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3

天生为王

潮起潮落 三

夕阳挂在西天的边上，把云朵染得通红。大哥就坐在那片荒野里，我估计那时的他不愿意回家。
大哥高考落榜了。
大哥当然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八那天，大哥去看了榜，大哥知道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大哥应该永远记得那一天。
大哥到学校看完高考成绩以后，他没有勇气走回家门，他坐在大荒田里荒草地上，他的心一定就像那那盐碱地一样荒凉。
大哥用手指甲轻轻抠了一些冒出地皮的盐屑，放在嘴里，皱了眉，又吐出来。
大哥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父亲和母亲，他不敢去想父亲和母亲听说自己落榜会是什么反应。
大哥看看那一株株在风中不停摇晃地孑立的野草，他忽然感到很是孤独。他想起了他的梅，可是他又不敢想，梅已经考上了大学，而自己……他忽然感觉自己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梅，哪怕是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想起自己两年的高中生活就以这样的结局而收场，大哥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该上课给梅写信，后悔自己不该经常星期天到梅家里去玩，他后悔不该和数学老师顶撞乃至于上课无法听课，……
他又觉得命运的不公平，梅跟他谈恋爱，为什么梅考上，自己却考不上？李广平和魏秀不也谈恋爱了么，为什么上帝让他们都考上，唯独不让自己考上？
这就是命么？
西天的红云一会儿变作低头吃草的羊群，一会儿双化作奔驰的骏马，一会儿又像是神密的森林，一会儿又成了恐怖的魔鬼……
这就是人生么？
大哥又抠了点盐屑放在嘴里，又苦又咸。夏日的晚风多少吹去了白昼的炎热，但大哥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凉爽，浑身湿透的他感觉很是气闷，他要找个地方畅快地呼吸。
就在大哥坐在那片盐碱地里的时候，我正在我家门前的场上做我的暑假作业。
父亲没有出去运货，正在家里忙着杀鸡。那只小公鸡被捆绑了双腿放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父亲在锅屋里烧开水。也许是那小鸡可怜的眼神打动了我，也许是我一时的好奇心，我实在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当时会放下手中的笔，去解了小鸡的绳子。
当小鸡快乐地跳走时，我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慌忙地去追赶着小鸡，那小鸡并没有对我替它解绳而感恩的意思，在我前面飞跑，转眼就躲到了草垛后。我不顾一切的追去，忽然我感觉到我的左腿被什么顶了一下，疼痛得厉害。我赶紧停下来，低头看，我看见铁钗戳在我的左腿上，血不停地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我大声地叫着：爸爸，爸爸。
那天，我一只没有哭一声，就连在唐医生那儿打针时也没有哭，我当时眼睛直盯着那老头的握着针筒的手，当针筒扎进我的屁股的时候，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了两圈，但没有下掉下来。那老头对父亲说：“老王，七八岁的小孩打青莓素一声都不响的很少啊！”
不是我勇敢，是我觉得理亏。父亲要杀鸡庆祝他的慰劳他的大儿子，我却放了他的鸡。而且让他停了做饭陪我到街上的医院打针，而且父亲竟然没有向我发一句火。他越是对我不发火，我心里越是紧张，我担心回家后他会收拾我一顿。
一切出乎我的意料，那天到家父亲没有收拾我的意思，反而让我坐在椅子上好好歇着，还不停地叮嘱我以后做事要小心。
父亲每隔一会儿便会向村口的那条路望望，我知道他在焦急地等待大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