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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寻梦依人

[灌水]朗读文章素材——罗兰 毕淑敏 肖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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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把握时机    居里夫人说:“弱者等待时机,强者创造时机。”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台北民族晚报》上,有一次记述林语堂博士当年的一段故事说:
  “有一天,一位先生宴请美国名作家赛珍珠女士,林语堂先生也在被请之列,于是他就请求主人把他的席次排在赛珍珠之旁。席间,赛珍珠知道座上多中国作家,就说:‘各位何不以新作供美国出版界印行?本人愿为介绍。’”
  “座上人当时都以为这是一种普通敷衍说词而已,未予注意;独林博上当场一口答应,归而以两日之力,搜集其发表于中国之英文小品成一巨册,而送之赛珍珠,请为斧正。赛因此对林博士印象至佳,其后乃以全力助其成功。
  “据说,当日座上客中尚有吴经熊、温源宁、全增嘏等先生,以英文造诣言,均不下于林博士,故在事后,如他们亦若林氏之认真,而亦能即日以作品送诸赛氏,则今日成功者未必为林氏也。”
  由这段故事看来,一个人能否成功,固然要靠天才,要靠努力,但善于创造时机,及时把握时机,不因循、不观望、不退缩、不犹豫,想到就做,有尝试的勇气,有实践的决心,多少因素加起来才可以造就一个人的成功。所以,尽管说,有人的成功在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但认真想来,这偶然机会的能被发现,被抓住,而且被充分利用,却又决不是偶然的。
  机会是在纷坛世事之中的许多复杂因子,在运行之间偶然凑成的一个有利于你的空隙。这个空隙稍纵即逝,所以,要把握时机确实需要眼明手快地去“捕捉”,而不能坐在那里等待或因循拖延。
  西谚说:“机会不会再度来叩你的门。”这并非说它架于大,而是它也被操纵推挤在万事万物之间,身不由己。
  因循等待是人们失败的最大原因,所以说:“弱者等待时机,强者创造时机”;所谓“创造时机”,不过是在万千因子运行之间,努力加上自己的这万千分之一的力量,希图把“机会”的运行造成有利于自己的一刹那而已。林语堂博士的故事,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徘徊观望是我们成功的大敌。许多人都因为对已经来到面前的机会没有信心,而在一犹豫之间,把它轻轻放过了。机会难再,这话是对的,因为即使它肯再来,光临你的门前,但假如你仍没有改掉你那徘徊瞻顾的毛病的话,它还是照样要溜走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绕道而行    我们常看见那迷路的蜻蜓在房间里拼命地飞向玻璃窗,打算到那海阔天空的地方去。它看准了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那一片光明,百折不挠地飞过去,但每次都碰到玻璃上。必需在上面挣扎好久,才恢复神智,然后它在房间里绕上一圈,再鼓起勇气,仍然朝玻璃窗上飞去,当然,它还是“碰壁而回”。
  其实,旁边的门是开着的,只因那边看起来没有这边亮,它就不想去试试那个门。
  追求光明是多数生物的天性。它们不管怎样遭受失败或挫折,总还是坚决地朝向光明的地方去奋斗,但是,当我们看见碰壁而回的蜻蜓的时候,却不禁想要告诉它:我们有时为了达到目的,是不能不换一个看来较为遥远,较为无望的方向的;否则,你就只好永远在尝试与失败之间兜圈子,直到你完全铩羽而回。
  百折不回的精神虽然可佩,但如果这里虽然望得见目标,而这前面却只是一片陡削的山壁,没有可以攀缘的路径时,我们也只好换一个方向,绕道而行。
  为了达到目标,暂时走一走与理想相背驰的路,有时正是智慧的表现。事实上,人生途中是没有几条便捷的直达路径可走的。
  我们时常必须把目标放在背后,而耐心地去做披荆斩棘、铺路修桥的工作,我们时常必需尝试很多条看来非常晦暗无望的道路之后,才发现距离目标近了一点。
  只要我们记住自己理想的方向,就算多兜几个圈子,也许不算错误。
  不要逞匹夫之勇,不要像那只固执的蜻蜓。请运用你的智慧和耐心吧!你可以暂时屈就你所不喜欢的职业,你可以暂时应付一下你所讨厌或轻视的人,你可以暂时走进一个黑暗的涵洞——只要你不忘记由它的另一端钻出来,只要你时刻知道这一切都仅仅是手段,而不是你的终极目的,你就用不着灰心和难过;也用不着关心周围的人怎样批评或嘲笑你。
  法国作家勒农说:“你不要焦急!我们所走的路是一条盘旋曲折的山路,要拐许多弯,兜许多圈子,时常我们觉得好似背向着目标,其实,我们总是越来越接近目标。”
  懂得兜圈子,绕道而行的人,往往是第一个登上山峰的人。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工作小语》
 博大的胸襟,高贵的情操,坚定的自信,可以把黑暗化为光明。把悲忿化为欢歌。
  真正的朝气并不是奔忙紧张的。你看初升的太阳,多么宁静和坚定!多么深藏不露而又一鸣惊人!
  真正的雄伟和恒久,决不是一时的冲力和奔忙所可达成,更不是喧嚣的大张旗鼓。所谓“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你看古老的地球,不声不响地旋转着,孕育了多少的生命,而我们几乎是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的。
  对生活中难以避免的那些悲苦失望的时刻,应该用欣赏的心情去体味和面对,并练习去适应。你会发现,一切的苦乐成败都为我们充实了生命的内容。你更会发现,快乐固然值得欣慰,痛苦也会使人有另一方式的收获。
  我们要认真,但不要顽固不化;我们要洒脱,但不要玩世不恭;我们要真诚的工作,也要有游戏的心情。
  有人以收获为幸福,有人以付出为快乐。最后人总会发现,真正的收获都因为曾经付出;那些未经过付出而得的收获一定不是真正的收获。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性向不同,成功的程度和方向也不会相同。用自己本色和真实的感情来创造前程,这就是每个人成功的道路。
  所谓的成就,无非是尽力而为。因此,既不必羡慕或嫉妒别人,也不要把一时的虚荣当做了成就。
  成功包括对别人的贡献,而不是剥夺别人来装点自己。
  许多所谓的成就都指的是个人的表现,而大家往往忽略了这个人的成就之中,有没有别人的牺牲。
  要使自己过得心安理得,在工作上要做到今日事今日毕,在为人方面要让自己良心上没有愧疚。
  个人的价值要靠别人客观的肯定。如果你从来也不为别人设想,别人又为什么要来肯定你的价值呢?
  生活是一连串的奋斗。我们不断地努力,就是胜利的保证,如果过去的时间没有荒废,现在就可以看到相当的成绩。如果目前的成绩不令自己满意,那也并不是你未得到应得的收获,而是证明你又有了更高更远的目标。
  世上真正伟大的成功者没有一位不是朴实诚恳的。因为唯有朴实诚恳,做事才会按部就班,才会有经得起考验的成绩。
  每人都知道“一技之长”重要,而我们更不妨把“一技之长”改为“数技之长”,多让自己具备一些技能,生活一定可以左右逢源。
  学有专精,是重在一个项目的钻研与精通。但在这一项的专精之外,更不妨有多项的才能,用求知致用的心情去学固然很好,用游戏好玩的心情去学,一定更为愉快。
  我们的生活要有创意、有特色。虽说应该加入群体生活,但在精神上要不抄袭,不模仿别人,发挥自己的本色,才可以有独特的成绩。
  自由的意义不是散漫无章,而是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去努力,使生命发出光辉。它是欢乐奔放的,同时也是严肃真诚的,当一个人能被允许严肃而真诚地生活,那就是彻底的自由。
  自由包括对别人的尊重与对生活的真诚,它是庄严的,但也是最使人感到受重视、被关切、欢乐而奔放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电视家庭》
  那天晚上到车站送小女儿坐夜车去高雄,车开后,在车站出口处遇到朋友,要我搭他的车子回家。我婉谢了,说:
  “我要慢慢地回家。”
  他笑问我:“为什么要慢慢地回家呢?时间已经不早了。”
  经他这一问,我倒想起刚才我在来车站的路上,曾经也和女儿说过这样的话。我说:
  “等一下你走了,我就用不着再坐计程车回去。我可以慢慢地回家。”
  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心情颇为轻松。似乎“慢慢地”回家是一件很好的事。
  其实,天正下雨,时间已是10点半。“慢慢地回家”听来确是不很应当。于是,我未及多想地向朋友解释道:“现在回去也是看电视,不如一个人在外面走走,透一透空气。”
  当时,我只是临时找了这个理由来婉谢朋友要送我回家的一番好意。但当我独自走过地下道,撑开伞,慢慢地走着的时候,我发现,这被临时抓来的理由却正是我最真诚的理由。
  我真的是怕回家看电视。
  或许你要问,看不看电视是你自己的事。不想看就不要看,有什么可怕的呢?
  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不这么简单,首先你得知道什么叫阖家团聚,什么叫共享天伦。
  “阖家团聚”和“共享天伦”是全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不是各人关在各人的房间里去各自做各自的事。
  但是自从有了电视,而电视又是放在起坐间,我们的“阖家团聚”,“共享天伦”就只变成了一种形式——大家坐是坐在一起,但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那个荧光幕上。任何人开口讲话都得不到热心的回答(有时根本得不到回答)。如果这话题真正重要而必须回答的话,就可能会在电视播广告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地重拾刚才的话题,匆匆地表示一点简短的意见。如果你还有未尽之意有待表达,而这时电视广告已毕,正式节目接演,那你最好是知趣的免开尊口,让自己跟着大家一起看电视。不幸的是,电视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地演,非到午夜不肯罢休。节目虽非个个精彩,但总有人爱看,而全家中只要有一个人集中注意于电视节目,其他的人就有不开口的义务。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反而觉得广告时间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们讨论任何一个话题。
  于是,如果你想要阖家团聚,共享天伦,你就得在电视机前奉陪枯坐,直到电视打烊。但电视打烊已是午夜,大家也已人困马乏,个个伸着懒腰起来活动筋骨,然后抢着去洗澡间沐浴更衣去了。说来也是,12点了,难道还不该睡?谁也没有理由拖住别人讲话。尽管心里总觉还有许多问题待商,还有许多教诲要提示给孩子。但是,时间确也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吧!明天?明天由于今天晚睡,日上三竿,大家才零零落落地起床,早点与午饭并案办理,午饭刚刚上桌,电视节目就又在那边催促了。于是,有人把饭菜拨在一起,端着碗,赶到电视机前就位。好吧!索性把所有的汤汤菜菜都搬到小茶几上,大家挤在矮矮的沙发里,弯腰曲背地吃,食不知味地吃。你无论做了什么山珍海味,在电视节目轰炸之下,也失去了意义。因此常想,早知如此,每人弄一碗泡饭吃了也一样。难怪洋人早已创造了电视便餐,真是进步!
  于是,这一天的电视生活就又开始。
  你说不奉陪吧?自己离座跑到楼上去,心理上却又觉自己怎么变得如此不合群?难道是由于年纪大了,头脑顽固?人家爱做的事,你为什么偏偏走开?好,那么奉陪吧!又实在听腻了“再回头我也不要你”。而且一天12小时坐在电视机前,真的时常感到“骨头酸,关节疼”,不由得就变成了“阿利拿命”的主顾。脑子里从此灌满了“龙角散”与“这个最好”然后带着一颗凌凌乱乱的心,寂寞地睡去,再没有机会去找到自己。
  有时在外面忙公私各事,忙了半日,兴冲冲地回家。才进大门,便已看见客厅沙发上满座,电视机亮着。这才想起,原来回家也不过如此,心上冻了一半。进了客厅的门,果然,甚少有人踢你欢迎的一瞥。你得侧着身子,衔权疾走地通过家人与电视机前的通道,唯恐妨碍他们的收视。自己孤零零地来到后方(饭厅)脱下大衣或雨衣,放下皮包或公事包,蜇回客厅,拣个空位,悄悄入座,加入欣赏圈子。
  如果你不加入,而径自上楼呢?别看你进门时,大家不予理会,但你如一直上了楼,他们却会在下意识中想:
  “别是在外头受了气吧?”
  “别是家中谁得罪了她吧?”
  “唉!她越来越孤僻了!……”
  那么,悄悄就座之后呢?你又不知道电视节目的来龙去脉。中途跟着乱看一通,始终不能进入情况。和家人就这么貌合神离的伪装“聚”在一起,聚到午夜时分,大家起身散场,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归寝,也许到了睡梦边缘,你的心睛才从电视的吵闹声中澄清下来,才忽然想起明天的菜单,老大的身体,老二的衣服,老三的功课,及家中其他应兴应革的事项。这时,你最好立刻披衣下床,找到有关人士或有关“部门”去交待或着手办理。因为到了明晨,如是假期,大家必然高卧,如是平时,大家又撑着睡眠不足的倦跟上学或上班去。稍一因循就又是一天、两天或永远。
  有时电视中的一切隐去,剩下清静的一片空白,我起身把它关掉,留住家中一二成员,把自己忍了一天,无缘谈起的话题提出讨论,果然发现他们也正有话要讲,于是,我们撑住倦眼,彼此交换一下心里想了很久的话,增加一点相互的了解,传达一点善意与关心。但这样就势必更加透支了睡眠的时间。待谈话告一段落,才警觉已是凌晨一点半或两点。于是憬悟,这种聚谈也只能偶一为之,决非长久之计。
  久而久之,未免对回家产生了一种恐惧。觉得在路上兴冲冲地往回赶的那种心情有点可悲。你决非为了电视才回家。你决非为了让自己陪孩子们看电视才盼望他们回来,他们也决非为了电视才回来。但结果却是,大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被电视夺去。变成“如果大家聚齐,就都把目光投向电视。等到节目播完,大家也就散了”,谁也不理谁。
  有时也趁没有电视节目的空档提一提当年农业社会时代的老家,提一提冬天的围炉取暖,夏天的瓜棚豆架。提一提那时祖孙们在一起闲谈,由闲谈中所培养的亲情,由闲谈中所传递的文化,和由闲谈中所形成的思想或观念上的接近……但所得反应甚为冷淡。现代人或许不必培养亲情,为了将来要创业,要出国,要四海为家,要孤军奋斗,你似乎越少感情越好。越少感情,将来越能适应。培养亲情应改变为培养“无”情。因为无情便无恨,无情才少牵恋,才有益开拓。
  现代人不必由闲谈中去接受文化,他们有各式各样的大众传播工具随时在向他们输送各种形式的文化。思想或观念的形成不再是一个家庭或一个民族的事,它变成一种全世界互相影响的事。想保有一个家庭的接近已是被判落伍的想法,你无权阻止孩子们看电视,你自己也不该不看,因为那是一切新消息。新事物的提供者。那是投入这每天变动中的世界的新引线。你长久不看电视,连太空人怎么降回地球都不知道,连少棒小将怎么赢的那最后一仗都不知道,连印度总理甘地夫人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就无资格做一个“世界人”。
  这年头,你必须做个“世界人”。你不能再只知道自己这个家、这个村、这个镇。不能再只会讲你老家的语言。你从小就知道你可能有机会到外国去。小孩子羡慕少棒队,大了一点的时候,有青少棒。还有世界青年大会有机会找你去代表。大学毕业之前就得积极地去打听奖学金,准备考“托福”。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大家总会问你什么时候“走”?“大家都得走,不走的是没有办法的人”。“走”的意思是不再属于家,不再属于村,而且不少人会认为你也不再属于“国”。世界都已包括在电视机中,搬到你的客厅里,人们在电视机中早已熟悉了世界。就难怪无人关心是否阖“家”团聚,无人在意天伦是否有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意。或许我也不是在意,否则我为什么情愿在10点半以后的夜晚,冒雨独行在寂静的路上?我说我逃避的是电视,其实我也许更是逃避那有名无实的团聚和无时间去享受的天伦。我怕一进门时沙发上的满座,也怕电视荧光幕上闪闪的人影。
  我只觉自己是被摒弃于两个圈子之外。我不属于电视,也无法属于天伦。我不属于过去的瓜棚豆架,也无兴趣去做一个“世界人”。
  我只得享有这寂寞的片刻,撑着伞,挡住雨,慢慢地,慢慢地走,走着,慢慢地回家。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寂寞的感觉》
你一定也有过这种感觉的。
  当你心事重重,渴望找个人谈一谈的时候,那个人来是来了,但你们却并没有谈什么。当然,谈是谈了,可是他谈他的,你——开始你也试着谈谈你的,可是后来,你放弃了。
  于是,你们的谈话成了两条七扭八歪的曲线,就那么凄凉地、乏力地延伸下去。
  你敷衍着,笑着,假装做很投机的样子。但是,你心里渴望他离去,让你静下来,静下来啃啮那属于你自己的寂寞。
  “倒不如自己闷着的好!”这是你的结论。
  “希望别人来分担你的心事是多么愚蠢!别人不会了解你的,人人都只关心他们自己。”
  于是,你领悟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诉另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别人的,而且有些事情是:即使告诉了别人,你也马上会后悔的。
  所以,假使你够聪明,那么,最后的办法就是静下来,啃啮自己的寂寞——或者反过来说,让寂寞来吞噬你。
  于是,你慢慢可以感觉到,午后的日影怎样拖着黯淡的步子西斜,屋角的浮尘怎样在溟茫里毫无目的游动,檐前的蜘蛛怎样结那囚禁自己的网,暮色又怎样默默地爬上你的书桌,而那寂寞的感觉又是怎样越来越沉重地在你心上压下,压下……直到你呼吸困难,心跳迟滞,像一辆超重的车,在上坡时气力不继地渐渐地慢,渐渐地停下……
  于是,你觉得自己涨得无限的大,大得填满了整个宇宙空间,而这无限大的你的里面,所涨满的,只是寂寞,寂寞,无边的寂寞!
  没有一声呼叫,没有一满眼泪,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线希望,没有一点欲求;没有动,没有静,只有一种向下沉落的感觉,沉落……沉落……向着那无底的黝暗之中沉落。
  于是,夜色密密地涂满了宇宙,在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墨一般的黝暗里,你不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继续地沉落,你所知道的只是
  那沉重的、无边的、墨染的、死一般的寂寞!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累赘的东西》
 时常觉得身体是一个累赘的东西。一年到头,为这无用的身体,不知要消耗掉多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第一样,它要吃喝,而且要种种花样的吃喝。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竟无一件不是为了吃喝而设。自燧人氏钻木取火,发明了熟食之后,人们就让自己做了吃喝的奴隶。天天一大早就开始忙升火、烧茶、煮稀饭或烤面包;忙买菜、摘莱、洗菜炒菜吃饭,吃完了,还得洗碗。然后,好容易把这贪婪的身体打发去午睡,一瞬间,就又到了4点。于是茶茶点点,它的要求又重新开始。跟着就又到了晚饭的时间。桌上各种各样的菜式,并不能使这身体真正的满足,它总在批评、在抱怨、在希望下一顿有较为新颖可口出色的菜肴,希望书摊上多有几本食谱,好使你更多花点时间和精神去满足它的贪婪。
  更不要说隔邻烤箱中烤蛋糕的香味对它是多么大的诱惑,它大天在对你下令——去看看!去学学!至少你也该买本点心谱,用量杯、茶匙之类的工具,做出世界另一角的人们所享受的东西。
  人从有生以来,就是这贪得无厌的身体的奴隶。而且,你越是忠心,它越是不满足。它可以从一个便当盒的要求,慢慢增长到燕窝鱼翅。它可以从家乡小炒的口味,进步到美式西餐或法国大菜。它可以从一日三餐的食量,进步到一日五餐。
  而且当它在吃的方面变够了花样之后,它会在喝的方面去麻烦你。从香片、龙井、铁观音,到咖啡、可可、巧克力;从柠檬水桔子汁各式冷饮,到饭前饭后的种种样样的酒类。
  自从人们发现了维他命以来,身体就更有了充足的理由来奴役你。尽管它吃饱了饭,喝足了汤,也吃了各色的水果,但是除了饭菜和水果中的维他命ABC之外,它们还听说有维他命D、维他命H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们要吃钙片,要打肝精和“乐补宝”。如果你偶尔省略了一样,它们就立刻现出一副懒洋洋的神色。无精打采,脚步沉重,毫无生气,那拖不动拉不起的样子,可就够你负担!
  即使你这样曲意逢迎,它也还免不了种种病痛:头痛、眼痛、牙齿痛、腹泻、胃痛、伤风。咳嗽……搅得你六神无主,害得你为它找医生吃药打针;否则,你就休想摆脱它的唠叨与纠缠。
  而这还都是小事。令你不胜其烦的事还多得很,多得很。
  比如说,你要为赤裸裸的它穿戴。假如它是男人,它要背心、短裤、衬衫、长裤、领带或领结,再加上外衣、袜子、皮鞋;冬天的大衣、围巾、帽子,夏天的太阳镜;此外还有香烟、打火机、钢笔、戒指、手表等等道具。然后,它要去理发刮脸,要洗澡捶背,要去健身房、羽球馆锻炼身体,以保持它的健壮。
  假如它是女人,那就更够你麻烦!花样翻新的松松紧紧的内衣,各色各样土产或来路货的时装,高高矮矮尖尖圆圆的皮鞋,奇形怪状的手袋,里面装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它们总是要你把一些玻璃片、金属串、动物的骨骸或牙齿之类的种种叫做“首饰”的东西,套在它们的脖子上、手臂上、手指上、脚踝上、耳朵上、头顶上。而且,它们从生下就让你为它的头发忙碌,从“立天椎”到小发辫,到学生头、少女头;什么赫本式、乐蒂式、贵妃式、鸟巢式、鸡窝式、马尾式……跑到美容院去电、去烤、去扭、去束。它又让你一天到晚为它外面那层皮肤奔忙,一会儿按摩,一会儿漂白,一会儿涂一层粉,一会儿抹一层红,再刷上一些蓝或绿。
  它还不放心那20个指甲和趾甲,把它们剪得怪模怪样,然后涂上红红绿绿金金银银。
  它们又要为保持身段,去做种种体操或接受电疗;它们总也不满意上天赋给它们的这个体型,一会儿去隆隆鼻,一会儿去改改眼,一会儿去隆隆乳,一会儿去束束腰。它们又为了所谓的仪态,千方百计地去折磨自己,使自己坐立不安。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它们总要为设计、购置、洗烫,整理它们用来蔽体的那些植物动物或人工纤维的布,费上许许多多的精神。为了所谓的“流行”或“时尚”,它们把那些布块或布条,缝成各种奇怪的样式,套在身上,注意着宽窄长短的变化。为了追求“时尚”,它们都在标新立异,又都在互相模仿。
  当然,它们还要有个房子。不但为了要遮风蔽日,而且它还要挖空心思,费尽精神,去把地球上所可以搬到它们房子中的东西,都尽量搬进来。它们似乎什么都喜欢,却又不懂得欣赏那些东西的天然姿态。它们千方百计,勾心斗角地把地球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搬进自己的房子,这些东西包括有花枝、草茎、树干、石头、铁块之类,而它们把这些东西叫做家具、古董,或珠宝金银。它们永远也不明白,它们和这些东西都是地球的产物,并没有什么价值上的差等,而且事实上,它们谁也不能真正把谁掠夺,谁也不能真正把谁据为己有。
  人们这样忙着,只因为它们有一个叫做“自己”的身体。它们想要操纵世界,傲视同侪,而且想要长生不死。所以,它们一刻不停地驱使你为它们奔走营求,而你就成了它的永远不能获释的奴隶。
  不知有没有那么一天,你能说服这贪婪的身体,让它明白一下自己在这地球上所占的渺小的位置,让它允许你把忙那些无益的事情的时间,拿来看看真正的世界。希望到了那天,你能告诉我,你是多么的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6: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世与幽隐》
 你说你很矛盾,一方面想要隐居,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光耀的名人,受人注目。你说:“想隐居是因为世界太浮华,想受人注目大概是因为自己有这份才情吧?”
  其实,你一点也不例外。林语堂博士就曾有名句,嘲笑自己“蜘踌闹市说隐居”。
  我也正如林博士所说,一年到头向往山林幽隐,却极少时间真的去看看山林,别说在山林去居住了。
  原因是什么呢?为什么人们经常是一面喜欢幽隐,一面卷入繁华呢?
  我想,这就正是人的天性了!
  我们的天性有此两面。一面想要表达自己并得到别人的认可,一面想要摆脱这种无形的催迫,而希望遗世独立以求得心灵的自由。
  事实上,我们无论有多高的才华与才干,如果这世界只剩了自己,也就证明不了自己的价值,我们必须在人群之中,通过别人的评价,得到别人的接纳,才会显出个人的价值。而这对个人价值的肯定,是每个人先天的需求。如果说,人生有什么意义,那么,这一肯定,就是使人觉得有意义的力量之一。否则,穿衣吃饭,以终无年,岂不枉来一世。
  我想,造物者一定在当初创造的时候,给了人类一种任务。它让我们彼此帮忙,各自贡献所长,使大家能互相弥补,彼此照顾。卖菜的、送货的、收垃圾的,弥补艺术家的虚无缥缈;艺术家弥补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对精神自由的渴求。商人帮忙艺术家去推销他们的作品,使它能够普及;艺术家给商人心灵上的提升,也给商人带来金钱财富。世上有喜欢烹调的人,有喜欢种菜的人,有喜欢操纵机器的人,有喜欢发明的人……各式各样的人们,组成了社会,生活才可以顺畅安逸,不致发生问题。
  前几年,我去欧洲旅行,一进伦敦市区,未见想象中英伦街道之美,反而触目皆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袋,排在家家户户的门前,原来那一阵,倒垃圾的工人闹罢工,硬是不把垃圾车出动。高贵的英伦仕女们变成最束手无策的一群。因此,格外使人想到,在这社会上,没有准比谁更高一级,而只有谁能付出自己所会做的一份去使别人得到什么好处。能有这一份付出,而得到别人欢迎的人,就是受到接纳,肯定了他生存的价值的人。
  我们“蜘踌闹市”的原因,就是在寻求这份肯定。因此所谓的人世,它基本的动机,其实是在要求“付出”。当他有收获的时候,所得到的无论是钱或是名,都是一种被肯定的象征。这就会使我们觉得快乐,觉得不白活,也觉得安全。
  所以,入世并不是虚莱,也并不违背我们所向往的超然于世俗之外的那另一种完成。
  幽隐是另一种找到自己,面对自己的方式,单是在人群中得到肯定,往往并不能使我们觉得满足。我们还时常需要有机会面对自己,认识自己,并且有机会冷眼旁观,独立思考。事实也是如此,在人群中,我们往往不太有机会静下来思想;也不太有机会使自己继续的充实,未免有点担心自己会失去了独特的价值,因而也失去了被人接纳与认可的条件。因此,认真说来,要求幽隐的基本动机也是在于对自己个人价值的要求肯定,要求稳固,为免在人群中失去了有所贡献的能力,才希望“退而结网”。
  这两者,在基本出发点上并不矛盾,是不是?
  既然幽隐的内在动机并不完全是逃避,而很可能是“以退为进”的另一种求取被别人肯定,也被自己肯定的方式,那就不是消极,而是积极的了。
  竹林七贤至今传名,他们也是在用隐遁的方式来求取至少自己对自己的肯定。而他们的特立独行,也使世人用另一种心情接纳。因为他们代表了人们时或也会有的一种对遗世独立的神往。
  事实上,“遗世独立”也只要神往一下,就足能产生“清燥热,止烦渴”之效了。谁能真的在“遗世独立”呢?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寄给梦想”的,内容就是写我自己想去七星山外买地造屋去幽隐,但最后却醒悟,自己根本不可能到那儿去住。大概这一境界也只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而已吧?
  能满足这份遁世之念的,大概还是旅行。我常觉得旅行就是在摆脱口常琐务的牵绊,就是最好的方法在找到自己,面对自己,而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心情,来回顾自己奔波其中的这世界。旅行是不消极的,但它有“逃离”的作用。这旅行,最好是一个人走,当实在不能一个人走的时候,也至少是参加一个谈得来的团体,让大家一致同心的“逃离”现实一段时间。这是很好的一种治疗;也是很有效的一种“充实”。能有机会重新整理自己,辨认方向,了解人间世界。然后,你将发现,它会使你非常想要回到原先你所厌倦的那个日常的、繁嚣的、机械的、平淡的或浮华的世界,去为别人做事,也接受无数的别人,直接间接,为你所做的服务。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性情相投》
  人们都以为婚姻是由于两个人性情相投,但事实上,这“相投”与“不相投”却并不是决定婚姻幸福的唯一条件。以我来说,我的家庭虽然时常令人羡慕,但我和我家“老爷”性情可实在并不大相投,就以看书来说,他所喜欢看的是政论、国际现势、外交资料、历史论评、时事分析……等等。而找所喜欢看的却是除了诗句散文或小说之外,就是有关思想与哲学的书。所以,多少年来,他的书我不看,我的书他也不看。
  在对人方面,他颇喜欢交际应酬,而我则非常不喜欢交际应酬。常见他兴高采烈地穿戴整齐去参加酒会、晚宴,以及其他种种社交,而我则独喜静坐家中,读读写写,顶多约上一二友好,秉烛清谈。我参加应酬都是万分的勉强,而他从不了解为什么居然有人如此之讨厌应酬,正如我从不了解为什么居然有人如此之热心交际一样。
  他虽喜欢交际,在交际场合也真正谈笑风生,但居家却相当严肃,“不苟言笑”四字,他可当之无愧。尤其在子女面前,他真是一言九鼎,不准有违。而我则在交际场合常感厌倦乏味,不耐其虚伪,因此难免给人难以接近的印象,在好友或家人了女面前则喜欢无所不谈,恢复我爽朗愉快的本性。
  论处事,则他常是严密精细,极具耐心;而我则粗心大意,不拘小节。譬如上街购物,若是和他同去,十之八九是走了半个台北,结果却窍手而回。因为他东看西看,这个不对,那个不好;贵了不行,贱了不要,看来看去,竟无一项中意,只好下次再来。我则总是光在家中打定主意,要买什么?准备花多少钱?去哪一家商店?想好之后,一趟计程车,直奔目的地,三言两语,把东西买妥,费时不会超过一个钟头。近来,大的白货公司可设有电话叫货的服务部门,我就更加省事,要买什么东西,索性打个电话,说明厂牌尺码,叫人送来,连去也不要去了。
  当然,像这样买法,难免会买到贵的、坏的、不合适的。有毛病的东西。而他所买的东西几乎可以可分之百断定绝对不错。
  以买玻璃杯为例,如我去买,则问明价格,看好式样之后,人致看看要六个或八个,就让店员包好付钱。所以我买到过站立不稳的咖啡怀,也买到过有缺口的盖碗。
  如他去买的话,则不但要把每只杯子仔细看过,无残无缺之外,还要把拟选购的六个或八个杯子整整齐齐地排在柜台上,细细比较,看是否一样高矮、一样大小,还要看杯口是否每一个都是正圆,所以他决不会有像我耶样的疏失。但也就因为如此,我总避免和他一同去买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对人为方面我相当温和而有耐性,但在对事方面,我却常是个耐其烦琐而流露出自己天性中急躁的一面。
  说到生活情趣,我们俩更不能算是情投意合。看电影他要看战争或侦探片,而我则要看义艺或音乐片。听评剧,他喜欢唱腔多的文戏,我则专选大花脸多的武打。古典音乐演奏会,总是我自己去听,美国来的诸种舞台表演则是他自己去看。
  如有假期,我愿去林间山上清清静静地住几大,他则不大热衷这类旅行。如果非去小可,他会宁愿选择海水浴场去游泳。
  而我即使到了海水浴场,也是白天躲在房间,晚上才出来坐在沙滩上看海听潮。
  公余之暇,我喜欢在清静的街道散步,而他一散步,就要到闹区去逛橱窗,或散了一半,就要去吃牛肉面。
  在衣着方面他喜欢鲜艳与新奇,而且敢于尝试。我常说,如果我听他的话,那我现在大概该穿迷你裙或大喇叭裤。不幸,我不但只喜欢穿两件头的套装,而且只有灰、白、黑、米黄、蓝,这几种平淡的颜色。现在如此,年轻时亦然。
  家常小事,两人更是意见分歧。譬如种树,我喜欢那株大构树,而他就最恨那株大构树。我种了一颗榕树,他就最讨厌那棵榕树。当然,平心而论,他确是有理。因为大构树又招苍蝇,又落叶。榕树又难看,又爱生虫。不过,对待其他的花木,我们两个也从来不曾获致协议。譬如说那排七里香,我要把它们剪矮,他却把它们修长。那些杜鹃,我要它们随便生长,他却一有空就把它们剪掉一堆枝叶。我剪白兰树时,他会大力阻拦;可是一眼不见,他却把它剪了。真让人没话说!
  诸如此类,可说是不胜枚举。常见报上有人登离婚启事说:“我俩因意见不合,协议离婚”。如像我俩这样的意见不合,大概不知要离多少次了。
  我们的性情不相投也反应在感情的表达上。我和一般女性一样,喜欢一点抽象的关怀,但他偏偏没有一次记得我的生日。
  年轻时,我也确曾为此而气恼过。直到后来,忽然有一天,我从旧皮包里翻出一副纹石耳环,这副耳环是他某次去外岛,特别为我选购的,偏偏我一生不喜欢装饰品,戴了一次,就把它们随手塞在皮包里,再也未去动用。那天,当我重把它们翻出来时,却忽然想起我当时接过这副耳环时,对他说了一句笑话。我说:
  “人类真奇怪!纹石、钻石、玛瑙珊瑚,都拿来做装饰品。我看,假如马路上的石子像纹石那么少见,也一定有人把它拿来镶成耳环,挂在耳朵上,以为美!”当时我未注意他的反应。现在总归年纪大了,人世深了,才忽然明白自己当时真不替他想。像我这样不近人情,人家都没有说过一句不满意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怪人家不记着我的生日哩?
  自此心平气和,不再抱怨自己被亏待。
  事实上,在许多不合的意见中,我们俩人倒也有相同之处。这相同之处便是——只知做事,不懂赚钱。可能是因为我们脑中都没有什么数学观念的缘故。记得有一次,我忽然想买一个海绵床垫。在看电影的途中,经过一家店铺,进去问了一下价钱,说是每立方公寸6毛钱。我们到了电影院,就开始计算一张床垫有多少立方公寸,要多少钱。算来算去算不清,后来索性连一立方公尺等于多少立方公寸也不知道了。两个人索性连电影也看不下去,后来干脆买了一个弹簧的,整张算钱,免得我们伤脑筋。
  也就因为我们一向对数目字缺少兴趣,所以什么金钞股票债券之类,在我们心中就永远是一些抽象而遥远的东西,至于利息,更是只有读中小学算算术时的一个名词。现在好容易不用再算算术,乐得对它敬而远之。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两人在这一点上,有个相同的生活背景,我们都是从小在学校住读,长大就自己在外靠薪水维生。对钱的观念,就一直是“花到下月再有钱来的时候为止”。既不虞匮乏,也就不想经营。有了就花,没了就再去赚。简单明了。也就因为天性中没有一个“贪”字,所以尽管他这20年来,曾担任过几次非常有机会发财的职位,但都因为他只知做事而不懂贪钱,所以至今两袖清风。
  说起来,别人会笑我们傻,但认真想想,这“傻”却也是上天赋予我们的生存本领之一。因为事实上,那些发财致富的机会也正是身败名裂的陷阱。只是如果我们生性爱财,就会不自制地去冒那跌入陷阱的危险而已。我们事实上是在工作换过之后,过了好久,才事后有先见之明地想到——啊!那时怎么没想到可以赚钱?但“那时没想到”并不证明下次会想到。因为当下次机会来临时,我们仍然是只顾做事两个懂赚钱。
  我想,夫妇之间,只这一点性情相投也就行厂.要说希望如爱情小说里那样,两人处处情投意合,我看也不见得不妙。我不敢想象。假如他也像我一样的只喜欢文艺和哲学,而不过问政治与世局,那我们这个家还有没有现在这样稳定?如柴他也和我一样,天天只喜欢和一二加友品茗清谈,却不愿参加任何社交活动,那够多么无趣!而且如果他做事买物也像我一般的粗心大意,对人生的观念也像我一般的淡泊保守,成天也像我一般的轻松平易、豪不严肃,恐怕我们的家庭反而无法维持平衡。
  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也像他一样的凡事走直线,宁折不弯,恐怕也会有许多不良的后果。
  记得有一次,我们给孩子买了一张双层床。交了订金,叫店中派人送来,待送到之后,才发现床大门小,无法进入。他当时就毫不迟疑地找出工具,叫送货工人拆卸窗户上的木条,打算从窗子将床搬入。而我一想,窗上的木条不但拆卸费时,而且拆过之后,冉钉上去的话,一定钉不妥当。那面窗子正面对大门,是我家主要观瞻所系。拆坏了,实在可惜。于是,我决定把床叫送货工人原个搬回去,退掉算了。退货原因既非我们出尔反尔,店家倒也觉得情有可原,把定洋也退给了我们。事后他说:“我怎么就想不到要把它退掉呢?”
  小事如此,大事他也更是坚定不移,言出必行,只要事情决定,即使排除万难,也要贯彻始终。这种“拆了瓦房逮臭虫”的事只其一例而已。
  我想,如果我们的家是一只船,那么我和他就是两个掌舵。当我因太平易轻松而惹上麻烦时,可以由他的严肃谨慎去矫正。当他因太过认真与理智而把事情闹僵,无法善后时,则由我的轻松平易去转圜。对孩子,我们名副其实的是父严母慈,对生活,我们则各凭自己的天赋去赚得维生之资。当我们需做重大决定时,责任归他。因为他谨慎仔细而坚定,可以万无一失。而平常零星小事,只要能够通过即可,小有流失亦无伤大雅,反可多维系一些人和,乃可归入我的权责范围。
  我生平自问颇善观察事物,分析得失,但至真正决定实行时,总有待他放上一颗砝码,来稳定我那尚在摇晃之中的天秤。如找房户搬家,孩子选学校之类的大事,资料虽然都是由我搜集,个中利害也都是由我分析,但到了最后付诸实施的时候,却总是轮到他来逼迫我去实行。所以在家庭决策方面,我虽是一个性能颇佳的罗盘,但我很少独断独行,因为他才是轮机长。
  所以,依我看来,性情不投,意见不合,固然是离婚的主要原因,但也未必一定非离婚不可吧?你说呢?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痛苦的经验》
  一位朋友嘱我写一篇《痛苦的经验》,当下我是答应了。觉得自己此生别的经验虽然微不足道,“痛苦的经验”总该有些。而且一向总以为写痛苦似较写快乐容易下笔,总不至交不出卷来的。
  但是,当我静下来仔细想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在记忆中竟找不出什么值得一写的痛苦的经验。
  这个发现令我大感意外。
  要说我这一生,决算不上是一帆风顺。不愉快的童年,学业的挫折,母亲的亡故,穷困的日子,中断的恋爱,难以适应的婚姻,子女的麻烦,事业的波折,以至身体上的病痛等等。这些经验,在平常想来,觉得总也够得上“痛苦”二字。可是,当我提笔想写它们的时候,却发觉它们的分量都不够了!
  童年里,曾有过不少被亏待、被埋没、被委屈的印记。但是,年湮代远,时间的烟雾软化了它们,使它们仅仅以“故事”的姿态在记忆中偶然浮现。它们早已不痛苦了,连疤痕也几乎平复了!
  母亲亡故,该是一个痛苦的经验才对,但是,世界上又哪里有几个人有幸不去经验这项痛苦呢?生死也是自然的事,当时即使悲励,也止于是当时而已。
  那么,学业的挫折该是件痛苦的事了吧?何况我当时又是那样地抱着对前途的热忱!
  可是。我到现在也仍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我能那样轻松地对环境的变迁逆来顺受!不但逆来顺受,而且很乐观的顺受。我似乎真的有着如胡适先生所说的“不可救药的乐观”。在逆境中,我利用最贫乏的条件,给生活找到值得快乐的意义。我毫无理由地相信,总有一天会峰回路转。至于那一天究竟有多远,我从未去担心,也从未去焦急。我似乎是个最具耐心的等待者。我很能等待,也很能忍受等待过程中的种种烦心的干扰。而最奇怪的是,在当时,我似乎也并没有觉得那过程事实上是那样的令人烦心。我并没有接受什么提示,如“你要走完盘旋曲折的山路,才能达到目标”之类的话。这些话是我后来才领悟的。而当时,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把目标放在心里,而我自己却在无望的现实中很起劲地活着。
  好像那学业上的挫折并不如那终于能重去读书的记忆来得鲜明!
  至于说中断的恋爱之类呢?为恋爱而痛苦是很诗意的事。也许就因为这痛苦太诗意了,所以,我总是在那痛苦还不该消失的时候,就把它在眼泪里化成了诗歌(或其他可以写出来的东西)。我很少不把痛苦看做文章的。一切的痛苦,即使在我心中激荡最烈的时候,我也无法制止自己想要把这痛苦编一个故事的冲动。虽然,我并没有写出多少个故事,但那痛苦却就在我打算把它写成故事的那一刻,离开了现实,而终于淡去,离远了。
  或者,这就是“人生如戏”这四个字给我带来的好处。我太喜欢让自己置身事外,把自己的遭遇当做“戏”去欣赏了,所以,我和“痛苦”之间,就总隔着一层幕。当这幕开启时,我知道它是戏。这幕落下时,我就只剩下一阵怅惘的感觉。甚而有时候,我还觉得,像恋爱之类的戏,即使再痛苦,也掺杂着快乐和美丽。让我真正为恋爱去痛不欲生,我想,我是不会的。那么,当然也就无法把这方面的经验写成痛苦的经验了。
  那么,除此之外呢?
  像婚姻、子女,像事业、病痛之类,我敢说,我真的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和外子曾因两人个性都强,而彼此不肯投降过。要说那经验不痛苦,是没有人肯相信的。至于说事业,我曾两度放弃过我好容易理出头绪的“事业”。一次是由于战乱,一次是由于自己糊涂。以一个把事业当生命般热爱的人来说,那该也是够大的痛苦。此外,像继母的冷待,子女的问题,身体上的病痛之类,其值得刻骨铭心之处也并不少。可是,这些痛苦,都已经被“征服的快乐”所取代。如果这些痛苦不是那样的不易克服,我也许没有机会尝到这许多克服它们时的快乐。
  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把已经在记忆中消失了的痛苦,再拉回来去刻画它,会使我觉得自己像是在说谎。
  我真的没有想到“痛苦”竟然是这样容易消失的东西!我痛苦过,而且非常认真。可是,现在,我忘记它们了,我想不到自己这样健忘。
  “忘记”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不但不是好事,而且它意味着对自己经历的一种“忘恩负义”。但是,“忘记痛苦”却似乎是上帝给人们的一种恩赐。我相信,人们大概都是容易把快乐记住,而把痛苦忘记的。至少,我认为人们应该练习把快乐记住,把痛苦忘记才好。何况,如果我们终于克服了痛苦,而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境界,那痛苦就未尝不是催逼激励我们的一些功臣。如果不是我们那样地希望战胜痛苦,我们身心中的许多潜力也许就始终没有机会被发掘了。我们也许就没有机会多到几处“柳暗花明”之后的“又一村”去倘佯游逛了!
  有人说,痛苦是深沉的,而快乐是浮浅的。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是深沉的时候多呢,还是浮浅的时候多。但是,我真怕我之所以总喜欢记住快乐而忘掉痛苦,是由我的浮浅所致。
  就说现在,半小时以前。我还在为想不起“痛苦的经验”而痛苦,可是,到这篇短文完成的这一刻,我却觉得,被逼出这样一篇文不对题的东西来,也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7-31 15:3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相敬如友》
 一位美国小姐在谈话中听我谈起我的家庭生活,觉得很羡慕,说:“如果婚后都能像你这么自由,我就小怕结婚了。”
  说起来,我真算是很自由的。
  我可以随时想上街就上街,想访友就访友,可以打个电话说声“我今大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就不回家吃饭。可以随兴之所至,自己跑到山上去享有一个下着微雨的上午,也可以堂堂皇皇地去关于岭或其他地方度个假。总而言之,我没有什么太大的牵绊。家庭的琐事可以推得开,丈大也不限制我去做我要做的事,正如找不限制他一样。我们共有一个家,但除家之外,两人各有自己的另一天地,互不干扰。这当然是相当理想的一种生活,值得令人羡慕。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可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互不干扰的。不但不是如此,而且比一般夫妇更难相处。由于两人个性都很强,受不了一点牵绊,但又不能很慷慨地任凭对方去为所欲为,所以不但痛感拘束难受,而且也不原谅对方想要自行其是的性格。总觉对方不能心甘情愿地迁就自己是因为爱情不够,又总觉自己受对方的约束是件很委屈的事。
  所幸两人还都有足够的理智,认为既然结婚了,有了家庭,只好牺牲自己一点性格,迁就一下对方。所以一切按规矩做,该回家一定回家,非有必要,决不在外面吃饭。两人生活步调力求一致,包括起居的时间,家庭的布置和娱乐方式。例如:我曾发现,“看哪一部电影”常是我们争执的主题,结果我最后总是服从,不提任何意见。他个爱听音乐会,那就不听;他个喜欢郊游,那么不去。当然,这妥协与放弃也不仅是我单方面的。他也因为我不喜欢游泳而小勉强我陪他游泳,也因为我不喜欢跳舞而谢绝跳舞。
  除娱乐之外,交友也互有让步,有些他的朋友是和我谈不来的,也有此我的朋友是和他谈个来的;为了避免麻烦,索性双方取得默契,找时间单独与这儿朋友们来往。
  孩子小的时候,他有他的一套有儿方针,既然他是一家之主,那么我一切听他主张。为了避免各行其是,也为了使家庭基础更为稳固,在孩子小的时候,我索性放弃了工作,前后8年之久,专心持家。
  这种完全透过理智来适应对方的情形,现在常使我们两人觉得自豪而且应幸。两人尽管个性都强,常因意见相左,而僵持不下,家中气氛十分紧张,几乎连离婚的念头都有。但彼此却都互有分寸,决不离家出上,决不废弛家争;薪水一定照常交给家里,甚至愈是争吵的时候,愈是不在外面吃饭。这种个走极端的自我约束,实在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我们似乎都早已知道,如不是准备真的走向极端,那么最好中自己先站稳脚步,留下余地,不使事情闹得尤法收拾。同时也是为了在对方心中建立信心,使彼此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问题,双方本身都有分寸,部不会过分,都把“家”放在第一位来考虑,决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胡作非为,影响到家庭或该子,更不会因任何原因而影响到彼此真正的感情。
  这样,经过多年的“奋斗”,由双方互不适应,到努力约束自己,到彼此在对方心中建立了良好的信誉,实在是一段相当艰苦的过程。维持感情的平衡,家庭才可稳固,但这平衡是最费苦心与耐心的事,两人部需准备足够的细心来随时调整不可避免的冲突与急躁,直到互相了解,互相信任,才算稳定下来,这时才是“自由”的开始。
  由于双方互信彼此都有足够的理智及对家庭的责任感了,所以现在,两人可以恢复自由,找回当初的任性。想交什么朋友,想到什么地方去,想怎样安排自己的书房,想写信给谁,想安排何时去度假,想几点钟起床,几点钟睡觉,或索性半夜起来写东西,都可百分之百得到对方的谅解与支持。他不会为我喜欢独自撑着伞去兜雨以为我是在和谁呕气;我也不会为他经常不回家吃晚饭而怀疑他有什么不轨行为。现在两人偶尔谈谈自己的怪念头,奇想法,彼此也不会再以为对方不适合做个正常家庭的一员,于是,这充分的自由就成为令人羡慕的了。
  古人说,夫妇应该相敬如宾,以维持彼此间的尊重,由互相尊重而维持感情的长久。我却觉得,相敬如宾未免太过疏远,不如“相敬如反”。两个人多年相处下来,既不可能一直维持恋爱时的百依百顺,无条件服从;也不能听任双方熟不拘礼,变成疏漫无礼而天天彼此呼来喝去。最好的办法是把这种必须维持久远的感情之中加入几分友情。相处多年,本来也该成为朋友了。朋友之间,了解与关切的成分多,爱恋的成分淡,有了解则有宽容。有信任,有原谅,比单纯的爱情开朗得多,平易得多。家中由我们“朋友俩”共同主持家计,而又能够互不侵犯对方的私生活。有“家”做为基地,两人可以随自己的爱好与愿望去发展自己的所长,去过自己认为怡然自得的生活。这份特权的取得,说来轻易,但在我们却是经过了近20年时间的忍耐与耕耘。
  当然,认真说来,世间又哪一件事是不需先付相当代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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