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蜍

不屈的棋子

        蟾蜍是两栖动物，体表有许多疙瘩，内有毒腺，俗称癞蛤蟆。蟾蜍是丑陋的，人们常说：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同样是冬眠动物，蟾蜍要比青蛙醒来得早，所以它们产卵也要比青蛙早。蟾蜍的卵与青蛙的卵也不一样。青蛙的卵都是一团一团的，而蟾蜍的卵却都是一条连续的线状长带，带内的卵排成两行，像一串珍珠，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家乡人把蝌蚪叫做“蛤蟆骨朵儿”。“骨朵儿”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所以“蛤蟆骨朵儿”就是一个既形象又具有诗意的称呼。其实蟾蜍的蝌蚪要比青蛙的蝌蚪好看许多，颜色更黑，脑袋更胖，尾巴更小巧，所以也就更像一群从语文课本里逃出来的黑色逗号。
　　 初夏时节，浅水的泡子里水草茂盛，一群懵懂而天真的蝌蚪聚在一起，像是在开会。它们刚出生不久，对一切都觉得新鲜和好奇，免不了要聚在一起争论一番，发表各自的看法。议论了一会，几只蝌蚪似乎有不同的意见，不停地晃着黑脑袋，但只是几下，它们就又达成了一致，于是整群蝌蚪都高兴起来，头衔着尾，兴奋地在水里转了两圈。但也有两只喜静的蝌蚪，并不愿意凑热闹。它俩离开了蝌蚪群，把嘴沾附在一棵草茎上，头挨着头窃窃私语，不时地摇着尾巴，更加地怡然自得。
　　 孩子淘气，先是小心翼翼地蹲在岸边看着水里的蝌蚪开会，但终于他忍耐不住了，于是拾起一块石子，投入了水中。蝌蚪们正聚精会神地谈论着美好的未来，忽然一粒石子从天而降，不偏不斜，正好落入蝌蚪群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蝌蚪们受惊，四散奔逃，一根根小尾巴拼命地摆动，只怨一生出来时爹娘没有直接给自己配上四条腿。但它们没逃多远，就发觉这只是一场虚惊，于是又纷纷聚拢在了一起，向着另一片水草，优哉游哉地游了过去。
　　 语文老师说青蛙和蟾蜍都是由蝌蚪变成的，我于是便用铁丝和纱布做了一个小网兜，准备去水边捞些蝌蚪回来，好进行我的观察和研究。我那时还小，不敢下水，只举着小网兜在泡子边上绕着圈子。青蛙的蝌蚪胆小而机灵，人影刚一沾水，它们就会被惊走。蟾蜍的蝌蚪不怕人。泡子边的水浅且温暖，它们都集中在那里，懒洋洋地晃着尾巴，即使你把树枝伸进水中把它们拨弄开，它们也会很快聚回来。我捞不到青蛙的蝌蚪，最后只好捞了十几只蟾蜍的蝌蚪，心里安慰自己：蟾蜍也是蝌蚪变的，观察它也一样能获得科学上的成果。
　　 我把蝌蚪放进一个大罐头瓶子里养着，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们有没有变化。第三天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它们尾巴的两侧各现出了一粒凸起，像豆胚上的芽孢，我知道那里将会长出两条后腿。第五天的时候，它们的后腿长出来了，小小的，弱弱的，却也能一摆一摆地划水。但第七天，在它们还未及长出前腿的时候，它们却通通地死掉了。原来那天太热，罐头瓶子又太小，被太阳一晒，水温就急剧升高，它们是被闷死的。我懊悔不已，自己竟无意间将十余条生命扼杀了。那天，我怀着愧疚的心情把蝌蚪的尸体装在了纸盒里，又埋在了后园子里的樱桃树下。
　　 在乡间，几乎随处都可以看见蟾蜍的身影。它们多集中在池塘边，有时会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只露出一只脑袋。当有人走过来时，它会悄无声息地将脑袋缩回水中，等人走过去后，才浮上来。也有一些蟾蜍，选择在湿润的草滩或庄稼地里生活。那里有着丰富的昆虫，是他们捕食的好去处。
　　 蟾蜍太丑，许多孩子免不了要讨厌它们，甚至有时会伤害它们。草地里，一个孩子发现了一只小碗大的蟾蜍，兴奋起来，不停地用树棍拨弄着它的身体。蟾蜍费劲地支起四条腿，勉强蹦了几下，就失去了力气，只能慢慢地向别处爬去。孩子一跳，跃到了它的面前，树棍指着它的脑袋。蟾蜍停了下来，立在原地，双眼盯着木棍瞅。十几秒后，它觉得前路不通，于是又调转了身子，向另一个方向爬去。淘气的孩子哪里肯放过它，又轻轻地向侧一跳，再次拦在了他的面前。蟾蜍累了，趴下身来，眼里带着无奈和无助，一动不动，寄幻想于危险能够快些过去。孩子正在兴头上，用树棍插在蟾蜍的肚皮底下向上一挑，蟾蜍被翻个底朝上，露出带有栗色斑点的暗黄肚皮。紧接着，孩子就用小树棍敲起了蟾蜍的肚皮，一边敲一边唱：“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猪，气得蛤蟆直哭。”蟾蜍肚皮朝天，四肢徒劳地挣扎着，为了防止内脏受到损伤，它的肚皮随着木棍的敲击渐渐地鼓了起来，且越鼓越大。孩子兴奋起来，“嘿嘿”地咧嘴乐着，棍子敲打的频率更快了。木棍落在蟾蜍的肚皮上，发出“通通”的闷响，就如在敲一面鼓。谢天谢地，敲了一会，孩子终于失去了兴趣，丢下了木棍去追赶一只从眼前飞过的蝴蝶去了。蟾蜍静静地躺着不动，像死了一样，但它的肚皮却慢慢地在缩小，就像一个慢撒气的气球，渐渐地恢复了原状。最后，他动了动腿，努力地将一侧的俩条腿触到地上，慢慢地向上支起一侧的身子，最后猛地一用力，翻转了过来。它似乎累了，也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静静地趴在原地喘息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许久，它才慢慢地爬进了附近的草稞子里。
　　 小时候，有几个大孩子是极度可恶的，他们不但欺负我们小孩子，而且还经常祸害一些小动物，掏麻雀、打燕子，有一次他们甚至对蟾蜍下了毒手。那天，他们在河滩上抓了许多只大蟾蜍，而他们恰好刚刚制作出了两把火药枪，正急于试验枪的威力。那是一种用废弃的自行车链节和子弹壳制作的简易手枪，用火柴头上的硫磺做枪药，可以射出一小节铁丝头。他们上好了枪药，把枪管对着蟾蜍的肚子扣动了扳机。“噗”的一声，蟾蜍的肚皮上炸开了一个口子，他们邪恶地笑了，对火药枪的威力十分满意。那天他们一连打了七八只蟾蜍，直到他们的子弹用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被打的蟾蜍们都没有马上死，它们或者趴伏在原地默默无语，瞪着空洞的眼睛发呆，或者是慢悠悠地向远处爬着。灰白色的肠子从它们的伤口中漏了出来，在地上拖行，沾了许多的的泥土和草末。它们似乎不知道疼痛，也许感到了疼痛却被它们忍住了。等那些大孩子走远后，我找了许多的草叶子，铺在地上，然后把那些受伤的蟾蜍放在了上面，希望能够出现奇迹，使它们能够活下去。第二天我又去看，它们都不在了。我以为它们的伤都好了，活了过来。于是去附近的草丛中寻找，却发现了它们的尸体。我当时心里很难过，还咬牙切齿地发了誓，说要为它们报仇。
　　 我小的时候把十几只蟾蜍的蝌蚪弄死后，心里十分愧疚，为了赎罪，那之后我不但没有伤害过他们，而且还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有时我会捧起一只蟾蜍，放在手掌心里和它对望。它先是挣扎，四条腿使劲地乱蹬，甚至毫不讲究地在我的手心里撒了一泡尿。但我不怪它，还会用手轻轻地抚摸它身上的小疙瘩。它的皮肤湿润而凉，像深水下的卵石。它发现我并无恶意，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下颌轻轻地起伏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我。
　　 那时，我家的菜园子里也曾住过一只大如海碗的蟾蜍，隐在柳树根下的几块巨石中，很少出来。有一天，大哥新抱养的小猫花花去菜园子里闲逛，它蹲在柳树根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韭菜花间几只跳舞的蝴蝶，后腿紧绷，随时准备跳出去，妄想扑到一只。正在这时，它敏锐的耳朵听到了来自身后的一声轻响，就在石块中的草丛里。花花打了个机灵，它是一只小猫，还未曾和老鼠过过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老鼠的动静？花花警觉起来，慢慢地转过身，匍匐在地，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几块巨石。一秒，两秒，三秒，忽然草丛一动，一个大号的蟾蜍慢慢地爬了出来。花花万万没想到爬出来的不是老鼠，而是一只不曾见过的怪物，惊得一下子向后跳了一大步，尾巴直立起来，浑身的毛也竖了起来。那只蟾蜍并没有惊慌，略微看了看，又迈开了步子只对着花花爬去。花花一步步地后退，蟾蜍一步步地前行。几秒后，花花强压住恐惧的心，猛地站住了脚，蟾蜍也跟着停了下来。花花稳住心神，伸出前爪，慢慢地举到胸前，蟾蜍毫无反应，一双眼睛平静地盯着花花。忽然，花花猛地挥出了前爪，正好勾在了蟾蜍的身上，蟾蜍被打出了很远，险些被掀翻。但它没有逃，稳了一下身子，继续向花花爬来。花花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喵”地叫了一声，跳开身子，仓皇而逃。蟾蜍继续向前爬，慢慢地隐进了韭菜地，它那时应该是要去捕捉几只飞虫做晚餐的吧？
　　 有一年，村里人听说蟾蜍的皮是名贵的药材，可以卖钱，于是许多人都开始抓起了蟾蜍。成百上千只的蟾蜍遭到了屠杀，剥下的皮晾晒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直到后来那些蟾蜍的皮都没有卖出去，人们才停止了捕杀。
　　 人们一直喜欢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用来讽刺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其实这个比喻毫无道理，要我看：蟾蜍从来没有妄想，它超然物外、与世无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应该是淡泊宁静的象征才对。
　　

顾林

作者是生活的有心人，观察细微，描写细腻，语言干净简洁。欣赏！

顾林

有个建议：字体太粗太大了，不够雅观。这是方便老年读者阅读吧

林慧妮

好形象传神的描写，几乎让小小的蟾蜍呼之欲出呀

碧云天下

蟾蜍在中国的神话中可是财富的象征。

不屈的棋子

顾林 发表于 2017-1-9 14:28
有个建议：字体太粗太大了，不够雅观。这是方便老年读者阅读吧

改过来了，现在的字体适合三四十岁的读者！

不屈的棋子

林慧妮 发表于 2017-1-9 15:14
好形象传神的描写，几乎让小小的蟾蜍呼之欲出呀

我喜欢懒蛤蟆，小时候常捧在手里玩。

不屈的棋子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7-1-9 20:04
蟾蜍在中国的神话中可是财富的象征。

是，许多商家都会在柜台上摆放一只金蟾，看着像铜的，其实多是石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