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楼主: 斜阳

[原创] 长篇小说------《怪物》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20:35:4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兵望着那片羽毛,有种颤栗的感觉。这怎么可能,小兵一遍遍地问自己,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就像那天在书店里,查看送马英的画册时一样,他气喘吁吁地心惊肉跳。
     这时,刘彦贵的媳妇进屋了,她是来叫忠武吃早饭的。忠武又把梦中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然后从小兵手中接过那片羽毛,给母亲看。做母亲的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哪是什么怪物的毛?明明是根鸡毛嘛。”
     “怎么能是鸡毛?”中午争辩道:“鸡毛怎么能睡在爷爷的棺材里?”
      “咱家昨天不是宰了只大公鸡么?”女人坐在床上开导着孩子说:“这不就是红公鸡身上的毛么?”
       “红公鸡的毛都拔了扔到外面去了。”忠武肯定地说道。
        “可是昨天晚上刮风,又把它挂回来了,它就落在爷爷的棺材里了。”
        “我才不信呢。”忠武哭丧着脸说:“你们大人就会欺骗小孩子。”
        “好了,好了。你说是羽毛就是羽毛吧。”女人怕忠武闹起来不好哄,就顺水推舟地说。忠武这才不闹了,他把那片羽毛放在枕头底下,生怕它飞走了。女人开始嘱咐忠武,说是他的干姑姑来了,一会儿见了干姑姑要行个礼,不然人家会笑话他没有礼貌。忠武饶有兴趣地问道:“是那个住在外地的干姑姑吗?爷爷说她长得可俊了。”
        “爷爷什么时候说过?”女人醋意十足的问道。
         “去年买小鸡的时候说过。”忠武回忆道:“咱家买的小鸡不是没养好,死了很多吗?,爷爷就说要是在外地的那个干姑还在家的话,就不会死小鸡了,还说她最会摆弄小鸡了,说她养的小鸡从来不得鸡瘟病。并说干姑姑长得可俊了。”
     “说她怎么俊了?”
       “俊就是俊。”忠武嘟囔道:“到底怎么俊,爷爷没说。”
        忠武说完就急不可耐得出去了,大约要去看他干姑姑的美色吧。女人落寞的垂下头来,极不自然地冲小兵笑笑,然后说:“忠武从来没有见过他干姑姑。”
       “这回见了就认识了。”小兵说。
        “城里死了人不会这么发送吧?”女人突然好奇地问小兵。
        “我也不太清楚。”小兵说:“反正用不着打棺材,都是把尸体拉到火葬场烧了,然后用骨灰盒装着送到殡仪馆。”
       “大伙哭不哭?”
         “哭,好像有的哭得还很凶呢。”小兵含糊其辞的答道。
          “晚辈们也戴孝吗?”她又问。
           “有戴的,也有不戴的,好像都要在臂上戴一块黑纱。”
          “那倒省了。”女人说:“不用把布裁的一块块的,不是做帽子,就是缠腰。”
      “哦。”小兵不知所措的应了一声。
         “你家有几口人?”
          “三口。”小兵答道。
           “爸爸妈妈都上班吗?”
            “都上班。”小兵说。
            “那就好,有固定收入,不像咱农村活着得看老天爷的脸,它要是让你旱了或是涝了,你一年就白折腾了。”
          “城里也有下岗工人。”小兵说:“下了岗,固定收入也就没有了。我们班有两个同学的家长就是这样,他们的爸妈都下岗了,日子过得可苦了。我那个同学因为交不起学费,偷了别人的钱,想用这钱交学费,但是被人抓住了,挨了一顿打,还差点让学校开除了。”
       “不管怎么说,偷东西也不应该。”女人说:“人穷不能志短”
发表于 2008-6-16 21:4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兵稀里糊涂去了农村,还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不知道故事收场如何,继续期待!
 楼主| 发表于 2008-6-17 06:53:43 | 显示全部楼层
( 接51楼)
         女人似乎还要说什么话,这时院子里有人大声吆喝她,她也就只好走出屋子。临走时,他对小兵说:“今天家里没有你的事情,一会儿你愿意去那里玩儿就让忠武领你去,反正忠武在家老是碍手碍脚的,出去了到让人省心。”
     她的这番话,已经无可争议地把小兵视为家中一员了。
     雾气已经稀薄了许多,小兵来到院子。发现一群孩子,他们正围着棺材看木匠刷油漆。红油漆像晚霞一样弥漫,那棺材就显得好看了许多。有的孩子蹲着看,有的孩子坐在地上看,但大多数孩子还是站着。他们看见小兵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在说:瞧,他不是咱们们村里的人。
     木匠刷刷停停,很有点展示手艺的意味。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胖胖的的穿蓝色衬衣的妇女,她攥着一张烙饼卷大葱边走边吃 ,粗声粗气地对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说:“铁蛋,该放牛去了。”铁蛋抹了一把鼻涕,有些不满地说:“我还没有钻棺材呢。”
      “文玉------”女人走到木匠身后,用鞋尖踢了一下木匠的屁股,说:“让俺们铁蛋儿先钻棺材吧,他还得放牛去呢。”
      木匠佯装趔趄,然后一屁股倒在地上  ,他说:“踢坏了我的屁股,我让你赔我一双奶。”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别说奶了,我连人赔给你都行。”女人毫不害臊地说,“让铁蛋儿先钻一下吧。”
       “你个老财迷,就知道让铁蛋儿放牛。”木匠放下手里的刷子和油漆盒子,直起腰来,把铁蛋儿一把抱进棺材里。小兵只听得“咕咚”一声响,铁蛋的头就埋在棺材中了。他不由得吓了一跳。他听到一阵阵“呼呼”的声音,好像铁蛋儿在里面爬来爬去。小孩们都显得异常兴奋,就连蹲着的孩子也站了起来。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木匠冲着棺材喊道:“铁蛋儿。钻够了吗?”
       铁蛋没有回答,呼呼的声音也消失了。
       “铁蛋,行了,出来吧。”他母亲说:“你把爷爷的寿都钻出来了,该出来放牛了。”
       铁蛋儿这时突然从棺材里冒出个头来,他看上去十分得意。木匠上前连忙把他抱出来,不小心铁蛋儿的裤脚被沾了一点红油漆。那女人笑着对木匠说:“好你个王八蛋文玉,这么笨,回去我还得给铁蛋洗裤子。”
        木匠笑了,继续给棺材刷油漆。铁蛋儿心满意足地跟着母亲走了。木匠见小兵迷惑不解,就对他解释说,我们这里的的老人要是高寿去世,就有“钻棺”的习俗。小孩们会钻进棺材里,在里面爬一爬,就会消除疾病,没寿的人会增寿,有寿的人会更长寿。小兵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棺材又不是药材,怎么还能让人延年益寿呢?”看来风俗中也有迷信的色彩,更多的是扑风捉影。
       木匠刚刚刷完棺材,这边把刷子放下,小孩们就一拥而上,像打家劫舍,翻墙跨院的贼一样,纷纷翻进棺材里。他们中有的大概是被挤着了,从棺材里传来“唉吆,唉吆”的叫声。那些挤不进去的小孩子们围着棺材团团转。刚刷好的油漆被他们弄得面目全非,木匠不由地骂道“小兔崽子们,快出来,不然让你们跟着爷爷一块走。”
      小兵站在一旁,看着闹哄哄的孩子们像一群鸭子,仿佛把棺材当成了游乐场。等到所有的孩子钻够了棺材,木匠就像赶鸭子下河一样,伸开双臂轰他们出门:“快走快走,我还得补补油漆,要不明天爷爷就不能在棺材里睡觉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6-18 21: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小兵看着木匠重新拿起刷子,仔细地把被蹭坏的油漆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化妆师,为一个哭坏了的演员补妆。小兵无所事事地走到院子外面,这时他发现林建民的女人领着个孩子站在外面,她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女孩见到小兵,显然是想起了昨天傍晚家里所到的那位“不速之客”,吓得蜷缩在女人的的胳肢窝下面。
     小兵心想,难道他们又为昨天的事情后悔了,他这样一想,便做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先是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晃着膀子走到她们跟前,一摆手,说:“站在这里干什么呀?别挡我的道。”
       “小兄弟------."女人小声地说:“谢谢你昨天对我们家的宽宏大量,我还有个事想求求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 说吧,----。”小兵不以为然地晃了一下脑袋。
       “我,我,我家小妮子都八岁了,你看,才长了这么高。她特别胆小,一年到头小病不断。这不到了上学的年龄,连学都上不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让她去钻钻棺材?”
       “她从来没有钻过棺材吗?”小兵问。
        “村子里老人死了,人家都不通知我们,我们哪好意思让孩子去钻呀 ?平时又不走动。”
       “按说一个村子住着,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事情,这算不上求我,你让孩子过来吧。”
       “真的———。”女人有些喜出望外。
        “来吧——。”小兵转身走出院子,她们母女俩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小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十分惊恐地看着院子里那具棺材,吓得浑身发抖。
       “别害怕,-----。”女人俯下身安慰她:“妈妈把你抱进去,你在里面爬几趟,以后就能上学了,就不用打针吃药了,你想想打针吃药多难受啊。” 女人尽可能的开导着女儿。
        木匠已经补完了油漆。他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林建民的女人。小兵见小女孩快要吓哭了,就大声鼓励她,说:“小妹妹,别害怕,棺材里面有漂亮的羽毛,你进去捡一根出来吧。”
       “就是,听哥哥的话啊。”女人哄着孩子,然后出其不意的抱起孩子,像供品一样放进棺材,女孩在棺材里带着哭腔说:“妈妈,我怕,我要回家。”
      “我可警告你啊,-------。”木匠突然冲着棺材里的孩子大声说:“你可不能在里面哭,不能把眼泪弄到棺材上,听了没有?有泪也得憋着。”
      女孩不出声了,棺材里也没了响声,女人喊道:“小妮,快爬几下,爬完了就出来。”
      棺材里传出了爬动的声音。不久小孩子站了起来,她的脖子齐着棺材。所以整个人好像就剩了颗头,给人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尤其是她那双黑眼睛,湿漉漉的,格外有精神。女人连忙上前把孩子抱了出来,然后反复向小兵致谢,精神抖擞地领着孩子出去了。
     “这孩子的病都是大人妨的。”木匠冲着她们的背影说:“大人在家过死日子,不让孩子出去玩,整天闷在窝里,不生病才怪呢。”
     小兵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仿佛他是个名医,已经治好了小女孩的病。所以他无比快乐的打了一声口哨。
 楼主| 发表于 2008-6-18 21:2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雾气褪去之后果然是灼人的热浪。小兵和忠武在泥塘里看鸭子在浑水中恣意的游泳。他们临出门时带了很多吃的东西,四个馒头、一个咸萝卜、一包油炸臭豆腐。这些食物被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袋子的内膜已经被捂出了一层水珠。忠武依旧是赤身裸体,他说泥被太阳晒得格外暖和,躺在上面很舒服。并建议小兵也脱光了下来试试。小兵坐在泥塘的土埂上,戴着一顶刘彦贵的破草帽,一动也不动,像个稻草人。他告诉忠武,他可不想脱光了进泥塘。忠武说,“因为你是个大人了,怕别人笑话。”
     “我有什么可怕的?”小兵说:“我只是不想弄一身泥,人得有个人样子。”
      “那你是说我没有人样子了?”忠武伤心地说:“我还以为你比他们强,你说过我不丑。可你刚才的话我听明白了,你说我没有人样,就是说我和猪差不多,对吧?”
      小兵笑了:“你这个小人还挺会推理,长大了想当福尔摩斯啊?”
        “福尔摩斯也是猪吧?”忠武问。
        小兵笑得前仰后和,说:“你怎么就认准了猪了呢?福尔摩斯可不是猪,他是个大侦探,比猴子还精哪。”
      “是这样-------。”忠武渐渐消了火气。他说:“你要是住下不走了,就好了。”
      “过了暑假我还得回去上学。”
       “这里也有学校。”忠武说,“你要是在这里上学,我就和你一起去。二豆子哥哥不在我也不害怕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去上学。”小兵说:“你穿上干净的衣服,背上书包一进学校,就会觉得上学比呆在家里好。”
       “你愿意上学?”忠武问,“上学不是费脑子吗?”妈妈每天给豆子哥哥煮一个鸡蛋,说吃鸡蛋可以补脑子,还说上学可苦了。”
       小兵虽然也常常产生逃学的念头,但面对忠武,他不知怎的竞有了一种上学的荣誉感。他说:“古今中外凡是有成就的人,上学时都是吃过苦的,不吃苦,哪来的甜?”
       “只有傻瓜才爱吃苦。忠武说:“要是给我一块苦瓜和一节甘蔗,我不吃苦瓜,吃甘蔗。”
        小兵哈哈笑了起来,他把破草帽摘下来。“嗖------”地一下扔向忠武,说:“我也吃甘蔗。”
       小兵很为自己刚才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感到难为情。忠武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吃甘蔗的。”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忠武爬到泥塘的土埂上搓了搓泥,就要抓馒头吃。小兵说他的手太脏了,这样吃东西会生病的。让他到泥塘里去洗洗手,忠武说,泥塘里的水那么混,鸭子把屎拉在里面,比他的手还脏,还不如不洗呢。
小兵便不再勉强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让他垫在手上。忠武一边吃,一边控诉大人们说话没准。人们都说他的干姑姑漂亮,可他觉得干姑姑长得一点也不俊。
      “有什么好看的。” 忠武愤愤地说:“长的干巴巴的,脸上都是褶子,像个妖精。”
       “说不定她过去好看。”小兵说:“现在变丑的。”
        “你说人的长相会变?”忠武喜出望外地说:“过去长的好看,现在变丑了。现在长得丑,将来会变好看。”
       “不错。”小兵大声说到:“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
        “真的?”忠武激动地说道:“将来我也能变得俊了吗?”
         “那当然!”小兵说。(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8-6-20 22: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忠武便有些欢天喜地了,他吃得很气劲,而且话也越来越多。他告诉小兵,自从二豆子得病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以后,有好多人上门求着和他爸爸一起去北京。这些人没有一个富裕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蹭吃蹭喝。不管能不能为豆子哥哥换血,车费,住宿费和饭费都得由刘家来负担。
     “有个叫刘洪亮的。他三天两头上我家来,每次来都对我爸爸说‘咱们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豆子得病,我连觉都睡不好,我非得去北京为豆子换血不行’。”
      “你爸怎么跟人家说的?”
       “爸爸说先不急,要让亲戚们都对上号,实在不行再考虑外人。”爸爸说不能轻易用别人的血。
       “刘洪亮怎么说的?”
       “他就着急了,说他的血是全村最好的。有一次被毒蛇咬了,落下个疤瘌,也没见有事。非说他的血能解毒。有一次,他还带了一把刀子,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把胳膊拉了道口子,让我们全家看看他的血有多好。说那口子不用上药,就能自己愈合。吓得我爸爸脸色都变了。”
        “后来呢?”小兵问。
       “爸爸上前抢下他的刀子,连夸他是好人,说只要让外人换血,第一个叫他去。”
       “那他就高兴了?”
        “嗯,他高兴得都要哭了,他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一趟北京,去纪念堂看看毛主席。”
        “你知道毛主席吗?”小兵问。
         “原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是爷爷讲给我的,爷爷说毛主席最了不起了,他把蒋介石都赶到台湾去了。爷爷说台湾就是个鸡笼子。”
         “是个小岛。”小兵说。
          “什么是小岛?”忠武问。
       “就是水中的一块陆地。”
         “那小岛四面都是水了?”忠武说:“那他们出门就要坐船了。”
        “出远门大概要坐船吧。”小兵含糊地说着。又问:“刘洪亮多大岁数了?”
        “我也不知道,外人都叫他‘老光棍’,他到现在还没有媳妇,一天到晚在地里忙。他还以为马上就能去北京了呢。前几天他还人打听去北京是不是每天都要刷牙?他还从小卖部买了牙刷和卫生纸。”
     “他买卫生纸干什么?”
       “擦屁股呗。”
         “那他平时用什么擦屁股?”小兵问。
          “树叶子呗。”忠武说。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午饭,热汗珠在他们的脸上亮晶晶的缀着。晌午的阳光泼辣的像个泼妇,一副让人惹不起的样子,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庄稼地里跳动着一片白光,没有丝毫虫鸣鸟啼的声音,小兵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猪油一样在融化,他困极了,于是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小兵醒来时,发现忠武也在睡觉,他在泥里的样子,很象一只大花瓶的胚胎。一只蜻蜓围着他的头激情荡漾的飞着,太阳虽然越过中天,但威势不减,热浪乡野牛一样在田里横冲直撞。小兵觉得随便划着一根火柴,都能将空气燃烧。他觉得这样头昏脑胀的坐着,还不如四处走走,要么去看看村子中的小学,看看是不是像电视中报道的讲那样连桌椅都缺乏。或干脆去康疯子家看看,用铁锨挖一下他家屋前的土,看看是否埋着赃物。再不就干脆回刘彦贵家,看看他家的亲戚来全了没有?”(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20: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忠武打了一个干嗝,他抽动了一下,接着便醒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回头看看小兵,发现他在,便会意地笑了。忠武说:“我又饿了,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只猫在我肚子里,他把我中午吃的东西都吃进它的肚子里去了。”
       “后来那只猫呢?”小兵问。
        “可能还在我肚子里吧。”
         “那你怎么还会饿呢?”小兵笑着打趣道:“你现在一肚子猫肉,应该发胀才对。”
        “那我不管,反正我又饿了。”忠武说到。
         “那咱们回家吧。”小兵将他从黄泥里拽出来,说:“看你都快成泥鳅了。”
         忠武便顺势地唱起了一首关于泥鳅的小调,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小兵忍不住笑了。
        “你爷爷死了,你怎么还这样高兴呢?不怕别人说你不孝顺吗?”小兵问道。
        “爷爷死了又不怪我,是他自己死的,他高兴死,我能拦住吗?”忠武说的头头是道,他指指点点的一副学者派头。他接着说:
         “再说了,爷爷平时也不喜欢我,他只喜欢豆子哥哥,他喊”豆子“时的声音可好听了,拉个长声,就像唱歌。他喊我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声音像个破锣,而且凶巴巴的,让人听着不舒服。”
         小兵忍不住用手指弹了忠武一个脑门,他越来越新欢这个孩子了。
       刘家院子里的人比上午又多了不少。大家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有人在用一种图案精美的花纸来糊棺材里的内壁,有人忙着做上供用的小馒头。五六个男人正在搭一种细细的棚子,齐着灵堂的屋檐一直延伸到停放棺材的地方。样子很像一道回廊。据说这是入殓时,不至于受到阳光的照射。听说如果阳光照射到死者的脸上,他们的灵魂就会消失,就没有转世的可能了。这样看来,阳光也具有一种无形的杀伤力。绝大多数的人生前都盼望着死后能及时的转世,哪怕是做牛做马。但也有洒脱的人,说活一世已经够辛苦了,不愿再转世了。于是就早早地留下了话,一旦自己死去,就让阳光好好的照射一下,把那颗魂彻底地消灭掉。然而百分之百的死者都是蒙面进入棺材的,活着的孝男孝女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他们的善意强加给死者,好在死者也是无动于衷,奈何不了他们。
      刘彦贵一见到小兵,就颇为神秘地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在一块空地上,放着个白铁皮做成的大盆子,小兵走近一看,里面游者十几条二三斤重的大鲤鱼。它们的黑色脊梁像幽灵一样在水中层层涌动。有两条还长着妖娆的红尾巴,看上去很是漂亮。
     “噢--------。”小兵叫道:“这些活鱼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别人送给你的。”刘彦贵说:“你的面子好大呀!”
       “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谁会给我送鱼呢?” 小兵笑着说:“叔,你别逗我了。”
        “我没逗你,是林建民的媳妇送来的。”刘彦贵说:“是正晌午送来的。她用水桶装着这些鱼,你想今天的日头多毒啊?热得她一头汗。他见了我说:‘于小海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给他送几条鱼吃。’开始我不收,后来她要哭了,才帮你收下。”(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8-6-22 17:41:20 | 显示全部楼层
“ 噢-----”小兵说,“早晨她带着孩子来钻棺材,她站在大门外面,不敢进来,看着怪可怜的,我就把她们领进来了。”
     “难怪------”,刘彦贵说:“她是带着小丫头来的吧?”
      “对,就是叫小妮子的女孩。”
       “那孩子怕惊,动不动就闹小毛病。”刘彦贵说:“要是她钻了棺以后不爱闹病了,那才让人高兴呢。小孩子有病不像大人那么能挺,怪让人心痛的。”
       刘彦贵征求小兵的意见,问可不可以先宰一条鱼作为供品。小兵有些奇怪说道:“这些鱼不就是为丧事送来的吗?怎么还用问呢?快让人来宰。”小兵接着说:“林建民的女人来送鱼,只不过是打着我的旗号,实际上是送给刘家葬礼用的。”
        刘彦贵连忙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和咱们豆子一样懂事。”
       小兵问:“这些鱼能值多少钱?”
        “按现在的市场行情,应该能卖百十来块钱。”刘彦贵说:“鲤鱼用这种井水养,活不了一两天就得死。”
         “那就赶紧把它们全吃了。”小兵说:“反正来了这么多人,不愁没人吃。”
       忠武听说家里来了一批活鱼,就高兴地跑过来看。他蹲在盆边用手拨弄着鱼玩,鱼使劲摇尾巴,溅了他一脸水。气得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段铁丝,把它插到盆子里连声说:“我要给你们这帮兔崽子放放血!”
        
      那条回廊式的灵篷搭起来了。小兵见灵屋的窗户里冒出一缕缕白烟,他以为着火了。连忙喊人可是别人都不理他。小兵便亲自去看。原来,屋子里的砖地上熏着一堆草,烟是从这里冒出去的。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守灵的人好心冲他摆摆手,说:“快走吧,别呛着你。”
      小兵明白那是尸体变质发出的味道,熏草是为了赶走这气味。小兵只觉得肠胃一阵痉挛,他连忙猫着腰跑了出来。他觉得人死在盛夏实在是一种罪过,而人为延长出殡日期就更加让人不可容忍了。棺材已经打好,何不早早的把人埋了。小兵吐了几口痰,又喝了一碗凉水,这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他就到南屋去看忠武他妈妈叠元宝。
       南屋的地上铺了张席子,席子上散着裁的大大小小的黄裱纸,女人就坐在其中。她每叠好一个元宝,就顺手放进旁边的竹篓里,就像摘果子一样。他见小兵进来,就努着嘴示意小兵坐在门旁的藤椅上。
       她说:“见到那些鱼了?”
       小兵“嗯”了一声。
       “你喜欢怎样吃法,是红烧还是清蒸?”女人关切地问:“一会儿我让灶上做给你吃。”
       “怎么吃都行。”小兵说:“大家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女人的手下又脱落出一枚元宝,它依然是被放进竹篓。竹楼仿佛成了一个富翁,满篓子溢着黄光。小兵问:“叠这么多,是明天出殡用吧?”
       女人点点头。
        “是撒在路上吗?”
         女人摇摇头,说:“是给他爷爷带到坟场上,然后烧了。”
        小兵想说“既然叠好了的东西是为了烧掉,叠它不是浪费时间吗?”但他怕说出来会让女人不快,所以就没有出声。
        从外面进来一个干瘦的女人。她的眼睛很大,但是缺少光彩,她走路抬脚很低,几乎是贴着地面走路,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嫂子-----”她向忠武的妈妈打招呼,说:“我帮你叠吧。”
        “就快完了------”忠武妈妈温存地说:“你歇着吧,别累着。”
         “我也睡不着,让我也叠些吧。手下有活,心里还亮堂点儿。”说着她看了一眼小兵。
        “噢-----”女人连忙对小兵说:“这是忠武的干姑,你也得叫她干姑。”
     小兵明白,清晨在灵屋里嚎哭的就是她-----杨红文。
 楼主| 发表于 2008-6-22 17:4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人指着小兵对杨红文说:他叫于小海,是城里来的,跟颜贵在火车站认识的。”
     “哦。”杨红文轻轻地答应着。然后问小兵:“多大了?”
      “快十六了。”小兵回答道。
       “哦。”她又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并且认真地看了两眼小兵,然后坐在席子上,拿过一张纸及其熟练地叠起了元宝。小兵发现她的手指极像母亲,十分的修长。只是母亲的手指比她的保养得好,白皙而且有光泽。
       “红文,这回你在这里得多呆些日子啊。”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这让小兵觉得她在说谎。因为撒谎的人心里不自然,所以声音走调。
       “不行,家里脱不开身。”杨红文说:“明天出完殡,后天回去。”
      女人的声调高昂起来:“这么急干什么?”
       小兵听出了声音里隐含的那种喜悦,可女人仍然虚张声势地做着盛情挽留的样子:“咱们姊妹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怎么也得说说话吧。”
     “家里真的是离不开啊”
       “不是有保姆吗?”女人说:“听说有人专门伺候你们,你还操那么多心,真是!”女人又叠好一个元宝,照例放进身边的篓子里。
       “主要是孩子,我一走怕别人照应不了他。”杨红文凄凉地说着。
        “孩子比以前好点了吧?”
         “还是老样子,见天除了吃就是睡,有时还上街惹祸。一会儿看不住都不行。”杨红文叹了口气说:“去年中秋节,他把公园龙舟上挂的彩旗用火柴给点着了,人家那是比赛用的龙舟啊。我就是一会没看住他,去了趟厕所,他就上了人家龙舟。他口袋里装着火柴,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说气人不气人?”
      “唉。”女人叹了口气。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家还不是一样吗?二豆子得了病,家里的钱都折腾光了。不够,还得找人去借。能把豆子的病治好,也算没白折腾,可是他的血型到现在也没配上。没有一个亲戚合适他,你说他独不独?颜贵这也是刚从北京回来,忠武他大爷从洛阳去的北京也没给配上。”
      “二豆子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人警觉地问。
      “你忘了咱们村刘文力大姑爷吗?”杨红文说:“他现在不是做买卖吗?赚了不少钱,他哪里都去。每年我都能见他几次。二豆子的事就是听他说的。还有干爹去世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那天我正好上街买菜,在集贸市场碰上了他,他说刚从柳各庄来,说干爹没了,我就连夜赶来了。”
     “ 噢——”女人拖着长声恍然大悟地说,“我说的嘛,你怎么回来的这样快呢。”
      “也算是巧,刘文力的大姑爷昨天要是不到我们那里去,我要是不上街,就碰不上了。”
      “你回来你男人不拦你?”
       “我回家来吊孝,他能说什么?”
       “他待你-------”女人小心翼翼地问:“真像别人说的那样?”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杨红文伤心地说:“当初是我愿意给人家续弦的,当继母不是人做的事。我对那孩子再好,人家也不是我生的,还经常用话敲打我。”
       “命好的女人少见啊。”女人轻声的安慰道。:“慢慢熬吧。”
        小兵觉得女人们之间的话永远是那么琐碎,期期艾艾。她们互为防范,又互为关心,着实令人搞不明白。所以他觉得有些无聊,便出了屋子。
 楼主| 发表于 2008-6-25 07:0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兵来到了墙角的阴凉处,木匠正在那里宰鱼。对面的水桶里放着已经宰好的好几条鱼,尽管已被挖肠开肚,仍有一条两条还在不停的挣扎着,小兵不忍心看下去,便说道:“你不能等它们死了再宰吗?”
     “那样鱼就不新鲜了。”木匠眨眼的功夫又把一条鱼的一面刮净,接着给它翻了个身,继续刮另一侧,那鱼便又来了一次剧烈的抖动。淡褐色的尾巴把下面垫着的木板拍打的“噼啪”直响。
     “你刚才在屋子里干什么了?”木匠问。
       “我在看他们叠元宝。”小兵说:“后来又听他们说话.”
       “谁和谁说话?”
        “忠武的妈妈和他的干姑。”小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忠武的爸爸和他干姑是不是好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木匠直着腰喘着气,看着小兵问道。
       “我是无意间听他们说话,听出来的。”
        “唉,城里的孩子就是心眼儿多。”木匠说:“当初红文和颜贵可好啦,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就是下地都一起走。” 木匠“唉”了一声,继续说到:“女人就是不能长得太漂亮了,一漂亮就会惹是生非。红文有一年进城学习农业科技知识,走了半年,就被他现在的男人相中了。那男人结过婚,是个小单位的头头。红文回村时已经怀上了人家的孩子。你说她还能怎么样吧?只能嫁给那个人了。她和颜贵早就认了干兄妹,两家的关系也非常好,红文走到这一步,活活把他娘气死了。他爹嫌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就跟着儿子去了外地,这个家就算败了。结果她嫁给那个男人后,日子过得也挺窝囊。”木匠说话的时候,已经给鱼开了膛,一片鲜血流出来,跟着是鱼肚和鱼肠。
       “她生了个傻子?”小兵问。
        “对。”木匠吃惊地说:“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刚才听她说,她家的孩子不省心,整天就是吃饭睡觉。去年过中秋还把人家的龙舟船给烧了。”
       “唉,没准这就是报应。谁让她当时那么对不起颜贵的?木匠接着说道:“嫁了那男人到好,人家在外面还有女人,不把她当回事。听说她男人早就张罗着要把那个傻儿子送到福利院去,你说这是当爹的能做出来的事吗?好好一个姑娘,被折磨成这个鬼模样,以前别人说我还不信呢,这次见了,一看比别人说的还邪乎呢。”“唉”,他摇摇头,叹息了半刻,然后说:“算了,你是个孩子,对你说了你也不懂。”但紧接着又说:“不过现在的孩子看电视看的什么不懂啊?”
      小兵明白他说是电视中那些男女之间亲密的画面。他和伙伴们私下把这种行为叫“过电”。
     “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要是在过去也有娶媳妇的了。”木匠把一条宰好的鱼扔进木桶里,立刻有几只苍蝇嗡嗡叫着飞了进去。他伸手又拽出一条活鱼来,小兵不想再看到鱼被“屠戮”的情景,便找了个理由回到屋子里坐着。忠武不知道又转到哪里去了,小兵翻开自己的背包,打算看看课本。可是他的手一接触教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烦心,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场意外遭遇的葬礼使他的情绪变得更糟了吗?想想这两天以来奇妙的经历,他有一种梦游的感觉。天色已晚,有一个黑夜即将来临了。灵屋仍然在熏草,他闻到了那股尸体臭味与野草的苦香相互搅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小兵觉得头脑昏沉,他想,要是在此时悄悄的离去,谁也不会注意他。身上带的钱还挺宽裕,他可以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经历真正的冒险。而不是在这里看为一个死人忙碌不堪的活人的脸色。可是,他不知道下站要到哪里。柳各庄的前面是哪里?他走了刘彦贵是否会找他?忠武会不会想他?小兵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准备参加完葬礼再走,否则会显得不仁不义。小兵倒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4-5-7 16:45 , Processed in 0.025505 second(s), 8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