除卖给狗肉贩子外,国永兴缴获的狗肉还有另一个去处,那就是‘孝敬’许万年。国永兴原本想用狗肉来‘拉拢腐蚀’吕菲菲,却被骂了回来,但活该他走运,吕菲菲无意中将国永兴和‘打狗队’的事情念叨给了许万年,引起后者浓厚的兴趣。一方面,狗肉‘壮阳、补气’,深得军分区不少领导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许万年因此开始有些欣赏国永兴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有机会接触后,国永兴更是将自己‘打狗’的‘英姿’添油加醋地讲给许万年听,令其颇为赞叹。在许万年看来,现如今的军人虽然各方面的素质都比老前辈们强,可就是缺乏一股‘狠劲’,真上了战场,未必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应该在平时的训练中增加‘杀生’这一课,什么猪啊、牛啊、羊啊… 可劲儿地招呼,能有狗当然最好,先养一段时间,等处出感情再让主人亲手宰掉。没这种气魄的人不配当兵,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就算是亲娘老子,只要上峰一声令下,也得照杀不误,这样的队伍才能百战不殆。不能像1991年苏联‘8·19事件’中的阿尔法特种部队那样,居然敢违抗命令、临阵倒戈,这些军人一定是没有进行过‘杀生’训练,否则苏联解体不了。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有一句名言:‘一个关注天空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而那些只关心眼前和脚下的民族,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如果阁下养过狗,那您一定知道,狗是一种非常喜欢注视天空的动物,这个习性大约来自它的祖先——狼,与之相反,猪很可能是所有哺乳动物中对天空最不感兴趣的。
正常状态下,猪一生都不会看到天空的样子,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它的生理结构决定的,猪前额的抬头肉很高,挡住了视线,而且猪颈椎的柔韧性较差,脖子上的肉又十分厚,导致颈部转动不灵活,只能向前看,抬不起头来。科学家们做过很多实验来证明猪没有抬头向上看的能力,比方说把食物放在已经饿了很久的猪头上,猪的嗅觉很灵敏,闻到香味后,拼命在地上到处寻找,却说什么也不抬头、看一看近在咫尺的美食。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猪一生中还是有机会看一看天空的,那就是它快被杀的时候,人们将猪的四肢捆起来,扔到案板上,这时,猪眼前便会展现出它从未见识过的蓝天的美丽。
和狗生活在一起的西方人自古便习惯于追求真理,柏拉图说‘尊重人不应该胜于尊重真理’,哥白尼说‘迈向真理是人类光荣的天职’,雨果说‘即使是一个智慧的地狱,也比一个愚昧的天堂好些’,契诃夫说‘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难免会有失败、痛苦,甚至让人对生命都失去希望,但它的力量和光芒依然会指引着我们前进’…… 想追随真理,很多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西方近二、三十年来经济增速逐步放缓,很大程度上就是拜此所赐,民主、法治、自由、公正、平等、环境保护、宗教情怀… 哪一项的实现都需要以放弃利益为代价,但他们觉得这值得。
和猪生活在一起的中国人可不管这一套,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信,就认钱,怎么干有利可图就怎么干,至于道德成本、普世价值、子孙后代,都玩儿蛋去吧,我死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抬头看天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还是低头找食来得惬意。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5: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下午,国永兴和他率领之下打狗队队员们便发现了一条喜欢仰望天空的狗。
这是一条血统很纯正的拉布拉多,身高约60公分,雄性,通体呈现浅咖啡色,胸口有一条明亮的白色,它光洁的短毛浓密而油亮,一看就是经常打理,体格壮健,腰部宽阔有力,身后半垂着一条水獭般结实的毛茸尾巴。拉布拉多犬性情温和,既聪明又听话,活泼好动,忠实而友善,同黄金猎犬、哈士奇一道,被美国犬业协会确定为最没有攻击性的三种宠物犬,除居家外,拉布拉多还是优良的工作犬种,导盲、搜救、侦察,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国永兴等人发现这条咖啡色拉布拉多时,它正卧在超市旁的一间矮房前凝望天空,清澈而灵动的双眼不住追随着变化万千的朵朵流云。这天的云很美,和着微风,飘飘荡荡,时而滚作团团绒絮,时而展成长长绫罗,时而如淙淙流淌的山泉,时而如万朵争奇斗妍的银花,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浮云投下缓缓飘移的云影,掠过情人的长椅,掠过少女的窗台,拂去你的忧伤,拂去她的愁容……
国永兴朝两个手下略使眼色,手下会意,转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拉布拉多左近,拿出兜中常备的一小段肉肠,朝它晃动着。这条狗显然是经过训练,平日里的生活水准大概也不低,城管队员手中的肉肠并没有引起它的兴趣,拉布拉多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歪着头,一幅随意而懒散的模样。与此同时,国永兴已经爬上那间矮房,悄悄蹭到边缘处,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绞丝钢索。这根钢索大约三、四米长的样子,顶端挽了个活套,大概是常用的缘故,钢索被磨得很亮,日光倒映处,发出一阵阵刺眼的寒光。
国永兴将钢索从矮房边缘慢慢垂下,用顶端的活套比量着拉布拉多脖颈的位置……
此时,两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刚好从附近经过,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放学的中学生。其中一个女孩儿发现了国永兴以及他手中的钢索,心下一惊,赶忙招呼那条仍在和手持肉肠的城管队员对视着的拉布拉多:‘快,快跑啊… ’
拉布拉多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它看着那两个女孩儿,露出困惑的神情。
女孩儿急得直跺脚:‘快跑啊,他们是打狗队的… ’
拉布拉多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趁这个机会,国永兴猛然间用绳圈套住拉布拉多的脖子,同时用力向上提起钢索,另一个城管队员也已经爬上矮房,帮助国永兴将拉布拉多硬生生地提离地面。
见势不好的女孩儿们扑上前:‘放开它,你们这帮坏蛋!’
两个原本负责吸引狗注意力的城管队员拦住她们:‘去去去,这儿没你们的事,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小心我把你们也带走。’
拉布拉多犬的口鼻部明显前突,因此,脖子一旦被绳索套住,便万难脱身,它发疯般地挣扎着,四爪向周围无助地挥舞,从咽喉深处吃力地发出令人揪心的求救呼声。尽管这条拉布拉多身强体硕,又正值壮年,但因喉部被紧紧勒住、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死命的挣扎令它的体力急速下降,随着一阵阵痉挛,拉布拉多的身体开始痛苦地扭曲,本就十分沙哑的呼叫声渐渐虚弱下去……
几分钟后,国永兴等人便已经在女孩子们的抽泣、路人的叹息之中得意洋洋地背起瘫软的拉布拉多,踏上凯旋的归程。
‘晖晖—— ’没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声尖叫。
国永兴回过头,之间一个花白头发的妇女从超市门前径直跑了过来,显然是刚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出来,两大兜日用杂货扔得满地都是。
‘晖晖,晖晖… ’妇女从一个城管队员肩上抢下那条拉布拉多,抚摩着开始失去光泽的咖啡色皮毛:‘你,你这是怎么了… ’
国永兴摇摇头,看起来,事情有点儿麻烦,他们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原以为是没主的流浪狗,但打死后,主人却找上门来。虽然感到有些泄气,但国永兴却并不怵头,他们有‘尚方宝剑’,去年,市里出台了《平津市城郊区养犬管理规定》,其中第十七条第四款明确指出:只要是在公共场所,无论大狗小狗、是否训练有素,都必须使用‘束犬设备’,说白了就是狗链,狗链一定要由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牵执。这条拉布拉多被发现时,虽然一直很老实地趴在那里,但并没有上狗链,主人也不在旁边,按照规定,打狗队完全有权‘采取果断措施’。
花白头发的妇女抱着那条叫‘晖晖’的拉布拉多,语无伦次:‘你… 你们… 这… 这可怎么办啊… ’与大多数爱犬被打死的主人不同,这位妇女似乎并不十分伤心,倒是显得很慌张。
‘这个… ’国永兴上前一步:‘您也别太难过,我们也是职责所系… ’刚当上打狗队长没几天,他已经学会了整套的官僚气派:‘下次小心点儿,好好学习学习相关的规定,咱们大家一起努力,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您看… ’
‘你们… 你们惹大祸了,知道么… ’
‘祸?什么祸?’
其实,这位花白头发的妇女并不是‘晖晖’真正的主人,她是平津市市委副书记陶玉成家新招的保姆,而‘晖晖’,则是陶夫人饲养多年的爱犬。自从独生子不幸因病早逝后,陶夫人便始终觉得家里空落落的,虽然儿子和后来成为‘平烟建设’董事长的侯庆宗的妹妹结了‘冥婚’,二人又有了所谓的‘孩子’,陶玉成成了‘孩子他爷爷’,侯庆宗成了‘孩子他舅舅’,但陶夫人依然总感觉生活中缺点儿什么,这种感觉在她退休之后变得尤为明显。
侯庆宗是最善解人意的,见‘孩子他奶奶’整日穷极无聊、闷闷不乐,便托人找了只血统纯正的小拉布拉多、跟陶夫人做伴。陶夫人非常喜欢这条懂事的小狗,因去世的儿子名叫陶晖,她便给狗取名为‘晖晖二世’,平时叫它‘晖晖’或‘乖孙子’,这回,陶玉成成了‘晖晖它爷爷’,侯庆宗也成了‘晖晖它舅舅’。‘晖晖’活了十一岁,三年前死了,生前和另一条纯种拉布拉多犬生下四条小狗,三条送人了,只留下陶夫人最喜欢的一条,也就是刚刚被国永兴勒死的这条,命名为‘晖晖三世’,仍旧简称‘晖晖’,陶玉成晋升为‘晖晖它太爷爷’,侯庆宗则是‘晖晖它舅爷’。
在我国,从法律层面上,动物只能等同于无生命物体。2002年初,清华大学机电系大四优等生刘某,为‘测试熊的嗅觉’,在北京动物园熊山用火碱、硫酸泼向五头朝游人讨食吃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黑熊、棕熊,后者或失明、或重度烧伤;2003年4月,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法院对该案做出裁决,当事人刘某犯‘故意毁坏财务罪’,免于刑事处罚。
可对于动物的主人来讲,宠物遇害,和自己家里的一口人被杀了也没太大区别。对于‘晖晖它太奶奶’陶夫人,问题更为严重,要知道,这条狗几乎是她生活的唯一寄托,从‘晖晖二世’开始,已经在她家中生活了两代,始终扮演着早逝独子替代者的角色。陶夫人亲眼目睹‘晖晖三世’呱呱坠地,亲手给它喂饭、喂水、把屎、把尿,看着它一天天长大,会玩球了、会叼拖鞋了、会拿报纸了、会打滚作揖了…… ‘晖晖’一向懂事听话,从不惹祸,出门时基本不需要狗链,没想到,就保姆进超市买东西这么会儿工夫,把它留在门口(超市不许狗进,再听话也不行),却横遭不幸。得知‘晖晖’被打狗队勒死的消息,陶夫人当时血压就上去了,险些转化成脑溢血,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从此再不养狗,且一看见别人家的小狗就掉眼泪,总是喃喃地念叨:‘我家晖晖要是没死,到现在…… ’
陶玉成跟‘晖晖’的感情虽没有夫人这么深,但听闻噩耗后也十分生气,他早就看打狗队不顺眼,本想借此撤销这个机构。可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要撤打狗队,也不能现在撤,否则容易落人口实,最终,对权力的留恋还是战胜了对‘晖晖’的爱,心中郁闷只得暂时按下不表。陶玉成虽然没采取什么措施,但‘晖晖它舅爷’侯庆宗却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帮‘晖晖它太奶奶’出了这口恶气,文宣区是平津市的内城区,繁华热闹,侯庆宗本人在这里有不少生意,跟‘地面儿’上的人很熟,区城管大队的大队长、政委都是他的坐上宾。于是,侯庆宗一句话,国永兴就倒了霉,比他爸爸那回更狠,连撤职、下放都免了,直接除名,彻底扫地出门。
国维民一听就怒了,不就是书记家的一条狗么?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再者说了,从孔德华开始、经国维民、直到国永兴,咱可是三代忠良啊:孔德华为了平津人民有饭吃,跑到千里之外去‘反瞒产’,让人用锄头给刨死了;国维民二十岁就进了联防队接父亲的班,后来转入城管队,每次‘任务’,都是冲锋在前,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才混了个两杠三花的‘上校’中队长,结果因为不法商贩一句话就给撸了;到国永兴这代,也是不忘皇恩,忠心耿耿,可平津数数,谁打的狗都没有他多,但到头来,居然还是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按照国维民的脾气,这事儿绝对没完,一定得讨还公道,至少公家的饭碗不能就这么丢了……
但国永兴却没他爸爸那么想不开,在他看来,在哪儿干都一样,区别只在于穿不穿制服而已。被城管队开除后,国永兴并没有沉沦,还是干老本行,接着打狗,当初的几个手下也不在城管队干了,反正也是合同工,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还不如跟着国永兴呢。‘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像国永兴这种有‘手艺’的人,到什么时候也不愁吃喝。他依然每天领着手下上街打狗,这回连‘狸猫换太子’、用猪肉冒充狗肉火化都省了,打来的狗可以直接卖给肉贩子或餐馆,挣得不比过去少。
自从陶书记家的‘晖晖三世’被误杀,打狗队也进行了整顿,规定不得再使用套索的方式,全换成麻醉吹枪。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被麻醉的狗并不直接杀死,而是先带回‘收容站’养几天再进行下一步‘处理’,其间,若是有主的狗,主人家自然会找来认领,避免了‘误杀’事件的再次发生。但使用麻醉枪也有弊端,国永兴走后,打狗队里依然有人将打来的狗肉私自倒卖给肉贩子,但‘市场反映’却大不如前,很多顾客吃完狗肉后都有头晕、嗜睡、恶心等症状,很明显,是肉中残留的麻药在起作用。久而久之,肉贩子们都不愿意从打狗队买狗,全跑来向国永兴定购,一时间,他的狗肉成了‘品牌’,供不应求。
然而,不到一年光景,国永兴自己却洗手不干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比卖狗来钱更块的买卖——卖人。
您别误会,国永兴卖人和卖狗不一样,不是打死了再卖,他光谋财,不害命,至少不害人命,至少不直接害人命。
‘脱北者’,这是近些年来在国际上受关注程度很高的一个词汇,‘脱北者’,也叫‘逃北者’,指通过非正常渠道离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前往他国定居的北朝鲜公民。
‘脱北者’逃离朝鲜最直接的方法是向南越过‘三八线’前往同种同宗、‘神圣不可分割’的韩国,但朝鲜当局在休战区埋设了大量地雷,所以只能选择向北进入中国。通常,‘脱北者’只要能渡过鸭绿江,朝鲜哨兵就没招了,可自从该国‘新一代领导人’上台后,政策有所变化,无论‘脱北者’是否越境,只要还在射程之内,就可以开枪。
在很多东亚、东北亚、东南亚国家,比如日本、俄罗斯、蒙古、泰国、菲律宾等地,‘脱北者’一旦被发现,当局虽也会将其拘留并驱逐出境,但目的地却可以由‘脱北者’自己选择。根据《世界人权宣言》第十三条第二款之规定:‘人人有权离开任何国家,包括其本国在内’,所以,‘脱北者’若进入日本、俄罗斯等国,通常是一入境就向当局自首,然后韩国方面会派人将他们接走。
但如果进入的是中国,情况就会变得有些复杂。2012年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发言人曾明确表示:‘脱北者’不是难民,而是‘非法入境者’,中方一贯根据国内法、国际法和人道主义原则,谨慎、妥善处理非法入境朝鲜人的问题,人权理事会不是讨论上述问题的地方(西方国家和韩国主张将此事提交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中国反对将这一问题难民化、国际化、政治化。
由于历史原因,平津市城郊区均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朝鲜族人聚居区,不少经营狗肉火锅、麻辣狗肉、生鲜狗肉、狗肉大补汤的餐馆也都是他们开的。一来二去,负责送狗肉的国永兴便发觉了其中的玄机,‘脱北者’来到平津后,由于担心被相关稽查人员逮住,往往会躲进朝鲜族人家中、店中,毕竟是同一民族,语言也没有障碍,相对安全、也比较方便。另一方面,大韩民国驻平津市领事馆也设有专门的‘脱北者’搜寻、救助机构,中国毕竟不是久居之地,来此的‘脱北者’既无合法身份、往往也没有一技之长,很难长期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帮助他们早日前往韩国本土。国永兴虽然打小学习成绩就不怎么样,但心眼儿却比谁都多,经过反复观察、思索、筹划,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脱北者’带给他的‘商机’。
国永兴手下有个叫朴昌勇的朝鲜族打狗队员,从城管队那个时代起就追随着他,算是个可靠的老臣。朴昌勇家是1895年‘乙未事变’后逃到中国的,据说当初在朝鲜李氏王朝中还曾当过大官,朴昌勇的祖母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因此很有语言天分,精通汉语、朝鲜语、日语,有时还能跟狗沟通,总共算是会四种语言。他在国永兴的打狗队里主要负责外联工作,狗肉店老板、狗肉贩子,其中不少都是朝鲜族,想和他们长期打交道,必须要有翻译人才。
国永兴跟朴昌勇商量,决定将打狗队改组成‘脱北者职业介绍中心’,正式从‘卖狗’变为‘卖人’。朴昌勇利用他在平津朝鲜族中的影响力,把消息散布出去,凡是逃到这里的‘脱北者’,都可以来投奔国永兴的‘职业介绍中心’,‘中心’不收取任何费用,属于‘民间慈善机构’的范畴,管吃管住,一边培训,一边帮忙找工作。听说有这等好事,不少‘脱北者’均慕名而来,纷纷投靠到‘职业介绍中心’门下,那些收留‘脱北者’的朝鲜族人也乐观此事,毕竟,容留‘非法入境者’并不是没有风险的,他们也不想引火烧身,如今有‘正规机构’出面统辖,当然是功德一件。
‘收集’齐一批‘脱北者’后,国永兴便将他们‘安置’在郊区一处隐秘的场所,实际上是不动声色地看管起来,就连‘职业介绍中心’的内部人士中,也只有国永兴、朴昌勇和几个直接经手人知道‘脱北者’们的准确下落。‘安置’得当后,朴昌勇便会出马,主动跟韩国驻平津市领事馆‘脱北者’救助机构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有一批‘脱北者’在自己手中,如果想把人领走,很简单,按人头算,一个一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的时候,领事馆方面并不愿意轻易就范。他们认为国永兴这么干是‘不人道的行为’,又把派来接洽的朴昌勇痛斥了一顿:‘你也算是朝鲜人的子孙,怎么能做这种出卖同胞的事情?’
国永兴恼了,那么多‘脱北者’在自己手中,管吃管住,有时还得给孩子们买奶粉(这些人一般都是拖家带口的),‘职业介绍中心’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人‘收集’起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韩国领事馆不是不愿意‘接收’么?好,我找那愿意接收的。朝鲜在平津也设有领事馆,领事馆里也有‘脱北者’搜寻机构,当然,在他们那里,‘脱北者’不叫‘脱北者’,而叫‘叛逃者’。
国永兴从手中的‘脱北者’里挑选了几个老弱病残,让朴昌勇交给朝鲜领事馆,又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让韩国领事馆那边也得到风声。这些‘脱北者’一旦成为‘叛逃者’,其下场可想而知,据说,没几天就被朝鲜国内的军警接走了,三人一组,用铁丝穿过鼻子、手背、肩胛骨,穿成一串,塞进全密封的大卡车,铁门一锁,从平津到鸭绿江的一路上,没吃没喝,连大小便也都在车上(当然,后来也就没什么大小便了)。过了鸭绿江,把人送车上弄下来,还是三人一串,跪在地上明正典刑,开枪前还要问一句:‘难道吃饱饭比祖国还重要么?’死后的埋葬也很简单,挖个浅坑,把尸体扔进去,盖上几锹土就算完事,有人从上面走过时,总会感觉地面是软软的,当地百姓从不敢轻易往那里去,将该地称作‘活土坡’。
这下,韩国领事馆傻了,立即派人跟‘职业介绍中心’联络,这就叫‘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如此一来,国永兴反倒不着急了,人在我手上,这里是平津,是中国,韩国领事馆拿他也没办法。经过反复协商,‘脱北者’的‘价格’涨到了一个一万五,必须是现金,一次付清。
前后不到一个月,国永兴就挣到了过去打狗卖肉两、三年也挣不来的钱,他用这些钱在郊区偏僻地方买了几个农家院,用以‘开展业务’,同时将‘职业介绍中心’的人员进行了一次集中清理,‘中心’里的人虽然都是过去打狗队的元老,但‘卖人’毕竟和‘卖狗’不同,有些成员多少有点儿心虚,于是都被国永兴‘清除出阶级队伍’了。准备已毕,国永兴、朴昌勇等人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开始新一轮的‘职业介绍’工作……
 楼主| 发表于 2016-9-23 15:2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七、猪圈

九洲养猪场要引进种公猪了。
引进种公猪,对于猪场来说绝对是件大事,业内有所谓‘母猪好,好一窝,公猪好,好一坡’的说法。季若云觉得,这好像有点儿类似于领导和群众之间的关系:‘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干部一带头,群众有劲头,倘若没领导,肯定干不好,不是决心小,就是成果少。’
由于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过去都是买仔猪育肥或‘邀请’其它养猪场的种猪来和自己的后备母猪配种),娄可同季若云商议,决定还是‘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先引进几头实验一下,如果效果好,以后再大规模铺开。
几天以后,第一批、总共八头种公猪驾到了。
其中四头属于‘杜洛克’品种,体重约800斤。棕红色的皮毛,结构匀称紧凑,四肢粗而长,胸部宽且深,背腰略成拱形,体躯深广,肌肉发达,腹线平直、毫不下垂,后臀健壮,尾根高耸,头部大小适中。按照人类审美的标准,‘杜洛克’的长相挺端正,甚至还有几分俊朗的感觉,眼睛炯炯放光,面部稍下凹,嘴筒又短又直,耳朵中等大小,略向前倾,耳尖部有个弯曲。
另外四头则是‘苏白’,体重比‘杜洛克’轻些,但也有600斤之巨。猪如其名,它们通体雪白,背腰长直宽平,肩颈有力,肋骨成弓隆状,腹部丰满,腿臀强健,头部较大。虽然体型不如‘杜洛克’,但‘苏白’长得却更加威武有力,面孔圆满,嘴筒长直,两耳竖立,虎虎生风。
这八头种公猪的父辈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杜洛克’来自美国,而‘苏白’则原产英国(‘苏白’是‘苏联大白猪’的简称,最初由英国人培育成功,苏联上世纪20年代初、列宁‘新经济政策’时期将其引入并发扬光大)。一头外国猪,毫无利己的动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把中国人民的畜牧事业当作它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每头中国猪都应该学习它的这种精神。一头猪的体型有大小、肉质有高低,但只要有了这点精神,它就是一头高尚的猪、一头纯粹的猪、一头有道德的猪、一头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猪、一头有益于人民的猪!
实际上,作为一头猪,它来自于哪里,是中国还是外国,这并不重要。根据动物学、畜牧学的研究成果,证明现代家猪是由距今约一万年前的中东人率先驯化,后来随着种族迁徙、文化交流,养猪的生活方式逐渐传到了世界各个角落。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全世界的猪都是共同祖先的后代,都拥有‘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可是,有个别中国学者却偏偏不这么认为,他们所谓的‘研究’表明,中国家猪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一群猪,它们是由‘亚洲野猪’驯化而来,而其它国家的猪都是由‘欧洲野猪’驯化来的。
其实,中国学者的奇谈怪论还不止于此。近几十年的研究已经基本确认,全人类都拥有共同的祖先,世界上所有人种都起源于东非大裂谷,大约700万年以前,东非出现了最早的古猿,300万年后,这些古猿中的一部分陆续走出非洲、成为分布于世界各地的早期直立人,但这些直立人并不是我们的直系祖先,我们真正的祖先在那之后仍然生活在非洲,直到距今约十几万年以前,已经进化到智人阶段的原始人类再一次走出非洲,因进化水平最高,这次走出非洲、来到世界各地的智人逐渐取代生活在其它地方的古人类、繁衍生息到如今。这不是科学幻想,也不是神话故事,首先,以上观点有坚实而完整的考古证据支撑,其次,经大范围的基因检验,现今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人类的基因差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很多,民族内部的差异水平甚至超过民族间的差异(不要被外型的迥异迷惑了,那是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造成的,举个例子,现代欧洲人和印度人都是六千年前的古雅利安人的后裔,可外型的差异已经很难让人直观地相信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五六千年尚且能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就更不用说十几万年了),此外,现代非洲人的基因多样性较之其它地区的人类种族更为丰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人类起源于非洲,因为迁徙会造成基因信息的丢失。
可中国的某些‘爱国’学者就是对这些铁证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他们固执地坚持着‘多地区起源说’,认为现代中国人就起源在我们脚下这片‘神圣而不可分割’的国土上,和其他人种没有任何血缘上的联系。似乎从遥远的史前时代开始,中国的边界上就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伟大的中国人和其他民族、种族隔绝开,和‘独立驯化’中国猪一样,中国人也是‘独立起源’、‘独立进化’的,和外面的世界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一望而知,‘爱国’学者们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证明中国人和中国猪的‘独特性’,完全是别有用心的。从儿时开始,中国人便被告之要‘小我服从大我’:当个人利益与家庭利益相冲突时,以家庭利益为重;当家庭利益与社会利益相冲突时,以社会利益为重;当社会利益与国家利益相冲突时,以国家利益为重。这乍听上去很有道理,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小集团应该为大集团服务,可当这个集团的规模发展到国家层级时,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方面,个人、家庭、地方、部门都要服从国家利益,可另一方面,当国家利益与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发生矛盾时,不是国家服从人类,而是人类服从国家(说穿了,还是那一小撮儿人的利益在作怪,让你服从国家是假,服从他们才是真)。显然,这种奇特的逻辑需要人类学理论支撑,之所以中国‘特色’不需要顺应世界、顺应普世价值,因为我们是最‘独特’的,无论从人种还是从文化的角度,全都如此。
爱国没有错,但将爱国狭隘化就没意思了。别忘了,你首先是一个‘人’、你的祖先百万年前就已经进化成为人,其次你才是个‘黄种人’、你的祖先十万年前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再其次你才是个‘华夏族人’、你的祖先从五千年前开始形成了这个民族,再再其次你才是个‘中国人’、你的祖先约两千年前建立了统一的政权,再再再其次你才是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人’、你或你的祖先六十几年前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若要‘爱’,也应该先爱‘人类’、而不是‘国家’。爱国不等于排外,因为和中国人一样,外国人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为招待好这八位‘国际友人’,九洲养猪场新建了专门的种公猪猪舍,选择在空气通畅、光照充足的地点,东西走向,坐北朝南,基础建筑材料以钢筋混凝土和空心结构砖为主,坚固耐用。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四川卧龙大熊猫繁育中心也遭受重创,很多圈舍被摧毁,造成国宝熊猫一死一失踪,更要命的是,打算赠送给台湾方面的‘团团’、‘圆圆’也跑了(当时还没送到台湾去)。这下可坏了,象征统一的熊猫使者丢了,多不吉利啊,‘团团’、‘圆圆’是死是活倒不要紧,但由此造成的‘政治影响’可是承担不起的。还好,‘团团’、‘圆圆’都是人工繁育的,没有野外生存技能,跑掉之后在山里溜达了一阵子,发现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但也很无奈,所以过了些日子又自己回来了,虚惊一场。放心,类似难堪局面在九洲养猪场绝不会重演,这里的新种猪猪舍是季若云通过萧洛君找‘平烟建设’下属的一支施工队建的,据包工头讲,这种新式猪舍可以抗8级以上地震,肯定是‘信得过工程’,就算人住的楼塌了,猪圈也塌不了。
这八头种猪住的都是‘单间’(种猪不宜合圈饲养,那样容易让它们养成同性恋的习惯),每间猪舍高5米,半地上式,底部深入地表以下约50公分,顶部有可以自由开闭的天窗,南北墙设卷帘,保证从日出到日落阳光始终可以照耀整个猪舍。地面预埋恒温电热丝,天气寒冷时可以用来提高猪舍温度,天棚下方安装着三相风机,开启后会形成多种空气对流模式,此外,还配备有若干套喷雾器和排风扇,保持舍内的湿度平衡。
猪舍建成后,先用生石灰和烧碱消毒,再进行紫外线辐照,之后空舍至少10天,接下来就该铺‘发酵床’了。这也是种新技术,发酵床厚约60厘米,其中的垫料由稻壳、锯末、树皮碎片、秸秆、豆渣组成,再加上少量细土、粗盐以及益生菌菌液,这种发酵床很神奇,猪排出的屎尿不需要‘起圈’,在微生物复合菌群的作用下可以直接降解,既方便又卫生。
每间种猪猪舍的面积至少在8平方米以上,长宽比为3:1,采食箱和饮水器分别位于猪舍两侧,利于猪强制运动(种公猪不宜太肥,太肥了配种欲望会减弱,也不能太瘦,太瘦了体能不济,母猪受孕率降低,因此需要保持一定的运动量)。种公猪所用饲料以精料为主,搭配以青料,原则上应少喂高热饲料,每日摄食量的控制也很重要。在养猪场,种猪们使用的采食箱是自动的,吃多少,落多少料,不会浪费,料槽设计也很合理,猪只能将口鼻部伸进去吃,而不能用前肢扒料。猪舍另一端的饮水器同样先进,是鸭嘴式的,高度80厘米,与地面呈45度倾角,主体部分由不锈钢导管、阀杆、胶阀、阀芯、弹簧、滤网等部件组成;没有外力的情况下,阀杆在内置弹簧的作用下压紧胶阀,封闭水流出口,而猪想取水时,会上前咬动阀杆(猪很聪明,尤其是种公猪,不需要教,自己就能学会),清水通过胶阀密封垫的缝隙流入猪嘴中,出水孔内径3.5毫米,引水管设计水压200千帕,出水孔充分开启时,每分钟流量约3000毫升;猪喝饱后,嘴部离开阀杆,弹簧重新使阀杆复位,密封垫将出水孔堵死,避免余水滴进猪舍,影响卫生和湿度;引水管铺设路线也颇为讲究,可以确保猪喝到冬暖夏凉的饮用水。
种猪很有性格,不像育肥猪那样,见有人走过来,会主动上前亲近,种猪一般都不太爱理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圈内自顾自地溜达,无论周围有人没人,总是那样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说起来,低头思考还算是好的,稍有不顺心,种公猪便暴露出凶恶的本性,鬃毛倒竖,獠牙霍霍,一副立刻要冲出围栏投入决斗的架势。
《汉书·儒林外传第五十八》中记载,西汉景帝时,崇信黄老之学的窦太后因儒士辕固生说《道德经》‘此家人言矣’(不过是寻常人的观点)而‘使固入圈击彘’(让辕固生到猪圈里去和猪搏斗),这里说的猪就大约就是种公猪,虽经驯养,但野性犹足,窦太后想借猪之手除掉敢和自己作对的读书人,可见猪有时还是很勇猛的。
甲骨文中的‘旗’字,有一种写法中就带有猪的形象,文史学家们推测,上古先民作战时的战旗上就常常绘有凶悍的公猪。孔子那位最位勇猛的弟子子路,平时就随身带着一块猪形玉佩,以显示其剽悍。此外,‘勇敢’的‘敢’字在甲骨、金文中的字形也是一个拿着捕猎工具的人面对一头‘豕’,能和猪面对面就意味着‘敢’,足可见其凶恶。
除此之外,种公猪的味道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九洲养猪场的公猪猪舍选址时是充分论证过的,尽量远离母猪,避免对其造成不必要的刺激,然而,如此良苦用心似乎并未达成预想的效果,种公猪虽然看不见母猪的身影,可它们却有其它巧妙的联络方式,首先是叫声,其次就是气味。
通常来讲,猪的大小便是比较有规律的,它们会在窝栏犄角处一个固定的地方排泄,而且有明确的时间,一般会选择在进食或睡眠前后,很多猪夜间甚至不‘起夜’,等早上起来后再一并处理。可种猪却不会遵守这些‘清规戒律’,它们向来是想拉就拉、想尿就尿,不分场合、地点,尤其是在发情期,这是种猪吸引异性的一种重要方式,气味越重,表明自己的体格越强健。
八头种猪入住新家后不久,端木衡赶来参观,他从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猪,不住啧啧称奇,但他也有些受不住种猪用来向异性传递爱意的味道,转了一小会儿,便回房同季若云品茶下棋。
‘萧洛君怎么没来,我还说要谢谢她呢… ’季若云下的还是‘盲棋’,他靠在窗前的躺椅上,边看书,边与端木衡见招拆招:‘炮五退三。’
‘她可没时间,最近忙着呢,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没回来,等我早上起来,她已经走了。’
‘忙什么呢?’
‘平烟建设马上要开发一个新项目,她们公关部正到处跑各种批文呢,马8进9。’
‘马8进9?你的马不在8路上,一个在9路、一个在2路,哪儿来的马8进9啊?’
‘哦,对不起,对不起,是马9进8,马9进8。’
‘那就对了,她们的新项目在哪儿?车三平六。’
‘在齐化区,离总工会不远,是和一家台资企业合作搞的,对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
‘怎么了?’
‘这次跟平烟建设合作的台企据说是亲绿营的,叫… 好像叫南湖集团。’
‘对,应该是亲绿营的,我知道南湖集团,老板叫陈恩铭,南湖大陆区的总部就在平津。’
‘我问我爸了,这次合作是市里给牵的头,南湖明明是支持民进党、搞台独的,咱们为什么还… ’
‘你到底下不下?’
‘哦,忘了,炮7平4… 平3,平3吧。’
‘支持民进党怎么了?南湖要真是支持民进党,咱们更应该跟他们合作,卒二进一。’
棋盘上,双方均囤兵中路,形成对杀的局面,端木衡攻势很猛,连续摧城拔寨。
‘跟他们合作?让他们挣了钱好搞台独?咱们可都是中国人,同种同宗,车8退2,吃马。’
季若云被端木衡义正词严的样子逗乐了:‘这跟是不是中国人没关系,台湾就算独立了,台湾人也是中国人。’
的确,台湾就算独立也是中国,独立或统一是个政治问题,和民族感情没关系。这就好比两兄弟分家,住在一起是亲兄弟,分了家也是亲兄弟,血缘是割不断的,反倒是一个非要分、一个死活不让,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最后打得头破血流,把亲情打没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同一个民族不一定只能有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新加坡也是个华人为主的国家,人家是不是也该接受你的统一领导呢?世界上有5个国家讲德语、6个国家讲英语、21个国家讲西班牙语、22个国家讲阿拉伯语,他们都是‘同种同宗’,如果说一个民族只能建立一个国家,那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爱尔兰也应该统一在一起,如果说谋求独立就是数典忘祖,那乔治·华盛顿、西蒙·玻利瓦尔甚至刘备、孙权、郑成功都是民族罪人。别忘了,红军当初打天下时都曾经力行‘工农武装割据’的做法,按照‘愤青’的逻辑,首都设在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是不是也该算成中华民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
‘车五退三。’
‘炮3进4,’在中盘对杀中占据主动的端木衡一路掩杀过来。
 楼主| 发表于 2016-9-23 15:2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帅五平六,’季若云不慌不忙,合上手中的书,开始闭目养神。
端木衡依然不忘继续两人刚才的谈话:‘那些都是西方人的观念,中国自古崇尚大一统,毛主席… ’
‘别来不来就拿毛主席说事儿,’季若云打断了他:‘毛主席在领土问题上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心眼儿。’
1949年10月1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15兵团邓华部进抵深圳河,离香港一步之遥,连当时的英国政府都已经做好中共趁势拿下香港的打算,密令港英当局避免可能的军事摩擦,如果解放军进入香港即行撤退。可就在这时,15兵团却接到了毛泽东的最高指示:勒马深圳河,不南下香港,‘维持现状、长期利用’。
1962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签订《中朝边境条约》,该《条约》第二条规定:两国界河(鸭绿江、图门江)水域双方可以共同管理、共同使用。随后,朝鲜方面提出,长白山天池乃鸭绿江发源地,也属于‘共同管理、共同使用’范畴,毛泽东考虑到长白山是金日成当年组织抗日游击队的大本营,又曾经在辽沈战役中接应过东北野战军,大手一挥,把天池的一半、连同分水岭东南侧的三座山峰(天池由九峰合抱形成)划给了朝鲜。
同样是在1962年,6月,面对印度尼赫鲁当局的一再挑衅,毛泽东决定‘到该教训他们一下的时候了’,人民解放军在兵力不足、补给线长、缺乏高海拔作战经验的条件下,仅用不到5个月的时间,击毙印军第62旅旅长霍希尔·辛格准将以下4885人,俘虏第7旅旅长季·普·达尔维准将以下3968人,缴获无数,收复克节朗河以南、达旺河以北、不丹以东、达旺以西的全部领土。此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11月24日24时,毛泽东亲自签发命令,全部对印自卫反击战参战部队立刻无条件停火,并务必于12月1日0时前撤回1959年11月7日双方实际控制线内侧20公里处,一时之间,全世界目瞪口呆。
这就是毛泽东,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悼词中‘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及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之称谓,伟人的胸怀,是那些整天抱着地图算领土面积的小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端木衡:‘照你这么说,领土就该随随便便送人了?马7进6。’
‘别偷换概念,我的意思是,在领土问题上应该有更灵活的姿态,相五退三。’
猪是所有有蹄类动物中领地意识最强的,尤其是野猪,经常为了‘领土争端’大打出手,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即便如此,野猪在某些方面还是比人类富于智慧,它们虽然也把‘主权’的‘神圣不可侵犯’看得很要紧,但对‘领土’的要求却不是无限的。野猪固然凶猛,但也有天敌,虎、熊、豹、狼、猞猁、大型猛禽都可能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再有就是所有野生动物共同的‘终结者’——人类,尤其是那些年老、幼小、体弱、伤残的野猪,很容易沦为猛兽们的盘中餐。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野猪选择了‘抱团取暖’,各个群落的领地互相毗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野猪群之间彼此都能看到且‘战略高度互信’,每逢有天敌‘造访’,最先发觉的群落头领便会发出它们特有的尖利叫声,其它野猪群听到叫声,一边效法、一边躲避,声音像烽火台一样一站一站传递下去,天敌还没来得及接近,可能受到攻击的野猪早就逃之夭夭了。这就是‘睦邻友好’政策的优势,如果仗着自己块头大,把邻居们都赶跑、把人家的‘领土’都变成你‘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地盘倒是大了,但等猎食者一来,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马2进4,吃车,’端木衡继续大兵压上,借子力优势,对季若云的‘将城’形成围攻局面。
‘炮三退一,我有必要提醒你,别只盯着进攻,小心后院起火。’
‘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卒6进1,’端木衡难得赢季若云一回,当然不愿错失良机,他行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谈话中也不甘下风:‘至少大陆这边是主张统一的,既然主张统一,就不应该跟支持绿营的人做生意,否则就是资敌。’
‘其实,倘若你换个思路,就会发现,其实民进党是在帮咱们,炮三平四。’
‘帮咱们?搞台独是在帮咱们?车9进2,’端木衡调兵遣将,打算彻底荡平季若云的残部,却不料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你应该是了解台湾的,在岛内,就算是最倾向统一的人,其统一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大陆方面必须进行民主改革,否则免谈,’季若云从躺椅上坐起来:‘车五平八。’
‘炮6进1。’
‘如果台湾没人闹独立,双方真要进行统一谈判,大陆方面将非常被动,改革吧,不情愿,不改革吧,自己又成了阻碍民族统一大业的罪魁祸首… ’他拉过拐,站起身来:‘马二进三,将死了!我说让你小心后院起火吧…… ’
家猪可能是主要驯化动物中唯一终其一生都待在圈里的,牛、羊自不必说,人家整天在草原上闲逛,连鸡、鸭、鹅都得不时撒出去溜溜,猫、狗就更是如此了,常年关着一定会疯掉的,但猪却很少离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不知是人的喜好影响了驯养动物的生活习性,还是驯养动物的生活习性影响了人的喜好,总之,正如崇尚自由的牛、羊、猫、狗与终生待在圈里的猪一样,西方人和中国人对土地和‘家’的观念也着实大不相同。西方人的土地观念是开放的,四海为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而中国人却正相反,我们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家在哪儿,人就在哪儿。西方人大都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土地不能‘幽闭’,住所不能‘幽闭’,政治制度、社会生活也同样不能‘幽闭’,但中国人却不这样,我们对封闭起来的空间有种匪夷所思的着迷,普通人是这样,连皇帝老儿都不例外。常看到有书上说北京故宫是全世界最大的宫殿,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论占地面积,法国凡尔赛宫要超过北京故宫,但故宫是世界上建筑面积最大的宫殿。据说玉皇大帝的天宫有一万间房子,中国皇帝自称天子,儿子当然不能超过老子,可住得太紧巴了也着实没面子,那就比玉皇大帝少半间吧,相传,北京故宫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那‘半间’在存放《四库全书》的文渊阁二层西侧,两根立柱之间仅有五尺(通常是一丈),算作半间。按照今天的度量衡,故宫总建筑面积高达常人难以想象的15万平方米,别说住了,绝大多数皇帝可能一生都没有把自己这个举世无双的‘家’完完整整地看上一遍。
正是这种独特的民族心理,才造就了中国举世无双的房地产市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国人崇拜土地、崇拜‘圈’的性格不发生改变,一切针对房价的调控最终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了解或关注房地产行业的人都知道,土地开发有‘一级开发’与‘二级开发’之分。所谓‘一级开发’,是指由政府或其授权委托的企业,对一定区域范围内的城市国有土地(毛地)或乡村集体土地(生地)进行统一的征地、拆迁、安置、补偿,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使该区域范围内的土地达到‘三通一平’、‘五通一平’或‘七通一平’的建设条件(熟地),再对熟地进行有偿出让或转让的过程。而所谓‘二级开发’,则是指土地使用者在获取已经完成‘一级开发’的熟地,对其进行开发建设,将新建成的房地产出售或出租的过程。通常来讲,一、二级开发应该是由不同的机构分别完成的,市政企业负责将相关地块上的单位、住户迁走,把上下水管道、热力、电网等建设好,再把土地拿到市场上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媒体上说的那些‘地王’就是这样炼成的。
当然,这种方式对房地产开发企业来说是不大划算的,想拿到一块地,往往要付出很高昂的代价,利润空间便相应受到了最大限度的挤压,有鉴于此,那些比较有门路、或者具备官方背景的房企会选择将土地‘一级开发’和‘二级开发’打包完成。这样一来,就可以将拿地的成本尽可能降低,尤其是拆迁这一块,弹性很大,公司在做方案报请国土局批准时,会将拆迁补偿的预算最大化,为的是夸大开发成本,开发成本越高,土地价值就越低,付给当地政府的出让金也就越少,反过来,在和拆迁户协商时,开发商会尽可能地压低补偿款,在预算一定的前提下,每少给拆迁户一分钱,开发商的利润就增加一分钱。很明显,开发商与拆迁户之间是个‘零和竞争’,没有双赢的可能,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今年初,‘平烟建设’下属的房地产企业拿下了‘二七路05号地块’的使用权,‘一级开发’和‘二级开发’都将由该公司完成。此地块位于齐化区中心地带的二七路附近,总面积约12公顷(合180市亩)。这块地拿得挺值,数年前,‘平烟建设’曾将账面上的几笔闲置资金借给市政府的融资平台‘平津城投’,总额约2亿元,若按照复利模型进行计算,截止还款期限,总值2亿5000万左右,去年,这几笔借款陆续到期,可‘平津城投’却拿不出钱来清账,于是便将‘二七路05号地块’抵给了‘平烟建设’。当然,在此过程中,侯庆宗的人脉关系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毕竟人家是市委副书记家的‘孩子他舅舅’嘛,若依照市场行情,‘二七路05地块’少说也能值上3、4个亿,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归了‘平烟建设’。
按照计划,这个地块将开发成高等级富人社区,以独栋别墅、联排别墅和矮层大户型板楼为主,综合容积率只有0.8左右,换句话说,12公顷的用地,只能开发出大约10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不过,这种户型在中心城区的平均房价应当不会低于每平米25000元,算下来,‘二七路05号地块’的总销售额仍将会高达25亿元以上。
按照‘平烟建设’的规划,‘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将采取常见的砖混结构,建筑内,纵向的承重结构,如墙、柱等采用实心转或砌块构件砌筑,横向的承重结构,如房梁、楼板、屋面板则使用钢筋混凝土浇注。这种砖混结构的房屋,2005年以前,每平米300元以内就能建成,后来,随着建筑材料、人工工资、建筑规格的提高,到现在,大中型城市中,转混结构的花费已经涨到每平米约1000元。‘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定位为上档次的富人社区,标准还要比普通建筑略高一些,粗略算下来,该项目的净施工成本大约在2亿2000万元左右。加上‘七通一平(给水、排水、电力、通讯、道路、燃气、供暖,场地平整)’、园林绿化、配套设施建设,总建设费用应该可以控制在3亿元以内。
依常规,我国民用房地产开发中的土地成本大约应占项目总值的30%左右,按照这个比例,‘二七路05号地块’25亿销售额中差不多有7亿5000万要花在‘购地’上。前面提到,这个地块是作为政府融资平台的‘平津城投’抵给‘平烟建设’的,成本约2亿5000万,但您别忘了,这个项目是‘一级开发’、‘二级开发’同时进行,‘平烟建设’拿到的是‘毛地’,说白了,那上面现在是住着人的,得先办理拆迁事宜。
顾名思义,‘二七路05号地块’位于齐化区二七路附近,‘二七路’,严格讲应该叫‘二·七路’,因市总工会办公大楼坐落于此而得名,属于平津的老城区。该地块上的原有建筑都是些解放前的老旧平房和50、60年代的简易楼,‘一极开发’中,涉及拆迁居民2200多户、近8000人,被拆房屋总面积75000平方米左右。机械地算下来,总土地成本7亿5000万减去取得毛地花掉的2亿5000万,剩下那5个亿应该都用来拆迁补偿,落实到75000平米上,每平米大约6666元。然而,董事长侯庆宗给项目部下达的命令却是,补偿款总额绝不能超过3亿5000万,这样一来,拆迁户拿到的补偿最多也就是每平米4666元,另外那2000元就如此轻松地被‘平烟建设’吃掉了。(如今,拆迁补偿款大都不可能在原地买房,拆迁户只能迁居到相对偏远的地方,于是,在大中型城市里便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住在城区中心地带的都是些有钱的‘外来户’,而‘土著’们却已经迁移到城乡结合部甚至郊区,就像将石子投入水中形成的涟漪,逐渐外扩,最内层的涟漪是最晚形成的,最外层的涟漪反倒是最早形成的)
可老百姓也不笨,很多人家三代同堂,六、七口子人,全指着拆迁款改善住房条件呢,想从穷人手里抠出钱来,没那么容易。不过没关系,项目部就是干这个的,他们有经验,先通过说服教育,骗那些比较容易蒙的老实人签了拆迁合同,剩下少数不好对付的‘钉子户’,就该找‘专业人士’出马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拆迁队’。
在平津市,活跃着大大小小几十支‘拆迁队’,多数属于‘自发’性质的‘民间组织’,他们辗转于各个工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专治各类不服’,负责帮房地产公司搞定那些不听话的拆迁户。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在提前退休后,很快又‘自主再就业’了,发挥个人专长,利用多以年来在‘江湖上’积累的人气,也组织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拆迁队,几十号子人,大都是些没有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敢死之士’,既为自己创收,又为社会消除不稳定因素,一举两得。
和国维民的父亲孔德华当年到河南某县‘反瞒产’一样,‘平烟建设’和拆迁队签订的协议也是‘分片包干’。以国维民那支拆迁队为例,总共管辖近30个‘钉子户’,涉及拆迁面积约1500平米,每平米补偿款4500元‘包干’,拆迁合同具体怎么签,由拆迁队出面跟‘钉子户’协商,低于4500元的部分全归拆迁队。此外,每解决一个‘钉子户’,拆迁队还可以从‘平烟建设’那里额外获得10000元的奖励金。
拆迁队的招数主要可以分成三类,首先是‘心理战’,具体说就是化整为零,把附近的房子都拆了,就剩你一家,断水、断电、断煤气、断电话… 总之能断的都给你断了,造成巨大的‘孤独感’和精神压力。
中国人有十分明显的‘从众心理’,喜欢‘随大流’,别人干什么,不问青红皂白,自己也要跟着干。去年,平津近海海水污染,有谣言说以后的盐都没法吃了,于是,惊世骇俗的‘抢盐’大战爆发,市面上的食盐、粗盐乃至工业用盐都被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扫而光。据说,当时只有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没有参加抢盐的队伍,众人皆佩服她的胆识与镇定,电视台也赶来采访,问她为什么不去抢盐,老太淡淡一笑:‘抢啥啊,我家03年‘非典’时为了防止‘封城’存的盐还有两箱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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