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应春海棠

斜阳

　　这天半夜,小牛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刘非在旁边睡得一脸汗水,嘴里还说着梦话.小牛起来想到外屋给她拿条毛巾擦汗.小牛走到外屋,却见刘非端正地坐在桌子边上对他笑.小牛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再回屋一看,刘非睡在床上,连姿势也没变.小牛想,怎么会有两个刘非呢?是不是我眼睛看花了?小牛再出去,外屋空荡荡的,只有儿子年轻的鼾声一起一伏,显得很有节奏.小牛摸到桌子上,"咣铛"一声.儿子的饭盒滚下来,这回,小牛不怕了.他把饭盒抱在胸前,权当抱住了刘非.

(十二)

　　大街上人流如织,汽车像火柴盒,而人却像小蚂蚁,一点一点的向前蠕动.太阳白的惨烈,刘非的眼睛睁不开,就眯缝起来,这样一来,人呀.车呀,树呀,都变的小小的,而且一下子堆在眼门前,很滑稽的样子,刘非遂想起昨天晚上的梦.

　　梦里,厂长穿一身大红唐装,头上还戴一顶黑色铜盆帽,像刚从马戏团出来,厂长这回没再讲"牺牲"的话,厂长说,刘非,胖嫂,等等,国家的难关已经度过去了,现在我代表棉纺厂,每人发三百块钱,明天开始正式上班啦!哈哈!散会!厂长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往天空中抛.刘非没去接,她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成品车间,刘非不要钱,她只要自己的岗位.刘非舒心的坐在工位上,套上毛蓝布袖套,前面是成堆的白坯花线,刘非刚想开始工作,白坯花线"嗖"的一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锅红烧鱼头,香气扑鼻.鲢鱼的眼睛死百连天,凶狠的盯着刘非.这就是一个梦,一半好一半坏.

　　那边行人道上,有个人在喊;"刘非,刘非!你也到厂里去呀?"来是胖嫂,也穿一套崭新的衣裳.刘非兀自一笑:"胖嫂,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到厂里去!"刘非有点兴奋的过了头,她的脚刚跨出去时犹豫了一下,一踏上斑马线.刘非刘非就失控一样的向前弹出去,一辆摩托急驶而过.......(待续)

斜阳

　　幸好,胖嫂一把抱住她:"刘非呀,你急什么?厂里又发不出工资,去也是白去!'刘非说:"我也是昏了头了,一说要到厂里,连街上的车也不看啦,真危险啊!'胖嫂就用短手指去敲刘非的头皮:"刘非,我发现我们厂里你最傻!我问你,是你的命值钱哪,还是我们哪个倒霉的厂子值钱?'刘非羞涩地一笑:"我说,两样都值钱!两样我都要!胖嫂,你不要笑话我呀!"

　　两个女工叽里呱啦地说着话,一时间,街上早已雨色蒙蒙,行人纷纷亮出雨具.刘非和胖嫂因为没有带伞,跑进一家裁缝店跺雨.那裁缝一边起劲地踏着缝纫机,一边招呼他们坐下.胖嫂看见一大快花头的布料,就势往身上包裹,还问刘非好不好看,那裁缝是个活络人,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胖嫂量尺寸,嘴里说:"啧啧,这种布料配你的身材最合适啦.外国人怎么说的?"富态'!对!就是富态!"把个胖嫂说的眉开眼笑.这边,刘非擦干了身上的雨水,一眼看见裁缝用的花线,刘非顿时激动起来:'胖嫂,你看!裁缝用的是我们厂的花线!你看嘛"沧狮"牌的,说不定还是我做的呢!"胖嫂不高兴地说:"刘非你真扫兴!"刘非再也等不急雨停了,她推开门,冲进雨里.头颈立刻凉丝丝地潮了一大片.胖嫂在裁缝店里急的直叫:"刘非你发神经呀,那个倒霉的厂子值得你......."

　　她的话断断续续,随即,又被风刮回了裁缝店.

　　刘非昂扬着潮湿的头发,兴冲冲地走在冷清的街上,刘非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最后在看看棉纺厂的那几棵海棠树!即使那些苦命的树变成了木柴,刘非也要看看它们在灶膛里燃烧的样子.

　　现在,刘非已经站在棉纺厂的围墙里了.无巧不成书,刘非又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厂长,果然穿着大红色的唐装,只是没戴帽子,两只胳膊像牵线木偶,一牵一牵的,十分好玩.厂长又在给下岗女工讲话.刘非太熟悉他了,凭他的嘴形,刘非就知道他要说那个关键词了--------"牺牲!牺牲,牺牲!"牙齿狠狠地暴出来,唾液横飞.

　　这时的刘非已经筋疲力尽,浑身上下被雨浇湿,仿佛一片透明纯粹的叶子.刘非心灰意冷地想:还不如在裁缝店避雨呢,那个裁缝怎么说的?稍胖一点的人,穿上新装,就显得富态.刘非呀,你果真是棉纺厂最傻的一个女工!

　　雨是越下越密了.刘非眼前模糊不清,她知道又被梦困住了:这么大的雨,厂里一个人也不会有,,她看见的那个厂长,只是梦里那个自说自语的厂长.刘非准备回家.

　　　那片巴掌大的绿叶子并不显眼,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雨水里,安静地等刘非从它面前走过.刘非擦干眼睛,心跳不由得加快:这大概是那几棵海棠树上不多的叶子了.这样一想,刘非反而静下心来.现在,她真的相信和这些海棠树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刘非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

　　刘非弯下身去,纤细的手指刚一碰到叶子,就听到那片海棠叶子在风雨中轻轻唱歌.........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