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盐夫

　　药
　　
　　文/盐夫
　　
　　冯四爷的麻将好。
　　瓢城内，独一无二，绝版孤品。
　　冯四爷的麻将有什么好？骨料好。不是一般的骨料好，是非洲好象骨。
　　再好的非洲象骨，无疑也不比象牙骨料精美、细腻、质坚，但类属珍兽，产地遥远，又属禁运类别，极为稀有，在麻将坯料里，自然序列上上品，非平头百姓所能力及。
　　这，还不算，最精致的是那两粒骰子，了得，玉的。
　　一掷，格格响，力道好，弹得高，转得快。
　　又为何？有金。
　　黄金的金。
　　冯四爷淡淡的说，这两粒骰子就值这个数。
　　冯四爷展开六指，正反晃了又晃。
　　老歪嘴不信，就把左手食指，加到右手边上，也模拟地晃了又晃。真这个数？
　　冯四爷不说话，用六指捋捋胡须。
　　冯四爷有个性，冯四爷不喜欢重复回答同一个问题。
　　老歪嘴怔了，冯四爷的其他牌友也怔了。
　　冯四爷仍不说话，喝了茶，淡淡一笑，像一阵很轻很轻的风。
　　教授张禁不住就撮起一粒骰子来看，贴着镜片，细细捉摸了又捉摸，说，精，真是精品。
　　四爷有福，四爷有福啊，哎，我那不争气的小子就不提了。老歪嘴一阵感叹。
　　冯四爷又是淡淡的一笑，像一阵更轻更轻的风。
　　但，老歪嘴们也有高兴的事。
　　冯四爷的麻将好，但冯四爷的牌运不好。冯四爷的牌运不好，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冯四爷的身体也不好。想想冯四爷身体不好，老歪嘴、教授张们也就不羡慕冯四爷的麻将好了。
　　他们有比冯四爷更好的身体。
　　冯四爷有病。冯四爷的病不是急性病，是慢病。是医疗专家也搔头的那种老年性慢病。种类还挺多的。冯四爷每天要吃药，定时定点的吃。一日三次。每次二粒。冯四奶奶身体好，冯四奶奶负责冯四爷的饮食起居和药物服用。冯四爷每日的事不多，上午逛公园，甩膀子，扭脖子，倒步走。午后，就搓麻了。
　　老歪嘴、教授张们喜欢与冯四爷搓麻。
　　冯四爷的牌运总是不好。输的多，赢的少。牌底不大，三块两块的，但冯四爷一场下来也能输个百儿八十的。冯四爷儿女有出息，政府里做事，还是个官。冯四爷不愁钱花，不像老歪嘴把钱看得太重。冯四爷图的是个乐子。但，场场输钱，冯四爷就乐不起来了。起初还好，输多了，冯四爷就发脾气，就骂娘。
　　老歪嘴不吭声，在桌面上一个硬币一个硬币慢慢的数。
　　冯四爷听不得硬币与硬币的碰撞声。冯四爷就更火了。
　　冯四奶奶看看墙上的钟，知道到了四爷吃药的钟点，就端来白开水，送来药。
　　冯四爷很不耐烦，说，放着。
　　冯四奶奶就把药片放到冯四爷的手边。
　　又是重新一局。这一局，别说，冯四爷的牌运有了转好，牌起得好不说，还想啥来啥，不出三圈，就“挺”了，只等“胡”牌数钱了。那知，老歪嘴的牌更好，冯四爷随手甩了独“七万”。老歪嘴牌一倒，嘿嘿一笑，说，胡了。
　　冯四爷火上了头。冯四爷的脾气说坏还真坏。哗啦啦就把麻将全推了。
　　冯四奶奶说，生啥气，别伤了身子，吃药。
　　冯四爷依旧气气的骂娘，骂着骂着，就把两粒药吞了，一口水，咕咚，下肚了。
　　教授张安慰说，别急，沉住气，再来。
　　来，来，来个鸟。冯四爷更气了。
　　这一场麻将搓得不欢而散。
　　这是最后一次陪冯四爷搓麻将了。
　　第二天，大街上，飘过嘹亮的唢呐声。是一曲《万里长城永不倒》。这唢呐声，来自冯四爷的院子里。老歪嘴与教授张心一缩。
　　果然，冯四爷死了。
　　冯四爷死得不明不白。冯四爷死前没有一点征兆。但，冯四爷确实死了。
　　冯四奶奶整理遗物时，看着那盒麻将不禁泪流满面，喃喃说，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人说没就没了。冯四奶奶又说，咋又少了两粒骰子的呢？死鬼，你把骰子搁哪了？冯四奶奶再找，仍旧没有，但在盒边，冯四奶奶却见着了两粒药片。静静的卧着。
　　这是冯四奶奶最熟悉的药片。
　　这是冯四爷吃的那种进口药片。
　　白色的，与骰子一般大小。
　　
　　
　　
　　（字数1620）

斜阳

尽管只有一千六百多个子，但是作者却刻画出了一个霸道，虚荣，嫉妒，心胸狭小的“顽主”形象。作者用麻将的骨料，骰子的玉坯揭示冯六爷的曾经的富有。在谈到骰子的分量时，又用“有金”黄金的“金”，以及冯六爷伸出的六指，刻画出了冯六爷的内在虚荣和对待财物的贪恋。
   进而作者又用牌桌上冯六爷的专横和言行描述了冯六爷的霸道，用冯六 的无所事事道出了冯六爷的空虚，这一切都为冯六爷的病根埋下了伏笔。
   冯六爷病了，但依旧玩牌，依旧吃着冯四奶奶的白色药片。
   冯四爷的死，也让人蹊跷，但是事后那两粒骰子也不见了“冯四奶奶又说，咋又少了两粒骰子的呢？”这个“又”字用的精妙至极，看来冯四爷不止一次将“玉质”的骰子当成的显摆，甚至为了虚荣到了不要命的地步。“药”对冯四爷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延续物，而冯四爷的灵魂非是药物可以转化的。

[ 本帖最后由 斜阳 于 2008-7-26 20:25 编辑 ]

戚涤尘

这种意外事件在生活中常有，但楼主运用高超的写作技巧，层层深入。文章一开头“冯四爷的麻将好。瓢城内，独一无二，绝版孤品。”一下了就吸引了读者，文中在谈到那两粒骰子时，用了“有金。黄金的金。”，其实就是对读者的一个暗示，最后贪财的冯四爷果真落得个“意外吞金而亡”的下场。
文中句句围绕主题，人物刻画也很到位。加精了。

盐夫

谢谢斜阳、戚涤尘的阅读与点评。

老牛牛

笔法的确老到。学习。

醉过

[quote]原帖由 斜阳 于 2008-7-26 09:31 发表
尽管只有一千六百多个子，但是作者却刻画出了一个霸道，虚荣，嫉妒，心胸狭小的“顽主”形象。作者用麻将的骨料，骰子的玉坯揭示冯六爷的曾经的富有。在谈到骰子的分量时，又用“有金”黄金的“金”，以及冯六爷伸出 ... [/q
洋洋洒洒一大段，差点让你弄晕了，四和六？回帖不认真。

醉过

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笃定的叙事风格的，不疾不徐的叙说，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