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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原创] 长篇小说《股浪语》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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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17: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6. 跨国倒爷的秃鹫基金

    这个人叫吴为,听着还挺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意思,吴为祖籍黑龙江省鹤岗市,与大多数‘东北人’不同,他家可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吴为本应算鄂伦春族,属于‘野人女真’(或称‘东海女真’)系列。17世纪俄罗斯人进入远东后,祖辈生活在这个地区的‘野人女真’逐渐有了较为现代的政权组织形式,至今,萨哈(雅库特)共和国仍为俄罗斯的一级联邦主体。比较而言,留在中国境内的‘野人女真’就要‘幸运’很多,‘闯关东’运动后基本都已被汉人同化。
    吴为从十六岁起便进入林场做伐木工人,这一干就是小二十年,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1985年,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该国开始艰难的政治、经济改革,由于长期实行高度封闭、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苏联国内经济形态严重扭曲,重工业极为发达,轻工业极为落后。按照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law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这会给贸易活动带来巨大商机,于是,名噪一时的‘跨国倒爷’应运而生,吴为便是其中一员。
    那时候的苏联,除了军火之外什么都缺,尤其是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消费品,套利空间大得吓人。当年最有名的‘跨国倒爷’无疑要属牟其中(后来的中国首富,2000年因信用证诈骗入狱),据说,冯氏喜剧《没完没了》中‘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五十公里长的口子,将印度洋暖湿气流引入青藏高原’的‘伟大设想’就是他最先提出的,牟其中虽然没炸成喜马拉雅山,但却曾用上百车皮的食品、服装、日用品从苏联换回四架图-154飞机,至今仍让人啧啧称奇。
    吴为的生意虽然没有牟其中做得那么大,但也算虎虎生风,他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姥姥的母亲是俄国人,受此影响,吴为也多少会说点儿俄语,这成为他做‘跨国倒爷’的独门优势。当年去俄罗斯要坐洲际列车,从北京出发、经满洲里出关、直抵莫斯科的铁路线全长九千公里,一周对开一次,运行六天六夜。这可不是太平的六天六夜,那时虽然有‘灰色通关’,但保不齐就会窜上一伙儿说汉语或俄语的劫匪,劫财、劫货、可能还劫色,由于线路太长、又大都是无人区,中俄警方想治理也有心无力。‘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闯火车那个炸桥梁,就像把钢刀插入敌胸膛,打得鬼子魂飞胆丧…… ’‘跨国倒爷’不怕赚不到钱,就怕没命把钱带回来。这时就看出吴为的与众不同了,他身高一米八五开外,膀大腰圆,又有‘野人女真’的种血垫底,敢动他、动得了他的人确实不多。
    几年‘跨国倒爷’生涯下来,吴为从一个普通伐木工人,摇身变成远近闻名的‘吴老板’,但真正让他成为资本大鳄的还不是这些。
    苏联解体后的1992年6月,俄罗斯国会通过证券私有化法案,将国有企业大部分股权分配给职工及普通民众。经核算,苏联时代遗留下来的国有资产总计约价值一点五万亿卢布,当时的俄罗斯拥有一点四九亿人口,很巧,刚好是每人一万。每位公民只需缴纳二十五卢布的手续费,就可以获得价值一万卢布的私有化券,可凭此购买股份或基金,私有化券不记名、可自由转让。
    俄罗斯的国有股份是白给的,但在中国却要股民们花钱买,而且代价还不仅于此。2001年6月12日,国务院出台《减持国有股筹集社会保障基金管理暂行办法》,股指立刻掉头向下,四个月内跌去百分之三十,一万亿市值消失。2001年10月和2002年6月,曾两次暂停通过国内证券市场减持国有股,当天,股指涨幅均超百分之九,几乎所有股票都涨停,后者史称‘624井喷’……
    当然,这么说并不意味着俄罗斯的激进私有化政策能带来什么好处。要知道,那时俄罗斯正经历历史上最严重的恶性通货膨胀,仅1992年一年,俄罗斯物价指数就上涨了百分之两千五百,老百姓瞬间变成穷光蛋。手中虽有一万卢布的私有化券,但那不是现金,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而且当年俄罗斯的大多数国有企业都已陷入停产、半停产的窘境,资产价值急剧降低,股份分文不值,想分红更是痴人说梦。
    于是乎,吴为的机会来了。1993年前后,他仅用价值不超过五万人民币的货物,便从俄罗斯大叔大妈手中换来了面值上千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然后用这些证券将位于萨哈林岛(‘萨哈林’是满语,意为‘黑’,中国称‘库页岛’,‘库页’实为‘苦夷’音转,带有一定侮辱性)的一处油田买下。那时这么干的人很多,据俄罗斯杜马私有化结果分析委员会后来的数据,该国已出售的十二万五千家国有企业,平均价格只有可怜的一千三百美元,五百家大型国企,总价值超过一万亿美元,却仅仅卖了区区七十三亿,等于打了不到零点一折。
    吴为买下那处油田的时候,很多人并不十分理解,该油田虽然探明经济储量二百万吨,远期经济数量超五百万吨,但当时已经濒于废弃,年产量还不到一万桶,钻探开采设备也被工人们拆得差不多了,连专线铁路上的枕木都扛回家烧火用了。但这些都是暂时的,吴为接手后,把自己当‘跨国倒爷’时挣下的家当全部投了进去,发工资、买设备,有了资金,油田没过几年就被盘活,到2002年时,原油年产量达一百万桶,利润约三千万美金。是时候出手了,2003年,吴为以九十亿卢布(约合三亿美金)的高价将油田卖给俄罗斯的一位能源大亨,华人首富李嘉诚曾说‘做生意就是低买高卖’,短短十年间,吴为将这句话验证得淋漓尽致。
    有了本钱和在俄罗斯‘变废为宝’的经验,吴为开始从‘跨国倒爷’的初级阶段转型为‘秃鹫基金’大亨……
    秃鹫基金(vulture hedge fund)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原本指收购违约债券,进而通过恶意诉讼谋取巨额赔偿的基金形态。2001年前后,因先前军政府倒行逆施的恶果发酵,阿根廷陷入空前经济危机,国债大幅贬值,可就在大多数投资者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金融大鳄保罗·辛格尔旗下的NML资产公司却开始大肆收购已到违约边缘的阿根廷主权债券,此后多次拒绝和解方案,并将阿国政府告上法庭,要求全额偿付。2012年10月,阿根廷海军‘自由’号护卫舰停靠加纳特马港。不料加纳政府应NML资产公司请求将此舰扣留,要求阿根廷方面兑现价值三亿美元的债券,双方几乎兵戎相向,此事后来虽得以妥善解决,但秃鹫基金作风之凶悍可见一斑。直到现在,阿根廷女总统克里斯蒂娜·基什内尔出访别国还常常不敢乘坐专机,宁愿高价租赁外国民航包机,以防专机被人家扣下抵债……
    吴为旗下的秃鹫基金以股市为主要战场,经过多年捶打历练,其操作手段已经发展得越发多样,但‘做空一切’的基本特质并没有改变。别人是惧怕危机,而吴为却偏偏喜好危机,就像靠食腐为生的秃鹫一样,专找那些陷入困境的企业下手,用低价淘来便宜货,然后想办法从中压榨出尽可能多的油水,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抓着只臭虫也能挤出半斤血来。
有吴为加盟,运作‘*ST天行’便万事俱备了。在许如烟的斡旋之下,段然按每股三点一元的价格将所持四千万‘天行星讯’股份中的一千万股卖给吴为,秃鹫基金完成入驻,为后来的假重组、真出货打好伏笔。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17:26:31 | 显示全部楼层
7. 后门上市

    与此同时,‘烟雨股票工作室’那边的吸筹操作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确,一切如欧阳至所料,‘天行星讯’的小股东们持股心态很不稳,只要股价一有波动,无论方向是涨是跌,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套现出局。中国的散户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恶静喜动’,除非股价趴在原地,否则他们三天不操作就手痒痒,稍微有点儿差价就想做一把。关键是得‘给个理由先’,甭管这个理由是否靠得住、是否合情合理,只要有个理由,股民们马上就会管不住自己的手。
    扫货过程出奇地顺利,至少比许如烟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到两周时间,‘烟雨’通过反复震仓诱使散户将‘白菜价’筹码吐出,已经合计持有五千三百万股‘天行星讯’,占总流通盘的百分之二十七左右,再加上段然和吴为手中的股份,已经可以牢牢控盘。报价也很划算,买入均价三块二毛三,加上对敲手续费,综合持仓成本约每股三块三毛一。在上下震仓的同时,‘烟雨’也透过媒体放出消息,说‘天行’公司的基本面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摘牌’命运在所难免。手中持有‘*ST天行’的股民本就惴惴不安,担心一旦股票从二级市场上消失自己将血本无归,总想找个机会出局了事,再有人从中这么一煽风点火,结果可想而知。
可没过多久,否极泰来,风向突变,‘天行星讯’疑似即将被‘借壳’重组的传闻开始成为股市中最热络的话题。
    ‘借壳’这个名词听起来挺有中国特色,但事实上,它应该算是美国人的发明。‘借壳上市’,‘back door listing’,直译为‘后门上市’,被重组的公司称做‘shell’,也就是‘壳’,因此,这种形式在中国被形象地叫做‘借壳’。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很多上市公司收入大幅减少、市值急剧降低,于是人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创造了‘借壳’的做法。在美国,‘借壳上市’——或者叫‘反向收购’——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条,有专门的OTC柜台市场进行‘壳资源’买卖,也有专业中介公司充当‘掮客’帮想通过这种手段上市的公司来运作相关事宜,不少中国公司到美国上市利用的就是‘买壳’的方法。
    在我国证券市场中,能够获得股票上市交易的资格不啻为一个浩大的系统工程,申请、审批手续十分繁杂,有的从递交报告到最终挂牌会花去四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此,一些希望尽快取得上市资质、获取融资平台的企业便会另辟蹊径,找一家已经上市的公司,通过资产注入、资产置换等手段,把自己‘装’进去。这种借壳的方式可谓一举多得,对于想将资产证券化的优质公司来说,借壳免去了复杂的审批手续,节约时间成本,堪称‘终南捷径’;对于扭亏无望的上市公司来说,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证监会勒令退市,还不如把地方腾给别人,也算废物利用了,自己还可以获取一笔‘卖壳’的收入或在新生的公司中保留一些股份;对于普通投资者来说,上市公司的重组则会成为难得的赚钱机遇……
    这次,‘*ST天行’传说中的重组方是一家台资企业,名为‘正华电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部位于坐落在台北市中正区雨农路三百零九号的‘正华大厦’。该公司主营集成电路芯片的研发,拥有从设计、制作到封装、测试的全套产业链,产品广泛应用于3G手机、数字电视、个人电脑、智能汽车、数控机床乃至各类航空航天器及军工领域,公司与欧美日韩多家知名企业保持着长期稳固的合作关系。‘正华电子’的生产基地便布东南亚,近年,随着两岸关系缓和、ECFA签定,台资企业掀起新一轮赴大陆投资的浪潮,据‘可靠消息’,为有效利用内地日益成熟的技术及人力条件,‘正华电子’准备在九州市建设大型集成电路产业园区,计划年产能两亿六千万块,年产值将超过八亿元人民币。可以想象,‘正华电子’借壳‘*ST天行’一旦成功,必将再次创造中国股市崭新的‘重组’神话。
这次炒作对段然来说绝对是生死攸关,难免格外上心,在拉升之前,他就急不可耐地想到市场上吹吹风,把重组的消息先透一透。欧阳至闻讯后,立刻通过许如烟制止了段然,他告诉许如烟,操盘和下棋一样,次序很重要。以‘烟雨股票工作室’对‘*ST天行’控盘度,将股价从低位拉起一倍左右并不难,不需要消息面的配合。应该到第一轮拉升结束后再把重组的预期放出去,如此一来,跟风盘的持仓成本比庄家高,对后面的操作有利。
    原本,以段然和‘天行星讯’在股市中的狼藉名声,即使有重组风声,也很难得到投资者响应。但现在多了吴为,在台湾‘正华电子’浮出水面之前几天,吴为和段然先行将他们之间那一千万股的交易高调公诸于众,吴为旗下的秃鹫基金运作不良资产可是有名的,近几年,不少公司在被重组前都有他的身影出现。紧接着,‘正华电子’可能入主的消息爆出,旁观者这才看明白个中端倪,显然,秃鹫吴为盯上腐肉‘天行’并非没有道理。
    有了这层铺垫,重组传闻听起来就比较像真的了,很快,原本无人问津的‘*ST天行’再次成为被关注的焦点。‘儒商证券’散户大厅中的钱谦等人也注意到了这只股票,罗红雨手快,先买了一万股。
    交易完成后,罗红雨走到正在看盘的钱谦等几位股民身边:‘怎么样,你们不买点儿天行?’散户就是这样,喜欢抱团,也难怪,有人陪绑时总会更安心些。
    ‘我的钱都套着呢,已经没有仓位了。’
    ‘你呢,钱哥。’
    ‘我的仓位倒是不高,可是…… ’
    罗红雨:‘你就别‘可是’了,机会难得啊,现在的股价才六块多钱,你看看前期的那些成交量,分明是有主力进驻。’
‘那倒是,我也注意到了。重组确实是难得的重大利好,一旦有优质资产成功注入进来,原本半死不活的公司立刻乌鸡变凤凰,’钱谦抿着薄薄的嘴唇:‘可这种事情的不确定性很大,不是每次都能如愿,有时到了退市‘大限’前还是谈不拢,就只能乖乖卷铺盖卷儿走人了。你看看‘天行’的业绩,一塌糊涂,万一卖壳的事儿黄了,被勒令停牌,那可就惨了,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旁边一位股民吐吐舌头:‘是啊,搞不好就是个套儿,想割肉撤出来都撤不掉,彻底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了。’
    罗红雨:‘呸呸呸,能不能别说这种丧气话啊,人家刚上手,你们就唱衰。为什么不往好处想,看看那些重组成功的,在二级市场上能连拉十几个、二十几个涨停,全是无量的,到时候你们想进都进不来。’
    钱谦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当然希望‘天行’能被重组,可心里总还是觉得不大塌实。’
    ‘你甭理他,钱哥这人你还不知道,谨慎有余,果断不足。’
    罗红雨撇嘴:‘怪不得莉莉总说你没出息呢… ’她所说的‘莉莉’就是柳逸知的同事卫莉莉,‘儒商’策略部分析师,是钱谦的师妹,二人上学时就在一起。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17: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8. 假作真时真亦假

    欧阳至:‘我给你们讲个小故事吧…… ’
    1944年‘诺曼底登陆’前夕,艾森豪威尔曾指示盟军装备部门制造了大量假伞兵,外型与真人差不多,穿着标准的盟军军装,身上还配有音箱装置,着陆时会发出‘哒哒哒’的枪弹射击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宛如真实的战斗。某天夜里,盟军将一批假伞兵空投到预定空降地点,以为有敌人来偷袭的德军立刻发出战斗警报,集合部队,包抄围堵,闹了个鸡飞狗跳,结果懊恼不已,俘获的都是些木头人、橡皮人和稻草人。虽然空降是假的,却把德军搞得一夜未得安宁。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的夜里,盟军又照方抓药,连着搞了三次假偷袭,精疲力竭的德军指挥官感到十分矛盾,不出动围堵吧,怕对方来真的,贻误了战机,出动吧,又怕再次被耍。虽百般不情愿,但还是下达了作战命令,士兵们稀稀拉拉地跑到着陆场一看,果然又上当了。折腾了几次后,德军彻底烦了,在接下来的几轮假空降中,德军指挥官有时连警报都懒得拉。
    可就在1944年6月6日凌晨,诺曼底登陆战役打响前几个小时,美国第八十二空降师、第一零一空中突击师和英国第一空降师的二点三万真伞兵在德军防御阵地上空从天而降。这次,已经有了‘经验’的德军只做出了非常有限的反应,甚至于在得到报告说此次空降是真的时仍自信地认为这不过是盟军的新把戏,正因如此,原本估计将损失七成以上的伞兵却有百分之八十毫发无伤,这不能不归功于艾森豪威尔所布置的欺骗战术。
许如烟点点头:‘这不就相当于‘烽火戏诸侯’么,平时总说谎话骗别人,到真的有难时就没人愿意伸出援手了。’
    欧阳至:‘做股票也是一样,跟庄时最怕什么?最怕庄家把股价拉高后派发跑路。所以,每逢已经积累了一定涨幅的股价在平台位整理时,他们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庄在出货。’
    金鑫:‘对啊,这是惯用手段,平台出货是最容易的,比拉升出货成本低,比打压出货收益高。’
‘通常来讲,庄家会把股价一步到位地拉到自己的出货价位,如此一来,散户没有跟风的机会,可以将派发时的干扰降到最低,可这样做也容易暴露自己的企图,从而吸引不到对手盘接货…… ’
    所以,这次欧阳至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将‘*ST天行’一次性拉到预定的出货价位上,而是采取‘上台阶’的办法。第一步先把股价从三块多钱的低位拉到六元以上,其实,根据这两天他对盘口的观察,因控盘程度较高,‘天行’在这个价位上的抛压并不重,不洗盘也一样可以继续拉升,但欧阳至偏不这么做,而是在六块四、五毛钱的位置上让‘天行’休整一下,像模像样地做了个小平台,几天后开始第二轮拉升,这次依然不一步到位,还是拉起来三块钱左右,充分盘整后再拉,涨幅还是三块钱,之后再做平台,洗筹结束后再进行拉升…… ’
金鑫领会到其中要点:‘用假出货‘培养’大家的‘免疫力’,到真做顶时,别人还以为这只是新行情开始前的例行公事。’
    欧阳至告诉‘烟雨股票工作室’的操盘手们,为了能把假戏唱真,有几点功课要做足。首先,每个平台位的成交量一定得有效放大,也就是利用不同账户自买自卖,当然,这样做难免要付出一些手续费和印花税的代价,不过这个代价是值得的,必须让前几个平台的成交量放出来,最后出货时的高换手才不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其次,关于‘*ST天行’即将被‘正华电子’重组的消息不要一次性地放出去,要用小火慢慢熬,今天透一点,明天透一点,不能出现‘信息真空’,始终得有新的兴奋点来刺激市场的热情。再有就是在做平台时要用到一些小技巧,这个不能纸上谈兵,得见机行事,好在大家都不是新手,一点就透。
    ‘那么,你最终打算拉到多高?’许如烟还是比较关心现实的问题。
    欧阳至:‘这个嘛,不好说,要等到瓜熟蒂落。’
    ‘瓜熟蒂落…… ’许如烟玩味着欧阳至的话。
    ‘很多事情都得走着看,每次震仓都会有人被吓跑,也都会上次被震掉的人后悔、想重新把筹码抢回来,愿意中途下车的悉听尊便,运气好、能等到‘退票’的算他捞上了。直到有一天,再‘拉板儿’时,封单中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咱们自己的,那时就可以撤单、让他们自己洗盘,这标志着最后的戒心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谢幕离场的时候了…… ’
    一切都在按照欧阳至预设的步骤运行着,‘*ST天行’被拉上九元平台位后,足足盘整了近十个交易日,这段时间,‘烟雨股票工作室’的操盘手们按欧阳的计划,始终在不同账户之间反复进行对敲操作,该股在此价位平台上的换手率累计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新一轮拉升的时机逐渐成熟。
    欧阳至坐到电脑前:‘集合竞价已经开始了,小邓,下单吧。’
    ‘是直接拉‘板儿’么?反正对于‘ST’股来说只有五个点而已。”
    欧阳至:‘不,不直接拉板儿,还是老办法,用两个不同的账户,分别挂出五千手的买单和卖单,价格都是九块九毛九,以这个价位开盘,十分钟后封涨停。’
见‘*ST天行’重拾升势,散户大厅中的罗红雨却有些懊丧,很可惜,就在昨天,她刚刚把手中跟风买入的那一万股卖掉兑现,如今醒过味儿来已经晚了。
    ‘你们发现了么,‘天行’每次开始拉升之前,都会以一个特殊的价格开盘,刚启动时是三块三毛三,后来是六块六毛六,今天是九块九毛九。凡事就怕重复,一次两次可以解释为偶然,但再三再四又该怎么算呢?’
    钱谦抱起手臂,思考着:‘可能是庄家的盘口语言。’
    ‘盘口语言?’
‘盘口语言’最早起源于美国,那时通讯手段不发达,华尔街的证券巨头们便使用盘口交易数据在本机构内各分支机构之间的或同其他市场参与者进行快速沟通暗示,通过更改摩尔密码的编码方式,将所要传递的信息隐藏在股市交易数据中。听起来很专业,其实并不复杂,盘口语言的载体主要是成交价——比如开盘价、收盘价、当日最高、最低价——还有成交量及买卖盘的数量,最常见的是买卖盘的数量。
    举例来说,当‘买一’到‘买五’或‘卖一’到‘卖五’上某档的挂单数量是4444、6666或8888时,可能意味着此股已有机构坐庄;4466、4488等多用来表示主力的态度,挂卖单表示即将拉升,挂买单表示开始打压;111或1111是洗盘信号,请关系仓帮助稳定股价;3333、9999意味着出货,或者本庄筹码用完、下庄接手;跌停的‘卖二’、‘卖三’位上的8888、8080可能是求助,请别人帮助护盘;12345、54321等顺码常常是在询问对方的意图,待关系仓回应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此外,158、1558、1588有时会出现在庄家建仓的初期,168出现在高位时要看成交量,量小问题不大,如果放量则要小心,可能是出货的征兆。
    盘口语言有点儿像山西票号里的密码,山西票号虽然兴盛于19世纪,但很多经营手段其实挺先进的,英汉对照的商务词汇词典里,‘票号’一词的英文说法是‘Shanxi bank’——直译过来就是‘山西银行’,也算得上是中国金融界的一个骄傲了。山西票号实行‘认票不认人,见票即付’原则,为防止有人蓄意假冒,便发明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防伪制度。除所用汇票印制精美、编号严谨外,票面内容的书写也很讲究,书手是固定的,大家熟悉他的笔迹,造假很难。在此基础上还附加有暗号,被称作‘密押制’。比方说,‘日升昌’票号的每家分号墙上都挂着一幅字,写有是类似店规的一段训词:‘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生客多察达,斟酌而后行’。旁人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内部人士却知道其中的奥秘,‘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代表十二个月,‘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对应每月的三十天,‘生客多察达,斟酌而后行’十个字分别代表0到9十个数字。这套通用密码写成的汇票外人根本就看不懂,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这张票是哪天开的、应该付多少银子……
    罗红雨:‘有那么神么,听着跟谍战片似的。’
    钱谦笑:‘你听个乐儿也就完了,戏法一旦被人揭穿,再变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盘口语言在实际操作中经常出现却是不争的事实,当然,具体该怎样去理解就见仁见智了。庄家有时会故意挂出利好的盘口语言来引诱散户上当,或者用吓人的代码将准备坐顺风车的投资者吓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能机械地对待……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17:26:58 | 显示全部楼层
9. 天灵灵地灵灵

    大约半个月之后,‘天行’已经爬升至十二元以上,再次展开平台整理。
    ‘儒商证券’散户大厅里,罗红雨抽调资金,咬咬牙,在交易系统中下单满仓买入‘*ST天行’,成交后,她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不安地走回休息区。
    钱谦:‘又追回来了?
    ‘对,这次我还就吃定回头草了。’
    ‘还是一万股?’
    罗红雨笑着摇摇头。
    ‘两万?’
    罗红雨还是摇头。
    ‘三万?’
    ‘你们是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着,我这个买的还没说什么呢,猜的反倒胆小起来了。’
    钱谦:‘到底是多少?’
    罗红雨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了一下,西方人始终很困惑,中国人为什么能用一只手比划出十个数字。
    另一位股民惊呼:‘十万?’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我可是把所有本钱都压上了。’
    钱谦看看大盘:‘现在‘天行’是十二块八毛五,十万股可就是将近一百三十万啊。’
    罗红雨:‘成败在此一举,’她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天灵灵,地灵灵,重组可一定要成功啊。小女子要是赚了钱,肯定不会独吞,就像巴菲特说的那样,至少拿出一半的收益去做慈善,’她想了想:‘一半好像太多了吧,那就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对,四分之一,不变了。如果这只股票让我赚了钱,我就拿出四分之一捐给残疾人和上不起学的孩子…… ’
    几天以后,罗红雨的慈善家梦想似乎离实现不远了。
    欧阳至:‘盘口上的情况怎么样?’
    小邓:‘挺好,昨天我试了几次,没什么抛压,只要一挂大买单,跟风盘马上就蜂拥而至。’
    ‘看来股民们已经习惯了‘天行’有规律的阶梯型走势。’
    ‘以十三块三毛三开盘,对吧?’
    ‘对,该到脱离平台位的时候了,成交量攒够了么?’
    ‘没问题,比前三个平台都多,如果再把价格因素考虑进来的话,成交量比前面三次的总和还要大。’
    ‘那就好,最终出货时,换手率肯定会放大很多,不光咱们手里有筹码要派发,那个段然或许也会利用机会在重组完成前预先兑现一部分股票,必须给大家吃足定心丸,否则前一个阶段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许如烟:‘这次准备拉起来多少,还是三块钱?’
    ‘差不多吧,拉到十六块钱以上就行…… ’
    ‘*ST天行’的新一轮拉升令罗红雨激动得忘乎所以,短短几个交易日,她便赚到了过去数年也没能赚到的利润,掐指算来,除去佣金和印花税,少说也有三十来万。她一会儿唱,一会儿跳,还抱住钱谦亲了一口,弄得他满脸通红。
    旁边的一位股民也不甘寂寞,朝自己脸上指指:‘红雨,是不是也得给兄弟我来一下啊。’
    罗红雨:‘好啊,’说着,抬起手就要打。
    ‘饶命饶命,我不敢了。’
    钱谦摊摊手:‘这回还真让你给赌对了。’
    罗红雨忽然想起了什么:‘炒股赚的钱用交个人所得税么?’看来,中国人的法制意识确实有提高,尤其是惯于服从的平头百姓。
    ‘暂时还不用,年收入十二万以下连申报都不必,十二万以上申报但不扣缴。’
    ‘申报?怎么申报?’
    ‘炒股收益属于财产转让所得,年终时,你可以到网上下载《个人自行纳税申报表》,填好后交到当地税务部门备案。’
    ‘既然不用交税,那还申报它干什么,这不是瞎耽误工夫、浪费行政资源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项目属于应税科目,这是由财政部决定的,至于收不收、收多少、怎么收,却归税务总局管。财政部说股票交易收入属于应税范围,但税务总局认为暂时不应该征收这个税种,两相交叉,就造成了需要申报但不用缴纳的局面。’
    罗红雨:‘要是不申报会怎么样?’
    ‘好像是在网上给你暴光吧。’
    罗红雨笑:‘那就让他们暴光去吧。’
    ‘就算申报,也得等你把浮盈兑现之后再说。已经赚了不少了,依我看,还是落袋为安吧,我听莉莉说,策略部那边似乎并不很看好‘天行’的前景。’
    罗红雨一脸不屑:‘我才不呢,策略部那帮书呆子懂什么,人家都说这次至少得涨到二三十块钱,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早着呢……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5 17:27:12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快拿大木盆来

    卫莉莉说得没错,柳逸知最近一直在关注‘*ST天行’重组的消息,发现基本都是‘空对空’,纯属瞎掰。说得倒是挺热闹,什么‘利用好签订ECFA、即《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的历史性机会’、‘在新一轮台资进驻的洪流中必将有正华矫健的身影’等等等等,都是虚的。为慎重起见,柳逸知一直试图跟‘天行’管理层联系求证,但要么是找不找人、毫不容易找到人了吧、人家又说现在不方便谈这个‘敏感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且,那个‘正华电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通过公开渠道查不到任何有价值信息,该公司的负责人也从来没露过面,重组又不是什么坏事,用得着搞得这么神秘么?
    更重要的是,根据所谓的传闻,这个‘正华电子’是准备在九州建设生产基地,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在大陆根本就没有什么资产,否则也就谈不上‘产能转移’了。若真如此,‘正华’又该拿什么资产来‘注入’或者‘置换’呢?据说该公司在台湾和东南亚有不少产业,可那是不能作数的,就算他们是半导体集成电路领域的巨头、国际巨头,旗下的产业遍布几大洲,但在大陆却还一无所有,有谁见过沪深股市中哪家公司的主要产能和利润中心在境外的?A股当中是有一些外资或者港台背景的企业,但上市资产基本都在大陆,这主要是出于监管需要,否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管也管不了,查也没处查,就算不出问题,也够让人提心吊胆的。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概念股为什么集体遭遇信任危机?就是因为他们的主要产业都在中国国内,其中一部分公司利用山高皇帝远的有利条件在财务方面大肆造假,被揭穿之后,人家就把中国企业都看成一丘之貉了。
    柳逸知并不知道这次‘*ST天行’的借壳传闻是否是有人蓄意炮制的,但他始终有这种担心。退一步讲,就算重组是真的,有了刚才提到的那些隐忧,其前景也绝没有如今风传的那么美好,似乎天上立刻就要掉馅饼了,‘二他妈妈,快拿大木盆来呀,可赶上这拨儿了…… ’为此,柳逸知专门写了一篇研究报告,寄给几家长期约稿的媒体,想给跟风的中小投资者们提个醒,结果全没给登,但稿费都照付了,说是版面一时排不开,让他别介意。
    与此几乎同时,正在‘烟雨股票工作室’指挥操盘手们出货的欧阳至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好像不大对劲啊。’
    金鑫:‘怎么了,不是挺好么,承接盘有力,‘天行’的股价一直稳定在十六块钱以上。’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原本估计,那个段然只是想借重组的题材先套现一部分股份,可从这几天的盘面上看来,抛压比想象中重很多,而且都是大单,’欧阳至面露忧色:‘我粗略算了一下,段然抛出的股份应该不低于两千万股,这还是往少了说的,说他卖了两千五六百万也不过分。’
    小邓查了查股东资料:‘根据上个报告期期末的数据,段然手中总共只有四千零八十万股‘*ST天行’,先前已经卖给吴为一千万,如果这次又减持两千五六百万,那他岂不是连大股东的位子都要不保了。’
    ‘对,问题就在这儿。虽然说公司快被重组了,控股权早晚是人家的,但段然要真是抛得只剩下几百万股甚至更少,那‘正华电子’入主时就得用定向增发的办法,或者直接到二级市场上收集控股所需的筹码,倘若如此,那‘正华’干嘛还跟段然接触,直接把意向拿到股东大会上讨论不就得了。而且,这种股本结构是很危险的,随便扫扫货就可以轻松取得控股股东地位,公司的控制权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反复易手…… ’
    所有人来‘烟雨’工作的第一天就被许如烟告知,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其它事情自然有别人操心,用不着狗拿耗子。因此,当欧阳至希望从几位操盘手那里了解当初‘烟雨’和段然是怎样商谈坐庄事宜时,得到的只有大摇其头,看来只能向许如烟本人求证,可出货这几天,许如烟连连告假,根本见不到人。
    显然,‘烟雨股票工作室’的水比欧阳至想象中还要深。不过,这种组织结构倒还挺符合现代企业特征的,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员工对管理层负责,管理层对董事会负责,董事会对股东负责,每个部门各管一摊,部门之间互不往来,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只需掌握自己负责的工艺环节就行了,有的人甚至干了一辈子就不知道自己所属的企业究竟是生产什么的。
    其实,这种组织形式在至今仍以官僚企业和家族企业为主的中国却古已有之。明清时代,很多老字号药店都发明了类似的保密制度,确保秘方不外传,所有伙计都只能‘管中窥豹’、‘盲人摸象’,谁也不知道总共要下多少味药。
    再往前追溯,北宋末年,奸相蔡京蔡京非常喜欢吃包子,尤其是蟹黄包,他家的蟹黄包投料考究,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一顿蟹黄包吃下来,要花掉一千三百贯(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当时一千文能买一头中等大小的猪)。后来,东京汴梁的某官宦人家买了蔡京府上的一个厨娘做婢女,估计这个厨娘长得不怎么样,否则蔡京就自己留着用了。买了厨娘的官员听说这个婢女在蔡府是负责做包子的,大喜,吩咐也照样给自己做一顿,吃个大概其就行。可那个婢女却说自己不会做,官员很奇怪,说你过去不是专门做包子的么,婢女说做包子不假,可我是‘蔡府厨房管理委员会包子部配菜处切丝组’专门负责切葱丝的,干了七八年,只切葱丝,连姜丝都不会切,蔡京家负责做包子的有将近一百号人,分司各道工序,您要是想吃蔡府的包子,除非把这一大票人都凑齐了,否则没戏……
 楼主| 发表于 2016-10-6 14:47:51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归去来兮

明天就是‘*ST天行’公布业绩公告和一系列年终数据的日子了,由于基本面并没有出现明显改善,年报亏损已是板上钉钉。如果这样,该股也将因为连续三年亏损被勒令停止上市交易,唯一的希望就是传说中的‘借壳重组’。
    今天,欧阳至安排让‘天行’以十六块六毛六的价格开盘。
    罗红雨:‘你看,又有盘口语言出现,好戏还在后面呢。’
    ‘那可不一定,谁说有盘口语言就有行情?’钱谦摇摇头:‘都听说过庄家吕梁吧…… ’
    1998年,大户朱焕良炒‘康达尔(代码000048)’,拿了百分之九十的流通股,但被套住出不了货。无奈,朱焕良找到吕梁,请他帮忙,后者同意接下一半的盘子,朱焕良也承诺五年内不抛出手中的股份。接手康达尔后,吕梁将其改名为‘中科创业’,两年内将股价从不足十元炒到了八十多,结婚那天,特意指示操盘手将中科创业收在七十二块八毛八,讨‘妻儿发发’的彩头。但后来,朱焕良开始悄悄卖出股份,导致‘中科案’事发,神通广大的吕梁居然在警方‘监视居住’的情况下溜掉,至今杳无音讯……
    ‘所以说,还是急流勇退吧,今天可是你兑现获利的最后机会,’钱谦好言相劝。
    罗红雨却很自信:‘我才不卖呢,暂停交易就暂停交易,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反正‘天行’的重组快有眉目了,等‘正华电子’完成借壳,股票自然就恢复交易了,重新上市的第一天没有涨跌幅限制,经常一涨就是百分之一百多。’
    另一位股民:‘一百多算什么,翻十倍的都有。’
    罗红雨睁大本来已经不小的眼睛:‘十倍?真的假的?’
    那位股民现炒现卖,从身后拿出一张报纸,上面列举了重组复牌后首日涨幅超十倍的几只股票:‘ST长控(代码600137)2007年4月恢复上市,首日累计涨幅百分之一千零八十,‘ST黑龙(代码600187)’2009年4月恢复上市,首日上涨百分之一千一百,‘ST中福(代码000592)’2008年4月复牌,当日最大涨幅百分之一千一百四十,‘ST棱光(代码600629)’2007年10月复牌,当日最大涨幅百分之一千四百。
    ‘看看,这就是证明,‘天行’未来的表现绝对值得期待。’
    钱谦:‘可你也别忘了,这些恢复上市后表现惊人的股票往往都曾经历过漫长的停牌期。就拿那个‘ST黑龙’来说吧,蛰伏了整整三年,你等得起么?若行情好的话,在这段时间里,指数可能已经涨了一两倍了,如果像你这样,用全部资金赌重组,那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它股票翻番,一点儿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罗红雨:‘不会的,就算我能等,那个秃鹫基金大亨吴为能等么?再说了,就算等三年又如何,要是真能翻十倍,别说三年,等十年都值。’
    听罗红雨提到‘十倍’,傍边几个散户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没那么贪心,能再涨个四五成就行,多多益善,来者不惧。’
    钱谦:‘你就不怕最后重组失败了,‘天行’绝对是个烂摊子,段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见他把公司治理得怎么样,倒没少在股市里瞎折腾。’
    ‘你看你看,又来了,要是像你这样,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敢尝试,能赚着钱么?’
    ‘我也觉得钱哥有点儿过于谨慎了,按理来说,作为股民,红雨论经验、论眼光都比你差得远,可人家就是有一点好,该出手时就出手。结果你瞧,还没怎么着呢,已经赚了三十来万了,’旁边那位平日里挺尊重钱谦的股民已经出现倒戈的迹象。
罗红雨:‘我早就想开了,就算重组失败也不怕,不就是割肉么,现在我有三成左右的盈利空间,再加上前面挣的几万,就算连着三个跌停也没什么,摆正心态,大不了就把股市给我的钱再还给股市呗。’
‘可是…… ’
    ‘没有可是!’
    钱谦只得祝福她:‘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理想现实一线隔,心无旁骛脚踏实,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花开复见却飘零,残憾莫使今生留…… ’
    第二天,‘*ST天行’年报公布。不出意料,该公司第四季度亏损达到了创记录的每股零点二二元,每股净资产转为负值,正式宣告资不抵债。这份年报虽惨淡异常,但并未超出市场预期,真正令投资者感到震惊的,是与年报一同公布的最新十大股东名单。公司董事长段然,在报告期内减持两千七百四十万股,合计套现近四个亿,所持股份锐减至三百四十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百分之一点七,失去了第一大股东资格。此外,那位前期以低价收购一千万股‘*ST天行’的秃鹫基金大鳄吴为,也在二级市场上逢高清仓,一来一回,净赚约一亿两千万。
    股民们愤怒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四面八方开过来,汇聚在‘天行卫星通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门前,歌声整齐而高亢:‘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
    公安干警紧急出动,试图阻止股民冲击‘天行’公司的行动,证管委稽查科首当其冲,一方面晓以利害,另一方面也规劝大家不要干出出格的事情来,有理变没理。但股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一度与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正面冲突,公安干警这边自然是保持最大的克制,有人帽子被打飞了,有人鞋被踩丢了,冲锋在前的柳湄最惨,被一个灵活的胖子一脚踢在腰眼上,当场就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被同事们抢了出来。
    感觉上当的不止是投资‘天行’的股民,欧阳至得知消息后同样十分激愤,很显然,自己被人利用了,他第一时间闯到许如烟家:‘你不是说那个段然只是想借利好预先兑现一部分股份么?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许如烟一如既往地淡定:‘这个问题你最好直接问他本人。’
    欧阳至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孔让他感到陌生:‘你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串通好的?’
    许如烟笑而不答,她不想再骗欧阳至一次。
    ‘你…… ’
    ‘你凭什么说是我跟段然串通好的?’
    ‘那…… ’
    ‘没错儿,段然这次确实是够缺德的,不过你放心,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段然这么干是在自掘坟墓,会有人出来收拾他的。’
    欧阳至沮丧万分:‘收拾他?没那么简单吧,到时候你我恐怕都逃不掉干系。’
‘不会的,’许如烟胸有成竹而意味深长:‘孽是段然造下的,自然要由他自己来偿还……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6 14:48:06 | 显示全部楼层
12. 程序公正

    这次,‘天行’的事情闹得比当初的‘吉瑞股份’还大,上回只不过是死了个陈明贵,这回却引发了‘群体性事件’,对于官方来说,后者显然比前者要可怕得多。
‘证管委’稽查科奉命集中力量攻关,经调查认定,‘*ST天行’或被台湾‘正华电子’重组、以此为平台注入大量优质资产的说法纯属臆造。
    柳湄等人通过有关部门发函请台湾方面帮助调查‘正华电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相关资料,结论是,这家公司曾经存在过、也的确从事半导体芯片领域的生产活动,但‘正华电子’并非如某些媒体所传说的那样是拥有从集成电路设计、制作、封装、测试全套工艺流程的大型行业龙头,而只是参与其中对技术水平要求较低的封测环节、为大企业做代工,规模十分有些,根据其纳税记录推算,平均年产值不超过五百万新台币,且该企业已经因经营不善于‘民国98年’、即公元2009年冬天倒闭了。此外,‘正华电子’的总部并非位于台北市中心,而是注册在台湾中部的云林县北港镇,所谓中正区雨农路三百零九号‘正华大厦’,其实是个公共厕所。
    至于媒体上的借壳传闻,其实也并非源自‘天行’公司内部。稽查科找到刊载、播发过这个消息的主流平面媒体、广电媒体核实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都是从网络上得到的相关信息,并且在刊载、播发时都声明此消息未经权威证实、本报本台对其真实性及由此引发的后果不承担任何责任。通过技侦手段查询网上该消息的最初出处,发现都是来自一些股票论坛上网友的发帖,经由境外服务器转载,原始IP地址被隐藏、无从查找。
    线索断了,但董事长段然显然嫌疑最大,根据最新公告,他在‘*ST天行’扭亏无望、濒临被勒令摘牌前以畸高价格套现出局,是这次莫须有‘借壳’传闻的最大受益者,有违反《证券法》、《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中相关规定并触犯《刑法》第一百八十一条‘编造并传播证券、期货交易虚假信息罪、诱骗投资者购买证券、期货合约罪’、第一百八十二条‘操纵证券、期货市场罪’的重大嫌疑。据此,柳湄找到稽查科科长钱进,申请对其依法进行逮捕或刑事拘留。
    ‘这恐怕不行,就算我这儿通过了,检察院那边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
    ‘证据,证据呢?’
    ‘这还用得着证据?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碰巧有人散布借壳信息掩护段然临危撤退么?’
    ‘这不是理由,我要的是证据,表明段然就是幕后操纵重组骗局黑手的过硬证据。’
‘案情已经很清晰了,从逻辑上…… ’
    ‘办案不能靠逻辑,新《刑法》最重的是事实。’
    ‘把段然抓起来一审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拜托你搞搞清楚,我们得先有证据,然后才能把他抓起来,而不是相反,先抓起来,再通过挖口供的方式找证据。’
    ‘根据从‘天行’公司内部传出来的消息,段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现身了,连董事会秘书都不知道他在哪儿,要是再不采取果断行动,后果不堪设想,等有了证据,段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也不希望这样,可你让我怎么办呢?违规批捕?无论是逮捕还是刑事拘留,那都是需要满足一系列条件和程序的,我们不是盖世太保,也不是贝利亚时期的内务人民委员会,不能想抓谁就抓谁…… ’
虽经柳湄等人反复争取,但‘证管委’和公安局依然只同意对段然实施‘拘传’,稽查科本就抽不出足够人手,在抓人方面又没有太多经验,根本不可能完成所谓的‘拘传’。本想请求刑警队帮助,但按照惯例,除非是正式批捕或刑拘,否则刑警不会出马,且近期九州大案不断,他们也被绊住了,分身乏术。
    没办法,这就是现代法律的重要特征之一——‘程序公正’。
    1994年夏天的一个深夜,美国黑人裔橄榄球明星辛普森的白人前妻妮克与其男友被发现死在位于洛杉矶西部的住所内,均被用利刃割破喉咙。辛普森有作案动机,他始终希望与妮可破镜重圆,并对其与其他男人的交往极为敏感。此外,所有物证都对他不利,凶杀现场发现了辛普森的血液和毛发,警方在案发现场与辛普森家找到的血手套是一副,辛普森住宅前小道上、二楼卧室袜子上以及白色野马车上也都发现有他和被害者的血迹,应该说是铁证如山。可是,由于警方在取证与举证时的疏忽,比如说,采集血液样本后没有做干燥和冷冻处理(可能破坏DNA结构),保存并分析血样的警署实验室设备简陋、管理混乱等等,使指控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最终,陪审团宣布辛普森无罪释放。过半数美国人都认定辛普森有罪,但与此同时,绝大多数人也认为审判结果是可以接受的,警方证据确实存有疑点。此案例是‘程序公正’的绝佳注脚,美国刑法对刑事犯罪的证明标准是‘beyond reasonable doubt’,即‘超越合理怀疑’,体现了对人权的极度尊重……
    上周股民围攻‘天行’总部、稽查科出现场‘处突’时,柳湄曾被某灵活胖子踹中后腰,造成腰椎错位、韧带严重拉伤,虽经医学处理,但腰部疼痛一直没能缓解。于是,柳湄便吵着要柳逸知给她按摩疗伤。上学的时候,柳湄曾在体校练过近十年的长跑,直到现在,每逢九州市公安系统开运动会或者搞‘大比武’,连那些警校出身的猛男、霸王花常常都不是她这个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证券稽查人员的对手。小时候,每天训练完回家,也是由弟弟逸知给柳湄做肌肉放松,久而久之,柳逸知也练就了过硬的按摩手法,这是童子功,虽已隔经年,但业务仍很熟稔。
    1925年,民国名媛陆小曼结束与丈夫王庚的婚姻关系,再嫁徐志摩。正式离婚前夕,陆小曼曾发现自己怀孕了(是王庚的),为自由之身,她偷偷找人打掉了这个孩子。此次流产很不成功,陆小曼的身体一蹶不振,不仅失去生育能力,且一行房便会昏厥,后来开始吸食鸦片也是因为这个。此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她和徐志摩之间,那便是翁瑞午。翁瑞午是清末民初书画家翁绶祺(帝师翁同龢门生)之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唱得一手好昆曲,与爱好文艺的陆小曼很有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翁瑞午乃‘丁氏一指禅’创始人、名医丁凤山入室弟子,身怀推拿绝学,常为抱病的陆小曼诊治,出入床第之间,一来二去,便有了绯闻(其实翁、陆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清白的)……
    数日以来,弟弟逸知的悉心按摩,令柳湄感到十分受用,后来腰不怎么疼了,还是每晚缠着他为自己舒筋活血。
可此时的柳逸知,内心并不平静,面对横陈在床上的姐姐柳湄,他的思绪常常回到十几年以前。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夜晚,窗外的雨始终下不来,柳湄去了爷爷家,家中只剩下阮可欣和逸知。不知为何,阮可欣那天兴致很高,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酒后躺在床上养神,望着正在一旁打谱的儿子柳逸知,她眼神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借故腿疼,把逸知叫到了自己身边。隔着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袍,柳逸知的手按在阮可欣依然饱满润泽的肌体上,就像现在,可后来……
    逸知一走神,手不小心轻轻碰到了柳湄的前胸,他如同被万伏高压那灿烂的橙蓝色电弧击中,一下跳了起来,额头上汗如雨下。
    ‘你怎么了?’柳湄不明就里,望着气喘如牛的柳逸知,莫名其妙。
    逸知快步走开,像是要逃离是非之地:‘你早就好了,以后不用再按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6 14: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13. 果壳里的宇宙

    下班时分,‘烟雨股票工作室’内气氛十分轻松,同事们渐次离开。
    小邓招呼着金鑫:‘我们打算去喝两杯,一起么?’
    ‘下次吧,一会儿有个牌局,朋友开了桌blackjack。’
    ‘blackjack?’
    ‘就是二十一点,法语叫vingtetun,英语叫blackjack。’
    ‘能不能也带我去啊?’小邓一直想实地见识一下金鑫在牌桌上的风采。
    ‘改天吧,今天玩儿的比较大,庄家不让带生人过去。’
    许如烟正巧从自己的办公室中走出,注意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挺神秘的,你们去哪儿玩啊?’
    ‘江北,我朋友在那边有个别墅,‘望湖居’九号,好几层警卫,挺安全的。’
    小邓:‘我知道那个别墅区,巨贵,现在一栋怎么也得值个千八百万了吧?’
    ‘他买的时候便宜,这小子运气好,当年开发商干到一半儿脚底抹油了,剩下一堆‘烂尾楼’,一时又没人接手。贷款的银行怕血本无归,决定把盖了一半的别墅拍卖,来竞买的寥寥无几,我那朋友是少数胆儿大的买家之一,才花了一百来万。后来市里出面,银行用剩余的贷款入股,事情才摆平。’
    小邓忽然笑起来:‘要说起‘烂尾楼’啊,我可是见识过的。读研的时候,跟着导师去平壤开过一次会,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烂尾楼,叫‘柳京大厦’,1982年开工,外观呈金字塔形,一百零五层,总面积三十六万平方米…… ’
‘开玩笑,连饭都吃不饱,还劳民伤财地建这种东西。’
    趁他们聊得正欢,许如烟若无其事地将一个外观很不起眼的文件袋悄悄塞进金鑫扔在一旁的提包内,谁都没有发觉。
    小邓:‘当初决定建的时候,就是想向国际上那些看不起伟大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人——比如说金哥你——来展现其雄厚国力。可就在混凝土结构都已经基本完成时却忽然停工了,原因众说纷纭,据说工程质量和设计图纸有问题,导致地基沉降、结构强度不够,估计可能是请的中国包工队,总而言之是给撂在那儿了。‘柳京大厦’从‘google earth’卫星地图上都能查到,一个巨大的空壳,甚至都能看见楼顶上那座晃晃悠悠的吊车…… ’
    正说着,金鑫的手机响,是庄家打来的,他一边应承,一边急急忙忙地抄起提包准备赴约:‘许总,我走了啊。’
    ‘祝你好运…… ’
    黄昏时分,许如烟不紧不慢地走出‘烟雨股票工作室’所在的‘金宝大厦’。街边,报刊亭老板正用一个简单的电池喇叭不厌其烦地重复播放着单调的叫卖声:‘晚报、法制晚报、九州时报…… 晚报、法制晚报、九州时报…… ’
    许如烟:‘有号卡么?手机号卡。’
    ‘移动还是联通?’
    ‘最便宜的。’
    ‘九州行,九十九块,还带十五块钱的话费。’
    ‘这种卖得好么?’
    ‘不错,现在低价促销,这个月过完就变成一百四十九了。’
    ‘就是它了,’许如烟将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
    报亭老板拿出一张单子:‘您选个号吧。’
    ‘不必了,随便拿一个就行。’
    买完卡,许如烟又在周边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之后走进停在路边僻静处的车内。她拉开自己的手机后盖,将刚买的SIM卡与原卡进行调换,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亲切的女声:‘您好,这是里九州市公安局反赌热线,我是五七一八号警员,有事请讲。’
    许如烟以较平日粗些的嗓音:‘我举报一个赌窝,江北区‘望湖居’别墅九号,有一伙人正在玩儿二十一点,输赢很大。’
    ‘江北区‘望湖居’别墅九号是么?’
    ‘对,你们快去吧。’
    ‘请问您贵姓…… ’
    许如烟将电话挂掉,从手机内取下SIM卡,用力对折一下,打开车窗扔进路边的下水道,复又发动汽车,向远处驶去……
    夜晚的‘望湖居’别墅区寂静而安详,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保安巡夜的脚步声。
    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烟雾缭绕,乐声震耳,几个赌徒都是熟人,毫不拘束,玩兴正浓。
    金鑫的牌风很不顺,面前的筹码所剩无几,神色也显得很郁闷:‘hit(拿牌)。’
    庄家发给金鑫一张精致的软塑料扑克,翻开一看,是红桃皇后,相加为二十二点,又爆掉了。金鑫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把了,低声骂了一句,将仅剩的几个筹码扔出去,他自己也很纳闷,不知为什么,今晚心里总是觉得慌慌的。
    ‘是不是有小蜜了?’众赌客哄笑着。
    ‘扯淡,金某人好赌不好嫖,’他从包里取出两捆钱,将其中几叠扔给庄家:‘再来五万的,’顺手将皮包撂在一边。
    新筹码并没有为金鑫转运,手上明明只有十三点,可刚一要牌,又是张红桃皇后,二十三点,爆了:‘真他妈邪了…… ’
    忽然,一人从外破门而入,是负责望风的马仔,上气不接下气地:“快… 快跑… 警察来了…… ’
    众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收敛各自的随身物品。
    ‘别慌,从后门撤,’庄家吩咐马仔:‘先上去挡一挡,尽量拖住他们。’
    赌客们则依照指引,从一扇小门离开,忙乱中,金鑫只顾得拿钱,把皮包忘在了桌上。
    这伙人都是职业赌棍,对警察随时可能的不速而至早有‘应急预案’。望湖居九号位于别墅区边缘,出了后门就是一片小树林,借着茫茫夜色的掩护,金鑫等人火速穿过树林,来到城际高速旁,庄家在这里事先停了辆小面以备不时之需,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众人上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之势窜上高速。
    之所以选择在‘望湖居’设局,就是因为这里‘地形险要’,开车往东用不了十分钟便离开九州,抬抬脚就能到达临近的永明市。金鑫等人虽然在永明并没有据点,但只要出了九州,警察一般就不追了,那边不归他们管,为抓个赌也犯不上跨市、跨省追捕。
    车子延高速开了一小会儿,发现警察没追来,赌徒们就分散突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还别说,这种打法真挺符合游击战原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宿我扰,敌疲我打……
    第二天上午,‘烟雨股票工作室’所在写字楼门前的停车场内驶入一辆黑色奥迪A6,牌号‘九A06668’。车子停稳后走下一位装在套子里的男人,穿风衣、配墨镜、戴礼帽,包裹得十分严实,正是段然。这身特务般的装扮虽有些滑稽,但乍看上去确实很难辨认。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
    段然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坐到地上。
    拍他的是停车场管理员:‘先生,没事吧?’
段然定了定神。
    管理员撕下停车票,将一联别在车前的雨刷上,另一联交给段然本人。
    段然走出几步,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着,暗暗盘算了一下,折回来将雨刷上的停车票摘下,随即连同自己手中的那联,一起团成小球、放进兜里。
    管理员很意外:‘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我们大厦有规定,只要没有车证…… ’
    段然从钱包里抽出张百元钞票,塞给满脸惊喜的管理员:‘不用找了。’
    ‘烟雨股票工作室’中,闲来无事的众人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瞎聊,金鑫正得意洋洋地神侃昨晚的经历:‘这就叫夹缝中生存,英国的那个残废相对论宇宙学家学家,史蒂夫·霍金,重度肌肉萎缩症,只有两个手指能动,有句名言:‘即使你把我装进果壳里,也不能让我停止思考’,而我们的口号是:即使你把我装进已经装了霍金的那个果壳里,也不能让我停止…… ’
小邓奚落他:‘还吹嘘呢,查点儿就让警察给一锅端了,看到了吧,咱人民警察不是吃干饭的,鼻子灵得很,那么个犄角旮旯都能找到。对了,你要不要出去避避风头?’
    ‘不用,那栋别墅不在我名下,查不到我。不过也怪了,昨天一晚上,我这心里一直慌慌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手气也特别差。’
    ‘你快成精了,都有心灵感应了。’
‘好在有惊无险,估计警察这会儿正咬牙跺脚呢,就像1931年因叛徒投敌、国民党情报机关大肆搜捕中共要员时中统局长徐恩曾所扼腕叹息过的那样:我们离活捉周恩来只差五分钟。’
    一旁的许如烟含笑:‘别臭美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知道沈安娜吧,我党著名的女谍报员、打入国民党中央党部、被誉为‘按住蒋介石脉搏的人’,2010年沈安娜弥留之际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们暴露了?他们抓人了,从后门走…… 像你这样的,临死前估计只能喊:快跑,警察来了…… ’
    小邓:‘所以啊,以后还是收敛点儿吧,再这么下去,早晚得秋后拉清单。’
金鑫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儿,对于我们这些‘革命者’来说,刀光剑影都是家常便饭。’
    正说到兴起,特务装扮的段然行色匆匆地从外面闪进来,吓了大家一跳。
    ‘你,你找谁?’小邓并不认识他。
    ‘哦,找我的,里边谈吧,’许如烟拉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二人坐定,许如烟悠闲地喝着咖啡:‘扮相很酷嘛。’
    段然摘下墨镜:‘什么事儿啊,非让我过来,你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少露面么?’
    ‘有个坏消息,证管委和公安局已经掌握了你挪用公款炒期货赔了个底儿掉的事情。’
    段然一愣,困惑地:‘不应该啊,那些内部账册只有你我见过…… ’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是赶快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你是怎么知道公安局掌握了我挪用公款的事情的?’
    许如烟:‘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你就不必细问了,反正情报绝对准确,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到公安局去问问。’
    ‘我疯啦?跑去自投罗网。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得躲着那帮人,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更何况…… ’
    ‘需不需要我提供渠道送你出境啊?’
    段然:‘不用,我自己有办法。’
    ‘好,那你就先用你自己的办法试试吧。’
    段然并没有注意到许如烟话中的深意,自言自语着:‘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办完就立刻走人,这个鬼地方是一天不想多待了,等我到外面安顿好之后,欢迎你们来做客。’
    ‘行,我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吧,’段然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那辆车不能再开了,’他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就停在你们楼下的停车场,你帮我处理掉吧。’
许如烟拿起那串钥匙,冷笑着目送段然的背影……
 楼主| 发表于 2016-10-6 14:48:39 | 显示全部楼层
14. 猫鼠游戏

    检察院很快签发逮捕令,贷款炒期外加临危违规出局,还引发了‘群体性事件’,影响恶劣,郝市长数度专门问及此事,要求严惩,如果有黑幕,务必一查到底。以九州证管委稽查科和市刑警队若干人等为班底,成立专案组,限期抓捕首犯段然,同时汇同工商、审计等部门组建联合调查机构进驻‘天行’公司,查封相关账目及资产,为未来的起诉取证。
    有了逮捕令,专案组就可以对嫌犯的住所、车辆、通讯工具、个人账户等进行监控。经调查,段然在本市共有三处房产。一处在公司附近,是个三室一厅的公寓,由公司出钱租下,当初签的是五年的租赁合同,到今年年底为止,段然平时一般都住在这里,经走访当地社区居委会并调看小区及楼内的监控录像,段然最后一次出现是两周以前,像是来取东西的,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离开。第二处是个联排别墅,在公司研发中心附近,近年来,研发中心的工作陷于停顿并最终被出售给房地产商,今年春天,段然委托一家房屋中介机构出售该房产,由于要价过高,至今未能成交。最后一处是他去世的父母留下的,一共两小间,是九州市自来水公司的宿舍,尚未完成‘房改’,据邻居们反映,段然很少过来,大家都快记不清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采暖费已经拖欠了两年。
    此外,段然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单位和住处的座机嘛,不用说,肯定是打不通的。他有两辆车,一辆是‘天行’公司给配备的,别克君越,停在公司车库里,已经被查封了,另一辆是他自己的,奥迪A6,车牌号为‘九A06668’,这辆车最后一次出现是一周以前,在泰山路西口违章左转被摄像头给拍了下来,经调阅照片,那天下着小雨,又是晚上,所以看不大清楚,通过技术手段分析,开车的应该是他本人。
    专案组还特别追查了段然的银行卡和信用卡交易记录,最后一次使用也是一周前,在‘缘江商厦’超市购物,刷卡消费两千六百四十四元。柳湄专门派人去了趟‘缘江商厦’,根据交易流水号查了段然买的东西,主要是食品、饮料和其它日用品,数量很大,应该是在‘备战备荒’。
    综合以上信息及过去掌握的情况,专案组断定:段然在‘*ST天行’坐庄事件结束一个多月来一直深居简出,很可能并未离开九州,狡兔三窟,多半躲在一个他自己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把他给‘挖’出来。
    刑警队那边的建议是来个他们拿手的拉网式搜索,名义可以是调查外来人口或者摸底人户分离之类,尤其不要漏过那些小旅店、小桑拿以及地下室和改为出租用的‘人防’设施,这种地方的住户流动性很强,又缺乏完善的登记制度,常常是藏污纳垢的死角,每次拉网检查,总能有些意外的收获,去年,两个背着四五条人命的跨省逃犯就是这样抓获的。
    但柳湄和证管委稽查科的几位同事都不赞成。首先就怕打草惊蛇,段然之所以有可能到现在都没逃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办完,如果这么一弄,把他给吓着了,到时候非但抓不到人,还可能加速他的逃亡。此外,段然是留美博士、上市公司老总,不光眼界高,而且有很强的经济实力,享受惯了灯红酒绿,即使到了需要躲藏行踪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跑到什么小旅店、小桑拿里去。
专案组决定采取内紧外松的策略,扩大了调查范围,一方面整理段然的社会关系网,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同时紧盯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站以及主要出城道路,进行秘密布控,只要他一出现,立刻抓捕。但几天过去了,工作进展甚微,撒下的天罗地网一无所获……
    看来必须换个思路,站在段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专案组拿到逮捕令很晚,在这之前,他有充足的时间的机会可以离开,大家一直在琢磨,段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跑掉,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柳湄忽然打了个响指:‘Bingo,钱,一定是钱。’
    我们常见的兔子,分家兔和野兔,家兔生活在笼子里,而野兔则生活在山林中。倘若把林中的野兔放在笼子里养着,它起初可能不大适应,但过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可是,若把家兔扔到野外去,那它不出三天就得被别的猎食动物给吃了。
    ‘这个段然,就是典型的家兔,他跟一般逃犯不一样,那些杀人、放火、强奸、抢劫的亡命徒就像野兔,适应能力很强,只要有最起码的生存条件,他们就能活下来…… ’
    一位年轻刑警表示赞成:‘对,我刚参加工作那年,跟着老同志追捕一个抢劫杀人犯,把这家伙堵在靠近静州的大山里,因为他有枪,又已经背了人命,所以格外疯狂、无所顾忌。为避免无谓的伤亡,我们围而不打,一直困了他十二天,这小子硬是挖野菜、啃树皮、喝脏水和自己的尿,‘啖草茹泥,匍匐山野,确信神州永存,皇国不灭’,始终拒不投降,最后还是强攻把他给击毙了。’
‘段然显然是做不到这些的,他想跑,但一定得先铺好后路,具体说就是得有钱。他为什么在炒期货赔了的情况下冒险炒作重组套现,就是为了筹钱,但钱是不可能都带在身上的,’柳湄翻开一份卷宗:‘进驻‘天行’公司的调查组已经开始追查段然套现款项的去向,钱应该是被分成了若干笔,有的提了现,有的转账汇进其它账户,渠道和交易流程很复杂,追踪起来十分费劲。这恐怕就是段然迟迟不肯走的原因,他得在九州坐镇,把所有事项都安排好了才能放心动身,可以利用他的这个心理,主动出击,用计把他给‘调’出来、‘诈’出来…… ’
    专案组将工作重点转移到了九州市的各家‘地下钱庄’上,经缜密排查,线索聚焦在了一家名为‘世源博通’的空壳公司。
    ‘世源博通’公司全称为‘世源博通服务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法定代表人托尼·张,注册地是避税天堂英属开曼群岛,登记的主营业务范围是国际大宗商品贸易。可实际上,该公司自成立以后,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可靠的经营活动,而是不停地在国内外向不同的机构或个人借款、还款,这种现象早已引起了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注意,怀疑其从事国际洗钱活动,只是没有最终收网。
    经协调,公安局将托尼·张案件暂时移交给专案组,他本人很快被控制,据其交代,确实有一个外貌酷似段然的人经朋友介绍找到他,说想利用该公司的渠道将一些资金转移到国外。双方约定,‘世源博通’中国分公司以短期融资的名义向其借款六千万元人民币,三个月后,该公司位于波多黎各的分支机构再将这笔款项连本带利以美元形式汇入其在多拉尔银行所开设的账户中。整件事情,托尼·张个人将获得八十万美元酬劳,两周以前已经以人民币本票形式支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另百分之七十将来事成之后再行付给。
    托尼·张和那个貌似段然的男子主要通过电子邮件保持接触,专案组一方面破译了邮箱密码,以备不时之需,另一方面与托尼·张进行了正面接触,后者表示愿意配合警方的行动、引出‘段然’。
    两天以后,托尼·张发邮件通知‘段然’,说波多黎各分公司那边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能如期交款,约他出来商谈更改交易方式,‘段然’对这些地下钱庄本就不十分信任,担心黑吃黑,一听就急了,很快便答应进行面谈。
    ‘段然’很狡猾,为避免轻易暴露目标,他将接头地点选在周末的缘江商厦,又赶上全场八五折促销,故而商厦内格外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连衽成帷、张袂成阴。专案组这边也十分珍惜此次行动的机会,任务计划严格保密,只有直接参与抓捕的极少数人知道,不出手则已,倘若出手,务必稳、准、狠。
    柳湄等人便衣混迹在穿梭的顾客当中,通过隐蔽在发际的微型麦克联络,偶尔彼此擦身而过,却装作互不认识。
    忽然,耳机里传来另一位稽查人员童沐初急促的声音:‘湄姐,你往十点钟方向看,那个是不是?’
    没错,有一个穿风衣、戴礼帽、配墨镜的男人正朝等候在一家商铺门前的托尼·张走去,外形看起来很像段然。
    ‘先别动,再等一等,听我统一指挥。’
    那个段然模样的人来到托尼·张身边,二人交谈了几句,而后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开。
    柳湄果断下达命令:‘按第一方案,行动。’
    埋伏在附近的几组警员迅速围拢过来,将那个着风衣的男子拿下,柳湄走过去,劈手摘掉该男子的墨镜,却发现竟不是段然。
    周围的顾客后退几步,围成一个圈,好奇地看着,不时有人交头接耳:‘拍电影呢吧?’
    ‘可能是,我还头一回见着这景儿,摄像机在哪儿呢?’他笑着四处招手。
‘我看应该是真的,刚才那一下,下手挺狠的…… ’
    那名男子被带回稽查科,专案组立刻对其展开突击预审。
    童沐初拿出一张段然的近照:‘好好看看,是他么?’
    ‘对,就是这个人。他说他孩子让人家给绑架了,给了我三百块钱,还有这身行头,让我去跟绑匪接头。’
    ‘你以前认识他么?’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就是刚才,在商业街北路那边,他拦住我,说让我帮个忙,我看他挺着急的,就答应了。’
    柳湄:‘你再仔细想想,以前真不认识?’
男子赌咒发誓:‘真不认识,骗您是孙子。’
    童沐初气不打一处来:‘不认识你就敢替他接头?就为了三百块钱,你小子是不是穷疯了?’
    ‘也不光是为钱,我把钱退给你们都行,’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柳湄:‘行了行了,那点儿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男子还在絮叨:‘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如今都是一个,谁家不当宝贝儿养着,要是哪天回家稍微晚点儿,我爱人那血压立刻就得往上顶。您说,谁孩子丢了不着急啊,都是顺手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对了,他孩子怎么样了?’
    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童沐初哭笑不得:‘哪儿有什么孩子啊,这家伙是个逃犯。’
    ‘逃… 逃犯?’
 楼主| 发表于 2016-10-6 14:48:55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惊弓之鸟

    就在专案组一筹莫展的时候,线索却没来由地自己找上门来了。那天下午,柳湄忽然接到江南区某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段然那辆失踪已久的牌号为‘九A06668’的奥迪A6竟然神奇般地出现了。
    此时,这辆车正停在一处名为‘唐人家园’的新建小区内。据该小区保安反映,车是前天下午来的,进门时胡乱填写了登记簿,说是来访友,一会儿就走。可直到今天中午都没出来,保安给司机留的手机打电话,一直关机,于是报告了保安队长,这个队长以前当过侦查兵,警惕性挺高,怕有什么问题,就联系了当地派出所,才发现正是段然名下的那辆车。
    柳湄等人立刻赶赴现场,除专案组和市局刑警队外,当地派出所也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警力,用暗哨将小区的几个主要出入口全部封锁。
专案组首先约谈了前天下午在‘唐人家园’正门执勤的保安,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经反复辨认,这个保安一口咬定当时驾驶那台奥迪A6的不是段然,且车内并没有旁人。
    这也不要紧,物业公司提供了该小区的全部住户资料,还好,‘唐人家园’是建成不到一年的高档社区,都是大户型,单位不多,只有两百六十几户。通过细致排查,专案组将目标锁定在了八号楼二零二室……
    此时此刻,段然的确就待在‘唐人小区’八号楼二零二室内,他蜷伏在这里已经将近三周之间了,除上次到‘缘江商厦’赴约外,几乎是足不出户。段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三部智能手机以及若干SIM卡,有本地的、外地的、香港的、美国的,通过这些电子设备,不出门的段然始终和世界各地与他相关的人和事保持着热线联络。
    突然,身旁一部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段然犹豫了几秒钟,按下通话键:‘哪位?’
    对方是个他没有任何印象的男声:‘快跑!’
    几天前在‘缘江商厦’,谨慎的段然虽然没有落网,但已成惊弓之鸟,他一下从转椅上弹起来:‘你是谁?’
    ‘这不重要。专案组的人马上就到,我替你看好了,只有一条路能出去:走南面的防火通道,先到地下停车场,再从F5出口…… ’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许如烟在美容院做完例行护理后回到住处,穿过幽暗的长长走廊,来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猛然间,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许如烟大惊:‘流氓,来人呐…… ’
    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喊,是我。’
    许如烟定下神,壮起胆抬眼看了看那个男子,是段然。
    ‘快开门,快点儿…… ’
    许如烟家饭厅,段然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各种方便食品。
    许如烟端坐在他对面,抱着肩:‘至于么,段总,才三天没吃饭就饿成这样。’
    段然不理她,继续埋头吃东西。
    ‘够么?不够还有,要不,我带你到外面吃好的去?’
    段然瞟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了?’
    ‘那不叫跟踪,叫保护,要不是我的人眼尖,你这会儿已经在预审室里了。’
    段然恨恨地:‘真他妈邪门了,稽查科的效率怎么这么高,不光知道我挪用贷款炒期货,还查到转移财产的地下钱庄,居然又知道了我的住址、摸到家里去了。’
    许如烟讥诮地看着他:‘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在我这里躲一辈子吧?’
    ‘你赶快想办法把我送出去,送到深圳就行,有人在那边接应我。’
    许如烟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有办法么?干嘛又跑来求我?’
    ‘你别忙着幸灾乐祸,炒‘*ST天行’也有你一份,我要是落到警察手里,没你的好。’
    ‘行…… ’许如烟不置可否,起身走进卧室,随即扔出一个枕头:‘先在客厅里委屈一夜吧,明天我亲自把你送出九州。’
    第二天一大早,许如烟便带着段然、登上逃亡之路。一辆捷达开路,后面跟着辆七座旅行车,段然坐在后面,身边是几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许如烟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段然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俨然已经到了郊区,他面生狐疑之色:‘这路不对吧?不是说先去省城么,怎么进山了?’
    ‘要不然段总自己来开车?’
    ‘可这…… ’
    许如烟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要么你下车自己走,要么闭嘴。’
    段然心中生疑,嘴上却不好再说什么。
    大约半小时后,两辆车先后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山崖附近,众人下车,许如烟、段然以及几个马仔站在离悬崖不远的地方,外围有其他马仔把守。
    段然:‘许如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逃避警方的追捕么?’她笑笑:‘从这儿下去,就再不会有人找得到你了。放心,我请人替你看过了,这里的风水很好,后有‘靠’,前有‘照’,左‘青龙’,右‘白虎’,北枕高山,南临长河,帝王家的陵寝也不过如此。’
    ‘咱别开玩笑行么?现在警察追得很紧,风景以后再欣赏,咱赶紧走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段然:‘你自己在这儿玩儿吧,反正我要走了,’说着,就要离开。
    两个人高马大的马仔堵住段然,将他一把推了回去,段然倒退几步,险些滑倒,几块石头从悬崖上掉下去,半晌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显然,这里山势险峻,一旦失足,恐怕再无生还的希望。
    ‘许总,咱这玩笑可有点儿开大了。’
    许如烟沉下脸;‘我说过了,没跟你开玩笑。’
    ‘那是为什么啊?咱们可是并肩战斗的合作伙伴,这次你们‘烟雨’也赚肥了,总不能过河拆桥吧?再者说了,有这个必要么?我一旦离开九州,这件事将永无对证,你可以继续在股市里大显身手。’
许如烟:‘我没工夫听你瞎扯,自己选个死法吧,是直接跳下去,还是我们把你弄死然后扔下去?当然,也可以让你走得痛快些,’她扔给段然一个药瓶:‘这可是好东西呦,特地帮你搞来的,吃吧,吃了就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许总,这是何必呢?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下此毒手?’
    许如烟:‘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近日无仇’确实没错,在炒‘天行’这件事上,咱们的合作总体上来讲还是很愉快的,至于‘远日无怨’嘛,你说这话难道不亏心么?’
    ‘怎么?段某曾得罪过您?我怎么不记得啊?’
    ‘我你当然不记得,可‘海塘高新’的事情你总记得吧?’
    段然一惊:‘海塘高新?’
    ‘自己造过的孽这么快就忘了?’许如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段然面前。
段然打开信封,里面是当年许如烟操作‘海塘高新’造成巨亏的交易记录:‘我明白了,你是当年做‘海塘高新’赔钱的散户之一。’
    ‘还明白什么了?’
    ‘还明白我落到这一步都是你害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挪用贷款炒期货的事情是你透给警方的,到我住处抓我的警察也是你引去的,我没说错吧?’
    许如烟长叹一声:‘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不其然,段总一生冰雪聪明,临死更加明察秋毫。’
    ‘你这么干就是为了报复我?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许如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辰正合适,该上路了,午时初刻,阳气正盛,可保你黄泉路上顺风顺水,也省得阴魂再来纠缠我们。’
几个马仔向段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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