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与限度
吴茂华
知识能带给我们什么?中国是一个不尊重知识的国家。这不是说国家在这方面应当承担多少责任。更多的是来至民间,是民间对知识的拒绝和嘲笑。一个文盲的农民心中最大的愿望要让子女(主要是儿子)读好书,可以穷尽一生财富。然而他自己呢?在冬天的傍晚操着手乐哈哈地听一个乡村教师在派饭的日子里,如何嘴谗向学生讨吃的故事。我不知道我的故乡,为什么有很多这类故事?他如果与某个知书达理的乡村文化人相遇或谈吐,几乎产生不了心灵上的共鸣。娘的,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别酸文假醋了……有了这些根深蒂固的意识,他们的心是格格不入的。表面上一看,挨批的总是识字人,好象识字是件坏事。文人是秀才遇到兵只好走了,而且走得灰溜溜的。一边希望自己的儿女通过知识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地的命运,出人头地,压倒别人。一边又与身边的知识有点水火不相容。甚至小看与漠视。
知识可能是外界的,就像电灯,它来得很迟,但在夜屋里发光最亮。而电灯的实用性之强,让天下普遍的民众接受。但他们重来没对发明电灯人的寻问和致谢。而中国的统治者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关于文人和千年来的一次次文化剿杀,使知识存在的合理性也模糊了,甚至成为一种危险。知识一时叫人避之不及,如避魔鬼。你能体验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在利鞭屠刀面前,心惊胆寒地承认自已是个斗大字不识的文盲吗!?
秦朝的焚书坑儒;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的散失;敦煌的毁坏;还有战乱地震等——这些曾经存在的知识已经灭亡,给知识分子的打击是巨大的,同样给知识本身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拥有知识的自信和拥有金钱的自信有时候是两码事。比如财大气粗等一些词的出现,我不能一下子就说它们是贬义的。一个人不管有多少金钱,但只有一张嘴,一身皮囊,吃饱穿暖就行了。只不过吃住条件上的区别而已。而知识却是无底洞。越有知识的人往往越谦虚,他不是向无知者谦虚,而是向知识本身潇谦虚。大音稀声,大象无形,老子之悟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一个富翁无法做到大钱无钱这一点。知识的储存好比是存银行,给你利息,本金当然跑不了。从古至今,知识的普及阶段靠传授,更多的知识要靠自己去获取。本金和利息相比就少得可怜了。钱可借给别人,知识能借给别人吗?就生活质量来说,钱,能给一个文盲带来幸福。而知识会使一个贫穷的人生活得心满意足。我不喜欢与有钱人交往,害怕他们用知识掩盖,事实上离书香门第太远,甚至与书卷气也比较远。
这段时间的写作常常用来回忆——我为什么又要回到童年的愚昧里,胆小怕事,腼腆,羞于表达。知识给我的帮助,在我一生中是最大的。但它的破坏力同样强大。但它的强大化为无形,像随风潜入夜的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一个人必须有选择地获得一些知识。因为人之生命的限度,与知识的限度相对应。而不是一古脑儿地拥有全部知识,那是百科全书的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小偷工作时拣自已最需要的东西,一般是钱,价值最大,重量最轻。而不是从容不迫地搬走整个庄园。万万不可葬身于知识的海洋里。
一定的限度实际上是必要的,知有涯,知无涯。一些知识因为时间与科学进步的关系而被炒了鱿鱼。不是用长江后浪推前浪新陈代谢来这么简单地阐述。有一大部分知识是恒定的,是常识性的,也是我们要知晓或者掌握的。还有一部分知识是狭窄的,它的专业性非常强。它缺少公共性,是专业人员值得掌握和进一步探索的知识。我在《一个人的阅读史》开头写到:在有限的生命里只能阅读一些有限的书籍,我一直告诫自己。知识爆炸提出来好几年了,每年林林总总的书籍里,大多是昙花一现,甚至是知识的垃圾。这就要有选择的阅读,有限度的阅读。
大脑是一条河流,接受外来的知识就像扔进一块矿石,溅起来的永远是水点子,绝对不是一座矿山!知识的储存与嬗变能给大脑带来天才式的火山喷发,真有点异想天开的感觉,那也是发现与拥有新知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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