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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桥到社渚 （伍 员 山） 在L市的地图上，219与239两条省道在L市北边交叉，然后缘著名的风景旅游区天目湖的东西两侧，向西南方向一条通往邻省的广德，一条通往郎溪，渐行渐远，形成一个剪刀差，而在这两条主公路之间，到了省境线上，却没有一条横向的联络公路，一片空白，那就是小时候常说的南边山里边。 那南边的山里边是个充满神秘的地方，那地方隐藏着兵工厂，分布着占地广阔的劳改农场，更有着一座风景秀丽、流传着古老传说的大山---伍员山。 伍员山的名，一听就知与一个伍员的人有关，这伍员，就是春秋时著名的伍子胥呀！相传伍子胥过昭关，由楚奔吴，被迎面大山挡住去路。他跳下马，拉着马尾巴，连人带马，倒着登上了山头，留下了反方向的足迹，迷惑了追兵，伍员山因此得名。 父亲偶尔的一次路过，使我对那片山林充满了向往。 那个年代每年的暑假里都要招收工农兵大学生，父亲作为小学校长，经常被公社抽调参加招生工作，招生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政审，这就需要外调。一次父亲不知参加对谁的外调回来，给我们讲起南边山里面那片美丽的地方： “山里边全是树林、竹林，满眼翠色，浓荫密布，遮档住毒辣辣的太阳，沿着山路上山，好似行走了绿色的海里，山风吹来，浑身清爽。林子里静静的，只听得不知何处传来泉水“叮咚、
叮咚”的声音，鸟儿鸣叫着，忽然会看到它们在林子里飞来的影子。而登上山顶，豁然开朗，眼前展开一片平川，对面就是安徽地境。”
父亲的绘声绘色的精彩描述把这美丽的景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而到我走近这座大山时，时间已过去几近三十年了。 三年前的一个初秋，我被邀请给一个培训班上课，培训班在下辖市分别举办，我在J市的培训班上完课后，午饭后匆匆赶到L市培训班所在的的天目湖水庐山庄。不巧负责接待的人员不在，我在大厅里无聊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望着屋外满目的秋色，禁不住萌发外出一游的心思，反正今天申请的专车，而虽然L市是我的家乡，但乡下孩子的脚步是走不出十里八里的，南山竹海等许多美景我还都只是耳闻，从未曾去过呢。驾驶员小毕自然觉得出去溜溜比闷了家里好得多了，于是，我们驾车出发。 我们直奔南山竹海。说说不远，跑起来也有好几十公里。到得山下，日已西斜，我看那满山的苍翠确是赏心悦目，但却没有充裕的时间好好的游戏玩了，我可舍不得买五十元门票匆匆忙忙地跑进跑出溜一趟的。我对小毕说：“我们今天走马观花，就在这苏皖边界兜一圈吧，也算出省游了。” 小毕就开了车沿路跑了下去，我俩都不认得这儿的路的，我凭着头脑里大概的地理概念，指挥着绕来绕去，后来到了平桥，回到219省道上。平桥是省境线上的一个小镇，它的名气，不是因为小镇本身，而在于在此有一个平桥工模具厂，它是披了件民用外衣的军工厂，方圆好几里，专造手枪，当时是L市最大、最先进的工厂，有数千工人，都是上海、苏州等大城市里调来的。八十年代未，随着回城大潮，搬迁到C市改为压缩机厂，没有几年就倒闭了，而平桥的原厂址据说也已一片荒芜。 平桥离安徽已经不远了，我就想沿着省道一直开到安徽，也算体验一下出省的感觉。车出平桥不远，路右分出一条支路，旁边路标上写着：到社渚15公里。 哦，原来这两边是通的，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喜。 跟小毕商量一下后，我们决定沿这条支路岔下去，从平桥直到社渚，沿着239公路绕道返回，这几乎是围绕L市西南角兜了整整一圈。 但车开进去不远，我就为刚才的决定担心了。这条年久失修的公路，一块块石头在路面上鼓突着尖角，路上布满坑坑洼洼，奥狄轿车开在上面只能摇摇晃晃地爬行。这样一路晃悠，心里只好说本是来走马观花的，正好可以欣赏一下车外的田野景色。 我们的车子慢慢地前行，渐渐地钻入了大山里，开进去很远也没有遇见一辆汽车，连农村常见的拖拉机也没有看见，偶尔才见一辆自行车匆匆地踏过。这显然是条荒僻的路，向车窗外两边看去，丘陵、山岗、树林、竹林一一呈现在我的眼前，村庄却很少见，在人口稠密的江南，看到这么一片清静天然的景色，让人产生回归自然的欣喜。 车子翻过一个山岗，眼前忽然开朗出来，路的左边，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山岭，路的右边却展开一大片平整的田野。田里是金黄的稻谷，稻田就象一块巨大的黄色地毯铺在大地上，饱满的稻穗象丰满的姑娘害羞地低垂着头，在秋风里轻轻地晃动着身子。田间的菜垄上，有几个农民在劳动着，或在削草培土，或挥锄翻土，远处传来大白鹅“冈林冈林”的吹叫声，这是一幅多么宁静而美丽的乡村秋收图啊。 我走下车来，眺望着这丰收的田野和巍峨的大山，这时有一个老农正荷着锄头，柄上撅了一副秧篮走过来，我便向他询问眼前这座大山的名字，他停下来，用手中的一把镰刀顺手一指：“伍员山。” 哦，这就是那座神奇而令人向往的大山吗？只见高高的山峰在连绵的丘陵中突兀出来，从西北倾向东南，象一道屏风矗立在南边的天际，那满山的苍松翠竹，好象给大山披上了一件绿色的披风，夕阳枕在山的脊梁上，把它的余辉给山岗、田野都抹上了一层金色，我的心里充满着喜悦，真想抽身走上那上山的小道，去攀登上高高的山峰，领略那向往已久的旎旖风光。 可我知道，只要太阳一闪到山的背后，那暮色跟着就会直降下来，而前面还有那么艰难的一段行程，还是把这座向往以久的名山再珍藏一些时间，等以后再找机会来好好欣赏它的美景，现在抓紧赶路吧。 路还是一样的高低不平，天色却很快地暗下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起来，一来为不能在晚饭前赶到宾馆让别人等了着急，二来呢，在这么荒僻的深山野外，一种不安全感如同这夜色一样，似乎在心里漫延。要知道，现在走的这一段路，估计着已在社渚农场境内，而在我从小留下的印象里，这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 那时候的社渚农场，常年关押着近万名的劳改犯人，高峰时据说超过万人。这些犯人或在工厂里做工，或在农田、茶场等各种场所劳动。劳改的犯人是极少关押在劳房里的，只有极端危险分子和犯了错误的犯人，才会“享受”那种待遇，绝大多数的犯人，就这样散漫地劳动在野外，这种散漫的程度，有些说起来简直叫人不敢相信：一些表现最好的犯人，会编入机动大队，他们根据指令，可以自行到农场的各个地方，进行建筑、搬运、清扫等各种杂务作业，夜里回到指定的监舍睡觉，没有任何人看管。这就让周围的老百姓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犯人脸上又没刺了金字，看着果园、茶场、地里那些农场里的人，不知道其中的那些是犯人，还担心农场里的犯人跑出来，那中间可有许多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啊。 事实上，也时不时的有犯人逃跑的警报响起，小时候，生产队的高音喇嘛里有时会突然喊起来，叫民兵们立即上路，到山垭上站岗放哨，有一次就看到逃跑的犯人垂头丧气地被五花大绑着押走。那时候的犯人一般是逃不出人民群众的铜墙铁壁的，而现在不同了，一跑出来，摩的、出租一溜烟就没影了，所以听说现在的犯人基本上都集中到监狱工厂了，再不象以前漫山遍野地‘“放养”了。但那种恐惧和戒备的心理一时还不会消退。 听大人们说，那时候采茶的姑娘们要特别地当心，社渚农场有上万亩的茶地，采茶旺季，许多妇女被招来采茶，犯人们也采。那关久了的犯人们见到女人时眼睛都是绿的，据说，就有采茶的姑娘被害死在茶树地里。我正向小毕说着这些故事的时候，迎面真的走来几个披了衣衫的男人，好人坏人那能分得清呢，将暗的山间，又在这样跑也跑不快的路上。那两三个人见到到小车，一齐看过来，虽然我并不真担心会出什么事的，但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那些人就这样看着车开过去，什么事也没有。我看到小毕暗暗松了口气。 “嗨，紧张了吧。”我打趣地笑着说她。 车子还是七颠八簸地在爬行，我心里真的焦急起来，十五公里路程竟开了近二个小时了，现在也不知开到了哪儿？什么时候才到社渚。培训班的同志一定会等待得十分着急，他们已经来电话询问到了哪儿，我托词说看他们不在，就抽空回一趟老家的，现正往回赶呢。我一向十分注意在基层单位的影响，他们一般很注意礼节，对上级来人一般会等到才开饭的，于是我在电话里关照他们先开晚饭，不要等我，但这样的失时仍让我内心不安。
这条公路，老早好象听人说起过，据说还是条战备公路，除了山里面的那些兵工厂，我在报纸上的一篇文章里还看到，就在广德方向的山里，竟然有着战略火箭的发射基地，没有想到随着国家战略的调整，这条公路也落得如此冷落的命运。 前面传来隆隆的马达轰鸣声，只见一长串的大型装载车堵在路上，满载着一块块巨大的山石，晃晃悠悠地从一条支路上爬上来。我探头望去，看见一座削去半边的山岗，裸露着褚红的胸膛，象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痛苦地蹲踞在山里。靠山吃山，我知道家乡这些年来开石料、烧石灰、造水泥搞得红红火火，可周围的小丘陵也给炸得差不多了，就向安徽境内的深山进军，买下整个的山岭，进行采石开发，那几个年产十几万吨的水泥厂可是个填不饱的饕餮啊。原来开山放炮的塘口就在这儿，这么多的重车辗来辗去，怪不得这么一条好端端的公路会给啃得坑坑洼洼，不成个样子。 但既然要在此采石外运，那前面的路就不能太差，由此我估计离社渚也不会太远了。果然，我们跟在这些运石头的庞然大物般的运输车辆后面开出几里后，就看到两边出现了一个接一个较大的村落，路也好走了些，我们的车子一加油门，超越了过去，不一会，就进入了一个灯火明亮的繁华市镇，我想一定是社渚了。 汽车开足马力，在夜色里疾驰，社渚过去就是我的家乡，我只能匆匆地一瞥而过。虽然现在走的239省道是全L市最好的公路，道路平坦宽阔，但从社渚到天目湖，要绕道L市，有四十多公里的路程，我们得紧着赶路了。 在飞驰的车子里，我看着灯光闪烁的村庄和迎面开来的汽车在身旁掠过，心里还在想着今天下午将错就错、不期而遇的收获。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人们生活观念的转变，休闲旅游已越来越成为一种时尚和追求，名山胜水，探险猎奇，更有一大批精心打造的现代化旅游景点应运而出。比如今日下榻的天目湖，就从一个荒山中的水库，建成了名筑环绕的高档度假区。人们在追逐着自然，自然却离我们远去。从平桥到社渚，这三十多里坑坑洼洼的不平山路，让我看到了一个原始而质朴的江南山乡景色，勤劳的人们，秀丽的景色，恬静、安祥、和谐，让久违了的乡情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倍感亲切。这样想着，我到有点感谢有关方面对这条公路的遗忘了，正是因为它的坎坷难行，才保持住了这一喧的原始风貌，如果一路通畅，也许早就变成车水马龙，酒肆林立的开发区或风景区了。 可我知道，这一切也不会保持的太久了，听说国家将在伍员山地区建设一个240万千瓦超大规模的抽水蓄能电站，利用天目湖作为下水库，而将伍员山整个山头削平建成巨大的上水库。我看到有报道说这个项目已通过可行性研究，开工建设指日可待，那时，炮声隆隆，尘土飞扬，宁静与自然将永远的不复存在，若干年后，就会以一个精心打造的、更大规模的天目湖、伍员山风景旅游区的面貌迎接四海宾朋，展现所谓的山水江南。 而那时的一切，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我的心里，永远珍藏的是那山、那水、那树，还有那秋日的余辉里，稻田里走来的荷锄的农人。 后记：前几天在报上看到，徐家园至社渚段公路通车，平桥至社渚公路已全线贯通，我在想着国庆节，是不是趁早再去山里走一遭。 2007年9月25---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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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0 00:5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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