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年“大串联”

老榆树

九、挤上火车

到了火车站，里面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没有任何人维持秩序，乱成了一锅粥。到了这时才知道，我们全然没有打票的必要，可是细细一想，这六毛钱花的还是值，如果不花这六毛钱，我们不会来到火车站。这六毛钱，就是买了乘车的勇气！

后来回想，在镇江签证遭阻，也完全是自找的：那时直接前往轮船码头，见有前往南京的轮船就上，完全可以避免那场麻烦。

我们的火车已经进站了，人群沸腾起来，迅速朝车门口涌去。有的女孩可能是被人挤得疼了，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人们侧着身子朝火车里面挤。有人看一时无法挤到车门口，干脆从车窗里爬了进去。我们的大个子终于挤到了车门旁，他十分神勇，像一尊门神，阻挡着别人，让我们顺顺当当地进了火车。

火车上坐着四层人：座位上一层，地上一层，座位背上一层，衣包架上一层。我们一看，实在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就地坐到了地板上。

火车开动了，我们开心了：我们终于前往北京了！

这辆火车，逢站必停，时间不长，就到了乌衣，我们几个人会心地一笑。

火车上，要去卫生间那太艰难了，只能踩着别人的肩膀前行。一路上我们以水果为食，也不贵，二毛钱三只苹果或是梨子，一路上都是这个价。所好的是，在这两天多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去卫生间。

火车行走时可以睡着，一旦停下来立即惊醒。

八号下午，火车终于到了北京。下了火车，头等大事就是先找地方解决内急的问题。

老榆树

十、临时中转

到了北京，被疏流到先农坛体育场。体育场里，人山人海，我们初来乍到，决定先稳定下来察看一下情况。我们每人买了一盒饼干充饥。

天很快黑下来，非常寒冷。北京和南京的气温，完全是两重天地。许多人把被单展开钻在里面，我们见有一处被单里还可钻人，也挤了进去，果然暖和了许多。

有人用喇叭喊话：每一百人选出一位组长，然后取票，再分到具体的单位去。很快就团起一百人来，我们选了组长，由组长到发证处领号。不久，他把号领来了。我们注意到，大喇叭里不断地呼喊着，某某某某号到某处集中出发。我们一盘算，按照眼前的速度，要到第二天凌晨，才能临到我们。有了在南京打票的经验，我们不再循规蹈矩，看到一群人正朝外走，立即尾随了过去。有人对我们的出现感到怀疑，前来进行盘问。我们估计他是这队伍中的组长，立即答道：“你不是我们的组长么？你这组长还是我们选出来的呢！”他虽然有点犹疑，但是又没法否定我们的话，就再也不吭一声。

到了一处地方，以为到了目的地，可是进去以后，看到许多人都坐在那里，一打听原来这里只是中转站。

虽然没有到达终点站，但毕竟到了室内，暖洋洋的。更可喜的是每人还分发了一盒饼干。那饼干比我们在外面买的质量好了许多，酥酥的，往嘴里一咬，有一股奶油的味道。吃多了喉咙受不了，拿缸子倒了热水，再把饼干往里一泡，就好吃得多了。

有人拉起了手风琴，教唱起《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这首歌曲大气磅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十分好听。拉手风琴的人说：“这是一首在革命群众当中广为流传的革命歌曲，作者到底是谁还没人知道呢。”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睡着了。

（未完，待续）

苏大地

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是种什么滋味？有了经历，一定就有了很多思想。

老榆树

回复 13# 苏大地

感谢阅读，问好先生！

老榆树

十一、得到安置

九号天亮，来了几个人，于是，一拨人被领走了，又一拨人被领走了。我们也跟着一个人，到了一处地方，朝门口一望，牌子上写着：“北京市宣武区起重社”，我们就被安排在这里。

接待人员仔细询问了我们每个人随身携带的衣物。我们是穿着棉衣出来的，如果有衣服穿得单薄的人，可以借到棉袄或者棉裤。我们的队伍中，四个人没带被褥，打了欠条借了四条棉被。

整个上午，所有来到起重社的人，食宿的有关手续处理完毕。

中午，我们到了食堂，桌子上摆好了白米饭。原来听说，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就是在部队里的战士，每个月也只能配给几斤大米。现在居然有白米饭，真让人喜出望外。

经过火车上两天多的颠簸，在中转站那边也没有很好地睡觉，我们十分疲倦，下午什么地方都没去，几个人倒头就睡。

吃晚饭的时候，服务员给每个人上了一碗面条。碗里的面条只有一根，有小拇指头那么粗，人家说这是拉面。碗头上还放了一汤匙那么多的酱，我们感到有点好奇：吃面放这玩意儿干什么？挑了一点放到嘴里，还有肉丁，味道好极了，人家告诉我们，这是“辣糊”。我们把辣糊和面条拌和起来，很快吃完了。还想再添一点，可是每人只有一碗。

晚饭后看电视。那是一架二十一英寸的黑白电视！那年头，一般的机关单位连收音机也不多见，我们看到了电视，真是开大眼界了！串联回来以后，我们还向旁人炫耀了好一阵子。

老榆树

十二、联谊活动

有了前一天的休整，十号那天，我们的精神很饱满，打算到大街上走走。工作人员阻止说，今天有重大活动，大街上不可随意走动。到了十点多钟，说是毛主席第七次接见红卫兵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悔恨难以言表：我们可以说是全力以赴了，可还是没能及时赶上毛主席的接见，命运真的太不济了！

下午，为了使大家不感到寂寞，起重社的接待人员组织了一次联谊活动。各个串联的队伍都出了节目。

有两个东北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像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长得都很清秀，她们边歌边舞，唱的是歌颂毛主席的歌曲，歌喉美妙：跳的是少数民族的舞蹈，舞姿曼妙。我们以前也看到过女同学跳的这类舞蹈，可那都是半道上跟音乐老师学来的，无论跳得多好，总还是看出有不协调的地方。这两个女孩是童子功，动作娴熟流畅，毫无做作之感。

我们这五人中，二其知道我会唱歌，就“出卖”了我。没法子，到了时候，我跳到台上，唱了一段《白蛇传》中许汉文“自从去到金山后”的淮剧唱段。后来想想，人家唱的都是革命歌曲，而我唱的实属“封资修”的一套，幸亏是地方剧种，没人能够听懂，若不然有人认起真来，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到了晚上，继续看电视。内容是毛主席当天接见红卫兵的实况。这次是红卫兵们坐在敞篷车上，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天安门城楼。我们边看边想，什么时候轮到接见我们就好了。

夜里十点多钟，接待人员告诉我们：“明天毛主席接见你们！”

夜里，我们激动得好长时间都没睡着。

老榆树

十三、接受接见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工作人员给我们分发了中午的食品：一小包肉松，一小袋肉圆，两个苹果，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领队人员叮嘱了一些纪律要求，然后就出发了。

我们十分规矩，队伍走得很整齐。走在队伍中，我突发奇想：假如有一个国民党特务混在队伍之中，那怎么得了？

一个队伍接着一个队伍，都纪律严整地入场了。天安门前，只留下一条宽大的车道，车道两旁都坐满了人。

我们的队伍被安排到观礼台东六台上。我们非常兴奋：观礼台，那是国家举行重大活动时，只有贵宾们才能去的地方啊！

观礼台上，互相拉唱。我们宣武区起重社也被人拉起来唱歌，唱的就是我们学会不久的“金色的太阳”。革命歌曲声，此起披伏。

中午的时候，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把带出来的食物拿出来吃。如果需要方便，就从观礼台北面下去，那里的卫生间宽敞而又豪华。

下午两点多钟，毛主席的接见开始了。他和中央首长全都乘坐在敞篷汽车上，一条长长的车队，从西长安街向东行进，整个场地立即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我们原以为，毛主席还是和昨天一样，会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上，那样，我们会看得很近很清楚！事情和我们原来的想法正好相反，我们离毛主席最远！虽然我们在空间上吃了苦头，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看到毛主席的时间最长。哪里的秩序好，车子到那里的速度就缓慢一些，而秩序比较混乱的地方，车子一驶而过。毛主席确如报纸上宣传的那样，身材高大，满脸红光。他拿下了帽子，不住地朝红卫兵们挥动着。所有的中央首长都穿着一式军装，可能正是因为毛主席有那么个挥帽子的动作，我就认识毛主席一个人！

十一月十一日，连同前一天，都属于毛主席第七次接见红卫兵，我们属于第七次中的第二批！

老榆树

十四、一场惊吓

    见过了毛主席，我们的心情宽松下来，活动就随便了一些。

我们来到大街上。北京的房子普遍没有南京那么高大，楼的顶层几乎全是平面的。街道两旁也没有青枝绿叶的树木，道路虽然是水泥的，微风吹过，扬起一阵灰土。说句实在话，北京没有南京那么美丽。

大街上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听说是除了西藏、新疆等少数几个省或者自治区，各省市都支持了三百辆公交车支援北京。我们不时地可以看到有江苏字样的公交车从路上驶过。虽然是车满为患，可能是车速比较慢，很少出现车祸的情形。

道路两旁人流如潮，农村里逢大集，人也没有这么拥挤。白天，甚至于到了夜里还是如此。让人佩服的是，有人骑着自行车居然可以自如地在人缝中穿行。

遇到了宽阔的地方，也有人设摊卖水果。见得最多的就是卖柿子。一个个柿子，红通通的，只有四分钱一斤。我们买了几个回去，都以为十分好吃，可是一咬很硬，只得扔到了一旁。

一次，我们去动物园，在大街上看到一家玻璃橱窗里有一个篮球一样的肉团，两块多钱一斤，看得人馋涎欲滴，一协商，每人出了两毛钱买了一块，并让人家切成片片。觉得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吃，太损害红卫兵的形象，就到一家面馆，每人买一碗阳春面就着吃。那肉团的味道确实好，可是我们还没有扒拉上两口，就见一个年轻女服务员来到我们的桌前，她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在桌子上反复地写，我们一看，知道她写的是“回”字，立即知道这是一家回民面馆，吓得扔下了碗筷，落花流水地逃了出去。逃了老远，才敢回头望望有没有人追上来。我们曾听说过，如果有谁违反了少数民族的规矩，重则杀头轻则要坐牢的。

老榆树

十五、踏上归程

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以后，心理有了极大的满足。我们又在北京逗留了十天左右。这期间，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天安门前的活动。

在天安门前，每人花四毛钱买一张信封，自己填写好收信人的地址、姓名，然后让人家拍照，等刷出来以后邮寄回去。看到“人民大会堂”门前的卫兵，就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在高大的立柱映衬下，显得十分矮小。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周围，仔细地瞻仰了四周的每一幅浮雕。

另外我们还到清华、北大的校园去逛了一圈。

这时候，才知道想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实际上，在读高三的时候，离家一两个月那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并没有想家的感觉。这次我们离家才十几天时间，心里老是悬悬的，特别地想家。这时，起重社的工作人员也劝我们：你们已经见过了毛主席，也已经逛过了北京的不少地方，现在可以回去了。我们觉得人家说得也是，就决定往回转。确定的路线是，由北京乘火车往上海，然后由上海乘轮船回家。

十一月下旬头上，我们到了上海。

在上海，看到的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如果说南京秀丽，那么上海就是繁华！处处高楼大厦，处处车水马龙。我们原来以为北京人多，那是大家在同一个时间一起涌了过去的缘故，不想到了上海，还是一样的人多。

我们在上海，每天东奔西跑地逛大街。在北京吃饭是免费的，但是限量。到了上海，吃饭是自费的，不限量。我们五个人中有人身边没钱了，就都打了借条欠了饭费。这些饭食钱，后来都没有归还。

我们在上海呆了六七天时间，然后就回了家。

大串联已经过去将近半个世纪了，由于这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的重大活动，所以一直到今天，许多事情还都历历在目。

这一次大串联，我对毛主席十分钦佩。说句不好听的话，几百只羊散了群，要想重新归拢起来都十分不易。全国的范围，所有的大中学生，说放就放，说收就收，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气魄！

当年我们参加那场运动，是出于对党的信仰，对领袖的崇拜；参加那次串联，是出于对首都的向往，对祖国河山的热爱。如果有人要问，那场大串联的对与错，我的回答是：“错”！但是，我们不能以今天人们的行为规则去要求当年的人们，因为，时代已经发展了！

当然，我们当年的行为在有些地方不够规范，所有这一切，我在这篇回忆录中，都做了比较忠实的描述。

直到今天，我仍然十分崇拜毛主席，对他发动这场大革命的初衷有所理解——他是防止中国社会出现像苏联那样的变质行为。但是后来出现了林彪、“四人帮”两个反革命集团，把这场革命引向了邪路，使得这场大革命变成了一场折腾。学生不上课，工人不上班，派性，武斗，动乱，国民经济停滞不前……这一切都是事实。

革命战争年代当中，走了许多的弯路，最终在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同样，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年代当中，也走了许多的弯路，最终在邓小平的正确领导下，改革开放，我们的国家终于走上了光明大道，变得无比强大起来。

毛主席，邓小平，他们都是我们的领袖！

大串联，我们终身难忘！

（全文完）

斜阳

从某种意义上讲，特殊的年代就是由特殊的人物造就的。尽管这“特殊”在后人看起来是那么可笑、那么的不可思议，甚至是那么的荒唐......但是对于历史而言，这“特殊”却显得那样的不可或缺，因为推动历史前进的正是这些“特殊”的人物。
　　谢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