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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春海棠
(一)
刘非早晨起来,觉得头很重,眼泡涩答答地,睁不开.男人小牛躺在床上说:"不就一百多块下岗工资吗,刘非你不要去拿了,横竖有我哪!"小牛很气粗的套上裤脚管,踢踢踏踏下床.刘非不语,只管洗脸,梳头,对着一面班驳不堪脱落水银的镜子,横照竖照.每个月的这一天,刘非总是不开心,情绪像一堆软面条. "下岗工资"很让刘非难堪,每月去拿吧,少的不敢对人说,一年一拿吧,又怕别的小姐妹对她见外,说她真的不在乎那么点钱.真是横也难,竖也难,刘非的脸上有点那个.
刘非开了液化气炉子,先帮小牛下了一碗面,面里头有昨天晚饭吃剩下的一块红烧肉,还有一些汤,小牛在发电厂工作,工资奖金很高,所以有时说话口无遮拦,显得很自负.刘非把面端上来,小牛嘴里含着牙刷,呜里呜噜地说:"刘非,今早我不吃面!" 刘非不理他,只管把小磨香油浇上去,又去炉子上热自己吃的泡粥.小牛继续说:"报纸上说,一直吃面食,人容易发胖.一会儿我到小摊头上去吃点羊肠子汤."刘非猛然转身,脸上的青筋一根根暴露出来:"小牛!你今早不吃这碗面,我就到掉!"小牛笑着说:"刘非!我看你是舍不得的,这可是一碗油肉面呀!"刘非大口吃泡粥时,眼泪就止不住的滚下来.小牛见状忙说:"好好好,我吃!我吃!"一时间,一个吃面,一个喝粥,都不说话.
吃完早饭,小牛主动洗了碗筷,看看实在没有事可做了,就去擦皮鞋.刘非一直坐着,木木的,像一件老式家具.小牛急了,说:"刘非!你快去换衣裳呀,不是要去厂里领工资吗?"刘非站起来,陌生人似的,朝小牛脸上看看,进了屋里.这边,小牛擦亮皮鞋,又朝头发上喷保湿摩丝.小牛心想,刘非原来不是这样的,下岗以后,变的多心,多疑.还小气,样样东西算得很清,而且一碰就哭,小牛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刘非呀,领了工资早点回来!我去上班了."
刘非嘴里慢声应着,手指却在衣橱里滑来滑去.拿不定主意该穿那一件衣服.上个月,刘非穿了一件襄金边的黑羊毛外套,下身穿黑色羊毛筒裤,头发盘上去,就被厂里的小姐妹说三道四------到底男人有钱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活一家子不说,还有钱给老婆买衣裳.哪像我们啊,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呢.照说,这身衣裳以前刘非在厂里也穿过,晃进晃出,咳,就是没人注意.刘非说,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靠老公.小姐妹就说,好了,好了,刘非!不要在我们面前哭穷,我们不跟你借钞票用.弄的刘非很难堪,又说不过她们,只有自认倒霉,喝凉水塞了牙,还不敢叫出声来.
刘非的下岗工资只有一百多块,加上小牛的工资,对付一家三口的吃用开销到还有余,家里开销最大的是正在本市一中读高中的儿子,伙食费,住宿费,学费,书费,补课费等等,拉拉杂杂,要占去家里总收入的一半以上.男人小牛也不能太省,吃惯用惯了烟,酒,茶三样,再好玩个麻将,小牌,四十多岁的人了,也就这么点爱好.能省的只有刘非了,好在刘非从小吃惯了苦,也无所谓.刘非痛定思痛,选了一件烟灰色西装-------是那种小头小脑的样式,有机玻璃纽扣.式样过时不说,最可气的是那种面料,穿在身上,稀里哗啦乱响,偶然还要带出一些静电,使人瘁不及防.刘非下身穿一条棉布脚踏裤,一双儿子穿下来的白跑鞋,就这样一身打扮,介于外来妹和女工之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实际上,刘非觉得这种穿法最惬意,最实惠.刘非她们棉纺厂不发工作服,但是棉纺厂的女工们,除了科室人员,人手一件这种西服,权当工作服穿.在堆满白坯花线的成品车间里,刘非她们抽纱,打样,上彩,着色,包装,清一色的样式委实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刘非骑上车,很快看见了棉纺厂的红砖房.刘非有一种回娘家的感觉,几天来的种种委屈与烦恼,竟然一扫而空,刘非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在棉纺厂,人们的眼光才不象别处那样异样,现在,刘非觉得面皮也轻松多了.(待续)
[ 本帖最后由 斜阳 于 2009-7-27 18:4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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